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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黑潔明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之一】深海(下) [打印本頁]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8-1 10:42 AM     標題: 黑潔明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之一】深海(下)

本帖最後由 carolinecc 於 2012-8-2 09:41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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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個女人喜歡他!
雖然她一開口就對著他說教,像個嘮叨的管家婆
但她眼底的驚豔和傾慕,明顯得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因為一杯熱牛奶,他們的命運悄悄有了交集……
她的撫觸那般溫柔,絲絲縷縷滲進他心底
每當他被惡夢驚醒,她都會陪著他,給他需要的溫暖
明知不該招惹她,可是他無法抗拒想接近她的渴望
和她在一起十分有趣,她的表情千變萬化教人移不開目光
光是看著她,就能讓他覺得溫暖快樂──
與她相處的日子美好得讓他忘了時間,忘了他的罪孽
忘了他應該要一輩子牢牢記得的錯誤
他逃避惡夢,躲在她提供的避風港灣裡喘息
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小女人會愛上他!
這是錯的,他不值得人愛,更不值得她愛
是他利用了她,因為他無法愛她,也不能愛她
他得在事情變得更糟之前、在她陷得更深之前離開她
只是當他放開手的瞬間,他才明白不能失去這個女人……

【出版日期】 2012-06-15
【出版社名稱】禾馬文化
【系名及編號】晶鑽系列BK125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8-2 07:59 PM

第九章

  「我需要工作。」

  大清早,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的大老闆,才剛剛晃進自家公司,方把他大老爺的長腿擱上了桌,然後拿起了報紙,正要端起公司小女傭幫他泡好,放在桌上的咖啡,他辦公室的大門就被推了開來。

  那個被他勒令休息的男人揹著一袋行李走了進來,丟下了這句話,然後說:「給我一件案子,任何一件都行。」

  韓武麒挑眉瞧那傢伙一眼,然後抖開了報紙,淡淡道:「我叫你去休假。」

  「我休過了。」

  「我說的是,你得把你累積的假都休完。」他將咖啡拿到嘴邊,輕頤一口。

  「我已經休了四十天了。」他握緊了行李背袋。

  他沒抬頭看那傢伙鐵定很臭的臉,只瀏覽著報紙標題,道:「你積了三年的假,那是六十天。四十天和六十天是兩回事,就像四十萬和六十萬是兩回事一樣。」

  「武哥--」

  韓武麒伸出一根食指,阻止他的抱怨,道:「有話去對你嵐姊說去,我今天晚上還想回床上睡覺。如果你沒地方去,想待公司裡可以,樓上還有房間,小肥一直保留著你的那間房。」

  「但工作?」他抬起他的臉,露出超級親切和藹的微笑,說:「抱歉,沒有。」

  死小孩用那雙藍眼瞪著他,一張俊臉果然其臭無比。

  要和他大眼瞪小眼?沒問題。

  韓武麒放下報紙和咖啡,老神在在的將雙手交抱在胸前,看著他露齒微笑。

  三十五秒後,那傢伙終於死心,不爽的轉過了身,朝門外走去。

  看著男人僵硬的背影,韓武麒忍不住好心的開口。

  「阿磊,如果你想要工作,也不是不可以。」

  他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

  韓武麒笑咪咪的看著他說:「你回老家住兩天,我就讓你抵那二十天。」

  他眼角微抽,藍眸收縮著,有那麼一秒,韓武麒以為他會同意,但下一瞬,那小子還是抿著唇,轉過了頭去,推開門上樓去了。

  「嘖。」

  他一彈指,有些扼腕,如意算盤果然沒那麼好打,虧他還想說只要這小子願意回家,他就能賺到十八天的,小嵐那邊他也多少可以交代一下,可惜這傢伙頑固得和石頭一樣。

  莫森當初真是取錯名字了,沒事取個什麼磊啊?三個石頭迭在一起,那性格能好嗎?一整個是龜毛頑固加三級!

  說到這個,他本來以為這臭小子撐不到一個星期就會滾回來找他了,他這次倒厲害,四十天呢。

  四十天,可不是四天,這臭小子是跑哪去了?

  絕對不是去度假。

  那傢伙要是知道該如何度假,他媽的太陽都會打西邊出來了。

  他知道阿磊不喜歡住在公司裡,紅眼那群娘子軍的過度關心讓他喘不過氣來,因為如此,他才會同意他可以住外面,而不是待在公司裡,當初他答應讓阿磊搬出去住時,小嵐還和他冷戰了好幾個晚上,小肥更是碎念到他耳朵都快長繭。

  但他比誰都還清楚,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去面對,有些無底深淵,只能靠自己努力爬出來,他若不想,旁的人硬逼也是沒用的。

  話說回來,死小孩臉上的萬年黑眼圈是不是消失了?

  黑眼圈是不會自己消失的,有人讓他睡覺了?

  韓武麒撐著腦袋,挑起左眉,瞅著那扇門。

  他剛拿著行李,那是他全部的家當,他清楚那小子沒什麼太多的雜物,全部塞進去也就那麼多,他去租房子時,就只裝了那一袋。

  他帶著所有的行李回來了,他刮了鬍子,他身上的T恤是燙過的,就連褲子都乾淨得像是剛從賣場買回來.,它當然不是,他清楚那件褲子和他的是一樣的,都是小肥在去年底周年慶時買的,但它看起來真的是很新很乾淨。

  而且,如果他沒看錯,他還修了指甲。

  不是剪而己,是拿控刀修過了。

  若不是他太瞭解這小子,他真的會以為他去度假村度假了。

  他十根手指都乾乾淨淨的,他全身上下都乾乾淨淨的。

  太乾淨了,真的。

  他好像還聞到熏衣草和玫瑰的味道,他嗅了嗅那殘留在空氣中的香味。

  沒錯,熏衣草和玫瑰。

  韓武麒以食指敲著桌面,笑了。

  下一秒,他伸出手指按下內線通話鍵,微笑開口召喚門外那個小女傭。

  「小肥,別裝忙了,我知道你剛都貼在門上聽見了,進來吧。」

  ◎             ◎             ◎

  AM 2:07:20。

  他睡不著。

  一個星期了,時間又開始變得像個行動緩慢的老頭。

  不想再瞪著手機上的時間看,他關掉電源,將手機丟開,閉上眼,在床上翻了個身,把臉枕在曲起的手上。

  小肥把他的房間保持得很乾淨,還特地幫他開了除濕,屋子的門窗是氣密隔音的,窗簾也己經被拉上,他聽不見屋外的雨聲,也看不見那綿綿的陰雨。

  他的棉被是曬過的,非常乾爽,有太陽的味道,那應該會讓他很好睡,可是他沒有。

  他做著深呼吸,告訴自己放輕鬆,可是腦袋卻緊繃著,像有人在他腦子裡裝了鐵爪,緊緊的抓著,用力的往後拉。

  他需要想些別的事,能夠讓他放鬆的事,一些溫暖又舒服的事。

  我喜歡純棉的布料,摸起來很舒服,觸感也很好……

  她帶笑的聲音,無端冒了出來。

  雖然真絲的等級更好,也比較透氣,可是蓋起來好冷,冬天蓋在身上,絲織帆感覺起來好冰涼……還是棉的比較好……

  胸口,莫名的緊揪著。

  他可以看見她,和他一起躺在床上,把那純棉的白色床單拉到了頭上,看著他微笑,低語。

  小時候我常這樣,躲在棉佈下面,假裝我在雪洞裡,和企鵝一起住在北極……

  企鵝不住北極,是住南極。

  他聽見自己笑著告訴她。

  我知道,但我那時才七歲嘛……

  她輕笑,躺在枕頭上,小臉有一半陷入柔軟的枕頭中,她和他一起躲在透著天光的布料裡,悄聲說。

  阿磊,你知道北極的夏天不會天黑嗎?

  耐心。

  她伸出手,撥開他額前垂落的金髮,撫著他的臉。

  小時候,我覺得以前的人一定以為那裡是天堂,所以才不會天黑,所以天使都是金髮藍眼白皮膚的,就和你一樣。

  她天真的話,讓他心口緊縮,他看著她說。

  那只是因為,畫天使的人都是白種人。況且,雖然在北極夏天沒有黑夜,但一入冬,無論日夜,天永遠都是黑的。

  聞言,她不氣不惱,只將粉唇輕揚,又笑。

  我當時才七歲呀,我很愛作白日夢嘛,我是個愛作夢的小女生啊。

  他可以想像,她七歲時躲在床單下作白日夢的可愛模樣,那讓他不自覺揚起嘴角。

  她撫著他嘴角的笑,柔聲道。

  阿磊,你以後要是睡不著,就假裝是在北極的雪洞裡吧。在洞裡和你最喜歡的人在一起,當然我不是在說我啦。

  她羞紅了臉,但仍是強忍著尷尬,枕在柔軟的枕頭上,用那雙烏黑的星眸看著他說。

  那樣一來,就算睡不著也沒關係,因為你和你最喜歡的人在北極啊,管他外頭天黑天亮,到底幾點幾分了,對不對?

  看著眼前那單純又可愛的小女人,心頭莫名又暖。

  不自禁的,他抬手輕撫她嫩紅髮燙的小臉,在透著白光的棉布中,親吻她。

  她輕輕抽了一口氣,小手攀上了他的脖頸,爬過他強壯的背脊。

  他喜歡她撫摸他的感覺,那麼羞怯,又如此戀戀不捨。他喜歡她雖然害羞,卻總會張開嘴,任他攻城掠池,和他唇舌交纏。他喜歡她會不自覺的弓起身體,情難自禁的用那雙嫩白的小腿勾著他,將他拉得更近。像是在品嚐她最熱愛的美食,像是他就是她在這世上最喜歡吃的東西。

  他想將她壓在身下,想和她在一起,想重新回到她甜美濕潤,熱到發燙的身體裡,感覺她將他包裹。

  但是當他翻過身,卻撲了個空。

  他睜開眼,懷裡的女人己經不見,而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舔著乾澀的唇,他只感覺渾身發燙,他硬得像根鐵棒。

  那是個回憶,半個月前的事,那幾天,每當他被惡夢驚醒,她都會陪著他,她陪著他日夜顛倒,哄著他睡覺,那很有效。

  一直很有效。

  但她不在這裡,她遠在半個城市之外。

  他坐起來,檢查手機。

  AM 4:15:18

  兩個小時了,他以為才十分鐘。

  和她在一起,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好快。

  深吸口氣,他閉眼抹著疲倦的臉,卻只感覺到她的小手爬上了他的肩背。

  沒關係的……

  她柔聲說,然後將他擁入懷中。

  我以前也常失眠。

  為什麼?他很想問,卻不敢,怕她也問他同樣的問題。

  可是她從來不曾間,她只是安慰他,縱容他,將他緊擁。

  他幾乎能聞到她熟悉的香味,就在鼻端,鑽入心肺,安慰了他。

  不自禁的,他深吸口氣,但那味道卻消失了。

  他睜開眼,看著灰暗寂靜的房間。

  該死的,他想念她。

  盯著那支黑色的手機,忽然間,好希望他曾經拍過她的照片,但他沒有。

  除了回憶,他什麼也沒有。

  他想念她,想見她。

  好想。

  有那麼一瞬,他幾乎想起身下樓,穿過大半個城市,去找她。

  他可以隨便編一個理由,或者他根本不需要理由,她會開門的,他知道,即便他是個王八蛋,她還是會為他打開門,對他伸出雙手,擁抱他。

  阿磊我愛你……

  他能聽見她沙啞的聲音就在耳邊,包裹住他,溫暖了他,烙印在他心上,讓他為之戰慄。

  我愛你……

  顫顫的,他深吸了口氣。

  她會開門的,他知道。

  或許她會生氣,會惱他之前的不告而別,但她仍會為他打開那扇門,歡迎他、安慰他,幫他加熱牛奶,給他需要的溫暖。

  想見她的渴望是如此的深,不斷啃蝕著他、誘惑著他,每一分、每一秒,想見她的渴望都不斷在加深。

  但回去找她,並不能改變什麼,他只會將她傷得更深。

  她不應該被這樣對待,他甚至不該就這樣離開,但他太過驚慌,他必須離開那裡,必須離開……

  她是個好女人,值得一個好男人。

  萬分苦澀的,他躺回床上,重新閉上眼。

  暗夜寂寂,好黑,好靜。

  半晌,他緩緩伸手將那純棉的被,拉過了腦袋,包裹住自己,那讓他好過了一點,感覺……他幾乎能感覺……她就在身旁……

  和他一起,陪他躺在這溫暖的被窩裡。

  只要他不伸手、不睜眼,她就會一直在那裡,和他一起躺著,枕在同一個枕頭上,用那雙烏黑的瞳眸,溫柔的看著他。

  阿磊……我愛你……

  她微笑,凝望著他,悄聲說。

  這虛假的幻想,揪緊了他的胸口,卻也莫名安慰了他。

  我愛你……

  ◎             ◎             ◎

  八公里。

  他在公司健身房的跑步機上,剛跑過八公里時,一個身穿運動服,綁著馬尾的女人走了進來。

  是嵐姊。

  看見她,他放慢了速度,從快跑變成快走。

  她來到他身邊,靠在另一台跑步機上,看著他。

  「你武哥說你要工作?」

  「嗯。」他謹慎的看著那個女人。

  「你有睡覺嗎?」她問。

  「有。」

  「睡得好嗎?」她再問。

  他下顎緊繃,道:「南哥說我的身體健康檢查都在正常範圍內。」

  封青嵐挑起眉,清楚這小子逃避了這個問題,簡而言之,他還是睡不好。

  不過他也說的沒錯,她剛看過阿南幫他再次做的檢查,和一個多月前相比,他的身體確實恢復了,而且韓說的也沒錯,這小子的萬年黑眼圈不見了。

  她很清楚,過去幾年來,阿磊一直靠工作來轉移注意力,但最近兩年,他真的把自己逼得太緊,甚至有好幾次做出太超過的危險行為,那真的讓她很擔心。

  有時候她會覺得,他把自己逼得像是在走沒有安全網的高空鋼索一樣。

  當初幾個長輩會同意讓他過來,是因為知道他無法再在老家待下去,再住下去會讓他崩潰,她和其他人都以為只要離家幾個月,他就會好轉,怎樣也沒料到,這小子一直沒有走出來,他在這裡念完了學業,當完了兵,然後一頭栽進工作之中,從此再也沒有回家過。

  他用工作來逃避面對那件事,他甚至絕口不提那個人,只要有人提起,他就會轉身離開。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他總有一天會害死自己。

  她向來不喜歡插手管閒事,可她真的希望這次老公說的是對的。

  話說回來,他還真的很少錯過。

  這實在是他最討人厭的缺點。

  想到那痞子,她偷偷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然後才深吸口氣,雙手抱胸的看著眼前這個她從小看到大的小弟宣佈。

  「你從今天開始歸隊。」

  他楞了一下,按停了跑步機,站在跑道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我以為還有五天才滿六十天。」

  「你武哥和阿南說服了我。」她眼也不眨的看著他,道:「而且我們確實需要人手,不過你若是想休滿六十天,我可以另外找人。」

  封青嵐挑眉,問:「你需要嗎?」

  「不需要。」他想也沒想就答。

  「我想也是。」封青嵐一扯嘴角,從旁抽了條乾毛巾丟給他,說:「去沖個澡,然後到樓下找你武哥,他會帶你去見客戶。」

  說完,她就轉身朝門外走去。

  他抓下毛巾,卻見嵐姊在門口停了下來,回頭看著他,意味深長的交代。

  「阿磊,別搞砸了。」

  他雙瞳一黯,承諾。

  「我不會的。」

  ◎             ◎             ◎

  「看見身穿金色禮服的那個女人了嗎?她就是周莉馨,我們這次的客戶,也是朝代這個服裝品牌的大老闆。」

  黑色加長大禮車裡,韓武麒指著手中螢幕裡最亮眼的女人,道:「朝代是她在三十年前成立的公司,她設計的衣服,隨便一件都要好幾十萬,無論東西方的政商名流,或影視明星,都搶著要買她的衣服。因為過去這十年,華人市場興起,加上她丈夫的行銷手腕高明,她很快就把這個品牌推廣出去。周莉馨和她丈夫是第一個把服裝秀弄得像電影一樣的人,她厲害到讓電視公司爭相競標搶購她服裝秀的實況轉播權,昨天新聞才報過,今年朝代服裝秀的轉播費已經創下天價。她是現今世上最知名,也最賺錢的華人設計師。」

  他知道這個女人,他在秀秀家中的服裝雜誌上看過和她有關的報導。

  想到秀秀,他心頭微微一扯,有些恍神。

  車子在這時停了下來,一個穿著空手道服的女人打開門從外面鑽了進來,擠到他旁邊。

  「嗨,阿磊。」她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她一上車,車子立刻就繼續往前開。

  他朝她點了下頭,當做是招呼。

  看見她那模樣,韓武麒臉都綠了,忙道:「屠歡,我半個小時前就叫你換衣服了,你搞什麼鬼?怎麼還穿著空手道服?你的禮服呢?」

  「放心,我有帶,都在這裡了。」她把行李丟到韓武麒腿上,一邊踢開運動鞋,伸手就拉開了腰上的黑帶,動作迅速的脫掉了上衣,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要走的時候,剛好有人來踢館,我就多留了一下。」

  眼看她脫完上衣就要脫內衣,兩個男人立刻同時把頭轉到一旁,目不斜視的盯著窗外。

  可她那大膽的行徑,還是讓韓武麒頭大的苦笑道:「屠歡,你要知道,再怎麼說,我和阿磊都是個男人,你也注意一下好嗎?」

  「有什麼關係?你們又不是沒看過。」她邊說邊把褲子也脫了,拉開行李袋,迅速拿毛巾擦乾身上的汗。「我和阿磊還一起讓你洗了好幾次的澡呢。」

  「不要說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聞言,莫磊臉上滿是黑線,忍不住道:「那都是我們上小學之前的事了。」

  她笑了出來,從行李袋中抽出一件正紅色的真絲小禮服拿出來套上,然後在裙子裡脫掉小褲褲,換上乾淨的內褲,「你們知道當超級模特兒最不需要的東西是什麼嗎?」

  「是什麼?」韓武麒好奇開口。

  「羞恥心呀!」屠歡開心的笑著說,拉好了那貼身的真絲長裙,從行李的暗袋中掏出一包衛生紙,打開來拿出項鏈,塞進身邊的男人手裡,轉過身道:「阿磊,幫我戴一下項鏈。」

  他轉回頭,幫她把那串鑽石項鏈戴上。

  韓武麒見狀,嘴都要歪了:「我的大小姐,這項鏈要兩百萬啊,你就衛生紙這樣一包隨便亂塞啊?它的盒子呢?」

  她拿著化妝棉沾了化妝水快速的清潔臉部,一臉無辜的說:「盒子很佔位置啊,衛生紙有什麼不好?它還可以防震呢。」

  她兩光的回答,讓兩個男人都無言。

  韓武麒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只能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再次進入正題,開口道:「總之,朝代打算在下個月推出最新的服裝秀,但最近幾次的預演,一再出現意外。」

  「像是什麼?」莫磊問。

  聞言,坐在他身邊改擦著乳液的女人,開口回道:「像是照明燈無緣無故的掉下來,或舞台螺絲沒鎖緊,在半夜整個塌掉。上星期他們測試煙火效果,竟然搞到爆炸失火,燒掉了他們排演的劇院。」

  他知道這件事,新聞有報過。

  「最近這一次,是有個模特兒在回家時遭幪面歹徒襲擊,被打斷了腿。」屠歡把鏡子塞到坐對面的武哥手中,對著鏡子拍了拍臉,然後在幾近全空的行李袋裡又翻找了一下,才撈到那盒眼影和唇蜜。

  韓武麒認命的舉著那面鏡子,乖乖當她的鏡子架,讓她化妝,一邊和莫磊解釋:「總之,周莉馨懷疑有人惡意要破壞她的服裝秀,所以委託我們調查這幾起意外。屠歡本來就在當模特兒,周莉馨安排她進去頂替那個斷了腿的模特兒,為了避免太多外人加入,會讓人起疑,所以你陪屠歡一起,負責那些模特兒和公司高層,去套套口風。」

  「今天大老闆在她家豪宅舉辦酒會,所有參與服裝秀的模特兒和朝代的相關人員都會到場。」屠歡迅速化好了妝,將所有東西全塞進行李袋中,拔掉綁頭髮的發圈,隨便抓了兩下,然後轉過頭,看著那兩個男人,嫣然一笑。

  「好看嗎?」

  「好看。」

  兩個男人訓練有素,先異口同聲的點頭回答,然後才真的有將她看入眼,跟著相繼露出欣賞的微笑。

  「哇靠,小歡歡,你真的美呆了。」韓武麒捂著胸口,笑著說:「媽呀,你讓我一顆小心肝跳得好厲害,我要是還沒結婚,一定第一個把你娶回家。」

  屠歡笑了起來,明知他是開玩笑的,還是很高興,眉開眼笑的說:「真的啊?那我一會兒回去幫你和嵐姊說,叫她把你讓給我。」

  「那可不行。」韓武麒眉一挑:「你嵐姊沒有我會死的。」

  「拜託,是你沒有她會死吧?」屠歡噗哪一聲,笑著調侃他。

  車子在這時停了下來,屠歡推開門,搶著跳下了車,莫磊跟在她身後,然後就聽車內的韓武麒好氣又好笑的喊道。

  「丫頭,你的鞋。」

  屠歡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根本忘記脫掉運動襪,忙又鑽回車裡脫襪,穿上武哥遞來的涼鞋。

  「瞧你腳上襪子的痕跡,鬆緊帶都壓出印子來了,下次記得先脫襪子。」韓武麒歎了口氣,真不知該拿這丫頭怎麼辦。

  「好啦好啦,知道了,你囉唆死啦!」屠歡笑著說:「沒人會注意我的腳踝啦。」

  說完,她轉身再次下車。

  這一回,莫磊已經站在車門口,朝她伸出了手。

  差不多在這時,屠歡才注意到他穿了一身阿曼尼的西裝,帥得不輸電影明星。

  她挑起眉,將手擱到那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手裡,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然後優雅的伸出了長腿,下了車,站到他身邊。

  「你哪來這套西裝?」

  「武哥租來的。」他一扯嘴角。

  「租的?難怪胸部尺寸太小,武哥真的很小氣耶,這樣很醜啦。」她伸手毫不客氣的解開他最上面三顆鈕扣,拍了他胸口兩下:「OK,這樣好多了,保證你進去後馬上迷倒一海票超級模特兒。」

  說著,她這才笑著挽著他的手,在他的陪伴下走進那棟豪宅。

  屋子裡,早有不少人已經到了,屠歡挽著莫磊和人聊天說笑,一邊抽空和他一一解說現場狀況。

  「那個穿白色迷你裙露大腿的模特兒叫艾莉莎,是這次負責走主秀的。她也是今年維多莉亞秘密的主秀模特兒。她旁邊那個男人你應該認識,他是踢美式足球的。周莉馨你知道了,聽說她已經五十六歲了,看不出來吧?環著她的那個男人是她的小狼狗--」她頓了一下,嚼著笑改口道:「抱歉,是她最新的愛用模特兒。再過去那邊正在偷摸李月屁股的那個,是周莉馨的老公,雜誌上說他和李月正打得火熱,不過我看再熱也沒多久,最近好萊塢的一個大導演看上了李月,她大概很快會琵琶別抱。」

  屠歡輕啜了口手中的粉紅香檳,笑著和另一個迎上來的模特兒假裝擁抱一下,然後等她走了,才繼續說。

  「妮妮是個蕾絲邊,她的女伴也是模特兒。」她說著,開口警告他:「噢,這個朝我們走過來的設計師是個色狼,你最好小心守護你的屁股。」

  他沒有被摸到屁股,但那傢伙真的很像八腳章魚,他必須擺出他最凶狠冷酷的表情,才有辦法阻止對方對他上下其手。

  「妳平常工作時,遇見的都是這種人嗎?」當那個設計師離開後,他忍不住對屠歡擰起眉。

  「也還好,其實大部分的人都是好人,只是個性有點奇怪。」她不在意的聳了聳肩,甜蜜的環著他的腰,小鳥依人的靠在他身前,小手搭上了他的胸膛,輕笑。

  「不過人嘛,哪個沒有一點龜毛的小毛病?這些人可是世上頂尖的設計師呢。」

  秀秀也是設計衣服的,他比較喜歡她設計的衣服,她做的衣服比這裡所有的人穿得都要精緻好看多了。

  「OK,重點來了,看見九點鐘那個在酒吧那邊拿酒的男人嗎?看起來一臉斯文的那個。」

  「嗯。」

  「他是我的一號嫌犯。」

  「怎麼說?」他挑起眉,不著痕跡的側身,朝那邊看過去。

  那個男人和調酒師要了兩杯酒,一杯是琥珀色的,另一杯是粉紅色的,上面放了櫻桃。

  屠歡帶著甜美的笑,繼續道:「他是朝代的設計師,叫王朝陽,謠傳老唐想讓他接班,但周姊不肯。」

  「為什麼?」

  「一是因為周姊還不想退休,二是因為王朝陽不夠格。朝代裡真正夠格接班的設計師只有一個,就是周姊的女兒。」

  他的視線跟著那個端著兩杯酒的王朝陽行進的路線往前,尋找他前進的地點,卻在掃到一個人影時,心頭一震,瞬間拉回視線,定住。

  那個女人挽起了長髮,穿著一襲簡單的露肩黑色小禮服,披著一條粉紅漸層的披肩,她站在三扇落地窗前,背對著所有的人,看著外面。

  她不可能是那個人,她從來不穿那麼性感的衣服,可他認得她的身體,認得她頸背上優雅的線條,認得她總是頑皮垂落的微卷秀髮。

  然後他看到她垮下了肩膀,微微側過臉,將額頭靠在玻璃上,輕輕歎了口氣,一副疲倦的樣子。

  那是她。

  秀秀。

  因為看見她,胸中一顆心猛然大大力跳動了起來。

  他有多久沒看見她了?一個星期?十天?感覺起來像是已經過了一輩子。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確實站在那裡,一副累到了極點,想從那扇玻璃窗逃出去的樣子。

  有那麼一瞬,他幾乎要舉步走過去,將她攬進懷中,把她帶出這地方,但下一秒,一個男人靠近她,和她說話,她嚇了一跳,立刻站直身體,轉了過來,擠出勉強的笑容,試圖拒絕對方遞給她的酒。

  「噢,她在那裡,就是那個王朝陽拿酒給她的小可愛。」

  屠歡的聲音突然冒出來,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誰?」他嘎聲問。

  「周莉馨和唐賀的女兒啊,那位小公主才是朝代裡有天分的那個,過去這幾年,周莉馨真正受歡迎的幾件禮服都是她做的,不過這件事是不能說的秘密。」

  屠歡勾著他的手,報著八卦,道:「王朝陽若是想接班,就一定要搞定她,她才是朝代裡的那只會下金蛋的金雞母。唐秀秀設計的衣服,真的美到不行,只要是女人都會想要擁有一件,我聽說有社交名媛放話說,若是能擁有一件她做的衣服,叫她出賣靈魂她都願意。」

  他無法思考,只能看著那個隔著大半個房間的女人。

  「來吧。」屠歡勾著身邊那完全呆掉的男人,拉著他往前走,「我們去打個招呼。」

  他沒有反應過來,他想靠近她,想觸碰她,想將她擁入懷中。他被屠歡拖過了大半個房間,來到她身邊,然後才想起自己對她幹了什麼好事。

  他醒過來,想要退開,但來不及了,她看見了他。

  有那麼一秒,她的眼睛瞪得好大,原本就很蒼白的臉,在那一瞬變得更白。

  一顆心,困她的反應而抽緊,疼痛。

  「嗨,朝陽哥。」屠歡勾著他的手,隨便和王朝陽揮一下手,就轉過身,朝她伸出手,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秀秀,妳好。我是屠歡,很高興見到你,我將接替艾琳,參加這次的服裝秀。」

  「呃,妳好……」她虛弱的回應著,一雙眼卻還是瞪著他,整個人僵硬得像個木偶。

  「我好喜歡你設計的衣服喔。」屠歡裝出嬌滴滴的聲音,回頭摸著阿磊的胸膛,問:「對不對,親愛的?我才和你說過的呢,有沒有?秀秀設計的衣服最漂亮了,人家超想要一件的。」

  他無法反應,只能僵站著,看著眼前那個死瞪著他的女人。

  屠歡回過頭,再瞧著唐秀秀,嬌笑道:「啊呀,瞧我這麼沒禮貌,都忘了介紹。阿磊,這位是秀秀,是周姊的女兒。秀秀,這位是莫磊。」

  「屠歡,這位莫先生,該不會就是你那位傳說中已經訂婚半年的未婚夫吧?」

  王朝陽在這時開了口。

  那一秒,她的眼瞪得更大了,一張小臉從死白變成慘白。

  「唉呀,朝陽哥你好討厭。」屠歡嬌羞的拍了王朝陽的手臂一下,「人家我們還沒訂婚期呢,你這樣會讓阿磊以為我在逼婚啦,到時他不娶我,看你怎麼賠人家。」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她要昏倒了,她完全沒有在呼吸,但下一剎,她像是突然醒了過來,伸手從王朝陽手中拿過她剛剛一直拒絕的酒,喝了好大一口。

  「哇,秀秀,原來你是酒國女英豪啊,好厲害。」屠歡瞪大了眼,笑著稱讚她的豪爽。

  這句話,讓她的視線終於從他臉上移開,轉到屠歡身上。

  因為那口酒,她的臉在瞬間紅了起來,她又喝一大口,這次她把它乾掉了。不過她沒有因此停下,她把酒杯塞回王朝陽手裡,將他手中另一杯也搶了過來,一口乾掉。

  「哇。」她喘了口氣,笑了出來:「這酒真是有夠嗆的。」

  跟著她轉過頭,看著屠歡,禮貌的微笑道:「很高興認識你,不過我想我需要去一下化妝間,恕我失陪了。」

  語畢,她看也沒看他一眼,掉頭就走。

  屠歡瞧著身旁臉色鐵青的男人,拎著粉紅香檳,勾著他的手,晃到另一邊,加油添醋的在他耳邊悄聲補充:「周姊本來是想女兒接班的,但唐秀秀很不喜歡應酬,說真的也不太會做生意,本來如果王朝陽若是能娶了唐秀秀,那一切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偏偏小公主對他沒興趣,他本來還老神在在的,因為據說那小公主雖只把他當朋友,但也沒男人追,可惜美國那邊卻突然殺出程咬金,一位金主想要購併朝代,開出了讓周莉馨難以拒絕的天價。」

  屠歡再輕顧一口香檳,甜甜一笑道:「那些意外,差不多就是在那時,才開始發生的。如果朝代被購併了,那王朝陽就人財兩失了。這場秀若是失敗了,對方或許就會打退堂鼓,所以他是我的一號嫌疑犯。」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8-2 08:00 PM

第十章

  她要吐了。

  未婚夫?未婚夫?未婚夫?

  她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這麼愚蠢。

  訂婚半年?!

  他當然已經訂婚了,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可能?

  所以他才要落跑,才要夜逃!他可是屠歡的未婚夫啊!他要娶的可是那位最近兩年急速竄紅的超級名模!

  他不逃怎麼可以?

  要是被她撞上,他要怎麼娶那個身高一七八,擁有一張天使臉孔,和傲人魔鬼身材,才剛被時尚雜誌票選為全亞洲最性感尤物的超級名模?

  她是個笨蛋才會愛上那個劈腿的王八蛋!

  天啊,她真的要吐了。

  化妝室感覺像是遠在好幾百公尺之外,她轉向陽台,快步走了出去,將剛喝進去的酒,全對著花園吐了出來。

  結果這一吐,害她的眼淚鼻涕都冒了出來。

  該死!

  秀秀以手背抹去臉上的濕意,全身發冷,腿顫心抖的想著。

  她不能留在這裡,她不要待在這裡面對他,這太恐怖了,她要離開這裡。

  「秀秀,你在搞什麼鬼?噢,天啊,你又喝醉了嗎?」

  她才直起身子,媽咪嚴厲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害她空腹的胃又是一陣絞扭,本來只是暈眩的頭痛了起來。

  「我和你說了幾次,今天可是我的生日,所有的人都會來,這場派對很重要,你為什麼就不能給我點面子?你的披肩是怎麼回事?你該不會吐了吧?天啊,這味道--」

  受不了那刺耳的責備,她轉身就走。

  「秀秀,你要去哪裡?」周莉馨惱火的斥責著。

  「回家。」她含淚惱怒的說。

  「不准你給我披著這髒東西回屋裡去丟人現眼。」周莉馨火速擋在女兒身前,把那披肩抽了下來。

  她不是要回這個家,她想回她自己的家。

  秀秀氣惱得想大聲咆哮,但她還沒開口,眼前的女人就倒抽了口氣,冷著臉又開始數落她的不是。

  「天啊,妳是不是又胖了?瞧你的肉都被擠出來了,早知你會變胖,我就送另一件大一號的禮服過去給你換。我知道你很愛吃,但你就不能稍微節制點嗎?」周莉馨翻著白眼,受不了的歎了口氣,伸手抽掉了她頭髮上的警子,將她的長髮撩開,遮掩她過度圓潤的手臂,揮著秀眉說:「我和你說過,你這麼胖,不要把頭髮綁起來,那只會讓你的臉看起來更圓,身體看起來更大只。拜託,你已經沒有那麼漂亮了,若還是不會打扮,怎麼可能會有男人想要你?」

  她沒有變胖,事實上,打從開始運動之後,雖然吃得很多,但她還是瘦了好幾公斤,不過顯然不管她再怎麼瘦,都不可能達到母親眼中的標準。

  突然之間,她受夠了,忍不住脫口就道:「你知道嗎?我的體重是標準體重,是衛生署公佈的健康標準,最標準的那種!像你瘦成這樣才是不正常的!你這種紙片人是上個世紀的流行,早就已經過時了!」

  這串話,讓周莉馨臉色刷白,她摀任心口,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看見母親那樣子,讓秀秀的愧疚感一下子冒了出來,忍不住立刻就道了歉。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話未完,就見母親連珠炮的說:「天啊,你在胡說什麼,流行是我在創造的!你腦子到底是裝了什麼漿糊?衛生署?標準體重?妳發瘋了嗎?妳在外面到底都看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周莉馨受不了的撫著額,搖了搖頭,道:「在這裡待著,我進去拿件披肩,讓妳遮手臂。」

  是啊,她腦子到底是裝了什麼漿糊?

  秀秀含淚苦笑,無力的想著。

  都已經那麼多年了,她怎麼還以為自己說的話能傷害她呢?

  周莉馨的心是鐵打的,她擁有無堅不摧的過人自信,沒有任何人、任何話,可以打擊到她。

  她翻了個白眼,趁跋扈的母親去拿披肩,轉身下了階梯,想乾脆直接從花園裡繞到前面離開,可她一回身,竟然看見那個男人不知何時,已站在陽台角落的陰影裡。

  老天,他何時站在那裡的?他聽到了多少?

  看見那可惡的傢伙,她整個人又是一陣暈眩,想到他可能什麼都已經看見,包括她沒用的嘔吐,聽見她應付母親的懦弱,憤怒與羞窘更是一齊上湧。

  不想再看見他,她立刻再轉身,想要沖回那些閃亮的水晶燈下,但她才動,他已經拉住了她。

  不要--

  反射性的,她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他沒有鬆手,倒是打人的她,覺得手痛得要命,心也該死的痛。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秀秀心痛難忍的瞪著他,怒斥著:「放開我!」

  他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他正在出任務,而且他是屠歡該死的未婚夫,可是她剛剛一副要昏倒的樣子,他沒有多想就跟著她走了出來。

  然後,天知道他為什麼要拉住她,他完全無法思考,當她轉身離開他,他只是本能的就伸了手。

  「放手啊!」她扯著手,怒瞪著他,淚水飆了出來。

  她的淚,讓他鬆開了手。

  他手一鬆,她整個人晃了一下,差點跌倒,他伸手想扶她,卻被她拍開。

  「別碰我。」她往後退了一步,避他如避蛇蠍般,以雙手環抱著自己,含淚看著眼前那個可惡的男人,顫聲道:「不准你再碰我。」

  他藍眸一縮,整個人僵住不動。

  一瞬間,只感覺被她在心上插了一刀。

  「你已經訂婚了,卻還和我上床?你怎麼可以?你這個混帳!」

  秀秀死白著臉,氣苦的看著眼前那可惡的傢伙,羞憤難當的道:「一開始或許是我不對,是我自作多情,但你大可以早點和我說,我會有自知之明,我清楚我比不上屠歡,可你沒有,你一句話都沒說過--」

  她說的字字句句都如長鞭,朝他鞭答過來。

  那些痛苦,如此鮮明而清楚,從她烏黑的大眼裡滿溢而出。

  他想辯解,想說些什麼,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她說的沒錯,他應該要早點說清楚,說他不能愛她,不能和她在一起,他故意在佔她便宜,他比誰都還清楚這件事。

  她憤怒的抹去那些淚水,冷聲道:「沒關係,之前是我蠢,是我沒搞清楚狀況,但我現在和你說清楚,我不是那種玩咖,你要玩要劈腿,都請另尋高明,我唐秀秀玩不起!」

  丟下這些話,她再次轉身掉頭離開,回到那間奢華的屋子裡。

  這一次,他沒有拉住她,他只握緊了拳頭。

  ◎             ◎             ◎

  「秀秀,你想去哪裡?我不是叫你在陽台等著?」

  「我累了。」好不容易來到門口,秀秀又再次被母親攔截,她紅著眼眶,看著母親說:「我要回去了。」

  「回去?不准!」周莉馨冷聲道:「我都還沒吹蠟燭,切生日蛋糕,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過生日要是你不在,叫我這當媽的臉面要往哪放?你就不能為我忍一忍嗎?」

  那誰來為她忍一忍呢?誰啊?!

  她好想對著那任性又跋扈的母親尖叫,但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了,保證一定會立刻登上明天的新聞頭條,就連她那長袖善舞、政商關係良好的父親,都無法把這件事化為烏有,而在現今網路如此發達的世界,那表示那條新聞會在網路上流傳到永遠,即便她死了,那些新聞都還是會被人一再傳開。

  那是她這輩子最害怕的事。

  所以,她忍了下來。

  但,這真的是她這一生,目前可怕又恐怖的一夜。

  她的母親帶著新歡滿場飛舞,她的父親擁著即將變成舊愛的女友到處吃別的女人豆腐,而那個她曾經愛過的男人,則從頭到尾和那個有著一雙長腿的蛇蠍美人粘在一起。

  她盡力閃避著他,不去看那對站在一起宛如現代金童玉女的未婚夫妻,卻總是會在一轉身時,就看見他和那女人站在那裡,和人說笑聊天,互相耳鬢廝磨、竊竊私語。

  每一次看見他和屠歡,都讓她心痛得無法呼吸。

  那女人美得不可思議,最可惡的是,她非但高,身材還凹凸有致,肌膚如牛奶般光滑細緻,長髮似子夜般烏黑亮麗。

  即便是在眾星雲集、模特兒到處是的這裡,她依然非常顯眼,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看見女人眼裡的妒嫉,男人眼裡的愛慕。

  那女人熱力四射,散發著無形的光芒,她不管走到哪裡都能聽見她爽朗的笑聲。她再怎麼閃避,都還是會看見那一對活像愛情電影看板的俊男美女。

  偶爾,她會看見他在看她,隔著遙遠的距離,陰鬱的盯著她看,彷彿他想過來,想站在她身邊,而不是站在那裡。

  縱然對他痛恨不已,她還是無法控制心頭因此輕顫,沒有用的興起希冀。

  然後下一秒,屠歡就會拍拍他的肩,撫摸他的胸膛,或是湊到他耳邊說話,吸引他的注意。

  每一回,她都好想衝上去,拍開那女人的手,警告她別碰她的男人。

  但他不是她的。

  天啊,他從來就不是她的。

  他是那個女人的,不是她的!

  為此,她想拿球棒痛毆他一頓,然後把自己也痛毆一頓。

  她明明知道他有多可惡,卻還是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她好想哭,可她不行。

  她很想吐,但她不想再在他面前吐一次。

  這真是恐怖。

  秀秀面無血色的逼自己站在牆角,小心的維持著呼吸,努力的忍耐著,度日如年的等待時間快點過去。

  她原以為事情不可能再更糟了,沒想到,這個夜,竟然還可以更糟。

  他是個混帳。

  他清楚知道,她的痛苦不斷輻射出來,穿越了整個房間,籠罩著他。

  她沒有看他,大部分的時候,她都試圖在躲避他,像是想把自己藏到空氣的夾縫之中。

  他不知道她如何還能留在這裡,然後他看見她那高傲自信的母親,想起她剛剛在陽台上對秀秀說的話。

  那瞬間,他清楚秀秀還留著,是被那女人逼的。

  隨著時間的過去,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即使她身後長桌上擺滿了食物,她整個晚上,卻連一樣東西都沒入口。

  就在這時,王朝陽又拿了一杯酒給她,她接過手,卻沒有喝,只對王朝陽露出勉強的微笑。

  那個男人陪伴著她,偶爾會伸手扶著她的後腰,觸碰著她的手臂,他看得出來她的不自在,但她忍耐著。

  他也忍耐著,一直忍耐著。

  他應該要工作,應該要打聽這些人的底細,但他沒有辦法不去注意她,不去注意那個陪在她身邊的男人。當夜漸漸深,那傢伙靠她靠得越來越近。

  他看見他低頭對她說話,看見那男人色迷迷的視線落在她雪白豐滿的雙峰上,看見他在她腰後的手,來回撫摸。

  ◎             ◎             ◎

  別碰我。

  她說。

  不准你再碰我。

  她含淚憤怒的瞪著他說。

  她不准他碰她,但她卻讓那個傢伙撫摸她的腰,愛撫她裸露的手臂,讓那男人對她上下其手。

  那一秒,難以控制的妒火熊熊燒了起來,湧上心頭,明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他仍想走過去一拳打斷那傢伙的鼻子,然後拆了那只在她身上遊走的手。

  驀地,她的視線對上了他的,有那麼一秒,她屏住了呼吸,黑眸中閃現水光,看起來似乎又要哭了出來。

  可是她沒有,她只是抿著唇,轉過頭去,對那王八蛋露出笑容。

  她不小心把那杯酒灑了,那男人又去拿了一杯來。

  該死的,那傢伙不安好心!

  他不悅的擰起了眉,待回神,他已經拖著屠歡朝她走去。

  「阿磊,你搞什麼?」屠歡沒有準備,被他這一扯,踉蹌了一下,碎念著。

  「我和人家話還沒說完呢。」

  「我餓了。」他眼也不眨的說:「而且你應該多和你的一號嫌犯多聊聊,你今晚和他還說不到兩句話。」

  「也對。」屠歡烏黑雙眸靈動一轉,長腿一伸,粉唇一揚,再次勾著他的手,配合的和他一起往那長桌而去。

  「朝陽哥,我剛聽安妮說下星期她要辦派對,你有要去嗎?」

  他鬆開手,讓屠歡和那傢伙說話,一邊走到秀秀身邊,拿起一塊被切成四份的小三明治吃。

  乏人問津的三明治因為在桌上放太久,吐司都乾掉了。

  他可以感覺到她因為他的靠近,屏住了呼吸,全身僵硬了起來。

  他可以聞到她身上的味道,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

  王朝陽被屠歡轉移了注意力,但他礙眼的賊手仍在秀秀腰上。

  「屠歡,要不要吃點?」他站在原地,拿起一塊插著牙籤的三明治,故意隔著秀秀和王朝陽問。

  屠歡挑起眉,但還是巧笑倩兮的點頭,配合的道:「好啊。你不問我都忘了,我一晚上都還沒吃呢,朝陽哥,麻煩你幫我遞一下。」

  他把三明治拿給王朝陽,那男人一手拿著酒,只能禮貌的將他的賊手空了出來,接過那一小盤食物,轉頭送去給美人。

  現在,她的背看起來好多了。

  處理完那只礙眼的手,他挑了一個看起來還可以的草莓塔,開口問那個雖然站在他身邊,卻完全背對這長桌的女人。

  「唐小姐,要不要吃點?」

  「謝謝,我不餓。」秀秀緊抓著那杯酒,沒有回頭,僵硬但禮貌的說。

  他吃掉那個草莓塔,味道還可以,但草莓太酸了。

  屠歡盡賣的和王朝陽瞎扯淡,讓那男人整個朝她轉了過去,忘記了身邊原來的女伴。

  「你要喝嗎?」他客氣的問。

  「什麼?」她愣了一下。

  「血腥瑪麗。」他指著她手中的酒,「那裡面加了伏特加。」

  秀秀僵住,像碰到蛇一樣,回身把酒放到桌上。

  她一放下,他就把那杯酒拿起來,喝掉。

  秀秀瞪大了眼,有些惱,卻拿他沒辦法。更讓她不敢相信的是,他喝完之後還把杯子放回她手中。

  幾乎在同時,王朝陽發現她手中的酒空了,轉身離開長桌,走向酒吧。

  那傢伙一走,空氣頓時甜美了起來。

  有那麼一秒,他以為她會趁機溜走,但屠歡機靈的絆住了她。

  王朝陽回來了,手上又拿了一杯橘色的飲料回來,那看起來像柳橙汁,但他知道不是,他敢打賭那是加了伏特加的螺絲起子。

  秀秀微微一笑,將那杯飲料接過手,湊到唇邊。

  當王朝陽一轉過去面對屠歡,他在第一時間,抓著她的手拉到嘴邊,把她手上的酒給喝了。

  因為沒有料到,秀秀完全來不及反應,她倒抽口氣,漲紅了臉瞪著他,低斥:「你在做什麼?那是我的酒。」

  「抱歉,我以為是屠歡站在我旁邊。」他沒看她,只是拎起桌上的一顆葡萄丟進嘴裡。

  「你當我是白癡嗎?我和屠歡差了至少一個頭。」她惱怒的轉過身,輕斥著:「你到底想做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餓了。」他拿起一塊抹茶蛋糕,放進嘴裡,這東西好多了。

  他再拿一個放到手中的小盤子裡。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小手緊握成拳頭,低聲道:「拜託,你就不能離我還一點嗎?」

  他不能,他也希望他可以,但他做不到。

  他想要待在她身邊,即便只是這樣站著也好,就算會讓她更加痛恨他也沒關係,反正她已經很討厭他了。

  所以,他開口以問題反問:「如果你那麼不喜歡這裡,為什麼還要留下?」

  「今天是我媽的生日。」她著惱的說:「我不能不留下。」

  「她這裡不差你一個。」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把很薄的小刀,把本來就已經切成片的蘋果切得更薄,削掉了有些氧化的外層。

  「有沒有差不是你說了算。」他的行為讓她一楞,不禁瞪著他靈巧的雙手看。

  他把那個蘋果片和一小塊起士,用火腿片夾起來,然後拿牙籤插住,放到他堆放食物的小餐盤,一邊說:「像她那種人,就算你做到一百分,她還是會認為你應該要做到兩百分才行,你永遠達不到她的要求的。」

  真可惡,她剛剛才有同樣的領悟。

  他又做了一個那種小點,只是裡面這次是用煙熄滅鮪魚和哈密瓜。

  「你已經到場了,告訴她你想吐,說你要昏倒了,她不會想讓女兒昏倒在她生日宴會上的,對她來說,太丟臉了。」

  他是對的,但她不想要同意,所以她只是抿唇不語。

  王朝陽發現她的酒杯又空了,再次殷勤的拿了杯酒來,遞給她。

  那是白色俄羅斯,一樣有含伏特加。

  莫磊眼微瞇,下顎緊繃的看著。

  他是個混帳,但那姓王的比他更差勁,他擺明了想灌醉她。

  察覺到他的怒氣,秀秀握著那杯酒,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竟無法將那杯酒湊到嘴邊。

  等她發現時,她已經將酒杯放到桌上。

  那無形的壓力莫名一鬆,然後她看見他伸手拿起那杯酒,而他那盤小點,不知何時,已經被放到了她手遷,就在她指頭前,她只要抬起手指就能拿到。

  他替她喝完了那杯酒,她則瞪著那盤看起來好吃得要命的小點心,只覺得莫名想哭。

  這男人怎麼可以這麼可惡?

  一滴淚,毫無預警的掉了下來,滴進空酒杯中。

  她的眼淚,扯著他的心,莫名的痛。

  她沒有伸手拿他為她做的點心,她只是握緊了拳頭。

  「不要再喝我的酒。」她哽咽沙啞的說。

  這一句,讓妒火又上心頭,明知不該,他還是忍不住冷聲開口。

  「放心,雖然你已經喝了三杯,不對,加前面那兩杯,一共是五杯酒,但等一下王朝陽會再幫你拿一杯來的,他是個紳士,不像我那麼混帳。」

  秀秀再笨,也聽得出他的嘲諷。

  「就算他想灌醉我又怎樣,那究竟關你什麼事?」

  那不關他的事,只除了他瘋狂的認為她應該是他的,瘋狂的想要將她扛上肩頭離開這裡,瘋狂的想把她納為己有。

  他不該在這裡,他應該要專心在工作上,他不該繼續騷擾她,這樣對她很不公平,他已經傷害了她,他的存在對她就是種傷害,他應該滾遠一點,滾得遠遠的,遠離她的人生。

  但,他就是走不開。

  他垂著眼,看著她的手就在他旁邊,那麼近,就只有那麼一個酒杯的距離,他只要伸手就能握住她,可是她將拳頭握得更緊,她是如此用力,用力到指節都已泛白。

  一滴淚又落下,在杯中灑起。

  「你這個混蛋。」

  她低低的哽咽咒罵著,然後轉過身去。

  他無法動彈,只聽到她告訴王朝陽,她累了,想離開。

  王朝陽殷勤的開口要送她回去,她答應了。

  她清楚那個男人想做什麼,但她依然答應讓他送她回家。

  回那個家。

  有那麼一秒,他沒有辦法呼吸。

  他無意識的轉過身,看見她與王朝陽和屠歡道別,然後一起穿過整間房,那男人環著她的肩膀,帶著她往門口走去,一步步的遠離他。

  某種無以名狀的恐慌,襲來。

  等他發現,他已經再次上前,大踏步穿越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人們,跟著她到了門口,王朝陽去更衣間拿衣帽,他及時抓住了她。

  秀秀嚇了一跳,原以為是母親,回頭卻看見莫磊。

  「別和他回去。」他緊盯著她,繃著臉,粗嘎的要求。

  呼吸,驀然一窒。

  她瞪著眼前這個可惡的男人,無法置信他竟然說了這句話。

  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他還要在這裡糾纏她?

  他明明,明明在離開的那天,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心,好痛好痛,痛得像是正被火燒,但是但是,即便不該,當他這樣開口,當他眼裡似也隱含著痛,她還是忍不住懷抱希望。

  他看著她的樣子,甚至讓她覺得,他是在乎她的,只是有說不出口的原因,所以才不得不這樣做,才不得不傷害她。

  「給我……」她含淚看著他要求。「給我一個說不的理由……」

  他眼一抽,又沉默了。

  她好想毆打他,這個可惡的、卑鄙的,該死的殺千刀!

  咬著唇,她心痛不已的閉上眼,一滴淚,滑落。

  她臉上難掩的痛苦和失望,讓他喉嚨發乾,更慌,終於胡亂撈了一個理由,啞聲吐出一句:「他只是想把妳弄上床而已。」

  「你錯了。」她笑了,哭著笑了,睜開眼,告訴他:「他不只是想把我弄上床,他想要的,是和我結婚。」

  「為了你媽的公司。」他藍眸一縮,啞聲指出。

  「那又如何?」她看著他,痛苦的說:「至少他要我。」

  一句話,如刀般,狠狠的戳上心頭。

  「你不要,他要。」

  她的指責那般狠,透著憤怒與自卑,但更多的,卻是那無以名狀的痛,這一刻,才知道他傷她傷得那麼重、那麼痛,這深切的領悟,讓他臉上刷白,狼狽不堪。

  她痛恨他那好像她打了他一巴掌的模樣,痛恨自己竟然會覺得心痛,所以她氣憤的抽回手,推開他,繼續說。

  「走開,回去找你的未婚妻,別再來找我,別再騷擾我!」

  然後,她走了。

  再一次的,離開他,快步走向那個能夠娶她,和她攜手白頭,與她長相廝守的男人。

  他要失去她了,他知道,這一次是永久的。

  她不會再給他機會,他把所有她給過的機會,都搞砸了。

  他不是那個能夠給她幸福的人,他沒有擁有她的資格,她甜美的笑容不會再給他,她溫暖的懷抱不會屬於他,她不會再替他撐傘,不會再牽著他的手,不會再幫他溫熱牛奶,也不會再陪著他一起躺在床上,愛戀的撫著他的臉,和他說那些傻氣的話。

  剎那間,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夜,身處那狂風暴雨的大海中。

  他有一種快要窒息,即將被淹沒的感覺。

  世界,突然變得好黑好黑,只剩下她離開的背影是明亮的,但她和那個男人走了,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緩緩在她身後閤上,帶走了所有的光明,只剩下黑。

  黑。

  她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他以為他知道,早就曉得,她不是他的。

  所以他走了,但那時她愛他,還愛他,那安慰了他。可是從今以後,她不會再愛他,她會把他忘了,去過她的人生,過那沒有他的人生--

  忽然間,濕鹹的海水從四面蜂擁而來,將他淹沒,讓他無法呼吸。

  他應該要認命,他本來就沒有資格,但他無法移開視線,沒有辦法將視線從她離開的那扇門移開。

  腳下的地板像是忽然消失了,他猛地往下沉,所有的傢俱都開始扭曲,和他一起往下被捲入海水中。

  嘩啦一聲,他陷入深海之中,那麼深,那麼藍,藍得幾近全黑。

  所有的東西都和他一起緩緩下沉,櫃子、門窗、水晶吊燈、玄關鏡--

  然後,他在那深海中,從那扇一起被卷落海的落地玄關鏡裡看見他。

  那個男人,一臉死白,像個死人一般。

  男人變成少年,少年擰眉看著他。

  他不想死。

  不想。

  因為不想,所以他死命的掙扎著,即便愧疚難當,即便被滿心的罪惡感包圍,他仍掙扎著活下去。

  以前他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他知道了。

  他想得到幸福,渴望遇見能夠填補他靈魂的另一半。

  在內心深處,他知道她在,一定存在,他的家人們,證明了靈魂伴侶是存在的。他知道如果能找到她,如果他能遇見她,她必然能拯救他。

  他張開嘴,喘了一口氣,海水沒有灌進他嘴裡,他吸到了空氣。

  你欠我的。

  少年惱怒的說。

  「我知道……」

  少年用那雙如同大海般藍色的眼,瞪著他,生氣的說。

  你應該要和我一起。

  他抬起頭,再喘口氣,啞聲開口:「對不起……但我不能……我需要她……」

  話出了口,一切都變得如此清晰。

  是的,他需要她,真的需要她,他不要她忘了,他需要她愛他。

  他一直不知道,一直不敢承認,直到現在。

  忽然間,海水如來時般迅速退去,扭曲的傢俱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但少年仍在那裡,一臉的寂寞,俊美的臉龐上還懸著淚水。

  「我很抱歉。」他告訴鏡子裡的少年,「但我要活下去。」

  話語方落,鏡子裡的少年模糊了起來,恢復成男人的模樣,男人的臉上,還有淚在其上。

  他喉嚨緊縮,看著鏡中另一個自己,忽然明白那少年不是阿光,一直不是,那只是他的罪惡感。

  苦澀的,他轉過身,推開了那扇門,走了出去。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8-2 08:02 PM

本帖最後由 carolinecc 於 2012-8-2 09:37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屋外,下著雨。

  風是冷的,天是黑的,她的眼眶是紅的,一顆心則疼痛欲裂。

  站在屋簷下,秀秀看著那個想娶她的男人掏出了車鑰匙,撐著傘,走去開車。

  下雨了,所以他要她在這裡等著,他會把車開過來。

  但她不想等,她不能留在這裡,不敢待在這裡,她害怕自己會心軟的回到屋子裡,轉身的渴望是如此的深,讓她害怕。

  所以,她下了階梯,快步跟在他身後走進雨中。

  王朝陽很體貼,即便是假裝的也沒關係,至少他在乎她,至少他要她,不像屋裡那個男人--

  明知如此,可是一想起他那僵硬的模樣,想起他眼裡的痛苦,她依然覺得無法呼吸。

  他那麼可惡,他欺騙她,玩弄她,明明選擇了屠歡,卻又來騷擾她,他這麼惡劣、卑鄙,她不應該再想著他了,她應該要往前看,把他丟在腦後。

  她明明知道,明明曉得那個男人有多惡劣,她的理智很清楚,但一顆心卻還是因為必須離開他而覺得疼痛,明知道那有多愚蠢,她還是瘋狂得想要轉身回到屋子裡,投入他的懷抱,強迫他選擇她。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浮現,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要她當地下夫人也沒關係的想法,這念頭讓她心更痛。

  不,這些年她看過太多,她父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教材,外遇永遠不會有好結果,只會讓身在其中的人互相傷害,讓事情越來越糟,變得更加可怕。

  她不敢停下腳步,她害怕那個男人會讓她做出蠢事,害怕她會把自己變成天大的笑話。

  王朝陽很好,再怎麼樣都比他好,至少他還對她有所求,至少她擁有他想要的。

  冷風迎面而來,讓雨打在臉上,同淚水和在一起。

  她快步跑到王朝陽身後,他已經走到車旁,就在她抬手張嘴要叫喚他時,一隻大手從後出現,巴住了她的口鼻,另一隻手則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後拖進黑暗中。

  秀秀嚇了一跳,驚聲尖叫,但她的叫喊全悶在嘴中,傳不出去。

  「別叫,是我。」

  那個抓住她的人將她拉進了樹叢裡,在她耳邊吐出這句話。

  她僵住了,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但那真的是他,她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能感覺到他強壯的身體在身後緊貼著她。

  在她僵住的那一秒,王朝陽上了車,關上了門。而身後那個男人,在這時鬆開了摀任她嘴的手。

  「你做什麼?你瘋了嗎?!」她不敢相信的在雨中掙扎低斥著,但他環在她腰上的手臂如一把鐵鉗,無論她怎麼動也無法掙開。

  然後下一秒,她看見他掏出一把手鎗,將裝設在屋牆上,面對花園的監視器打爆了。

  她瞪大了眼,倒抽口氣,僵在當場,一時間無法反應。

  那不可能是槍,槍應該會很大聲,但他用右手握著它,長臂就在她耳邊,那東西就在他手上,近在她眼前,不管她怎麼看,它的模樣就像槍,而且監視器破掉了,她能看見它震了一下,鏡頭的玻璃碎片掉了下來。

  他對著第二台監視器開了第二槍,那東西只輕輕發出咻的一聲,那台監視器就整個被打得歪掉,銀白色的小火花跳了出來又消失。

  好吧,那是槍,裝了滅音器的槍。

  她震驚得無法動彈,直到他突然將她扛上了肩頭,迅速往反方向離開。

  「你做什麼?」她回過神來,驚慌的在他肩頭上奮力掙扎著。「阿磊,放我下來!」

  他沒有鬆手,沒有放她下來,他只是扛著她在花園中飛奔,而且一路開槍破壞那些有可能會拍到他的監視器。

  他正在搞砸他的工作,武哥如果知道一定會氣到爆血管,嵐姊這次大概會堅持把他拖回老家關起來,但他沒有辦法,他不能讓她和那個男人離開。

  「阿磊!放我下來!你聽到沒有?放我下來!滿屋子都是記者,屋外還有狗仔,我們會被發現的!我不想上新聞頭條,你聽到沒有?這太誇張了!」她拍打著他強壯的背脊,壓低了聲音斥喝著:「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快放我下來--」

  他扛著她繞過了整棟屋子,連開數槍打壞了後門的門鎖,和其上通了電的電線,然後一腳踹開它,將她帶了出去。

  刺耳的警報聲在同時間響了起來。

  看著那個被他踢壞,歪倒在地上,而且離她越來越遠的鐵門,秀秀張口結舌、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但他就這樣把她帶了出來,前後大概花了不到二十秒。

  然後,他轉過了街角,她連那棟豪宅都看不見了。

  風仍在吹,雨仍在下,街上所有的房舍都安靜異常,現在已經半夜十二點了,差不多在這個時候,唐秀秀才領悟到一件事--

  她被這個男人綁架了。

  ◎             ◎             ◎

  秀秀在他肩上喘著氣,腦袋裡一片混亂,不敢相信他做了什麼。

  他到底在想什麼?竟然綁架她?他到底是什麼人?他為什麼會有槍?還有那種神准的槍法?

  他扛著她,在風雨中左彎右拐,然後慢下了腳步,從快跑變成快走。

  她沒有再試圖掙扎,也沒再繼續責罵他,她應該要大喊救命的,可是她什麼也沒做。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當然他綁架了她,她知道,可是為了什麼?錢嗎?還是--

  驀地,他轉進了一條巷子,停下了腳步,她屏住了氣息,卻仍可以感覺到他的喘息,感覺到他身上蒸騰的熱氣。

  慢慢的,他將她從肩上移到身前,緩緩將她放了下來。

  她喘著氣,抬頭看他,只見他在雨中喘著氣,垂著眼,用那雙迷人的藍眸,凝望著她。

  一瞬間,無法動彈。

  他那美麗的眼裡有著某種讓她心狂跳的什麼,他那模樣看起如此……深情……

  天啊,那才不是深情,他是個瘋子,他玩弄了她,又綁架了她,但她的腦袋壞掉了,她的腦袋每次一遇見他就會壞掉。

  可是,當他這樣看著她,好像他很渴望她,好像他很需要她,她真的沒有辦法清楚的思考。

  忽然間,某種聲音由遠而近,鑽進腦海。

  那是警笛聲。

  他看著她,藍眸深深。

  他沒有再試圖抓著她,沒有再伸手摀任她的嘴。

  他只是垂著手,握著那把槍,站在她身前,等著。

  沒多久,警車閃著紅藍色的燈,從旁呼嘯而過,一輛過去了,兩輛過去了。

  她應該要大聲呼叫,衝出暗巷,向那些警察求救,但她沒有辦法動。

  因為他有槍,她告訴自己,可她知道不是因為那樣。

  他也知道。

  第三輛警車呼嘯過去了。

  然後,警笛聲漸漸遠去。

  他藍色的眼裡浮現某種接近愉悅的情緒,她仰頭看著他,突然好生氣,這男人知道她不會喊、不會叫,知道她不會求救,他心知肚明。

  淚水,驀然上湧。

  想也沒想,她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他沒有閃。

  她火大的反手再揮他一巴掌。

  他沒有躲。

  那讓她好氣好氣,更火更惱,她氣苦的卯起來握拳毆打他,抬腳攻擊他,對著他就是一陣亂打。

  這個無恥的惡魔、卑鄙的魔鬼、可惡的混蛋!

  他沒有閃躲她的拳腳,甚至沒有舉起那把槍,一次也沒有,他乖乖的讓她打。

  結果到最後,反而是打人的她氣得哭了出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她憤怒的將他推開,掉頭就走。

  但他不讓,她一轉身,他就伸手將她拉了回來,低頭吻了她。

  這太過分了,她想推開他、咒罵他、踹死他,但她好想念他,好想好想,即便他對她做了那麼多惡劣的事,即便他是這麼的可恨又可惡,當他這樣親吻她,她全身上下的細胞都為此燃燒了起來。

  明知不應該,她還是不由自主的張開嘴、伸出手,擁抱親吻身前這個英俊的魔鬼。

  她是個笨蛋、是個白癡!都是他害的,都是他!

  他嘗到了她的淚水,感覺到她顫抖的哽咽。

  「對不起……」他緊抱著她,吻去她滾燙的淚水,啞聲道歉:「對不起……」

  他的道歉,讓她心更痛,哭得更慘了。

  懷裡的女人緊緊揪著他的衣襟,哭得泣不成聲,但她吻著他,小手環抱著他。

  他是個王八蛋,但她又在他懷裡了。

  風雨變大了,將兩人都淋得濕透,可他一點也不在意,他只是緊抱著她,然後在她終於不再哭得那麼厲害之後,牽握著她的手,離開那條暗巷。

  她不曾再反抗過,她讓他牽著,甚至不曾問他要帶她去哪。

  ◎             ◎             ◎

  那一夜,雨下得很大。

  他在路上招了一輛計程車,帶著她到了一棟老舊的公寓,上了樓,推開其中一扇房門走進去。

  他幫她洗澡洗頭,替她擦乾身體、吹乾頭髮,給了她一件他的T恤穿,然後讓她坐到床上。在街上崩潰大哭之後,她一直好安靜,他只隨便套了件運動褲,然後替她倒了一杯熱水,她沒有拒絕,她很快就喝完了。

  坐在他床上的女人,雙眼又紅又腫,她穿著他的衣服,長髮披散著,看起來就像個孩子。

  他替她再倒一杯熱水,她沒有看他,只是接過手,然後盯著手中冒著氤氳白煙的水杯。

  看著她那垮了雙肩的模樣,他忍不住,又再和她道歉。

  「對不起。」

  她咬住了唇,深吸口氣,然後說。

  「我不能……我沒辦法和你在一起……我不想……」秀秀盯著水杯,啞聲開口:「我不要和另一個女人分……我值得更好的……」

  一滴淚,又落入了那杯水中,噗通一聲,興起一圈漣漪。

  他真的是很混帳,他知道;她確實值得更好的,他也曉得。

  只是他真的無法讓她走,他需要她。

  所以,即使如此,他還是啞聲開了口。

  「屠歡不是我的未婚妻。」

  他低沉的聲音,迴盪一室,她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秀秀無法置信的抬起頭,看著那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他凝望著她,一臉的抱歉,沙啞的開口:「她和我一樣,是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的員工。」

  她像個玻璃娃娃一樣,動也不動的瞪著他,就連呼吸都忘了。

  他擔心的在她面前蹲跪了下來,抬手撫著她蒼白的小臉。

  驀地,她整個人一震,往後瑟縮。

  「不要……」

  她的拒絕,讓他僵住,心頭緊縮。

  下一秒,熱淚突然從她的眼眶中滾落,她抖顫著唇,痛苦的盯著他,悄聲哀求:「不要騙我……拜託你別再騙我了……」

  她硬咽的話語,破碎的表情,眼裡的痛苦,都如針一般,戳刺著他的心。

  「我沒騙你。」他喉嚨緊縮,喑啞的道:「這裡是我在紅眼的房間,屠歡的在隔壁,但她應該還沒回來。不過我們的辦公室就在樓下,樓上這裡是我們的宿舍,我不確定今天還有誰在公司,如果你想,我可以把還在公司裡的人叫醒,你可以自己問。」

  她以手背捂著唇,淚眼朦朧的看著他。

  她好希望他說的是真的,好希望這一切都如他所說,她應該要走出去查看,去看看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可是……

  她好害怕,怕他又騙她。

  淚水又落下一串,浸濕了她的胸口。

  他能看出她的痛苦和掙扎,情不自禁的,他抬手想安慰她,想將她擁入懷中,卻又怕遭到拒絕,最終只能將手握成拳頭,擱在她腿側,凝視著她啞聲解釋。

  「我從來沒和任何人訂過婚,屠歡確實是我的青梅竹馬,但她就像我的姊妹,她從來沒把我當男人看,我也很難把她當女人看,她會說我是她的未婚夫,只是因為我們在出任務,你媽的服裝秀排演遭人破壞,所以我才會和屠歡一起去參加今天晚上的酒會。」

  她確實聽說過那些事,但--

  「我以為那些只是意外。」秀秀懷疑的看著他,噴咽著說。

  「那不是,所以你媽才私下請了我們調查。」莫磊深吸口氣,直視著她的眼,嘎聲道:「在今天之前,我被強制休假,直到下午才臨時被叫去幫忙,我不知道周莉馨是你母親,我不知道你會在那裡,否則我不會答應扮演這個角色。」

  她喘了口氣,含淚搖了搖頭。

  「相信我,我知道我很混帳,可我從來不想……」他將拳頭握得更緊,喉頭緊縮的望著她,說:「我不會故意那樣傷害你……」

  他的眼裡,湧現教她渴望的柔情。

  她咬著唇,無法承受的閉上淚眼,那讓另一串淚水,再次滾落。

  「對不起……」他再忍不住,抬手撫著她的臉,抹去她的淚。「我很抱歉……」

  他的手是那麼熱燙、如此溫柔,教她難以抵擋。

  「那……為什麼?」秀秀抬起淚眼,看著那跪在身前,近在眼前的男人,啞聲問:「那天……你為什麼要走?」

  他微微一僵,難以言喻的痛楚驀然浮現他眼中。

  有那一瞬,她以為他又會再次保持沉默,可下一秒,他吸了口氣,張開嘴,啞聲開了口。

  「因為你。」

  她一楞,呆住了,卻感覺他溫柔的撫著她的臉,拭去她的淚,真摯的道:「妳讓我快樂。」

  ◎             ◎             ◎

  妳我快樂。

  她讓他快樂,所以他才走?這什麼道理?

  秀秀無法理解,傻眼的看著他,幾乎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可是,眼前的男人是如此認真,那般嚴肅又痛苦。

  「什麼意思?」她聽見自己問。

  他凝望著她,舔著乾澀的唇,喉結上下滑動著。

  她知道這很重要,她不曾看他如此緊張過,他不自覺繃緊了身體,她看見他張開嘴,試了一次,然後又一次,才有辦法發出聲音來。

  「我……有個弟弟……」

  他的聲音很沙啞,好小聲,像是被硬擠出來一樣,好像光是要講出這句話,就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她不由自主的屏住氣息,看著他。

  他凝望著她,深吸了口氣,才無比艱難的開口再道:「他……叫莫光……」

  那麼多年了,他終於說出來了,那個名字。

  「阿光……」他嘴角有些扭曲,幾近苦笑的讓那熟悉的字眼在舌尖滾動。「阿光……我是阿磊……他是阿光……」

  莫名的心酸在胸中翻滾,讓熱淚上湧。

  他苦澀的牽扯嘴角,看著她,告訴她。

  「阿光和我,我們是雙胞胎……」

  雙胞胎?

  秀秀楞了一楞,好難想像,眼前這英俊的魔鬼,會有兩個。

  他舔著唇,困難的再道:「從小我們做什麼都在一起。我們長得一模一樣,從來就不需要照鏡子……我是他的鏡子,他就是我的鏡子……我們會互相提醒對方衣服有沒有穿好,頭梳了沒,偷吃完之後,臉上是不是還有沒擦乾淨的痕跡。我們一起惡作劇,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和人打架,一起被處罰……」

  像是想起那些年和兄弟一起胡鬧的時光,他的表情變得複雜,有些像是在哭,又有點像是在笑。

  「我們膽大包天,做起事來無法無天我們是家裡的搗蛋鬼、學校中的小霸王……我們很像,但是還是有些不一樣,比起出去玩,我更喜歡待在家裡看書,但他在家裡待不住,與其待在家,他寧願出門去踢皮球、去游泳……年紀越大,我們的差異越來越明顯……那本來不是問題……我們不可能一直一樣,我們知道……國中時,我們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我想和海洋、阿震學寫電腦程式,他打算去歐洲踢皮球……但是……」

  說到這裡,他像是無法承受的閉上了眼。

  她看見他又吸了口氣,再吸口氣,像是胸中有無法壓抑的疼。她能看見他收回了在她臉上的手,握緊了雙拳,能感覺到他身上輻射出來的痛。

  那麼痛。

  他緊抿著唇,下顎緊繃,英俊的臉龐痛苦的扭曲著。

  他看起來那麼難受,無法自已的,秀秀伸出手,撫著他僵硬的臉。

  那一瞬,他屏住了呼吸,有那麼一秒,他幾乎像是想要退開,她可以感覺到那份掙扎,但他沒有,他只是再吸了一口長氣,才抬起那滿佈罪惡厲的眼,看著她坦承。

  「他死了。」

  嘶啞的字句,滾出他的唇瓣。

  「我害死了他。」

  ◎             ◎             ◎

  他死了。

  秀秀氣一窒,震憾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我害死了他。

  他說,美麗的藍眸裡滿是傷痛。

  簡單五個字,震耳欲聾的迴盪在寂靜的空氣中。

  天啊……

  她沒有辦法想像,她知道發生了很糟糕的事,但不知道是這樣的。

  他的兄弟死了,那個雙胞胎,那個和他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長大的兄弟--

  死了。

  難怪她從來沒聽他提過,難怪提起他的家人時,總是會有奇怪的停頓,難怪他那麼想念他的家人卻連放假也不回家。

  忽然間,覺得好難過、好難受,她沒有辦法不為他失去的感到傷心,無法不為他經歷的覺得難過……

  情不自禁的,她將手中的水杯放下,朝他伸出雙手,將他擁入懷中。

  莫磊跪著,坐在自己的後腳跟上,感覺她跟著跨坐上了他的腿,只為擁抱他、安慰他。

  因為她溫暖的擁抱,他濕了眼眶,不由自主的顫抖。

  他的反應,讓秀秀心好痛,她收緊了雙臂。

  終於,他情難自己的抬起雙手,環抱著她,像溺水者抓著浮木一樣,緊緊擁抱著。

  「發生……發生了什麼事?」她聽見自己開口,感覺好虛弱。

  他將臉埋入她如雲的秀髮中,沙啞的說:「我們國中畢業的那個夏天,他要我和他一起去環島,慶祝畢業,他說。我以為他是八月才要去,所以我說好。但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打算畢業那天就出發,我不願意,我手中的程式還沒寫完,我還需要一個星期。那天下午,我們大吵一架,打了起來他跑了出去……」

  她可以感覺到,他滾燙的淚水,濕了她的肩頸,他將她抱得好緊,喑啞的說:「我知道他會去港口的堤防生悶氣,他每次都這樣,我以為他氣完了就會回來,所以我沒去找他……但他一直沒回來……

  「我媽惱得直碎念,因為颱風快來了,她一直打他的手機,想叫他回來幫忙做防台準備,但他沒接。我還是覺得他在鬧脾氣,他不接電話讓我更生氣。快黃昏時,我才開始覺得不對,那天浪很大,打在堤防上有七八層樓高,我覺得很不安,騎著腳踏車到港口……」

  莫磊喉頭一梗,頓了一下,方道:「我看見他的單車倒在那裡,但海巡隊員也在那裡,還有救護車,有個渾身濕透的人包著毛毯坐在車尾,顫抖著。我一問之下,才知道,阿光救了落海的釣客,自己卻被瘋狗浪卷落海,失蹤了……」

  即使事隔多年,他依然清楚記得自己聽見這個消息的感覺,那種血液像是在瞬間被人抽乾,渾身無力的感覺。他記得自己衝上堤防,卻被人在半途拉住,他記得自己打倒了好幾個大人,記得他被人壓倒在地上,記得爸趕來了,耿叔和海洋叔叔都來了,記得老媽下車聽到消息時,那張慘無血色的臉。

  「他泳技很好,比我還好。他不可能就這樣死掉,他在海上,我知道。我想去找他,我們有船,但港警不讓我們出海……颱風要來了……浪大大、風太大了……

  「我爸和叔叔他們不顧警告,堅持要出海找他,他們甚至用盡了關係,弄到了一輛救難直升機,可是天黑了,要找的範圍又太大……那天晚上,風雨越來越大,颱風來了,媽不准他們再找下去,堅持要他們回來……那是十七級的強烈颱風,她哭著求他們回來……」

  秀秀熱淚再次泉湧,她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環抱著這個男人,聽他說。

  「他們回來了……」他握緊了拳頭,一再吸氣,卻還是無法過止熱淚一再溢出眼眶,「但我知道他在海上,我能感覺到他還活著……我知道他還活著……就在那座海上……但海太大、風太大、浪大太……那一夜好長……長得我以為永遠不會天亮……」

  想起永無止境的那一夜,他戰慄的再吸一口氣,痛苦的說。

  「後來,天亮了,颱風走了,他們派出了救難隊,漁船和海巡都一起出海幫忙找人,但一切都來不及了,風浪太強,海太大……」

  「那不是你的錯。」她抱著這個因為太過痛苦而顫抖的男人,告訴他。

  「我知道。」他乾澀的哽咽道:「每個人都這麼說。」

  但她曉得,他沒有辦法這樣認為。

  「我叫他去死。」他吸著氣,熱淚盈眶的告訴她,「我最後和他說的一句話,是叫他去死,他踢壞了我的電腦,我氣瘋了,我對他吼說:你去死--」

  天啊。

  她心痛難忍,再次的屏住了呼吸,難怪他沒有辦法讓這件事過去。

  「你去死。」他痛苦的喘息著,嘶啞的悄聲道:「那是我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們在吵架……」她撫著他緊繃的背,將他緊擁在懷中,感覺心好痛,為他覺得疼,為當年那個男孩覺得痛。「吵架都會口出惡言……」

  「那個程式可以等,壞掉的電腦可以買--」他含淚憤怒的說著,深藏在心中十年的後悔衝出了口:「我應該和他一起去,我答應過他了,我說好。如果我和他一起去環島,他會願意等颱風走之後再出發。如果我好好說,他會願意等我,那是我的錯,本來就是我的錯。如果我願意承認,我們就不會打起來,他就不會在颱風天還跑去那座堤防,不會被浪捲走--」

  他氣一窒,再說不下去,只有淚滿臉。

  秀秀心疼不已,完全忘了自己的痛,只為他感到傷心難過,那麼多年來,他一直無法遺忘,他責怪他自己,把兄弟的意外,怪在自己頭上。

  「後來,我開始作惡夢,我夢到他在海上,夢到我在海上。我沒辦法待在老家,所以武哥收留了我,讓我轉學到這邊,但我忘不掉,我還是能看見他在海上,感覺他在那座大海裡……」

  所以他才失眠,才睡不著。

  她終於能夠瞭解,他為何總是那麼陰鬱,總是那樣悶悶不樂。

  「我睡不著,我靠工作轉移注意力,我把自己累到不行,然後才能睡覺,但武哥強迫我休假,我又開始作那個在海中的夢,直到我遇見了你。」

  他擁抱著她,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輕響。

  「你讓我睡著了,讓我不再作夢……你讓我覺得……好開心、很快樂……」

  秀秀震憾不已,聽見他自責的說。

  「但那是我欠他的。」莫磊將懷中的女人緊抱著,嗅聞著她溫暖的味道,感覺她的心跳,嘎啞的粗聲自責著:「我害死了阿光,我不應該感到快樂,不能夠覺得幸福,不可以那麼開心……我怎麼能夠?」

  她能感覺到他那深沉的愧疚和罪惡感。

  「你讓我忘了他,和你在一起,我就能讓他過去,我覺得很內疚,我又開始作惡夢,你讓我越快樂,惡夢就越頻繁。我知道那是在提醒我記得,但我不想走,我裝作不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告白,讓她心頭一震,還以為自己聽錯,但他又說了一次。

  「我想和妳在一起……」

  那嘎啞的聲音充滿了渴望,那麼渴望,如她一般。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語帶鼻音的顫聲道:「然後,你說你愛我。」

  她咬著唇,感覺視線再度模糊了起來,感覺到他將雙臂收緊,感覺他的心跳得好快,撞擊著她的。

  「我想要你愛我,但我不值得,你那麼好、那麼好,你值得更好的,而我是個瘋子,我知道。從小,我和阿光就一直在一起,可我長大了,他沒有。我必須記得他,我能做的只有記得他,我很害怕,害怕你會讓我忘了他,所以我離開你。我以為這樣對你最好,我的精神狀況不穩定,我隨時都有可能崩潰,我比誰都還清楚,我不值得……」

  那低啞苦澀的話語,讓秀秀忍不住哭了出來。

  懷抱著那個哭得比他還厲害的小女人,他心緊喉縮,抱歉的說:「我不值得,不值得你愛我,我知道我應該要離你遠一點,讓你忘了我,讓你去過你的生活,我以為我可以,我都離開了,從你身邊逃走了,但是……」

  他吞嚥著口水,舔著乾澀的唇,承認。

  「我做不到。」

  她可以聽見,可以感覺,他的痛苦、他的掙扎,都在其中。

  「這幾天,我還以為我會繼續作惡夢,但我沒有,離開你之後,我睡不著,卻不是因為那些惡夢,而是因為你,我想念你。」

  他顫顫再吸一口氣,用鼻子摩擦她的肩頭,將她的溫暖吸入心肺血液中,讓她的味道充滿他的每一個細胞。

  「很想……好想……」

  他的告白,溫暖了她,讓頓在喉中,壓在心底的話,上湧。

  「我也想,好想好想……但你把所有的東西都收走了,我以為你不要我……」

  秀秀哭著承認:「我不敢讓自己去想,我怕自己一想就會哭出來,我怕我會忍不住去找你,我怕我會像個笨蛋一樣求你……哀求你和我在一起……」

  他喉頭緊縮,胸中滿是對她的深情。

  「對不起,我錯了,我很抱歉……」

  他和她道歉,又一次道歉。

  「我沒有夢到他,我只夢到你,我以為你會害我忘記他,但你只讓我想起那些在老家的美好時光,那些在颱風夜之前,在我和阿光大吵一架之前,一起生活的日子,你和他一樣熱愛生命、對人生充滿希望,和他一樣愛吃,你甚至和他一樣愛打抱不平,你讓我想起他曾說過的話,那些他曾經有過的夢想,那些我之前一直不敢去想的事……

  「我知道我做錯了,可我已經傷了你,我知道我是個混帳,所以我強迫自己待在這裡,不讓自己去找你,然後突然之間,我看見你。」

  他退開來,看著她淚濕的眼,撫著她嫩白的臉,渴望的啞聲道:「我看見你,我還以為是幻覺,但你就在那裡,如此漂亮、那麼甜美,我無法呼吸,沒有辦法思考,然後屠歡拖著我朝你走過去,我太想靠近你,忘了我對你做過什麼,忘了我是個多麼糟糕的傢伙……」

  她看見他眼裡的深情,聽見他說的話,不自禁輕顫著。

  「我很抱歉,是真的。」他愛憐的拭去她眼角滑下的淚,「我應該要離你遠一點,我活該被你拋在腦後,但當你真的轉身離開,我才知道我不能失去你,我以為我可以這樣活下去,可那,不是活著。」

  「過去十年,我一直夢到阿光,我看見他,我以為那是他,但那不是他。」他凝望著她,沙啞開口。「只是我,十年前的那個我。」

  秀秀捂著唇,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罪惡感太深,有如冰冷的鐵鏈,長年將他緊裹糾纏,幾乎就要將他拖入深海裡。

  「那真的不是你的錯。」再一次的,她告訴他,她知道他或許聽不進去,但她還是得說,如果要說上千萬遍,才能讓他好過一點,她說破嘴皮子也願意。

  「可當年的我覺得是,他不讓我忘記。」他看著她,乾啞的說:「我不讓我忘記,我不能忘記。」

  「你不會忘記的。」她含淚看著他,捧著他的臉,心疼不已的說:「他是你的兄弟,你不可能忘記的。你不需要忘記他,你懂嗎?不需要。阿磊,你和阿光那麼像,你們一起長大,做什麼都一起,你瞭解他,就像瞭解自己一樣,對不對?」他心口緊縮著,點頭。

  秀秀吸著鼻子,柔聲再問:「你想想,如果那天,跑出去的是你,被浪捲走的是你,你會願意他這樣責怪自己嗎?你會想他一輩子都不快樂,不開心,不能幸福嗎?」

  他沉默著,藍眸裡又現水光。

  「你不會。」她溫柔的替他把話說出口,然後道:「如果你不會,你覺得他又怎麼可能會願意你這樣?」

  他楞住了,他從來不曾這樣想過。

  秀秀將他垂落的發往後撥,撫著他陰鬱淚濕的臉龐,自嘲的笑了笑,告訴他:「我爸媽你看見了,他們一直都是那樣子的,不是現在才變成這樣,我十歲之前,是給爺爺奶奶帶的,爺爺過世的時候,我好難過,但奶奶告訴我,爺爺雖然死了,但我們會記得他。只要我們記得,他就會活著。」

  她將手擱在他的胸口,含淚微笑,告訴他:「在這裡。」

  一開始他不懂,但她溫柔的表情,讓他領悟了過來,渾身一震。

  「他會永遠活在你心裡,和你在一起。」

  撫著他淚濕的臉,摸著他跳動的心,秀秀悄聲說:「我小時候不相信,但那是真的。我一直記得爺爺,記得奶奶,他們倆教會我什麼是勇氣,教我如何明辨是非,我知道只要我活著的每一天,他們都將和我在一起。你和阿光一起長大,你不可能忘記他的,你只需要繼續活下去,讓他和你一起,在這裡和你一起,活下去。」

  她所說的一切,深深撤動了他。

  不由自主的,他覆住她擱在心上的小手,緊握。

  「就算哪天你忘記了,也沒關係,雖然我不認識他,但我認識你,如果他真的和你有那麼像,那他一定不會在意。」

  她含淚微笑,道:「即便你睡眠不足,你依然救了喝醉的我.,在我忘了吃飯時,是你在照顧我;當我節食減肥時,也是你陪著我運動;縱然你想和我在一起,你還是為了我而離開……」

  「我沒有真的做到,我做不到。」看著眼前這可愛又溫柔的小女人,他老實承認:「我以為我可以,但我不行,我沒辦法看你和那傢伙一起,我嫉妒他能站在你身邊,能擁有你,能和妳一起。」

  他嫉妒呢。

  原來真的是……在乎她的。

  她好難想像,幾乎不敢去這樣奢望。

  但這個英俊的魔鬼,為了她吃醋,為了她瘋狂,做出那樣的傻事。

  「你綁架了我。」秀秀輕撫著他的眼尾眉角,雖然不該,她還是忍不住粉唇微揚,指出重點。

  他瞳眸放大,下顎緊繃。

  「我不能讓你和他走……」他凝望著她,緩緩的開口:「我知道我有問題,我也曉得我有多糟糕,我做錯了很多事,但我我需要你在我身邊」

  她的左手還在他心上,可以感覺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我需要你愛我……」

  一顆心,因他的話語而悸動。

  他的聲音如此乾啞,他的手心冒著汗,她知道他有多緊張,他是如此小心翼翼,那般的憂慮,像是怕說錯了一個字,她就會拒絕他。

  他沒有說出口,但她知道他的擔心,她能清楚從他臉上、從他眼中、從他狂跳的心,看見他的緊張,感覺他的恐慌。

  他不需要擔心的,即便以為他錯待她、玩弄她,她依然無法狠下心來將他瞬棄在外,這個男人早已在她來不及防備之前,就住進了她的心。

  輕輕的,歎了口氣。

  「阿磊……」她凝望著他的眼,靠近他,再靠近他,她能感覺他屏住了氣息,能摸到他的心跳,她幾乎貼上了他的唇,心疼的悄聲說:「你說你不值得,但你是值得的。」

  她嘗到了他的喘息,看見他眼裡的自己。

  「我愛你。」她捧著他的臉,親吻他微顫的唇,認真的告訴他:「即便我想,我還是無法停止愛你。」

  他不敢相信的看著她,難以相信她真的這麼說了,一瞬間感覺耳鳴,他好怕自己聽錯,但她又開口。

  「我很高興你綁架了我。」她含淚微笑,坦白:「我很高興做蠢事的不只是我。」

  他吸氣、再吸氣,這回卻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那不斷在胸中翻湧,壓抑不住的激動,他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小女人,抬手輕觸她的面容。

  他的動作是那麼輕柔,像是把碰壞了她,像是怕她會消失似的,一下、一下,又一下,然後他才敢把手整個貼在她臉上。

  這個女人,那麼的美麗,如此不可思議。

  再忍不住,他低頭親吻她,吻去她的淚,吻著她的笑。

  他無法自已的將她緊擁在懷中,她熱情的回吻著他,她濕熱的甜蜜隔著運動褲抵著自己磨蹭著,好像她也如他這般渴望,像他一樣需要。

  他太想念她了,太想要她,那麼久了,感覺好像已經經過了一整個世紀,他需要和她在一起,重新感覺她。他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但下一瞬,他的褲子不見了,他已經在她身體裡了,她緊緊的包裹住他,那感覺那麼好。

  她羞紅了臉,緊攀著他的肩頭,濕潤的小嘴貼著他的喘息。

  「阿磊……」

  她輕喊著他的名,神情那般嬌媚艷麗。

  「我愛你。」他擁抱著懷中的小女人,再也無法壓抑胸中那澎濟的心,他貼著她的唇,難以自已的啞聲道:「秀秀,我愛你。」

  她抽了口氣,烏黑水漾的瞳眸,微微睜大,然後透出星光。

  她喘息著,只是一瞬間的事,她緊抓著他的肩頭,達到了高潮,將他裹得更緊,那陣陣的浪潮,讓他也難以忍耐,那感覺實在太好,他沒有忍,只再次親吻她,和她唇舌交纏,將她拉得更近,將自己更深的和她合而為一,感覺她的喜悅,她甜蜜的索取。

  秀秀羞窘不己,只能趴在他肩頭上,但那對他是不夠的,只是這樣還不夠。他需要感覺更多的她,需要得到她更多的反應。

  所以,他伸手脫去了她身上太過寬大的衣,然後抱著她上了床,愛她。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8-2 08:04 PM

第十二章

  屋外,雨還在下。

  天快亮時,夜總是最深的。

  他以前不愛黑夜,不愛下雨,但他知道,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害怕漫長的夜,不會再討厭那潮濕的氣息。

  因為黑夜中有她,因為雨天時她和他在一起。

  她枕在他的枕頭上,和他蜷縮在一起,窩在被窩裡,睡著了。

  莫磊撫著她的臉,她的唇,還是難以相信。

  以前他不敢閤眼是怕作惡夢,現在他不敢開眼是怕這是夢。

  她是真的,不是夢。

  他可以感覺到她吐出的氣息,嗅聞到她甜美的芬芳,他不應該吵她睡覺,所以他握住她的手,枕在枕頭上,看著她。

  她看起來瘦了一點,眼下還有點黑眼圈,他猜她這幾日都沒好好吃,也沒真的睡好。

  心口,微微的疼,更加的愧疚。

  她需要吃點東西,等她醒了,他可以到樓下弄些東西給她吃,他喜歡看她吃東西。或許烤個蘋果派,他記得昨天才幫小肥搬了一整箱的蘋果到廚房。她喜歡蘋果派,他記得她吃派時的模樣。

  也許他應該去和小肥借一件衣服給她穿,他不認為她會想要穿著他的衣服下樓去吃東西,但他喜歡她穿著他的衣服,這樣大家就會知道她是他的。

  他的秀秀。

  好多好多的思緒在腦海中掠過,都是關於她的……

  以前他沒想過他能和誰有未來,他不敢想,可現在他敢了,她讓他能夠想,能夠看見。

  天漸漸亮了,秀秀因天光而轉醒,才睜眼就看見他在眼前,含情默默的凝望著她,害她的心臟一下子跳得好快。

  恍惚中,她還以為自己在作夢,可他握著她的手,輕輕的攏著,然後收緊。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嗨。」

  他說,聲音性感又沙啞,像輕紗般拂過她的耳朵。

  「嗨……」啾著眼前那英俊的男人,她害羞的開口,只覺臉好熱,就連耳朵都是燙的。

  緩緩的,他以手撐起臉,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揚起嘴角,將她的小手拉到唇邊,親吻,再說。

  「早安。」

  「早安……」秀秀臉紅心跳,羞得幾乎想縮回手,卻又捨不得,她喜歡他這樣握著她的手。

  看著那在晨光中帥得不可思議的男人,她露出羞怯的笑容。

  那抹笑,那般甜,教他不禁也回以微笑。

  他的笑,讓她忍不住以指尖輕觸他的薄唇,撫著,摸著,他的笑容。

  她好喜歡他的笑,好喜歡看他笑。

  但他的笑容,在她的愛撫下消失了,他的藍眸變深,然後張開了嘴,伸舌輕舔她的指尖。

  她輕抽口氣,他的唇舌好熱,讓她全身發熱。

  下一秒,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教她心跳急速狂奔。

  好吧,他不是夢。

  絕對不是。

  半個小時後,她全身虛軟的和他一起泡在他的浴缸裡。她完全不想離開他,她的手根本無法從他身上挪開,她好喜歡舔吻他身上的汗水,好喜歡貼在他身上感覺他的心跳,好喜歡他用那種火熱的眼神看著她,好喜歡他在她身體裡,和她在一起。做愛。

  她聽人說過這個形容詞,以前聽到總只覺得羞,不是真的瞭解它的意義,直到現在。

  做愛。

  這個詞如此貼切,她想不出有什麼別的字句能代替。

  她好愛和他做愛。

  他沒有用保險套,她不介意,她喜歡這樣,她愛他,她希望能感覺所有的他,感覺和他如此緊密的相貼著,感覺他的需要。

  她想要擁有他的孩子。

  她知道他也想,他不可能忘記那麼多次。

  事後,他和她一起沖洗乾淨,他再一次的幫她吹乾頭髮,那感覺好舒服,讓她昏昏欲睡。

  然後他給了她另一件T恤,和一條短褲,再拿了皮帶給她系。

  她沒有多想,她的禮服昨天就濕透了,現在早已像個梅乾菜一樣,被扔在他浴室的洗衣籃裡。

  他帶著她一起離開那個房間,下樓去找食物。

  她在樓梯間聽到人聲時,有些緊張,但他握緊了她的手,對她微笑。

  她從來無法抗拒他的微笑,所以她跟著他走。

  十點了,二樓的公共客廳裡沒有人,但廚房裡有兩個女人,他牽著她的手走進廚房時,她們正在研究冰箱。

  「雞肉沒有了,排骨還有三斤吧,牛肉也沒了,起士剩半包……」

  一個穿著T恤和牛仔長裙,綁著長辮子的女人埋頭在冰箱裡,一一點著數量。

  另一個將頭髮拿簪子盤起來的女人,姿態優雅的坐在餐桌旁,將需要補貨的東西寫下來,一邊問。

  「牛奶呢?」

  「最後幾瓶被孩子們帶去上學了。啊對,學姊,可可粉也沒了,Rain她月月來,她先拿力剛的巧克力擋著了。」

  「難怪早上沒看到Rain下來吃早餐。」那位學姊笑了笑,用極快的速度寫著補貨單,然後她看見了莫磊,露出了微笑:「阿磊,早。」

  「小花姊,早。」

  「阿磊?」辮子女楞了一下,終於將她的臉從冰箱門後探了出來,驚訝的看著他道:「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去--」

  那女人話說到一半就因為看見她而楞住,嘴巴開開的瞪著她,但那女人反應極快,下一秒馬上閉上了嘴,收起驚訝的表情,迅速關上冰箱,露出笑臉,飛快上前,熱切的握著她的手道:「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有客人。阿磊你也真是的,有客人你怎不早說,你好你好,我是丁可菲,早安。」

  「早。」秀秀被她的熱情嚇了一跳。「妳好。」

  「你吃了嗎?」可菲拉著她坐到了那大長桌旁的椅子上,用那雙閃閃發亮的大眼睛,萬分熱切的看著她問:「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是喝些什麼?牛奶好不好?」

  「可菲,牛奶已經沒了。」靜荷好笑的提醒她,「你剛才說過。」

  「那就吃點粥?我早上煮的蔬菜粥還有一點。」

  「呃……」秀秀有些受寵若驚,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靜荷笑著再說:「那個也沒了,阿南剛剛出門時,全部打包帶走了,恬恬早上太趕,沒來得及吃早餐,他去幫老婆送愛心早餐了。」

  「咦?」可菲楞了一下,馬上跳起來道:「那我弄一下三明治好了,你等一下啊,我馬上好。」

  「小肥,你不是還趕著要去買菜?秀秀的早餐我會弄。」不知何時已經晃到料理台旁的莫磊好心提醒她,「今天超市不是有特價?快十點了,你再不去就要遲到了,阿震哥在等妳吧?」

  他一提起這件事,那叫可菲的女生就驚叫了一聲。

  果然下一秒,內線電話就響了起來,她忙衝到電話旁接電話:「阿震,對不起,我來了,馬上就下來。」

  然後她朝餐桌上的秀秀抱歉的笑了笑,跟著轉過身,偷偷和電話裡的人嘀咕了兩句,跟著驚訝的脫口就說:「你知道?為什麼你知道我不知道?」

  靜荷忍俊不住,捂嘴輕笑。

  「好啦好啦,我馬上就下來了。」她收線掛了電話,匆匆跑了回來。

  沒等她說,靜荷就自動把寫好的補貨單遞給她。

  「學姊,謝謝。」可菲笑著和她道謝,然後一屁股坐到唐秀秀身邊,握著她的手,道:「秀秀,我去買個菜就回來,阿磊會做早餐給你吃,他廚藝很好喔,真的,妳一定要相信我。然後吃東西時,要記得細嚼慢嚥知道嗎?細嚼慢嚥比較不會對腸胃造成負擔,你慢慢吃,我馬上就回來,一下就回來,你記得慢慢吃喔。」

  再三交代之後,她才依依不捨,真的是依依不捨的起身,然後飛奔下樓。

  她一走掉,屋子裡頓時安靜不少。

  靜荷這才朝那女孩伸出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江靜荷,是阿磊的大嫂,你可以和阿磊一樣,叫我小花姊。」

  「小花姊。」不知為何,有些害羞,秀秀握住她的手,道:「妳好,我是秀秀,唐秀秀。妳叫我秀秀就行了。」

  看著那可愛的女孩,靜荷收回手,溫柔一笑,說:「我得到樓下去上班了,你慢慢吃。」

  「謝謝。」秀秀臉微紅,乖巧道謝。

  靜荷又笑,轉身離開了廚房,也下樓去了。

  她一走,秀秀忍不住就看著阿磊問:「你大嫂?你們是家族企業嗎?」

  「不是企業,只是間小公司。」他弄了一杯蜂蜜水給她喝,順手遞上剛剛烤熱的麵包。「紅眼的老闆是武哥,他娶了我大姊,招攬了我哥他們一起在這裡工作,但公司裡還有其他人。」

  「噢。」她捧著那杯峰蜜水,吃著麵包,見他沒坐下,還在料理台旁忙著,忍不住晃過去看。

  「你在做什麼?好香喔。」

  他不知何時已經削了好幾顆蘋果,而且將它們全切成丁了,正在鍋子裡燉煮著,她過來時,他剛好把火關了,徒手擠了一顆檸檬的汁進去,撒了些肉桂粉,加了點糖,和一些別的東西。

  「蘋果派嗎?」她雙眼閃閃發亮的問。

  「嗯。」她嘴饞的樣子,讓他揚起嘴角,「幫我去冰箱裡拿點派皮出來,小肥應該有先做一些起來備用,在下層,白色的麵團。」

  秀秀聞言立刻去開冰箱,很快找到那派皮,拿出來給他。

  「小肥,是剛剛那位可菲嗎?我看她不肥啊,你怎麼這樣叫她?」

  他笑了起來,在檯子上撒了些麵粉,把派皮構平,道:「她小時候圓滾滾的,所以武哥才幫她取了這個外號,大家都一起跟著這樣叫,雖然她後來瘦一點了,但我們已經叫習慣了,她也沒抗議,就繼續喊了。」

  「那阿震是誰?」她幫著他把派皮塗上蜂蜜。

  「屠震,他是我三哥。」他一邊把煮好的蘋果館料放進派皮裡,一邊告訴她:「他娶了小肥。小花姊,就是靜荷姊,她嫁給我大哥,屠勤。我還有一個二哥叫屠鷹,他和他老婆水淨姊現在在國外出任務。阿南哥是公司裡的醫生,他娶了恬恬。」

  「等一下等一下,你說慢點,我都昏了。」她慌張的說,深怕自己記錯了哪一個。「阿南哥是你第幾個哥哥?」

  「他不是--」他開口之後,頓了一下,笑了。「不過要說是也算是啦。」

  她傻眼的看著他,忍不住問:「你到底有幾個兄弟姊妹?」

  「有血緣關係的就阿光一個。」他邊說邊豪邁的把另一張備好的派皮迭到館料上,將邊條壓實,泰然自若的算給她聽:「從小一起長大的,就我剛說的屠家三兄弟,他們下面還有兩個妹妹,就屠歡和屠愛。耿家老大是嵐姊,老二是初靜,然後是念棠,還有一個最小的小妹。對了,差點忘了,屠家那裡還有一個肯恩,他算老四吧。基本上就這樣,其他都是公司裡的大哥。」

  秀秀嘴巴開開,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把整個蘋果派塗上一層蛋汁,放進預熱好的烤箱,然後把門關上。

  她聽他說過他家裡人很多,沒想到竟然這麼多,而且聽他剛剛說的意思,那些人大概有一半都娶老婆或嫁人了,難怪他之前說在家裡吃飯時要用搶的。

  他看她那震驚的模樣,不禁笑了出來:「沒關係,以後等見到本尊了,久了你自然就會知道誰是誰。」

  他說以後呢。

  「噢。」聽見他說的話,秀秀臉又紅,她咬著唇,應了一聲,心裡卻無端亂冒泡,有些喜致致的。

  見他忙完了蘋果派,又開始清洗那些廚房用具,捨不得他早上起來到現在都還沒吃,她沒多想,忍不住把自己方才吃到一半的麵包撕下一口,送進他嘴裡。

  平常老是他在餵她吃東西,難得她有機會呢。

  不像她,他半點沒有抗拒,張嘴就吃了。

  她再撕一口餵他,這次沾了點蜂蜜,他還是一口吃掉。

  「好不好吃?」她好奇的問。

  「嗯。」他看著她,說:「你給的都好吃。」

  這句話,讓她耳朵都紅了,卻還是讓她忍不住心花朵朵開,再喂了他一口,然後問:「你要不要喝水?我拿蜂蜜水給你好不好?」

  「好。」他微笑點頭。

  她滿心甜蜜的回身去餐桌上拿蜂蜜水給他配麵包,誰知一回身,就看見那張大桌子旁不知何時坐了兩個男人,他們倆以手撐著臉,一副看戲的樣子,笑咪咪的看著她,因為根本不曾聽見腳步聲,秀秀被他倆嚇了一跳,驚叫一聲。

  可他倆不驚不慌,其中一位還抬手和她招呼。

  「嗨,唐小姐。別怕,我是阿磊的姊夫,韓武麒。」左邊那個抬手和她招呼的男人,主動開口介紹,然後他指著身旁那滿臉胡碴子的傢伙說:「這只是鳳力剛,我公司的員工。」

  「嗨,妳是秀秀吧?」那痞子抬起手來,和她打了聲招呼。

  「呃,是。」想到他們倆不知在這兒待了多久,搞不好什麼都看見了,讓秀秀小臉瞬間燒得紅燙燙的,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幸好這時阿磊洗完了東西,走了過來,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武哥,鳳哥。」莫磊看著那兩個看起來就是一夜沒睡的男人,主動替他倆倒了杯水。

  韓武麒接過手,笑咪咪的說:「你這小子,昨晚很快活嘛。」

  他微微一僵,臉上浮現一絲尷尬,秀秀更是羞得從頭紅到了腳,忍不住偷偷縮到了他身後。

  韓武麒繼續笑,和藹可親的道:「我叫你去打聽消息,結果你倒厲害,把人都給綁回來了,你知道你給我添了多少麻煩嗎?不知道?沒關係,力剛,報給他聽。」

  鳳力剛萬分配合的從褲口袋中掏出一張被揉成一團的紙,攤開來看,裝模作樣的一條條的念道:「八台最新型的監視鏡頭,一扇鍛鐵後門,一條電線,一台後門上的保全新機,三隻在牆外偷拍的狗仔,五名好事的記者,六位特地趕來的警察大人。我不得已還打昏了監看畫面的兩名保全,不過因為他們以為是外面闖入的破壞者,所以我們不需要付這一條醫藥費。但是屠歡說你欠她一件西裝的乾洗費,因為有個好奇心旺盛的討厭鬼一直往外看,她只好把酒整杯倒在人家身上。噢,對了--」

  鳳力剛說到這裡,看向那個幾乎完全縮到阿磊身後的小可愛說:「還有一位堅持他女伴失蹤了的設計師。」

  秀秀楞了一下,猛然驚醒過來,咒罵一聲:「噢,慘了!我把王朝陽忘記了!對不起,電話可不可以借我一下?」

  「當然可以。」韓武麒眼也不眨的笑著,從旁邊的袋子裡拿出她的小宴會包,推到她面前說:「不過你最好用自己的手機打,你若是從我們這裡打出去,我怕對方會以為我們是綁架犯。」

  他說著,還不忘笑笑的看著那滿臉尷尬的把宴會包拿過去的臭小子說:「雖然也沒差到哪裡去啦。」

  莫磊有些窘,知道武哥在嘲笑他。

  他帶她走時,完全忘記她的宴會包了。

  他把包包拿給秀秀,提醒道:「說你喝醉了,所以去廁所吐,後來遇見朋友就順道載你回家了。」

  秀秀羞窘的接過手機,溜到客廳去講。

  她還沒走遠,鳳力剛就忍不住笑著調侃他說:「阿磊,你很行嘛,她的裙子呢?被你吃啦?」

  「昨天晚上在下雨。」他臉微紅,鎮定的道。

  鳳力剛聽了,只露出他一嘴白牙,嘎嘎嘎的笑著,「小子長大啦。」

  他那模樣讓莫磊更尷尬,卻只能摸摸鼻子認了,他知道昨天晚上,他們整晚都忙著幫他擦屁股。

  「好了,力剛,你別糗他了。」韓武麒難得良心發現,開口制止了鳳力剛,只看著阿磊說:「既然你都把人帶回來了,那也沒什麼好說了,昨天那些鳥事我都可以不和你計較,你對她有什麼打算嗎?」

  這男人知道他對她有什麼打算,他從沒帶女人回來過,他已經把她帶回來了,但他要他說出來。

  「我想和她在一起。」莫磊看著那個從小看著他長大的男人說。

  「她爸媽很難搞的。」韓武麒笑笑,警告他。

  「我知道。」

  韓武麒神色自若的說:「你得告訴莫森和如月。」

  他喉頭一緊,再道:「我會的。」

  韓武麒看著他的眼,又笑,這一回,他沒再逼迫他,只滿意的點點頭:「很好。」

  鳳力剛聽了,也咧著嘴笑了,然後問:「阿磊,關於朝代這件案子,你還要參與嗎?」

  莫磊神情一凜,斬釘截鐵的道:「當然。」

  「OK,那我也不多說廢話了。」韓武麒開門見山的看著他,說:「這件案子一開始是我主動去接治的。」

  武哥主動?

  他楞了一楞,跟著猛然醒悟過來,俊臉又微紅,尷尬的再問:「所以,沒有那些意外?」

  「不。」韓武麒往後靠在椅背上,蹺著二郎腿,兩手在腹部上交叉,道:「前兩次意外真的是意外,那個斷腿的模特兒則是我們為了讓屠歡卡位進去所製造的意外,那模特兒腿沒真斷,她只是收了我們的錢,把位置讓了出來。但除此之外,其他的意外都是真的。」

  他又一楞,有些驚訝,只聽武哥又說。

  「我一開始確實是因為你,才去調查了那間公司,但說真的,錢一多,意外自然就會多,像朝代這種規模的公司,總是多多少少會有點問題,只是大或小而已。他們的排演會意外頻傳,確實是人為的,老實說我本來以為昨天晚上,那人會趁機搞鬼,破壞周莉馨的生日酒會,但除了你綁走了唐秀秀之外,沒有什麼大事發生。」

  「所以你們還不知道是誰在製造那些意外?」秀秀講完了電話,回來就聽見武哥說的事,忍不住開口問。

  「不知道。」鳳力剛轉頭看著那女人,笑著說:「所以我們才需要阿磊繼續當歡歡的未婚夫。」

  此話一出,讓秀秀一楞。

  「陣前換將,很容易引起注意。」韓武麒笑看著她,說:「但妳若是不願意,我也是可以另作安排,你怎麼說?」

  咦?問她。

  「呃,我……」秀秀臉又紅,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們知道你不喜歡阿磊和歡歡一起,是我也覺得看了礙眼。」鳳力剛整個人在椅子上轉了過來,跨坐在椅上,把腦袋擱在椅背上轍著她,笑間:「男朋友成天和個蛇蠍美人粘在一起,像什麼話,對吧?」

  男、男朋友?

  秀秀臉紅心跳的,飛快瞥阿磊一眼,只見他溫柔的看著她,道:「我沒有成天和她黏在一起。」

  「沒錯,而且我也不是蛇蠍美人。」

  這聲音近在身後,讓她嚇了一跳,一回頭就看見那個身材高佻的大美女穿著一件小可愛和一條超短的牛仔短褲晃過她身邊。

  「嗨,秀秀。」屠歡笑著和她打招呼,看見唐秀秀身上的衣褲,她挑起眉,調侃著:「好帥的衣服啊,石頭牌的嗎?哪兒買的啊?」

  「我不知是哪個--噢,啊,噢……」她一下沒反應過來,話出口才領悟屠歡指的是什麼,轟的一下,她的小臉瞬間更紅,只差一點就要冒煙了。

  「天啊,你臉超紅的耶,難怪阿磊會喜歡你。」屠歡吃驚的看著她暴紅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我那個……衣、衣……衣服濕了……」秀秀抬手遮著臉,窘迫的忙解釋。

  「所以才……才和阿磊借一下……」

  她那羞窘的模樣,讓莫磊忍不住上前,拉開一張椅子,讓秀秀坐下,然後護在她身旁,瞪著屠歡,重申:「昨天在下雨。」

  屠歡撫著心口,倒退一步:「唉喲,你那麼凶幹嘛,秀秀衣服濕了,你可以和我借,或者和小肥、小花、恬恬或Rain借啊。」

  說著,她還不忘彎身和被藏在阿磊身後的小女人說:「秀秀,我告訴你,這顆臭石頭讓你穿他的衣服,根本不安好心眼,八成是你太可愛,他怕你被其他人看見,會被搶走,所以先貼個標籤上來。」

  咦?是這樣嗎?

  秀秀眨眨眼,還有些懷疑,抬眼卻見身旁也拉開椅子坐下,擋住她和屠歡的男人右耳竟在那瞬間泛紅,而且他也沒有張嘴抗議或解釋,只是伸出手,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剎那間,又羞又喜,不自禁也回握著他的手。

  眼尖的屠歡見了,笑得更甜,「唉喲,原來你也很想被貼標籤啊,早說嘛。」

  聞言,韓武麒和鳳力剛都笑了。

  秀秀真的是覺得臉在冒煙了,全身從頭到尾都燒燙燙的,她甚至能看見自己被他握住的手都是紅的,不過還是捨不得縮回手。

  「好了好了,小歡,你就別玩阿磊和秀秀了,先談正事。」韓武麒笑著提醒她。

  「OK,說到正事。」屠歡替自己倒了杯水,拉開椅子,也坐了下來,「我倒覺得經過昨天晚上,阿磊八成是漏了餡,還不如讓阿磊拋棄我,和秀秀一起,這樣更能切入重點。」

  「不行。」莫磊擰著眉抗議:「秀秀和這事無關。」

  「怎麼會無關?她可是朝代的小公主呢。」屠歡挑眉說:「當年周莉馨開公司,用的是唐家的錢,唐家上一代過世之後,把股權全留給了秀秀,她才是朝代最大的股東,所以王朝陽才會想娶她啊。」

  他一楞,轉頭看她。

  秀秀看見他那驚訝的表情,突然間知道他真的不曉得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她的身家有多少,他回頭找她不是因為錢,不是為了財。

  他愛她。

  剎那間,對這男人的愛意充滿全身上下,她忍不住對著他露出微笑。

  「我不是。」她紅著臉,看著身旁的男人說:「我不是朝代最大的股東,我早在二十歲那年,就把大部分的股票捐出去了,只留了一點以防萬一而已。」

  「妳捐出去了?」鳳力剛好奇的問:「為什麼?那是很大一筆錢吧?」

  為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讓她有些害羞,她不好意思回答,但身旁的男人鼓勵的握緊了她的手。

  秀秀看著他溫柔的眼神,心中更暖。

  秀秀,我愛你……

  他說這句話時,她還難以相信,以為他只是因為一時激情才脫口,但這個男人真的愛她呢,不是因為她的錢,不是囡為她的才華,只是因為她是她。

  壓不住的甜暖在心頭,秀秀吸了口氣,才看向他與他的家人朋友們,有些羞性的回道:「我不需要那麼多錢,總覺得這世上有其他人比我更需要它們,再多的錢,也換不到一個愛我的人,只會讓人們用錢計算我的價值,所以我把錢全捐出去了。」

  「那是股票,不是鈔票,你把股票賣給誰?」屠歡問。

  「我媽的律師,蘇玉玲。」秀秀乖乖回答。

  「蘇玉玲?」鳳力剛一楞,跟著問:「等一下,這位蘇律師我有印象,她該不會是王朝陽他媽吧?」

  「是啊。」秀秀點點頭。

  「秀秀,你原先的股權佔了朝代整體的多少,你記得嗎?」韓武麒問。

  「大概是百分之三十吧。」

  「你手邊還持有多少?」韓武麒再問。

  「大概百分之五。」秀秀說。

  此話一出,鳳力剛和韓武麒互看一眼,眉一挑,心裡有了底。

  秀秀不安的看著那兩個男人,問:「怎麼了嗎?」

  鳳力剛告訴她:「根據我們的調查,你媽現在的股權是百分之三十,你爸的是百分之十,加起來是百分之四十,我們原以為你持有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但照你的說法,你手中的股權有百分之二十五轉賣給王家了,而這幾個月美國的金主已經陸續買進了百分之十五的散股,如果再加上你的百分之五,那就是百分之四十五,超過你爸媽所持的股權了。」

  「所以?」她不懂。

  莫磊這下也懂了,他在紅眼待得夠久,看多了這種事,他和她解釋,「王朝陽想娶妳,是因為他需要你手中剩下的股票,那些意外恐怕是他或他母親製造的。」

  「為什麼?」秀秀愣了一下。

  「為了拖延時間,降低股價。」韓武麒說。

  「可是這樣一來,不也會讓他們手中的股票貶值嗎?」秀秀越來越困惑了。

  「貶了才好,那會讓美國的金主就算想打退堂鼓,也不會馬上抽手,而是會先觀望一下。」屠歡看著她,說:「趁這空檔,王朝陽若能弄到你手中剩下的百分之五,那他們就擁有百分之三十了。」

  她心頭一跳,忙又問:「可是,那還是沒超過我爸媽的股權啊,不是嗎?」

  「對,但這樣一來,他們就能拿著這百分之三十,以高價賣給那個美國佬了。」鳳力剛瞧著她,說:「美國佬手中握有百分之十五,加上去就百分之四十五了,那就真的能改朝換代了。」

  秀秀楞住了,這才恍然大悟,不敢相信的說:「但……蘇阿姨她和我媽認識好幾十年了,她們從高中就是好朋友……」

  「這只是假設,我們的猜測。」屠歡告訴她:「一切都還需要調查。」

  秀秀看著她,知道這只是安慰的話。

  她有些茫然,然後領悟到,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就等於是她把公司賣了。

  「老天,我媽知道會心臟病發的……」

  一時間,她有些驚慌,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看著阿磊,道:「朝代是我媽的命,我當初就是因為蘇阿姨說絕不會賣,才會把股票賣她的。」

  她太單純了,才會這麼簡單就相信人家。

  「那不是你的問題。」莫磊抬手撫著她蒼白的小臉,「況且最後這百分之五還在你手上,不會有事的。」

  她希望真的是如此,不然她怕老媽會因此崩潰,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我媽這一生,最無法忍受的就是得聽別人說話,要她照著旁人的意思去經營公司,甚至將公司的經營權拿走,那絕對會讓她抓狂的。」

  「放心,既然我們現在已經知道可能是誰在作怪,那一切就好辦了。」韓武麒一彈指,道:「歡歡,等阿震陪小肥買菜回來,你和他一起負責監聽王家。力剛,你和阿南處理美國佬。」

  以為自己被排除在外,莫磊正要開口,那男人就主動開口了。

  「別急,你和秀秀與我一起去拜訪委託人。」韓武麒說。

  「我一起?」秀秀微愣。

  「周莉馨是你媽吧?」韓武麒笑笑的說:「你當然得和我們一起去見她。」

  想到要去見母親和她坦白自己所做的事,秀秀小臉白了一白,但身旁的男人再次握緊了她的手。

  她抬起頭,看見他凝望著她,沉聲道:「沒事的。」

  秀秀扯出一抹笑,可他看得出來,她臉上的笑,有多勉強。

  再多的錢,也換不到一個愛我的人。

  她說,這麼說。

  她有錢,很多的錢,但她把錢捐出去了。

  而他清楚,那個生她的女人,是怎樣對待她的,她的母親沒有毆打她,但她長年壓迫她、羞辱她,在她心裡刻劃下一道道傷痕。讓她變得自卑,讓她羞於展示自己,讓她不敢穿自己製作的美麗衣裳。

  「我會和你一起。」他凝望著她,承諾著,「你不需要害怕。」

  他的保證,讓秀秀心一緊,她不曉得她表現得那麼明顯。

  說真的,她很不想去面對母親,她確實覺得害怕,如果可以,她寧願像小時候聽見爸媽吵架時,跑去找個地方躲起來,直到所有事情都過去。

  可是再怎麼說,事情是因為她把股票賣了才造成的,雖然那些股票是爺爺奶奶留給她的,但朝代是母親一生的心血,她確實欠母親一個解釋。

  他的支持,給了她勇氣。

  看著眼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秀秀深吸口氣,道:「好,我去。」

  正當兩人深情默默對看時,烤箱叮的一聲,響了。

  「哇,好香啊,小肥烤的是啥東西啊?」嘴讒的屠歡一早聞到那香味,早已等在那裡,一等它響就打開門,拿隔熱手套把那蘋果派拿出來。

  「蘋果派吧。」韓武麒晃悠到屠歡身邊,迅速拿了根湯匙,挖了一口又吹又呼的,然後塞進嘴裡,邊吃邊喊:「燙燙燙……」

  「武哥,會燙你就少吃一點啊。」屠歡笑著把蘋果派放到桌上,趕緊也拿了湯匙來挖。

  鳳力剛更是早拿了湯匙擠在武哥身邊,一起攻擊那又香又甜,教人口齒生津的蘋果派,還不忘說:「唉喲,小肥怎麼這麼小家子氣,烤那麼小一盤,給我塞牙縫都不夠呢。」

  「有得吃你要偷笑了。」韓武麒笑笑的再挖一口。

  「哇靠,這味道真不錯。」鳳力剛賊笑跟著又挖一口。

  「沒錯沒錯,好好吃喔,深得我媽真傳啊。」屠歡吃得可開心了,說完不忘再挖一口。

  那不是小肥烤的,他知道這三個人根本一清二楚。

  見他們三人輪番攻擊那蘋果派,莫磊只能淡淡開口。

  「力剛哥,小肥說Rain好像身體不舒服,你要不要上去看一下?」

  「你怎不早講?」鳳力剛一聽老婆大人身體微恙,立時收起笑容,拍拍屁股走人,不過臨走前不忘拿小盤子盛了一大塊蘋果派。

  「喂,力剛,你也太貪心了吧?」韓武麒開口抗議。

  「這是要孝敬我老婆的,這東西平常可吃不到的。」鳳力剛無恥的說著,笑著逃走了。

  韓武麒回頭要再吃剩下的蘋果派,阿磊又道:「武哥,你今天不是要去參加某人的校慶?」

  「該死,我忘了。」韓武麒一聽,跳了起來,迅速掏出手機撥打電話,邊往外跑:「小嵐,你到了嗎?對不起,我快到了,真的真的!」

  然後,莫磊看向屠歡。

  屠歡端著那盤蘋果派,用那雙又大又黑的美目看著他,然後在他張嘴時,非常刻意,且大大力的,打了一個噴嚏--對著那盤蘋果派。

  莫磊撐起眉,閉上了嘴。

  「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阿磊,謝啦。」屠歡得意洋洋的露齒一笑,開開心心的哼著歌,端著那盤蘋果派走人了。

  他拿那女人沒辦法,只能回頭看著秀秀,道:「抱歉,我再烤一盤給你。」

  秀秀瞅著他,驀然領悟過來,方才那三人根本是故意的,而他是在為她搶那盤蘋果派。

  一時間,只覺心口又甜又暖。

  「謝謝。」她親了他臉頰一下,羞怯的和他道謝。

  那讓他露出了笑容。

  他又親手為她烤了一個蘋果派,但像是在鼻子上裝了蘋果派雷達似的,紅眼的人們陸續出現。

  「阿磊,聽說你烤了蘋果派?派呢?」

  「阿磊你下廚了?我的份呢?」

  「怎麼那麼小?阿磊你也太小家子氣了---」

  「有蘋果派?在哪?我也要--」

  「什麼?秀秀的?你這小子怎麼那麼見色忘友?一塊而己,一塊就好了。」

  「秀秀,分我一塊好不好?一點點就好--」

  秀秀笑到眼淚都快流出來,從他們的對話中,她才發現,這男人手藝雖然好,平常在紅眼卻根本就不下廚,所以大家才會那麼稀罕。

  結果到最後,他不得不烤了好大一份派,然後堅持的守在烤箱旁,不准任何人靠近,她才終於吃到了一塊。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8-2 08:05 PM

第十三章

  那是一棟美麗的白色豪宅,屋前有玫瑰花園與造景噴泉,屋後有游泳池和網球場,屋子裡還有設備齊全的健身房,與超過三十個的房間。

  當秀秀回家換了衣服,和阿磊一起跟在韓武麒身後,再次回到這棟屋子坐在客廳的皮制沙發上等待母親時,她忍不住悄聲告訴他。

  「我是在這里長大的,但我從來不覺得它是家。」

  他能瞭解,他看過她如何佈置她的房間,那裡才是她的家,那地方充滿了她的特色,溫馨甜美、一團混亂,他總能在地上踩到鈕扣,在料理台上看見線頭,或在椅子旁發現她鉤到一半的毛線。

  可那些混亂充滿了生活的氣息,有種隨意的美麗,不像這裡雖然一塵不染,卻冷冰冰的,沒有丁點人味。

  就在這時,周莉馨穿著一襲大紅真絲長袍,宛如女王一般出現了。

  瞧見她和那兩個男人,周莉馨秀眉微擰:「你在這裡做什麼?你為什麼和這些人在一起?」

  母親看他們倆的眼神,好像在看蟑螂一樣,透著掩不住的鄙夷。

  那一秒,秀秀只覺得好丟臉。

  周莉馨走上前,從裝飾性壁爐上的煙盒裡拿了根煙點燃,瞅著那位意外調查公司的老闆,挑眉:「我請你調查意外,不是要你調查我女兒,還是你要說,那破壞者就是她?」

  說著,她嗤笑一聲,道:「如果是,那我是絕不會買單的,秀秀沒那個膽,她有幾斤幾兩重,我還能不知道?」

  這嘲諷般的話,教秀秀心頭一縮,但他再次握住了她的手,緊握。

  「周董,唐小姐當然不是破壞者,不過她和這件事確實有關。」韓武麒微笑開口:「所以我才請她一起過來,她有事要親口告訴你。」

  「什麼事?」周莉馨吸了口煙,將美目標向女兒。

  看著那風姿綽約的站在壁爐旁,吐出白色煙霧的母親,秀秀鼓起勇氣,從沙發上站起來,道:「我把股票賣了。」

  周莉馨楞住了,震驚的看著她:「你說什麼?你做了什麼?!」

  「二十歲那年,我就把股票賣了,賣給蘇阿姨。」秀秀告訴她,「而且我把錢捐出去了。」

  跟著,她很快把事情解釋了一遍。

  周莉馨臉色刷白,不可置信的瞪著她,下一秒,她捂著疼痛心口,跟膽的退了一步。

  秀秀嚇了一跳,忙上前扶住母親。

  「媽,你還好嗎?」

  「我還好嗎?」周莉馨死白著臉,吸著氣,抬起頭來看著她,不可思議的顫聲道:「我還好嗎?你賣了我的公司,我怎麼可能還好?!怎麼可能還會好?我知道妳不聰明,但你怎麼能這麼蠢?」

  她越說越氣,美麗的臉變得如惡鬼一般揮揮,她毫無預警的抬起還夾著那根煙的手,反手就朝女兒那張近在眼前的臉揮了過去。

  「你這蠢貨--」

  沒想到母親真會動手,秀秀來不及閃,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根亮著星火的煙朝她揮來,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忽然一隻大手從後伸來,抓住了母親的手。

  那根煙的煙頭因揮動而發亮,微燃。

  她可以清楚感覺到那煙頭的熱度,聞到它的味道,它就在她眼前閃爍著,散發著光與熱,只差一吋,它就要燙到她的臉,就會戳到她的眼。

  因為驚恐,她的心頭不由自主的狂跳,秀秀不敢相信的看著母親,看著那只保護她的大手。

  她認得這隻手,那是阿磊的手。

  她很清楚,如果不是他,她臉上定會因此留下傷疤。

  然後,她聽到他冷酷的質問。

  「你瘋了嗎?」

  「我瘋了?」周莉馨憤怒的說:「她才是瘋了的那個!那可是我的公司啊!」

  莫磊眼角微抽,他冷著臉將她手上的煙抽開,扔到地上踩熄。

  「你做什麼?放開我!」周莉馨怒瞪著他,斥喝著:「我教訓女兒,關你屁事,你是什麼東西,還不快給我滾開!」

  他瞇起了眼,額角青筋冒起,第一次考慮對女人動手。

  從沒看過他那麼生氣,秀秀有些心驚,趕緊轉身安撫他。

  「阿磊,不要。」她輕壓著他的胸膛,仰頭看著他,道:「我沒事,真的。」

  看見女兒安撫那男人的樣子,周莉馨瞬間倒抽口氣,無法置信的咒罵起來。

  「shit!秀秀,不要告訴我你和這窮酸鬼搞在一起?你是瞎了眼還是太缺男人了?竟然看上他這種沒禮貌的下三濫!你是看上了他這張臉還是身體?妳要挑男人玩,也找點有水準的,像他這種做工的--」

  母親尖酸刻薄的話,字字句句鑽進腦海,將她的驚恐、憤怒和羞慚一次推過了極限,她能忍受她對自己的批評,但她真的沒辦法接受母親這樣說他。

  這真的太超過了!

  「做工又怎樣?」她回過頭,怒瞪著母親,火冒三丈的沖口就道:「他自食其力有哪裡不好了?怎樣才是有水準的?像樓上那個在你面前阿誤奉承,一轉過頭就拿你的錢出去玩女人的小狼狗嗎?還是像那些為了上你的服裝秀,寧願爬上你的床做牛做馬的模特兒?或者那些以為你沒空,就能拿我代替的男人?」

  「你胡說什麼?我--」周莉馨臉色刷白,才張嘴說沒兩句,就被大發雷霆的女兒喝止。

  「你閉嘴!」

  秀秀氣得滿臉通紅,憤怒的道:「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搬出去住?你知道從小到大,有多少次我在睡覺時,就有男人會摸上我的床?每次你辦派對,一定會有男人來找我,害我成天都得提心吊膽的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他們來找我,因為他們覺得有其母就有其女,以為我一定和你一樣饑渴,即便我說不要也阻止不了他們,而我每次跑去找妳,你都沒空,因為一定會有別的男人在你床上!所以拜託別告訴我,我應該怎麼挑男人!」

  周莉馨瞪著女兒,惱羞成怒的脫口道:「你胡說,他們才不會去找你,像你這種吃東西不懂得自我節制,胖得不成樣的--」

  「拜託,你難道不知道,有點肉的才好抱嗎?」秀秀握緊了拳頭,鎮定的冷聲說:「如果我是男人,我寧願抱一個暖呼呼的女人,也不願抱一個冷冰冰的白骨精!」

  周莉馨倒抽口氣,再次搗住了心口。

  可這一回,她沒再心軟,秀秀義憤填膺的說:「我告訴你,阿磊再怎麼樣都比那些在你面前討好你,卻在你背後嘲笑你的男人好,他比他們好上千百倍。噢,事實上,你心知肚明,他就連外表也比你那些寵物帥上千萬倍,他帥到掉渣,即便是他掉的渣,都比他們全體加起來都好!如果他想當模特兒,他們全都得閃一邊去!」

  從沒見過女兒這般違抗她,周莉馨張口結舌的,震驚得忘了該如何回嘴。

  「那些股票是我的,爺爺奶奶留給我的,我想怎麼處理,就能怎麼處理,我很抱歉我的買賣行為對你造成困擾,所以我今天才會把這剩下的百分之五帶來!」

  秀秀從側背包裡掏出一份牛皮紙袋,生氣的遞給她:「全都在這裡了,你想怎麼做都隨便你!」

  周莉馨一聽,立刻伸手抓住了那封牛皮紙袋。

  秀秀收回手,轉身握住阿磊的手,道:「我們走!」

  眼看著女兒拉著那個男人快步走出大門,周莉馨還有點忱神,等到女兒離開了,她才發現那個意外調查公司的老闆還坐在沙發上。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她惱怒的瞪著那將兩隻腳交迭擱在她美麗的水晶長桌上的男人,質問。

  「當然是因為,我還有事情要和周董你報告啊。」他笑咪咪的瞅著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機,道:「我的員工剛剛得到了目前新的證據,能證明破壞者是誰,你難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誰在找你麻煩?」

  「你不是告訴秀秀,是蘇玉玲嗎?」她擇居。

  「我是這麼說的沒錯,但你知道,我們也有可能冤枉了她,在幕後操作的人,也有可能是美國佬,或者其他人。」他提醒她。「你總不想浪費力氣製造敵人,對付了錯的人吧?」

  她一楞,她確實不想。

  「怎麼樣?你想聽嗎?」他挑眉問。

  周莉馨一瞪眼:「廢話。」

  韓武麒露出了無賴般的笑容,眉開眼笑的朝她伸出了手,開心的說:「妳先付錢,我就告訴你。」

  ◎             ◎             ◎

  因為太生氣,秀秀一直到出了門才發現自己竟是拉著他走的。

  一瞬間,有些羞,她鬆開了手,但他反握住她的。

  秀秀抬起眼,看著眼前的男人,尷尬道歉:「對不起,我媽她不是壞人,她只是太自以為是,覺得全世界都應該要繞著她轉。我知道她很糟糕,她真的沒有資格這樣侮辱你--」

  話到一半,她喉頭一哽,眼眶泛紅,只覺得萬分難堪,有那樣的母親,她真的覺得很丟臉。

  「沒關係,我不介意。」莫磊啾著眼前這勇敢捍衛他的小女人,還有些暈然。

  他不需要她的保護,他知道該如何對付那種女人,那些尖酸嘲弄的言語對他來說,全然不痛不癢,可即使如此,當她站出來為他說話,那依然讓他心頭髮熱。

  他喜歡她覺得她應該保護他,他喜歡她為他破口大罵。

  抬手拭去她眼角滲出的淚,莫磊揚起了嘴角,道:「如果她不這樣說,我就不會知道你覺得我帥到掉渣了。」

  咦?

  秀秀一怔,小臉瞬間暴紅,一下子結巴了起來,「呃,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不是那個意思?」他挑眉。

  「不、不對,我是那個意思沒錯,你很漂亮,你的五官立體分明……」她仰望著眼前那個挑起眉的男人,小嘴微張、心跳狂奔,最後終於紅著臉,老實的說:「你……知道你本來就很帥……」

  他確實知道,但已經很久沒人提醒他這件事了,而且他從來沒有因此覺得那麼樂過。

  「帥到掉渣?」他低頭瞅著她,故意問。

  雖然羞,秀秀還是滿臉通紅的點了點頭。

  「連掉下來的渣都比那些男人好?」他將她拉近,再問。

  她臉更紅了,但她還是看著他,點了頭。「嗯。」

  「秀秀,你有很多機會,可以和那些男人在一起……」但她沒有,和他在一起之前,她不曾和任何人在一起過。

  他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但她見過許多好看的男人。

  莫磊看著眼前這可愛的小女人,好奇的啞聲問:「為什麼是我?我有哪裡比他們好?」

  他靠得太近,讓她好緊張,那些難堪的過往如此醜陋,可她還是告訴了他。

  「對他們來說,我只是個掛著金牌的醜小鴨,和我上床只是他們的打賭遊戲。」她一扯嘴角,苦澀的道:「他們以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國中的時候,我就已經是個戴著眼鏡、太過肥胖,又蠢又呆的大奶妹。有很多人一開始都以為我只是個女傭,對他們來說,女傭根本不是人,所以他們就當著我的面,嘲笑周姊女兒的身材,談論打賭誰能先上了那個胖妹,我聽到之後,立刻回房鎖上門。」

  聞言,他眼角一抽,只覺得火上心頭。

  沒有女孩子應該被這樣對待,她的父母應該要保護她才對。

  「不是每個人都那麼糟,可會特別來的人,幾乎都是有目的的,他們不喜歡我,他們看見我,也只看到我的身家,他們想要我,只是因為我有錢,因為我是我媽的女兒,沒有一個人是真的喜歡我。」

  秀秀仰望著他,羞澀的道:「但你不一樣,你不知道我是誰,你看到的是唐秀秀,不是周莉馨的女兒,不是朝代的小公主,就只是唐秀秀,可是你依然受我吸引,你依然想要我、渴望我……你喜歡我……」

  「你令人渴望,我沒辦法不要你。」他撫著她的臉,凝望著她說:「我愛妳。」

  那句話,暖著心,讓她漾出甜美如花般的笑。

  陽光下,她看來如此美麗,閃耀著光芒。

  情不自禁的,他低下頭來親吻她。

  秀秀一下子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只能伸出雙手擁抱他,直到武哥來到兩人身旁,用力的咳了好幾下,她才羞窘的清醒過來。

  韓武麒好笑的交抱著雙手,挑著眉瞅著這對在人家大門口就親得如火如荼的愛情鳥,道:「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不過我記得現在好像還是上班時間,我們可以先談一下公務嗎?」

  莫磊有些尷尬,但仍牽握著秀秀的手,鎮靜的看著武哥。

  「當然。」

  「那就先上車吧,這裡不方便,我們回去說。」

  韓武麒笑著穿過兩人之間,輕鬆的走下樓梯,大步往停車場走去。

  「我們走吧。」莫磊說著,朝她伸出了手。

  秀秀看著眼前的男人,再次露出微笑,她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下階梯,頭也不回的離開身後那一棟奢華美麗卻無比空虛的豪宅。

  她從來沒有這麼窮過,但她也不曾感覺如此輕鬆。

  那一天,天氣很好,藍天萬且無雲。

  她清楚,梅雨季已經過去。

  夏日將臨。 

  ◎             ◎             ◎

  「服裝秀?」

  「對。」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二樓客廳裡,男男女女或坐或站的聚集在一起,聽見老闆說的話,屠歡舉手發問。

  「武哥,有這必要嗎?不是已經找出是誰搞得鬼了?」

  韓武麒看著屠歡,露齒一笑:「親愛的小歡歡,雖然我們手邊有了證據,但那並不是百分之百能讓對方定罪的東西,我和周董建議不要打草驚蛇,這一連串不是意外的意外,若沒有達成預期的效果,對方必定會在服裝秀上搞破壞,因為服裝秀若失敗,會造成最大的傷害,讓朝代的股價下滑,所以我們還是要參加那場服裝秀。」

  莫磊注意到身旁的秀秀臉色微微泛白,雖然她和母親處不好,但她和那女人畢竟是母女。

  他握住她的手,安撫她。

  韓武麒道:「朝代服裝秀是時尚界一年一度的盛事,但朝代的服裝秀,卻與過去以往的服裝秀有很大的不同,它是有故事性的。我相信在場的女士們都應該知道。」

  幾個女人各自點頭,朝代的服裝秀非常引人入勝,只要是女人多少都聽說過,但男人就不一定了。

  「怎麼你們都知道?」阿南好奇的問身旁的老婆。

  恬恬好笑的看著他,還:「那就像是你們男人都會跑去看車展一樣,朝代服裝秀的入場券可是有名的貴呢,有錢都還不一定拿得到的。我解釋可能不是很清楚,秀秀來說吧。」

  被點到名的秀秀一楞,「我?」

  恬恬點點頭,說:「你是朝代的小公主,應該比在場的人都還清楚。而且我聽說,當年這點子,一開始就是你提出來的吧?」

  秀秀有點害羞,看了眼阿磊,他朝她露出鼓勵的微笑,她方看著眼前這些人,開口解釋:「我那時還小,只是覺得,看人穿著漂亮的衣服,在伸展台上走來走去,好像有點無聊。人穿著衣服時,一定會走會站會坐會蹲,光是站著,沒有辦法表現出衣服真正的模樣。所以我才說我覺得有故事情節的服裝秀會比較好看,後來我母親就採取了我的建議,把服裝秀加上了劇情。」

  「我知道,我看過,就像演舞台劇那樣。」可菲插嘴說:「只是那些走秀模特兒事後會穿著衣服下來,走入人群中,對不對?」

  「對。」秀秀點點頭。「這樣人們才能靠近,看見衣料在各種燈光下真實的模樣,而非只是在舞台上被打光的效果。」

  靜荷開口補充:「朝代的衣服能賣到天價去,就是因為它們有自信讓人靠近看,讓穿的人更漂亮,可以接近的美麗,比只能遠觀的更讓人心動。」

  「不過它的價錢就很不美麗了。」屠歡笑著道:「一般的人還真的是買不起的呢。」

  說著,她看向秀秀:「抱歉,不是針對你。」

  秀秀搖搖頭,朝代的衣服確實很貴,貴到連她都覺得有些沒天良的地步,她笑著說:「朝代的衣服本來就是主打名媛貴婦,那個等級的客戶,要求一切都要最好的,相對單價就一定會提高。」

  始終沉默的坐在一旁的Rain微微一笑,指出:「不能否認的,一件美麗的衣裳,確實能增添主人的風采。」

  這句話,在場的每個女人都認同。

  莫磊將手中的水杯放了下來,看著武哥,問:「所以,既然我們要參加這個服裝秀,你現在想怎麼做?」

  韓武麒露出他潔白的牙齒,瞧著那些員工,宣佈。

  「我想來個甕中捉鱉。」

  ◎             ◎             ◎

  韓武麒的計畫很簡單,就是讓紅眼的人,全面混進朝代服裝秀的工作人員之中。他分配著每個人的工作,讓屠勤、阿浪、鳳力剛去當舞台的技術工程師,屠歡走秀,封青嵐是她的經紀人,阿磊還是屠歡的未婚夫--

  秀秀一聽到韓武麒的打算,心中驀然一驚。

  韓武麒後來又說了些什麼,她沒仔細聽,只心亂如麻的拉著身旁的男人,低聲道。

  「阿磊,這次的服裝秀,是在郵輪上舉行的。」

  「我知道,武哥和我說過了。」

  他那麼鎮定,反而讓她更加憂慮,咬了咬唇,再提醒他:「那個,你知道,那艘船是會開出海的……」

  方才見她神情不對,他以為她還介意屠歡,誰知她卻是在擔心他。

  莫磊垂首瞧著身旁的小女人,撫著她的小臉,微笑:「如果我不行,武哥就不會讓我去了,沒事的。」

  雖然他這麼說,秀秀還是忍不住擔心,驀地,沖口就道:「那、那我也一起去。」

  莫磊愣了一下:「你確定?我以為你很不喜歡那種場合。」

  她是不喜歡,她不擅交際,不喜歡別人把她當珍稀動物八卦議論,但是她更不喜歡他上船時,她人不在那裡。

  她清楚他的惡夢是什麼,他和她說過,她也知道那往事有多困擾他。

  緊張的舔了舔唇,秀秀扯出一抹笑,看著他道:「我是我媽的女兒,我也去,對你們的作業比較方便啊。」

  這是藉口,他知道她只是擔心他。

  瞅著這可愛的小女人,他撫著她嘴角勉強扯出來的笑,心中湧現萬般柔情。

  「你不需要勉強自己。」

  「不勉強。」她搖著頭,說:「雖然你名義上是屠歡的男友,但還是不能自由出入後台,但我可以,你們不能進去的地方,只要我在,都能帶著紅眼的人一起進去,如果有什麼狀況,我多少能幫上忙的。況且,這事情打一開始就是我惹出來的,若我當初沒有賣股票,就不會有後續這些問題,朝代畢竟是我爸媽一手打下來的江山,我希望自己多少能幫上一點忙。」

  她話方落,兩人身後突然傳來一句。

  「你知道,秀秀說得對。」

  秀秀吃了一驚,回首就看見鳳力剛不知何時已嘻皮笑臉的蹲在沙發後,把腦袋擱在椅背上偷聽--不對,是光明正大的聽他與她說悄悄話。

  然後,她這才發現客廳裡早就沒了說話聲,所有的人都盯著她與阿磊看,而且顯然都聽見他們倆的悄悄話了。

  好吧,她到後來也忘記壓低音量,她真的很擔心他。

  一時間,好尷尬,秀秀小臉再次羞紅,卻聽坐她另一邊的封青嵐開了口,幫她說話。

  「阿磊,你應該很清楚,秀秀如果願意去服裝秀,那當然是最好,她確實能進去我們不能光明正大進去的地方。」

  他大姊一開口,在場的人紛紛點頭。

  莫磊知道嵐姊說得對,也清楚秀秀需要幫這個忙,所以他退讓點頭同意。

  「好,你一起去,但我有條件。」

  聽他答應了,她笑逐顏開的主動舉起手,道:「放心,我不會胡亂吃你和屠歡的飛醋的。」

  這個保證,教滿室人都笑出聲來,讓他嘴角微揚。

  莫磊握住她的手,道:「那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你的安全,我沒有辦法一直在你身邊,我要你答應我,若是出了什麼事,你一定要聽我們的人的話。」

  「好,我聽。」秀秀點頭。

  「OK,那就這樣定了。」韓武麒一彈指,道:「小肥,投影機。」

  可菲打開投影機,下一秒,韓武麒身後的白牆就出現了一艘郵輪的設計圖,秀秀發現那正是朝代服裝秀的現場時嚇了一跳。

  「這輪船的設計圖哪來的?」

  莫磊嘴角微揚,說:「阿震去借的。」

  「借的?」她楞看著他,「這東西能說借就借嗎?」

  莫磊嘯著笑,意有所指的道:「阿震哥可以。」

  秀秀偷看那個從頭到尾站在可菲身邊,一臉冷漠的金髮帥哥一眼,沒再多加追問。那男人也帥,但真的冷得可以,她到現在沒見他笑過一次呢,但他對可菲很好,常幫著可菲做事,似乎也只有在面對自己老婆時,他的神情才會溫和一些。

  雖然來這裡不久,但她很快發現這間公司,人與人之間相處得非常好,就像是一家人一樣,或許和他們全住在一起有關吧。

  武哥開始說明情況了,她安靜的聽著,然後感覺到身旁的男人,收攏了手,光明正大的和她的交扣在一起。

  偷偷的,她瞅他一眼。

  身旁的男人似也專心的聽著武哥說話,她有些羞,但又覺得莫名心安。

  她喜歡紅眼這裡的人,喜歡這種大家一起解決事情的感覺。

  武哥在說明船圖時,不時有人會舉手發問,她則在需要時,幫忙回答一些現場可能會有的情況。

  然後,事情就這樣定案了。

  ◎             ◎             ◎

  「為什麼?」

  第二天,秀秀回到母親家裡,說要參加服裝秀,周莉馨冷冷的看著她問。

  好奇怪,以前母親這種眼神和態度,都會讓她莫名緊張害怕,但如今,當她知道阿磊在樓下等著,給了她面對的勇氣,她才發現這一切,其實只是母親不由自主的防備。

  忽然間,她覺得眼前這被媒體稱為時尚界冰女王的女人,有點可憐。

  「你知道我只是想幫忙,你清楚我能幫忙。」秀秀吸了口氣,告訴她:「不管妳相不相信,我真的很抱歉。」

  周莉馨看著女兒,只冷漠的道:「隨便你。」

  這是母親的極限了,她清楚。

  秀秀轉過身,母親又開了口。

  「秀秀,你有沒有和那男人說過,即使我死了,我也不會把遺產留給你嗎?」

  「我不需要你的錢。」秀秀回首,看著那穿著真絲刺繡睡袍,坐在化妝台前,貌美如花的母親:「阿磊也是。」

  周莉馨冷笑一聲,把視線拉回鏡子前面,重新在自己的眼皮上畫上粗厚的眼線,嘲諷的說:「是人都需要錢。」

  「我們自己會賺。」秀秀說。

  周莉馨不以為然的冷笑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秀秀離開了母親到服裝秀會場幫忙,陸陸續續的,她看見紅眼的男女穿梭在其中,有些是現場工作人員,有些竟是船上的作業人員,還有些是某人的助理,甚至餐聽裡的服務生,或舞台的燈光技師,她不知他們是如何辦到的,只裝作不認識他們。

  正式的服裝秀是在維多利亞廳表演的,那是個很大的圖形廳堂,中央足足挑高了五層樓,天花板上懸掛著八座巨型水晶吊燈,兩旁則裝飾著壁畫與雕飾,它仿造了劇院的型式,每一層樓都由最上方呈階梯式往下,朝中央凸出的半圖形舞台區這裡靠攏,舞台前面和左右兩側,以及每層樓的走道上現在都是空的,但她知道,之後會擺放許多能邊用餐邊看秀的餐桌。

  秀秀幫忙整理服裝,並在紅眼的人需要時,上前幫忙。

  王朝陽在九點出現,她費了一番力氣,才有辦法對他微笑,並和他周旋。

  早上十點,母親到了秀場,模特兒們早已到了現場,其中還有兩位特別請來客串的電影巨星,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練習走台步對台詞。

  屠歡當然也在其中,她真的很高很漂亮,讓人們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她打著赤腳走台步,在舞台上活動著,一舉手一投足都優雅而自然,即便面對超級巨星也一樣泰然自若,她在和那人對戲時,甚至沒有講錯一句台詞。

  這場秀和歌舞秀沒兩樣,要一邊演戲一邊唱歌,來參加的人都是硬底子。

  他們還沒穿上衣服,氣勢己經很懂人心魂,她相信當天的服裝秀,一定會更華麗磅礡。

  「不!不對!不是這樣!李月你在這裡得快速的旋轉過來,才能展現裙擺上的刺繡!安妮塔,坐下來的時候慢一點,優雅一點!像這樣,挺胸,坐下,打開扇子遮住臉!嬌羞一點!東尼,我知道你很帥,但麻煩你不要一直仰高你的頭,那會讓你顯得很像白癡!OK,這一段再來一次。」

  秀秀抱著一堆披肩經過觀眾區時,忍不住停下來觀看,當她羨慕的看著那些美麗的女人和超級巨星在舞台上被母親呼來喝去的,有那麼一秒,她幾乎以為自己還是十三歲。

  「你母親很厲害。」

  聽見阿磊的聲音,秀秀回過神,看見他,她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

  「嗯,她是很厲害。」她點頭同意,再看向舞台上的母親,道:「小時候我覺得她好像女王,而她確實是,有一段時間,我好希望自己和她一樣,我學著她走路的樣子、說話的樣子,卻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你不是那樣的人。」他說。

  「我不是那樣的人。」她苦笑同意,道:「那次的嘗試,讓我清楚瞭解到,我不是她想要的那種小公主,我也永遠不會是,我和她不是同一種人,我沒辦法像她一樣,寧願放棄一切,也要成就她的事業。」

  他接過她手上那迭像山一樣高的披肩,只留給她小小兩條,問:「這要放哪?」

  「到後台。」她好笑的看著手中只剩兩條的披肩,沒有多加抗議,他確實減輕了她的負擔。秀秀帶頭往前走,離開舞台前的觀眾區,邊說:「因為如此,我爸開始外遇,爸的外遇,讓她更加看重公司,他們在我小時候就已經貌合神離,沒有離婚的原因,也只是因為他們的事業早已不可切割,在這一塊,他們是命運共同體,也有相同的目標。」

  她帶著他到人潮洶湧的後台,擠過一群工作人員,來到模特兒們更衣處,分門別類的把披肩一條條掛上衣架,他在一旁幫她拿著那些披肩,看著她把鼓肩掛上衣架,道:「你知道,我很高興你沒有變得像她一樣。」

  秀秀楞了一下,轉頭看他,只見他溫柔的看著她說。

  「我喜歡你現在的模樣。」

  燥熱一下上了臉,她瞅著他,有些羞,「謝謝。」

  莫磊告訴她:「況且,她有她的厲害,你有你的能幹。」

  秀秀笑了笑,從他手上再拿下一條披肩,掛上衣架,說:「我知道,小時候我很羨慕她那女王樣,但長大後,我離得遠一些了,反而覺得她很可憐。」

  「怎麼說?」

  她一聳肩,感歎的說:「每個靠近她的人,都是為了她的名與利,連我爸都是。她在外面的敵人很多,有些人羨慕她也嫉妒她,到處中傷她,說朝代後來賣得好的經典款禮服是我做的,說她已經江郎才盡了。」

  他聽過這個,不只是屠歡說過,整個秀場裡,到處都有人在說那女人的小話。

  「但你知道嗎?她是真的有才華的。」秀秀深吸口氣,攤開手上的披肩,道:「你看這,很漂亮吧?這種立體刺繡的針法本來已經失傳了,但她為了要讓它重現,特別拆了一件古董衣,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親自檢查研究其中的針法,然後原原本本的重現,再教人重新繡出花樣,而且她設計的花樣,比原先的還要漂亮許多。還有好幾種布料,連法國那邊都宣佈不可能重制,她卻拚著一口氣也要做出來,與在地的布料廠商一起研究試驗,打破了那個不可能。」

  那件刺繡的披肩真的很漂亮。

  現在他知道,她那執著的性格是從哪來的了。

  秀秀撫著那美麗的刺繡,一扯嘴角,將它掛回衣架上,道:「我媽不是壞人,她只是不適合當母親,但她真的是一流的設計師。」

  收回感傷,她將他手上最後一件披肩掛好,帶著他走到一處較為隱蔽的禮服衣架中,看了下四周,確定沒人在注意,才抬手撫著他的手臂,問:「你還好嗎?」

  這艘郵輪還停在港口,沒有出海,方才上船時,她看見他在船頭,她本想過去,但武哥已經走了過去,所以她沒有上前。

  莫磊清楚她在問什麼,他老實的道:「還好,這艘船太大,感覺和在陸地上沒什麼不同。」

  他原以為他會因為要上船而感覺不舒服,但一切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他看著那寬闊的海洋,感覺海風吹拂過他的臉,只覺得無比熟悉。

  「事實上,我想我其實很想念在海上的感覺。」他一扯嘴角,和她坦承。

  「是嗎?」

  「嗯。」莫磊點頭,道:「我和阿光以前很常和長輩們一起出海,我們常常和海豚一起游泳,還曾經遇見鯨魚。」

  「真的嗎?」她吃了一驚。

  「真的。」他瞧著她,微笑:「在海上,天氣若好,晚上的時候,可以看見月亮灑落海面,星星近得像是隨手就能撈上一把。」

  「感覺真好。」聽到他這麼說,她心頭微微一鬆,露出笑容,誰知下一秒,就聽見他泰然自若的說。

  「況且,你在這裡。」

  這一句,讓她再次羞紅了臉。

  她一上船,他就注意到了,然後其他的想法都消散,只剩她。

  他忍著不靠近她,直到她抱著那一大迭像是能壓垮她的披肩站在舞台前,羨慕的看著台上那群教人目眩神迷的模特兒。

  「你知道,你其實比那些模特兒漂亮多了。」他告訴她。

  「才沒有。」她面紅耳赤的辯駁,卻忍不住嘴角的笑。

  趁沒人注意,他在那些華麗的衣裳中,低頭飛快偷了她一個吻。

  秀秀吃了一驚,心頭小鹿亂撞的搞住紅唇。

  「你瘋了嗎?會被人看到的。」她急急的說。

  「看到也沒關係,你不是說每個人都想巴結你?」他輕笑。

  「可你是屠歡的未婚夫啊。」她提醒他。

  「所以你看我多可憐,為了她,我還得賣身討好你。」他露齒一笑。

  秀秀傻眼,登時有些啞口無言。

  只見他唇邊噙著笑,藍眸透著柔情,問:「你晚上想吃什麼?」

  這一招,讓她心又一抖,只能紅著臉結巴的說:「都……都可以……」

  他又笑,只撫著她濕潤的紅唇交代:「我得走了,你離王朝陽和那些男模特兒遠一點,讓別的人去幫他們換衣服。」

  她楞了一下,反射性的問:「為什麼?」

  「我會嫉妒。」

  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然後轉身走了,剩下她一個人在那些華麗的禮服中捧著羞紅的小臉,壓著狂跳的心頭。

  老天,這男人個性原本是這樣的嗎?

  然後,下一秒,她想起可菲和她聊天時,曾說過雙胞胎兒時有多頑皮的事跡,而且他之前也曾在公園裡故意抱她。

  他是故意的,剛剛也是。

  剎那間,她確定這才是他本來的面目。

  好極了,現在她知道,她真的是愛上了一個英俊的惡魔。

  不過說真的,她還真喜歡他笑起來的樣子。

  真的是,害她以為自己要心臟病發作了……

  撫著心口,她咬著唇,懷疑就算過了一輩子,她也無法抗拒他迷人的笑容。

  她臉紅心跳的喘了兩口氣,撫著心口走出那些衣架,突然有人開口叫她。

  「秀秀。」

  她飛快轉身,只看見王朝陽不知何時竟來到身後,嚇得她魂差點出竅。

  「你還好嗎?那姓莫的是不是在騷擾你?」王朝陽擰著眉,看著她問:「我看他跟在你後面。」

  「沒有、沒有,你誤會了。」秀秀壓著心口,忙搖頭道:「他只是好心幫我拿東西。」

  「那就好。」王朝陽露出和善的微笑,說:「下次你需要幫忙,可以和我說一聲,我們之間,不需要那麼見外,我們畢竟也算是青梅竹馬。」

  咦?是嗎?

  雖然她確實是從小就見過他,但他很早就出國留學當小留學生,從小到大,他和她連話都沒講過幾次耶,這樣也能算青梅竹馬?

  她傻眼看著他,只露出客套的笑,敷衍了兩句。

  「謝謝你的好意,我會記得的。」

  說完,轉身要走,誰知下一秒他卻拉住了她的手臂。

  「秀秀,等等,我知道你很單純,這一行裡,很多人心思不正,做事的背後,都另有含意,你要小心別被騙了。」

  她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聽錯,忍不住問:「你什麼意思?」

  他微微一笑,道:「你應該知道,那些模特兒為了能往上爬,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好極了,剛剛阿磊才說過呢,沒想到馬上就有人來警告她。

  秀秀看著眼前的男人,裝傻的抽回手,道:「對不起,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一瞬間,他眼裡閃過不耐,但笑容仍維持在嘴邊,他吸了口氣,耐著性子道:「秀秀,那姓莫的是屠歡養的小白臉,他會來討好你,只是希望能讓他的未婚妻能因此得到更多走秀的機會。」

  她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然後說:「王大哥,你真的誤會了,莫先生只是單純的幫我拿點東西,一時好心罷了,況且我只是來幫忙而己,我在朝代裡沒有實權啊。」

  「但你是你媽的女兒,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夠了。」他擰眉說。

  他臉上開始浮現她是笨蛋的神情了,她懷疑他知道這點。

  秀秀再微笑:「是嗎?你放心,我下次會和他說清楚的。」

  聞言,他像鬆了口氣,又露出微笑,往前朝她靠近。

  「你知道,平常我不是那種會在人背後說小話的人,我只是擔心你。」

  他靠得太近了,讓她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忍不住退了一步。

  「謝謝你的關心。」秀秀客氣的說著,試圖想繞過他,但這男人卻橫跨一步,擋住了她的去路。

  「秀秀,晚上有空嗎?一起去吃個飯吧?」

  他一臉笑容可掬,但她卻只覺得心裡發毛。

  「不好意思,我已經有約了。」

  她告訴他,再次試圖繞過他,那男人卻再次擋住了她,朝她伸出手,將她困在牆邊,還低下了頭。

  「秀秀,妳不需要害羞。」

  等一下,他想做什麼?

  眼看他越靠越近,一副想親她的樣子,秀秀嚇得忙伸手推他,一邊抵住他的下巴,不讓他低頭,慌張的道:「王大哥,不好意思,我真的有事--」

  「你知道,其實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我真的很喜歡--」

  他話沒說完,後面有個工人拿著鋁梯經過,喊著。

  「對不起,借過、借過,請讓讓!」

  這一句喊得極響,卻慢了半拍,鋁梯砰的一下子撞到了王朝陽的腦袋。

  「唉呀,不好意思,這位先生你還好嗎?」那工人大呼小叫的說。

  「你搞什麼?!」王朝陽撫著後腦勻,惱怒的轉過身來,卻看見一個裸著上半身的肌肉猛男,足足高了他有一個頭。

  「抱歉,我沒看到你。」肌肉猛男低下頭嘻皮笑臉的看著他。

  「他媽的,你沒長眼嗎?!」王朝陽惱怒的咒罵著。

  肌肉猛男聞言,驀地收起了笑臉,冷酷的瞪著他,凶狠的朝他逼近,道:「幹!你說什麼?有種你再說一遍,老子他媽的都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王朝陽被他那一臉凶神惡煞的流氓樣嚇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退了一步,撫著腦袋,瞬間改口,「我……我哪想怎樣……我只是,你下次小心點。」

  丟下這一句,他扯了扯自己西裝外套的領口,飛快繞過那扛著梯子的粗俗工人,大踏步的落荒而逃。

  秀秀有些傻眼,只能看著眼前的鳳力剛對她露出白牙。

  「嗨,你還好嗎?」

  「還還好」她驚魂未定的點點頭,喘了口氣道:「謝謝你。」

  在這之前,她沒想過王朝陽會試圖強吻她,但他剛剛確實是想那麼做,真是嚇壞她了。

  「不客氣。」鳳力剛笑著說:「幸好阿磊被武哥叫到甲板上去了,不然我看王朝陽恐怕會被他大卸八塊。」

  聞言,秀秀一驚,忙道:「你別和他說。」

  鳳力剛挑眉。

  「我不想讓他操心。」秀秀紅著臉,小手在身前絞扭在一起,道:「他才要我離王朝陽遠一點的。」

  鳳力剛笑出聲來,道:「OK,我不說,但你下次真的要注意那姓王的,我看他逼急了,恐怕會霸王硬上弓的。」

  她滿臉通紅,忙點頭:「我會注意的。」

  瞧她那模樣,鳳力剛不再逗她,只笑道:「現在,你可以帶我去後台的電腦機房嗎?我需要進去處理一下事情。」

  「當然。」秀秀羞窘的匆匆點頭,忙帶著他往電腦機房去:「這邊走。」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8-2 08:08 PM

第十四章

  服裝秀那一天,天青氣朗。

  雖然前幾天,工作人員就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那天早上,所有人還是忙得暈頭轉向。

  早上九點,客人就陸續上了船。

  秀秀有點緊張,昨天晚上的排演,一切都非常順利,武哥他們一早就出了門,有些人甚至沒有回來,她知道他們人在船上。

  九點半,王朝陽與蘇玉玲上船了。

  「秀秀,好久不見。」蘇玉玲看見她,微笑朝她走來,甚至伸出了雙手。

  雖然不想,但面對母親的好友,她只好伸手讓她擁抱,客套寒喧:「蘇阿姨,你好,好久不見。王大哥,你好。」

  「唉呀,秀秀真有禮貌,朝陽,你還楞著做什麼?還不快陪秀秀四處走走。」

  蘇玉玲說著就要把兒子往前推。

  秀秀見狀,忙匆匆微笑道:「蘇阿姨,對不起,我媽好像在叫我,不好意思,你與王大哥請自便,我就不招呼了。再見。」

  說完,不等人家回答,她趕緊腳底抹油往前溜。

  但王朝陽很不死心,竟然一整個早上都試圖跟在她身後,她只好真的跟在母親身後,而天知道,那實在不是件簡單的事。

  「秀秀,去幫我倒杯茶--」

  「秀秀,我的絲巾呢?」

  「秀秀,你是怎麼掛那件禮服的,瞧它裙擺都皺了。」

  「秀秀,別擋我的路!」

  「噢,天啊,你是白癡嗎?」

  OK,她受夠了!

  她轉身離開總是忍不住要批評她的母親,幸好王朝陽也因為母親的難纏,放棄了繼續糾纏她。

  十二點,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經抵達,政商名流、影視明星們,全都穿得花枝招展的來參加這場盛會,有了這些名人,當然更少不了媒體記者與狗仔。

  港口上,上船的紅毯兩旁,擠滿了來圍觀的民眾和影迷粉絲,時不時就會因為來了某位大明星或歌星而傳出騷動。不少政治人物和電影明星,都會很適時的站在樓梯上頻頻朝下方港口上的人群微笑揮手,並讓記者們拍照。

  這一切真是虛假得可以,但她知道這種宣傳還真的有其必要性。

  因為她的身分,她不得不去陪著父親招呼那些政治人物與富豪仕紳,但除了點頭微笑、微笑點頭,她還真不知道應該要說些什麼。

  就在她笑得臉上肌肉僵硬,都快要抽筋的時候,阿磊陪著屠歡出現了,引起了另一陣諠譁騷動,他貼心的挽著屠歡的手,一張俊臉帶著淺淺的笑,適當的扮演著襯托紅花的綠葉,扶著腳踏三吋高跟鞋的屠歡,天知道她本來就高,踩了三吋高跟鞋,幾乎都快比阿磊高了。

  她這兩天看了報紙,知道武哥確實的給了他一個小白臉的身分,媒體大費周章的將他特別報導了一番,但即使如此,他英俊的面容、陰鬱的氣質,還是吸引了一大票的女性粉絲,甚至傳出有經紀公司想找他簽約。

  當然,他通通拒絕了。

  屠歡在階梯上站定,攀著他的肩膀,朝下方人群拋出一記飛吻,開心的笑著。

  這一次,因為心中已有了底,她看得更加清楚,發現屠歡還真的只把阿磊當成背景支架在用。

  阿磊不知和屠歡說了些什麼,屠歡在上船時,故意踩了他一腳,他眉微挑,忍下了那口氣。

  秀秀忍不住想笑,可他與屠歡已來到面前。

  三個人在她父親面前假裝寒喧一番,屠歡刻意鬆開了阿磊的手,改勾住她的,道:「唐先生,不好意思,秀秀借我一下,我有些姊妹話想和她說說,可以嗎?」

  「當然當然。」一聽到有人要把這反應遲鈍的女兒帶走,唐賀可是大大的鬆了口氣。

  「謝謝唐先生。」屠歡笑著說完,勾著她就往船艙裡走。「秀秀,來,我們到我房裡說,你還沒來過我的房間吧?有提供香檳喔,周姊人真是細心,對吧?」

  秀秀聽了,只能微笑。

  說實話,只要能逃離這地方,要她幹什麼都行。

  一路上,她感覺到阿磊就跟在身後,她卻不敢回頭看他,好不容易她們終於到了屠歡的房間,一進去屠歡就脫掉了高跟鞋,跳上了那張大床。

  「媽呀,高跟鞋真的不是人穿的,怎麼會有女人那麼愛啊?」

  「因為我們矮啊。」秀秀笑出聲來,告訴她。「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你一樣有一雙長腿的。」

  「那倒是。」屠歡坐起身來,盤起腿看著她,笑問:「情況怎麼樣?那些人都到了嗎?」

  莫磊走進門,將房門關上。

  秀秀點頭,道:「王朝陽和他媽都來了,美國那邊的金主我不認得,但我剛遇見武哥,他說他們都到了。」

  「你還好嗎?」他走到她面前問。

  「嗯,還好。」她臉微紅,道:「只是笑得臉有點僵。」

  趁他倆卿卿我我,屠歡翻過大床,打了通電話。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等開船嗎?」秀秀好奇問他。

  「嗯,暫時應該還不會有事,我們估計對方會等到晚上服裝秀正式開場時才動手,你可以先在這裡休息。」他知道她太緊張,昨晚沒睡好,眼下都浮現淡淡的黑眼圈了。

  聞言,秀秀鬆了口氣,她真的不想再出去面對她的雙親或滿船的客人。

  「你中午吃了嗎?」

  她搖搖頭,苦笑:「我沒胃口。」

  「我削點水果給你吃。」說著,他牽著她的手來到餐桌旁。

  秀秀開心的跟在他身後,看他俐落的使用刀真,莫磊很快的削好了一顆蘋果,切了一片遞給她。

  「王朝陽還有再騷擾你嗎?」

  秀秀一楞,才領悟鳳力剛還是和阿磊說了。

  「沒了。」她臉微紅,搖搖頭,道:「我沒給他機會。」

  「改天我教你一些防身術。」他淡淡的說,再削了一片蘋果送到她口中。

  「你生氣啦?」秀秀咀嚼著那清甜的水果,偷瞄他冷漠的臉,忍不住問。

  「我只是覺得我應該要先想到這件事。」他抬手撫著她的唇,垂眼看著她道:「或許你晚上還是應該待在房間裡就好,別出去了。」

  她搖搖頭,微笑道:「我來都來了,晚上沒出現會很奇怪。放心,不會有什麼事的,王朝陽不會靠近我媽,她對誰講話都很難聽,今天晚上他的衣服也會上場展示,他沒辦法忍受我媽對他作品的批評。」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客房服務。」

  秀秀本要去開門,屠歡卻戴著墨鏡,抓著那瓶被她打開的香檳,快速的跳下了床,「別忙,我來就好,是我叫的。」

  她刷的打開門,一男一女的服務生推著餐車進門,屠歡一等對方進門就把門關上。

  來的不是別人,是武哥和嵐姊。

  「歡歡,你沒事在屋裡戴什麼墨鏡啊?」封青嵐好笑的看著妹妹,問。

  「唉喲,嵐姊,你都不知道,你們這些女人成天和老公男友如膠似漆,一大早就一直放閃光,本來還有阿磊陪我,現在連他也被秀秀迷住了,我要沒配備墨鏡,我這雙美目早就被閃瞎啦!」

  「呿!胡說八道什麼你!」封青嵐好氣又好笑的瞪她一眼。

  「我才不是胡說八道呢,你瞧阿磊一進門就顧著喂秀秀吃東西,我早餐都還沒吃呢,他也沒問我一下。」

  秀秀臉微紅,莫磊卻道:「別理她,她就會叫,她五點就爬起來吃飯了。」

  「那是點心、是點心好嗎?」屠歡抗議,「我餓到醒過來啦。」

  「好了好了,大小姐,這不就給你送吃的來了嗎?」韓武麒打開餐盤,將一個巨大三明治交給她。

  「喔耶!還是武哥對我最好啦!」屠歡樂得歡呼一聲,放下香檳,抓著巨大三明治就往嘴裡送。

  除了巨大三明治小山之外,餐車裡全是一些電子設備。封青嵐撩起餐車的桌巾,拿出藏在下面的筆電給老公,韓武麒很快的在小客廳的桌上接起線路來。

  不一會兒,又有人敲門,屠歡再次去開門。

  這一次是送行李的,阿浪和屠勤穿著房間服務員的制服,推著三個大行李箱走進來,上面還有一個帽盒。

  「我說屠歡,你帶這麼多行李不會太可疑嗎?」負責搬行李的阿浪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和行李放到地上,好笑的道。

  「拜託,阿浪哥,我是超級名模,行李不多才可疑呢。」屠歡笑著說:「那個圓的是帽盒,方的是鞋盒,小心點,裡面的儀器一摔就會壞的,小心武哥把帳算你頭上。」

  阿浪苦笑,還是小心輕放那些盒子,屠勤則幫著和武哥接線。

  再一次,又有人敲門。

  屠歡把門打開,乾脆站在那邊不走了。

  靜荷和夏雨一起進門,靜荷說:「歡歡,情況怎樣?」

  「很好,武哥在接機器,阿震哥最好已經把監視器搞定了,我們這間房裡的人都快可以湊成一隊踢足球了。」

  她才要關門,門就被一隻大手擋住了。

  「阿震昨晚早搞定了。」一副工人樣的鳳力剛擠進門中,看見她的模樣,不禁笑了出來:「嗨,歡歡,你戴墨鏡幹嘛?」

  「防止你和Rain放閃光啊!」說著,她探頭出去看,又把頭縮回來,「阿南和恬恬呢?怎沒看到人?」

  「他猜拳贏了,和恬悟在餐廳用餐,順便監視美國佬。」鳳力剛丟下這句話,持著一個沉重的背包,就往他寶貝老婆的方向走去,「親愛的,我好想你喔,你有沒有很想我?哇,妳今天穿得好漂亮--」

  「別鬧了,瞎扯什麼。」夏雨好笑的看著他輕斥,不過還是把一進門就先拿在手裡的三明治分給他。「睹,你還沒吃吧?快點吃,一會兒還要工作呢。」

  「老婆,我就知道你最愛我了。」說完,他伸手就將那面冷心熱的寶員擁在懷中,大大力親了一口。

  夏雨撫著臉,又羞又惱,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惡。

  屠歡看得抖了一下,把掉下來的墨鏡往上推回去。

  媽呀,幸好她有先見之明,戴了墨鏡來,要不然真受不了這一室粉紅泡泡啊。

  就在這時,船動了起來。

  「開船了。」封青嵐抬起頭,看了手錶一眼,「船長很準時嘛。」

  「準時好啊。」韓武麒微笑,彈指道:「力剛,昨天晚上有動靜嗎?」

  「當然。」鳳力剛邊吃老婆的愛心三明治,邊道:「排演結束,人一走光,就有人鬼鬼祟祟的在船上晃。」

  「我逮了三個,阿浪逮了兩個,屠勤找到十三個。」說著,他彎腰拿起剛剛被他丟到地上的背包,扔給武哥,笑道:「喏,給你老婆的禮物。」

  韓武麒一把接住,因為太沉,那包包還撞到後面的沙發椅。

  秀秀一楞,驚訝的問:「十八個什麼?人嗎?」

  「不是人。」莫磊告訴她:「是炸彈。」

  「你怎麼知道?」

  秀秀轉頭看他,只見阿磊指著那被嵐姊打開的背包,她再回頭,就見封青嵐從那大背包裡拿出了一個又一個白色像粘土方磚的東西,她嚇白了臉。

  「那一袋裡都是炸彈?炸彈可以這樣用丟的?不會爆炸嗎?」

  「放心,全是2,我們把電雷管都拆了。」屠勤開口告訴她。

  莫磊補充道:「2是塑膠炸彈,穩定性很高,只能用引爆劑和電雷管引爆,沒有這兩樣東西,它只是成分比較不一樣的泥磚,就算被子彈打中也不會爆炸。」

  秀秀聞言鬆了口氣,然後才想到,那些人竟然這麼狠,她實在不敢相信,但紅眼的人搜出炸藥卻是真的。

  這事實,讓她背脊發涼,寒顫直上後腦。

  身旁的男人,將她攬入懷中。

  「沒事的,你別想太多。」他說。

  秀秀將臉埋在他懷中,揪著他的衣,莫名的有些難過。

  「只是錢而已,我不懂……」

  她太單純了,才會無法理解。

  莫磊將她擁在懷裡,告訴她:「對我們來說,錢不是一切,但對許多人來說,那就代表了一切。」

  ◎             ◎             ◎

  服裝秀在晚上六點,準時開始了。

  夕陽西下,月兒爬上了星空。

  海面上波光激濤,蕩漾著一片月華,但如此美景卻無人觀賞,豪華郵輪上的人,全擠進了那座圓形的維多利亞廳,坐在餐桌旁,欣賞最新一季的朝代服裝秀。

  在藍色多種河的交響樂聲中,大廳上方的八座巨型水晶吊燈緩緩亮起,半圓形舞台的簾幕拉了起來。

  舞台上,數位美麗的模特兒或坐或站的,動也不動,宛如音樂盒裡的娃娃們,她們身穿最新一季朝代的衣裳,而在她們前方的,不是別人,正是那特別請來的超級老牌巨星。

  那巨星是個老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朝其中一位模特兒伸出了手,彷彿娃娃被施了魔法一般,她站了起來,巧笑倩兮的和他繞著那些模特兒,在藍色多璇河優美的樂音中,跳起了華爾滋。

  他一一帶著那些娃娃跳舞,唱歌,旋轉著,演了起來。

  這是現代版的美女與野獸,只是商人的女兒比舊版的多了許多。

  野獸當然也不是普通人演的,那男明星才剛拿下奧斯卡最佳男主角。

  這場服裝秀非常華麗又生動活潑,劇情情節高潮起伏,十分引人入勝,演到一半,還不時會有角色出現在觀眾區裡,讓人驚呼連連。

  秀秀被分配坐在最靠近舞台的主桌,雖然他們一家三人,包括她自己在內都不想,但她的身分讓她無法坐到別桌去。

  王朝陽和蘇玉玲也在主桌就在她對面,再過來是美國那兒來的金主,然後才是她父親,她坐在父親身旁,當然不是因為父女倆感情好,而是因為她最不會說話。

  可是,也只有在這種場合裡,她的父母看起來才像是一對夫妻。

  稍早的餐會時,他們坐在一起的畫面很美,三十年前他們也是一對璧人,如今即便年華己逝,他們兩人還是有各自的風采。

  唐賀和周莉馨是一對天鵝,很不幸生了她這麼一個醜小鴨。

  每次和父母出席這種場合,她都有相同的感受。

  看著身邊的雙親,有時候她總忍不住會想,若是她夠漂亮,能夠達到他們的期望,或許他們的感情就不會那麼不好。

  不過,那當然只是她的猜想。

  餐會一結束,母親很迅速的離開了位子,到後台去指揮大局去了,留下她和爸一起面對這些豺狼虎豹。

  偷偷的,她歎了口氣。

  然後,她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不禁抬起頭來,只看見坐在半圓形舞台另一邊的莫磊,他泰然自若的坐著,瞅著她,擔心的挑起右眉。

  你還好嗎?

  她幾乎能聽見他的問題。

  他的關心,讓她微笑,心情不由自主的飛揚起來。

  輕輕的,她點了點頭。

  藍色多喝河優雅的音樂再次在空氣中飄蕩,商人的女兒們又一次隨之起舞,七彩的衣裳在舞台上翻騰旋轉。

  她不時會忍不住利用喝水時,抬頭看他,偶爾在旁人不注意時,他也會抬眼朝她瞧來。

  雖然紅眼的人都在附近,嵐姊就坐在她隔壁桌,武哥還是服務她這一桌的服務生,但阿磊的存在,才是她真正心安的原因,即便是隔了好幾桌的距離,還是讓她覺得不像以前那樣孤單。

  上半場的服裝秀,隨著音樂的高潮,野獸悲傷的怒吼,結束在一片燦爛的小型煙花之中。

  鳳力剛說,那些人本來是要安排炸彈和煙花一起炸開的,但一切當然沒有發生,只有美麗的煙花引起一陣觀眾的驚呼。

  她注意到蘇阿姨和王朝陽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美國佬則冷眼旁觀著,只有父親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和觀眾一起起立鼓掌拍手。

  中場休息的時候,武哥笑容可掬的靠近蘇阿姨與王朝陽和他們說了些什麼,把那對母子請了出去。

  秀秀注意到紅眼的人不知何時已不著痕跡的包圍了他們,看著蘇阿姨蒼白的表情,她覺得有些難過,那女人是少數在她又醜叉胖時,都還是會對她露出微笑的人,沒想到到頭來,也只是為了錢。

  不想再看下去,秀秀起身和靜荷姊說她去化妝室一下,江靜荷本來要陪她一起,被她拒絕了。

  「我只是想洗把臉,喘口氣,我自己去就行了。」她扯出一抹笑,「你在這裡幫忙吧。」

  靜荷聞言,便沒有勉強她。

  秀秀轉身離開維多利亞廳,才剛走進去化妝室,李月匆匆叫喚住她,一臉驚慌的說:「秀秀,對不起,你能不能幫我一下?」

  「怎麼了?」秀秀一怔,忙問。

  李月死白著臉,萬分緊張的道:「我剛不小心把下半場的裙子勾破了,你知道周姊的性格,我不敢和她說,拜託你幫我修一下,若讓周姊知道,下回她絕不會再找我走秀。」

  秀秀遲疑了一下,但李月抓著她的手,眼泛淚光的哀求:「秀秀,我知道只有你能修得天衣無縫,你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就算是……看在唐哥的份上?」

  見李月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秀秀不由得有些心軟,而她確實知道,這件事若讓母親知道,她會發多大的脾氣,而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服裝秀順利結束。

  既然眼下的威脅已經解除,事情也算結束了,她離開一下應該也還好。

  「衣服在哪?」她開口問。

  「在後台我的化妝室。」知道她答應了,李月破涕為笑:「秀秀,謝謝你,等事情結束,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秀秀苦笑,只跟著她往後台去。

  後台裡人來人往,汗水、化妝品和香水味充斥其中,有些人忙著在幫模特兒弄髮型,有些模特兒則處於半裸狀態在換衣服,她聽見母親的斥喝,看見人們東奔西跑的忙著。

  她安靜的拿了些針線工具,然後去李月的化妝室。

  她一進門,李月把衣服塞給她,就迅速把門關上。

  那件裙子裙擺上的蕾絲被扯破了十幾公分,李月是在下半場十分鐘之後才需要上場,她還有些時間修補它,但她還需要補充蕾絲。

  「這個我沒辦法直接縫補,我需要去拿些蕾--」秀秀說著轉身,卻看見李月於上拿了把小手鎗指著她,害她話語一頓,整個人僵在當場。

  「不用了。」李月臉上慌亂的表情已經全部消失,只冷冷的看著她,道:「周姊老說你不聰明,我還不信,沒想到你真是蠢得可以。」

  「你怎麼--」秀秀呆楞的看著那女人,和她手上的槍,一時間有些錯亂:「你在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李月輕笑出聲,然後旋即露出揮揮的表情:「當然是破壞這場該死的服裝秀!我本來以為王朝陽應該會有點用,沒想到他也一樣的蠢,只是安排人放個炸彈也會失敗,我只好自己出馬了。」

  說著,她抬起下巴,走上前以槍抵著她,冷聲道:「現在,你要和我一起出去,你敢和任何人示警,我就在你身上開個窟靂,你不想身上多個洞吧?」

  她不想。

  「把門打開,往前走,出去後上左邊那道樓梯。」

  她不得己,只能往前走,李月用槍抵著她的後腰,跟在她身後。

  門外,還是一片混亂,離下半場開演只剩三分鐘,所有人都忙成一團,沒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走快點,不要慢吞吞的。」李月拿槍戳著她的腰,低聲警告。

  她看見屠歡,但屠歡己經換好了衣服,站在舞台後方入口處,離這裡實在太遠,而且已經準備要上場了。

  秀秀沒有辦法,只能爬上鐵製的樓梯。

  那樓梯通往舞台上方,是讓燈光師和技術人員走的地方。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爬到了最高處,一低頭就能看見下方閃亮的舞台。

  這地方離舞台至少有四、五層樓那麼高,害她一下子有點腳軟。

  音樂再次響起,模特兒與演員又再次將戲上演,從這裡看下去,她們更像音樂盒裡的美麗娃娃了。

  李月逼著她走到燈光師走的梁架上,跟在她身後走上那窄小的通道,一直到了舞台中央。

  「現在,把你的衣服脫了,動作快!」

  秀秀傻眼,緊張的扶著旁邊的扶手,回頭看她:「脫衣服?」

  「對,脫掉你的衣服。」李月拿槍指著她,命令。「全都脫掉,然後站到前面那水晶船上去。」

  OK,現在她知道她要做什麼了。

  那座升降的水晶船是拿來讓仙女入場的,這女人要她全身脫光站上去,然後把水晶船降下去,她要羞辱她。

  秀秀臉色在瞬間刷白,她吞嚥著口水,試圖拖延時間,開口問:「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羞辱我對你有什麼好處?我哪裡得罪你了?」

  「你沒有得罪我,你真要恨,恨你投錯胎吧。至於好處?」李月冷笑兩聲,道:「我的好處可多了。這場服裝秀要是毀了,周莉馨的名聲也會毀掉。唐賀早就應該要娶我,但他卻怎樣也不願意和周莉馨那該死的婊子離婚--」

  秀秀聞言忍不住說:「你在乎什麼,我聽說有導演看上了你,你打算去好萊塢發展--」

  毫無預警的,李月生氣的伸手甩了她一巴掌,打斷了她的話。

  「我愛他!」李月價怒的道:「我為他浪費了三年的青春!」

  秀秀被那巴掌打得一陣頭暈腦脹,差點摔了下去,幸好她及時抓住了扶手,那女人的手勁極大,那一巴掌害她流了鼻血。

  可惡。

  她搞住流不停的鼻血,回過頭,只看見李月美麗的臉孔因為憤怒而扭曲。

  「三年!你知道三年對一個模特兒有多珍貴嗎?但他卻還是堅持要和那婊子在一起,我那麼愛他,而那婊子把他看得比狗還賤,他卻寧願和我分手,也還是要和她在一起!」

  看著眼前歇斯底裡的女人,秀秀擦著鼻血,忍不住道:「他們不可能離婚的,就算你羞辱我,毀了這場服裝秀也一樣。」

  李月冷笑一聲說:「我知道,但羞辱你可以同時羞辱唐賀和周莉馨那婊子,況且朝代的股票勢必狂跌,然後我就能把王朝陽給我的股票賣給愛德華,狠狠的賺上一筆!」

  「王朝陽為什麼要給你股票--」這一句讓她一呆,然後領悟過來,她震驚的看著眼前的女人:「老天,你和王朝陽也有一腿。」

  李月抬高了臉,不屑的道:「否則你以為他真的會對你這種胖妹有興趣?如果不是為了我,他連靠近你都不想。」

  她和王朝陽上床,但還能信誓旦旦的聲稱深愛著另一個男人?

  秀秀啞口無言的瞪著這女人,突然覺得一切荒謬得可以。

  李月凶狠的逼上前來,高傲的說:「好了!廢話少說,快點把你的衣服脫了!雖然丟臉,但你至少能留下一條小命,或者你想穿著衣服掉下去,那也可以。死了的朝代小公主,和沒穿衣服的朝代小公主是一樣的,我不介意,只要這場服裝秀毀了就好。」

  因為太過驚慌,秀秀白著臉,脫口就道:「你知道,我事後還是可以報警。」

  「憑什麼?憑你的一面之詞?朝陽會證明我這個時候和他在一起。妳呢?沒有人知道你在哪裡?在方才後台的混亂之中,沒有人會注意你,在我們之間,你就像空氣一樣,沒有人會看見你,或記得你。」

  秀秀聞言,發現這女人不知道方才在大廳裡發生的事,她考慮要和她說這行不通的,可秀秀正要開口,突然想到她要是說了,李月肯定會直接開槍把她殺了。

  就像她方才說的,她是死是活對這女人來講都沒差,只要有醜聞就好。

  如果她發現她的不在場證明已經被帶走了,肯定會當機立斷宰了她。

  畢竟,死人是不會說話,也不能當證人的。

  「快點,站上去,把衣服脫了。」李月泠冷的看著她,拉下了扳機,「別逼我開槍。」

  秀秀臉色蒼白的退了一步,然後走上那水晶船,水晶船因為她的重量晃了起來,她緊張的伸出雙手,維持平衡。

  沒辦法,她不想死。

  李月說的沒錯,雖然丟臉,但至少她還能保住一條小命。

  她無法可想,只能開始脫衣服。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8-2 08:13 PM

第十五章

  剛出了維多利亞廳,王朝陽趁機就想跑,莫磊一個過肩摔將那王八蛋摔倒在地,狠狠的出了口惡氣。

  「不關我的事!這些炸彈又不是我放的!你們做什麼?放開我!」

  王朝陽被壓在地上,死命的掙扎著,他把那傢伙提了起來交給鳳哥。

  鳳力剛抓著他,笑道:「王先生,我們的人已經將你僱用來放炸彈的人都逮住了,你知道那些笨蛋安裝的炸藥有多少嗎?足夠炸沉這整條船,壓根沒想過你這位金主人還在船上。」

  王朝陽一聽,嚇白了臉:「你說什麼?」

  韓武麒走上前,把那袋炸藥扔他身上:「他們一開始就把你供了出來,犯案的過程我們也全錄了下來,對方帳戶還有你轉進去的錢呢,你就別浪費口水了,教唆殺人,與犯案者同罪,你等著下船後去吃牢飯吧。」

  聞昔日,王朝陽臉一白,脫口就道:「那、那不是我,是李月用我的戶頭轉的錢,是她請的人,不是我--」

  莫磊一聽,楞了一下,心中猛地一跳,他沒繼續聽下去,只快步迴轉廳裡,卻沒看見秀秀,某種無形的恐怖時趴在心裡發酵。

  「秀秀呢?」

  他回到舞台前,抓住靜荷姊,忙問。

  江靜荷楞了一下,道:「她說她要去化妝室,怎麼了嗎?」

  「李月和王朝陽有一腿。」他告訴她,道:「我去找她。」

  「我和你一起,那是化妝室,可不是餐廳。」靜荷一怔,快步和他一起走向秀秀去的那間化妝室,本想要他留在外面,但這小子可不曾停下腳步,反而快她一步推開了門。

  化妝室裡有兩個女的,看見他,兩個女人一臉愕然。

  他不理會她們,只是快速的掃過一遍每張臉孔,然後突然趴了下來,檢查被關上的廁所門下方。

  在門外的那兩個女人見狀又一陣騷動。

  「嘿,你做什麼?」

  「沒有一雙鞋是她的,她不在這裡。」他不理會她們,只起身看著江靜荷。

  「抱歉,我是船上的安全工作人員。」靜荷快步上前,掏出證件,和在場那兩名女士詢問:「請問有人看見唐秀秀小姐嗎?」

  「沒有,沒看見。」她們異口同聲的直搖頭。

  他心中那種有事情不對的感覺更嚴重了。

  「也許她只是回房間休息了,我剛看她臉色不是很好。」靜荷說。

  「她不會。」他大踏步走出化妝室,掃視整個走道。「她會等我。」

  靜荷跟在他身後走出化妝室,打開手機,按下老公的快速鍵,邊和他說:「你別急,我叫屠勤過來,他會找到她的。」

  他不能,不能等屠勤來,那太慢了,他心中有種發毛的感覺。

  事情不對,他知道。

  上次,他忽視這種感覺時,阿光死了。

  他感覺自己心跳得很快,他往兩旁看,這條走道只通往兩個地方,一邊是維多利亞廳,另一邊是後台。

  她如果回到維多利亞廳,他不可能沒看見她。

  「我去後台看看。」他回身朝後台走去,道:「勤哥要是有她的下落,打我手機給我。」

  沒等靜荷姊回答,他已經加快了腳步,跑了起來。

  李月是唐賀的情人,怎麼會和王朝陽搞在一起?

  事情不對,他知道。

  秀秀不可能自己離開,他知道她很難過,但她不會傻到離開現場,除非李月叫住她,她不會防範李月,她不會想到幕後還有黑手,就連他們都沒看出來了。

  該死!

  「嘿,這是後台,閒雜人等不能進入。」

  多事的保全擋住了他,他沒有時間解釋,只能直接出手解除對方的武裝,將那保全放倒。

  下半場服裝秀開始了,他在音樂聲響起時,打開了那扇大門,擠進了擁擠的後台。

  他看見屠歡站在台後,正要準備上場,他擠上了樓梯,無視那些嬌嗔怒罵的模特兒,開口叫喚她。

  「屠歡!」

  「阿磊?!怎麼回事?」屠歡看見他,楞了一下。「你在這裡做什麼?.」

  「王朝陽和李月有一腿,秀秀不見了,你有看見她或李月嗎?」說著,他站在這較高的地點,掃視後台忙亂的人群,但那些臉孔之中,沒有一個人是她。

  「shit,沒有!」

  屠歡咒罵出聲,幫著回頭尋找,誰知卻聽見在一旁的周莉馨開口催促道:「屠歡,你做什麼,該你上場了!」

  屠歡不敢相信的回頭瞪著那跋扈的女人,道:「你有沒有搞錯?你沒聽見嗎?你女兒失蹤了!」

  周莉馨冷漠的看著她,道:「那又如何?這場秀必須完成!你要就上場,不然就立刻把衣服脫下,給我滾出去!」

  聞言,莫磊青筋暴起,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了那女人的衣襟,「你--」

  他本想揍她,可下一秒,他揪住她衣襟的虎口上忽地出現一滴血,讓他整個人一頓,那血是突然出現的,從上面。

  他飛快抬頭,只看見上方高空走道中,有兩個女人在那邊。

  是秀秀,和李月。

  李月手上拿著槍,指著她。

  一瞬間,心臟差點停了,他渾身發涼,扔下周莉馨,直接跳下高台,往兩旁的樓梯衝去。

  屠歡很快就發現他看到了什麼,跟著抬頭,心也為之一停,立刻撩起裙擺,跟著他跳下高台,往反方向的樓梯衝去。

  周莉馨見了,氣急敗壞的直踩腳,咒罵著:「屠歡,你給我回來!否則我讓你在這一行混不下去!」

  她沒有回頭,只邊跑邊仲高了手,對那賤女人比了個中指。

  莫磊衝到一半時,看見秀秀突然走到那可以升降的透明水晶船上開始脫衣服,李月對著她冷笑,那瞬間,他忽然領悟她想幹嘛。

  狗屎,那賤人要羞辱她!

  他壓低身子,看見屠歡在另一邊,他和她打著手勢,邊爬樓梯邊迅速溝通。

  ◎             ◎             ◎

  秀秀滿臉通紅的脫掉了母親給的小禮服,李月不滿意的看著她,搖著槍挑眉,威嚇著:「還有內衣褲,和高跟鞋,拜託,樓下那些模特兒穿得都比你少。」

  她頭皮發麻,在那支手鎗的威脅下,只能屈辱的解開胸罩,脫下內褲,然後把高跟鞋也脫下。

  舞台的音樂聲從下方陣陣傳來,她這輩子再也沒有覺得那麼赤裸過。

  「把衣服和鞋子扔過來。」李月說:「不准故意扔下去,否則我立刻開槍。」

  秀秀照著做,把衣服和鞋子扔過去,道:「你滿意了?」

  「滿意?」李月把通往水晶船的安全欄桿關上,踩著她的禮服和鞋子,輕笑了起來,說:「你覺得我很蠢,對吧?以為你下去之後就能報警?噢,親愛的秀秀,你真當我沒腦子啊?你真以為我會讓你有機會去告我的狀嗎?」

  說著,李月把槍對準了她的胸口。

  秀秀臉色刷白,瞪著她,說:「你騙我?」

  「親愛的,難道你沒聽說過嗎?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啊,一會兒等我處理好妳,我再下去用遙控器,控制這水晶船的升降,當我走上舞台,你會同時出場。你瞧,多麼明顯的不在場證明啊?」

  李月臉不紅、氣不喘的略咯笑著說:「無論是誰,都不會認為我就是凶手,你說對吧?」

  秀秀聽得一陣氣惱,卻又拿她沒辦法,只能生氣的放話:「你會有報應的。」

  「唉,你真是蠢得可以,竟然相信報應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說法!」李月鄙夷的瞅著她,冷笑道:「下次投胎,記得先把眼睛擦亮點--」

  就在這時,一旁突然傳來屠歡的聲音。

  「嘿,李月,快到你出場啦,你怎麼還和秀秀在這裡玩啊?」

  李月嚇了一跳,猛地回頭,但她不笨,槍口仍對著秀秀。

  「屠歡,你在這裡做什麼?」

  「做什麼?」屠歡一臉無辜的往前走,說:「周姊叫我來找你啊。」

  「站住,不許動。」李月冷聲斥喝。「再動我就一槍斃了她。」

  屠歡停下腳步,秀秀在這時發現阿磊從另一邊如貓一般,無聲無息的迅速靠近,她瞪大了眼,只見他抬手放在嘴邊,示意她安靜。

  她飛快閉上半張的小嘴,剛好李月在這時拉回了視線,往阿磊那兒的方向退了幾步,開口命令。

  「屠歡,你過來,和秀秀一起。」

  「為什麼?」屠歡眨巴著大眼,裝出一臉無辜的白癡樣。

  「叫你過來你就過來,少廢話!」李月斥喝著。

  「過去就過去,你凶什麼凶啊!」屠歡拖拖拉拉的上前,秀秀緊張的看著阿磊越來越加靠近,李月手上的槍口還是對著她。

  然後下一秒,樓下舞台突然又爆出特效的閃光,很不幸的,那閃光照亮了一切,也將阿磊靠近李月的身影,映照在後台上方的牆上。

  李月猛然醒悟過來,猛地回身,這一次她把槍口轉了過去,秀秀嚇得花容失色,想也沒想就往前衝,伸手抓住了李月持槍的手。

  莫磊趁機上前,抓住了那個女人,屠歡更是衝上前來,撩起裙擺,抬起長腳就往李月下巴踢去,但混亂之中,李月還是開了兩槍。

  那兩槍都沒擊中人,但第一顆子彈打中了吊著水晶船的鋼索,讓船震動了一下,秀秀腳一滑,失去了平衡,因為反作用力,她連人帶船一起往外晃去,不禁驚呼出聲,抓住透明的船眩穩住自己。

  很不幸的,第二槍李月好死不死打中了那艘水晶船懸掛鋼索的連結處,秀秀跌坐在水晶船中,緊抓著船眩,驚慌的看著那被子彈擊中的地方碎裂了一塊,然後這艘船蕩回走道旁,重重的撞了上去,她沒來得及站起,這該死的水晶船滑得要命,而它在那瞬間,傳來可怕的崩裂聲,然後她看見它被子彈擊中的地方,嘩啦一聲的碎掉了,鋼索往上抽動,船尾往下滑脫。

  水晶船又盪開了,她驚慌失措的回首,只看見屠歡痛揍了李月一拳,而阿磊翻過了欄桿,懸在半空,朝她伸出了手。

  「抓住我!」他喊著。

  她也想,她也伸出了手,但水晶船受地心引力的影響,傾斜向下,她幾乎已經碰到了他的指頭,但下一秒,她厲覺自己像是坐在溜滑梯中,咻的就往下滑了下去秀秀瞪大了眼,一時間,只感覺心跳停了。

  她第一個念頭是--她要死了!

  她第二個念頭是--可惡,她沒穿衣服!

  她第三個念頭是--該死,她才剛剛找到她最愛的人啊,竟然就要死在他面前,這真是太不公平了!

  然後,她掉了下去。

  但他的身影沒有因為她的墜落而變小,秀秀驚慌的看見他竟然跟著跳了下來,她簡直不敢相信,但他真的跳了下來,在半空中抓住了她,緊緊將她擁在懷中,他與她在空中翻轉,秀秀心跳飛快,只能緊抱著他。

  天啊,這個笨蛋!

  她好氣,又好驚,卻又萬分感動。

  世界在旋轉著,天花板、水晶燈、舞台照明燈、觀眾、盛裝的模特兒,全都在旋轉著。

  然後,在那旋轉的世界中,她看見了那不知何時,掀起了簾幕,仰頭看著她的母親。

  母親紅唇半張,臉色蒼白的看著她,眼裡有震攝、有驚嚇、有恐懼,但竟然還含著些許的……羨慕?

  她還來不及思考,阿磊已抬起了左手,從衣袖中,咻地射出了一根連著細線的勾子,勾住了上方的梁架。

  兩人身形猛然一頓。

  噢,謝天謝地!

  秀秀萬分感激,但她很快就發現,那東西無法完全阻止他與她往下墜落,只讓速度減緩,而她身上還是沒有穿衣服,且樓下此刻有將近上千人在看服裝秀,還有好幾台攝影機正對著那舞台,對世界各地超過三十個國家做實況轉播。

  天啊?不會吧?

  她緊張的把臉埋進他懷裡,打算來個死都不抬頭,這樣一來,再怎麼樣,人家也只會看到她的裸背和屁股。

  但她的屁股恐怕會就此在網路上流芳百世!

  一瞬間,她真的有種想死的衝動,沒那麼做的原因,是因為他就在她懷裡,那麼真實熱燙,而且他愛她。

  「噢,去他的屁股!」她咒罵出聲,用力的抱緊了他,感覺兩人往下滑降。

  那一秒,他笑了出來。

  她抬頭看他,才發現不知何時,舞台的燈光已經熄滅。

  事實上,連觀眾席和走道上的燈都熄了,整個維多利亞大廳漆黑一片。

  秀秀吃了一驚,往四處看去,只看見隱約的人影,到處都有人打開了手機當手電筒,像天上的星星,然後下一秒,他帶著她蕩過那些人影上方,降落在二樓左邊最陰暗的角落,刷的收回那線勾,脫下西裝外套罩住她,拉著她就往最近敞開的電梯跑。

  「怎麼回事?停電了?」

  「是停電嗎?」

  「各位、諸位,請稍安勿躁,只是一時跳電而已,船上有緊急備用電源,馬上就會復電了--」

  她聽見音響喇叭裡傳出父親安撫群眾的聲音,阿磊前腳才帶著她衝進那座敞開的電梯,她後腳還沒縮進去,燈火就恢復通明。

  電梯無聲無息的閉上了門,她喘著氣,看著他按下通往她房間的樓層。

  「怎麼……怎麼回事?」秀秀有些傻眼。

  「阿震哥。」他將她擁在懷中,重重的親了她一下,道:「他是駭客,他控制了船上的電源,還有監視器。」

  「噢。」她仍在喘,抬頭看著他,羞窘的問:「所以他看見了?」

  「妳的屁股?」他輕笑,安慰她道:「放心,除了小肥,他對其他人的屁股都沒興趣。況且,他也看過我的。」

  他的安慰詞,讓秀秀笑了出來,「OK,那我想我可以接受。」

  電梯門噹的一聲開了,讓人欣慰的是,門外走廊上還是一片黑暗,而且幾乎在門開的同時,電梯裡的燈也熄了。

  她吃了一驚,然後頓悟過來。

  「噢,阿震哥真是個好人。」

  他牽握著她的手,往外跑,走道上沒有什麼人,所有的人都在樓下看表演,只有緊急逃生的照明燈有亮著,他帶著她很快回到她房裡。

  房門的電子鎖適時的亮了綠燈,他推開門走進去,秀秀把門關上,房裡的燈火瞬間亮了起來。

  秀秀眨了眨眼,適應那明亮的燈光,忍不住悄聲道:「提醒我不要得罪你。」

  他笑了起來,回身將她拉進懷裡,再次低頭親吻她。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飛快,如她的一般。

  「天啊,你嚇壞我了。」他啞聲說,方才看見她衝上前拉李月持槍的手時,他嚇得一顆心差點蹦出喉嚨。

  「你才把我嚇壞了。」她仰頭看著他,還是有點喘:「你怎麼敢跳下來?你瘋了嗎?」

  「我不能失去妳。」他藍眸一黯,啞聲告訴她,跳下去的那瞬間,他其實沒有把握真的能抓住她,但在那當下,說真的他也無法思考。

  這一句,讓秀秀心頭一熱,忍不住又伸手將他拉了下來,用力親吻。

  那安慰的吻,很快就變了質,因為她身上只有他的西裝外套,他直接將她壓在玄關處的牆上,解開褲頭,拉下拉煉,迅速和她合而為一……

  秀秀抽了口氣,只覺又羞又熱,但那感覺真好,他就這樣活生生、熱燙燙的在她身體裡悸動著,充滿著自己,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脈動與心跳。

  差點失去對方的恐懼,讓兩人深深渴望感覺彼此。

  秀秀伸出雙手,緊緊的擁抱著他,和他唇舌交謹,他抓握著她的大腿,捧著她的臀,將她抵在牆上,深深衝刺了幾下就和她一起到了高潮。

  那火熱的感覺如瀑布一樣沖刷過全身,讓她為之戰慄。

  「天啊……」他將臉埋在她汗濕的頸間,嗅聞著她的味道,厲覺她激越的心跳,嘶啞的開口:「我好愛你……」

  這一句,讓她忍不住再次顫抖,將他環得更緊,納得更深。

  秀秀緊緊擁抱著他,親吻著他,感覺他在身體裡又硬了起來,那應該不可能,她不知道可以這麼快,但他真的變硬了。

  她感覺渾身發燙,感覺到彼此激昂的心跳,然後下一秒,他就這樣抱著她上了床,之後他離開了她,但只有幾秒鐘,他跪在床上脫去了身上所有的衣服,俯身再次和她纏綿一起。

  他是如此溫柔又熱情。

  那真的是……好可怕又好美妙的感覺……

  她從來不曾感覺如此完整,第一次清楚的感覺到,自己活著,還活著,和他一起。

  情不自禁的,秀秀哭了出來,笑了出來,用所有的心神、全部的靈魂,愛這個男人,也讓他愛自己。

  ◎             ◎             ◎

  屠歡還好嗎?

  嗯,我知道。

  不用了,她沒事,臉有點腫而已,幫我謝謝阿南哥。

  需要我下去嗎?

  好,武哥,謝謝你。

  隱隱約約的,她聽見他說話的聲音,秀秀睜開眼,只看見在昏黃的夜燈下,他全身赤裸的坐在床邊講手機,才發現自己方才竟因為高潮而昏了過去。

  他按掉了手機通話鍵,將那黑色的手機,放回床頭上。

  「屠歡還好嗎?」她坐起身來,擔心的開口問了同樣的問題。

  「她很好。」聽見她的聲音,他回過身,看著她道:「李月被她逮捕了,坦承了所有的事情,情況都在掌握中。」

  聞言,秀秀鬆了口氣,老實說,方才她被這男人沖昏了頭,完全忘了應該要先確認這件事,幸好一切都沒有問題。

  驀地,他抬起手,撫著她腫起來的左臉,劍眉微擰。

  「抱歉,我不應該離開你。」

  她搖搖頭,覆著他的手,自嘲的道:「是我自己太笨。」

  「妳不笨。」他看著她,愛憐又心疼的將她拉到懷中,擁抱著:「只是太單純,太容易相信別人。況且,我們都沒想到李月才是在背後操縱這一切的人。」

  確實,沒人想到,王家背後還會有人。

  那讓她好過許多,不再覺得自己有李月說的那麼蠢。

  秀秀依偎在他懷裡,將腦袋靠在他肩頭上,感覺他的手環過她的腰。

  他的左手臂上,有個銀色像護手一樣的東西包覆著,那是他身上唯一還有的遮蔽物。

  她知道,那就是剛剛救了她與他的東西。

  「這是什麼?」秀秀伸出手,輕撫著那銀色護手,問。

  「安全索。」莫磊將那護手拆了下來給她看,告訴她:「阿震和Rain一起研發出來的,是用特殊材料仿造蜘蛛絲的結構編織出來的細線,可以承載數百公斤的重量,紅眼的調查員都有配備一副,以防萬一。」

  「數百公斤?」她愣了一下。「所以我們本來可以停在半空中嗎?」

  知道她很介意自己差點被看光的小屁股,他笑了出來,解釋道:「如果突然停住,梁架可能會支撐不住,也可能會讓我的手脫臼,所以這東西有個小型的制動閥,有點像安全煞車系統,我射出安全索時,它會自動彈出,讓我可以握在掌中操作速度的快慢。」

  她看著那精緻的工具,忽然間領悟了一件事。

  「你的工作很危險。」秀秀抬起頭,看著他悄聲說。

  莫磊凝望著她,說:「我不能告訴你,它完全不危險,但紅眼是一個很好的團隊,我們像家人一樣照顧彼此。」

  她看得出來,但很難不去擔心,她看過他身上有些傷疤,現在想來,那大概都是工作傷害。

  放下了那個銀色的護手,不自禁的,她轉過身來,撫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眼。

  這男人臉上神情肅穆,顯得有些緊張,她能感覺他的心跳微微加快,她猜他等著她對這危險工作的評判。

  他可以是很好的廚師。

  她很想對他這樣說,但她想他很清楚這件事,他的廚藝好得媲美三星級餐廳的廚師,可他依然選擇了這個有點危險的工作。

  她清楚他不會離開紅眼,就像她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工作,這是他的選擇,她猜她若想和他在一起,也只能接受它。

  輕輕的,她再次親吻他的唇,悄聲道:「阿磊,我愛你……」

  他吸了口氣,偉岸結實的胸膛因此而擴張。

  她撫著他的臉,凝望著他說:「無論你是做什麼的……都不會改變這件事……」

  莫磊心口一熱,眼角抽緊。

  「我只希望,你可以小心一點。」她告訴他。

  過去,他很不小心,故意不想去小心,她知道,那是他為了阿光的意外,在懲罰自己。

  她猜這十年來,他一直是這樣的,所以武哥才會逼他放假,要他休息。

  秀秀撫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眼,柔聲要求:「盡量不要再弄傷你自己,好不好?因為……就算你不在乎……但我……」

  她拉著他的手,壓在心口上,啞聲說:「會痛。」

  他可以嚴覺到,掌中她的心,跳得很快,一下下的敲擊著他的手。

  「很痛。」她說。

  那輕柔的語音,好小聲、好小聾,卻異常清晰的鑽入心頭。

  眼前的女人,如此美麗溫柔,她的字字句句都如絲似發,將他包圍緊裡。

  他能看見她水亮的黑眸,盈著愛憐,蕩著深情,為他。

  他不在乎,但她會為他痛。

  「答應我,好不好?」她悄聲要求。

  那一秒,他知道,這輩子,到死他都不會忘記這一分一秒,不會忘記她此刻的模樣,不會忘記她曾經這樣在乎他、愛著他。

  情難自禁的,他抬手穿過她的發,撫著她的後頸,將她拉近,親吻。

  「好……」

  他吻著她,貼在她唇上,大手壓在那為他而跳動的心上,真心承諾。

  「好……我會小心……很小心……」

  她揚起嘴角,露出了如新月般彎彎,淺淺的笑容,然後跨坐在他身上,環著他的脖頸,給了他一個溫柔又深情的吻。

  他喜歡她這樣坐在他身上,好像她是他的,而她也擁有他。

  「阿磊,謝謝你。」她說。

  他喉頭一暖,心頭更熱,然後他聽見自己嘶啞的笑聲飄浮在空氣中。

  這個女人,如此可愛天真,她是他的奇跡,他靈魂的伴侶,她讓他感覺完整,終於再次變得完整。

  那一夜,他擁抱著她,和她做愛,私語纏綿整夜,直到她累極,蜷縮在他懷中睡著。

  他的心,從來沒有如此輕鬆過。

  凝望著那個安心待在他懷中的女人,當朝陽從海面上升起時,他閉上眼,和她一起進入夢中。

  ◎             ◎             ◎

  服裝秀順利結束了。

  李月被逮捕了,王朝陽與蘇玉玲也因從犯同樣被周莉馨控告。

  這件事,讓媒體大害特害了好一陣子,修得沸沸湯湯的,但當事情進入漫長的司法程序之後,記者與人們很快對這件事失去了興趣,改而去關注更有趣的八卦新聞。

  要下船的那天早上,她與阿磊在餐廳裡遇見了母親。

  很難得的,母親沒有和她的小狼狗在一起,反而獨自一人坐在前方甲板上的露天咖啡座,看著更前方的樓下。

  然後,她看見母親輕扯了下嘴角,不知怎地,那抹自嘲的苦笑,讓她顯得好悲傷、很蒼老。

  秀秀忍不住上前,阿磊拉住了她。

  她朝他搖搖頭,示意沒有關係,他才鬆了手。

  她來到母親身後,才發現那讓母親苦笑的,不是別人,是她的父親。

  那個男人,身穿著白色的襯衫,兩手插在口袋裡,看著前方的大海,海風吹拂著他的發。

  三十年前,他是世界知名的模特兒,因為遇見了母親,才甘願退居幕後,和她一起打拚。

  即便已經有點年紀,唐賀看來依然非常有魅力。

  她可以理解,為什麼李月會對她的父親如此著迷。

  「李月說,爸不肯和你離婚,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聽見她的聲音,周莉馨轉過頭來,冷笑一聲,想也沒想就道:「當然是為了錢,否則還能為了什麼?」

  秀秀歎了口氣,問:「爸當年娶你的時候,你很有錢嗎?」

  周莉馨一怔,抬起眼,看著那個一點也不像自己的女兒。

  「你沒有。」秀秀指出重點,道:「你只有滿腔的熱情,是他和爺爺奶奶出的錢,也是他站在你身邊,幫助你實現了夢想。」

  周莉馨冷著臉,瞪著她。

  「我知道,當年是爸先對不起你,你才會跟著外遇,但他會外遇,也是你逼出來的。」

  周莉馨眼一瞇,譏諧的道:「你現在是告訴我,當年是我逼著他去和別的女人上床的?難不成我拿了槍,還是抓著刀,不准他上我的床?」

  「你沒有,我不是在為爸找藉口,他確實不該外遇,但在你心中,面子與事業永遠比我們重要,比他重要。」

  秀秀吸了口氣,道:「當年,奶奶過世,我搬回來住時,我就知道你討厭我,剛開始我不曉得為什麼,我是你的女兒,你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你怎麼會這麼討厭我?」

  她看向樓下甲板上的男人,歎了口氣道:「直到我搬出去住,我才發現,你討厭我,是因為我雖然是你的女兒,卻也是他的孩子,所以你一看到我就忍不住想生氣。」

  秀秀小時候聽過太多次,父母之間的爭吵,直到他們倆再也不為這件事爭執,反而改為爭相包養情人的競賽;每次唐賀只要在外面交了新的女友,周莉馨一定會包養一個更年輕的男人。

  這實在很蠢,但他們卻樂此不疲,只為氣死對方。

  「你對他的恨,比對我的愛更多,你不讓自己愛我,因為那會讓你想到他,想到你辛辛苦苦為他生了個孩子,他卻那樣對待你。但你知道嗎?如果你不愛他,又怎麼會這麼恨他?」

  聞言,周莉馨臉色一白。

  她看著母親,認真的道:「而他如果不在乎妳,為什麼要死守著這個可笑的婚姻?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見爸把婚戒拔下來過。」

  周莉馨冷冷的說:「那只是因為方便他事後能輕鬆擺脫那些狐狸精。」

  秀秀瞧著那生在位子上的母親,道:「以前,我總是羨慕你那麼聰明美麗,好像女王一樣。但昨天晚上,我第一次覺得,我是被你羨慕的。」

  周莉馨眼角一抽,瞬間靜止不動,宛如石化一般。

  那一秒,秀秀知道自己說對了。

  「為了救我,阿磊冒著摔死的危險,不顧一切也要往下跳。」她看著母親,道:「可你身邊,卻沒有這樣的人,所以你羨慕我。」

  周莉馨張嘴想反駁,卻一個字也吐不出口。

  看著那始終高高在上,此刻卻臉白如紙的母親,秀秀再歎口氣,道:「妳一直說我很笨,但在感情路上,你的所作所為,真的比我還要愚蠢。爸一直覺得你不愛他,從來就不曾愛過他,你只是需要他的錢,真好笑,你和他都覺得對方想要的只是錢。但即便他覺得你只是為了他的錢,或者只是需要他處理朝代的政商關係,他還是不肯和你離婚,因為他和我一樣,即便再討厭你,即便大部分的時候,你真的可惡得讓人想伸手掐死你,卻還是忍不住被你吸引,你的才華、你對服裝的熱情,都讓他著迷。」

  「他才不--」

  周莉馨惱怒的開口,秀秀受不了的抬起手打斷她。

  「老天,你該找個時間去看看轉播,看看昨天他在台下看秀的模樣,他為你感到驕傲,每一次都是!」

  女兒的話,周莉馨楞了一下,握緊了把手,不禁轉頭看向下方那個男人。

  「媽,如果你還在乎爸,就去告訴他。」秀秀忍不住開口勸說。

  「憑什麼我要先--」想也沒想,周莉馨憤憤脫口,方發現自己說了什麼,臉色刷得更白。

  「自尊值幾斤幾兩重?」秀秀好氣又好笑的勸道:「你退一步,換一個愛你的男人,有什麼不好?」

  周莉馨僵硬的坐在椅子上,一臉青白。

  看見母親冷漠倔強的面容,秀秀歎了口氣,她該說的都說了,母親若聽不進去,她就算說破嘴皮子也沒用。

  「妳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著,秀秀轉過身,朝心愛的男人走去。

  周莉馨聽見女兒離開的腳步聲,回首看去,只看見那個男人朝秀秀伸出了雙手,將她緊擁在懷中。

  莫名的,如昨夜般,心中又一痛。

  過去,她一直覺得她很成功,除了那個該死的男人,這個失敗的女兒之外,她這一生一直很成功,直到昨夜,直到她看見那姓莫的,為了救秀秀,毫不遲疑的跳下了那座高梁--

  他沒有猶豫,不曾考慮,當秀秀掉下來,他直接鬆開了抓住欄桿的手,縱身一跳,只為了拯救心愛的女人。

  那一秒,她知道,這一生不會有任何人為她這麼做。

  所以,是的,她很羨慕,也非常嫉妒。

  那個男人摟著秀秀轉身離開了,從頭到尾沒看她一眼。

  在這之前,她從來不曾相信愛情,她不讓自己相信,唐賀深深傷了她的心,可是……

  深吸口氣,她轉過頭,再次看向下方甲板上的男人。

  陽光灑在他身上,照亮了他指上的婚戒。

  忽然間,熱淚上湧。

  那一秒,她知道她其實很失敗,非常非常的失敗,但除非她死,她絕不會和任何人坦承這件事。

  所以,她顫顫的深吸口氣,將湧上眼眶的淚,一過了回去。

  她是周莉馨,是時尚界的女王。

  她舉起桌上的馬丁尼,一口飲下,告訴自己--

  她不需要愛情。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8-2 09:33 PM

第十六章

  後來,秀秀和他一起回到了紅眼。

  她喜歡這棟老公寓,喜歡住在這裡的人,喜歡他們之間的互動。

  雖然總也有人愛糗他與她,但那感覺很好,很關心。

  她喜歡心有所屬的感覺,喜歡被標記為他的女人,喜歡和他一起。

  那個月,他去出任務時,她就回家做衣服,她陸陸續續的往來家裡與紅眼之間,見到了更多紅眼的員工與他們的老婆和孩子,聽到了更多和他有關的事情。

  她注意到,他們與她們,完全不在他面前提起阿光。

  那是深深刻劃在他心中的痛,她無法不為他感到心疼,也清楚感受到這些人有多好,她知道,如果沒有他們,他不可能走過那一段艱難的人生。

  為此,她真的深深感激。

  然後有一天,可菲熱切的拿他小時候的照片給她看時,她看見了他的兄弟。

  那兩個鼻青臉腫的男孩長得一模一樣,他們和鳳力剛一起在公園裡,手中各有一罐正在噴可樂的特大瓶可樂,他們三個人拿噴出來的可樂互相攻擊,在夏日陽光下笑得樂不可支。

  「這個是阿光,這個是阿磊,大概吧,我和他們相處的時間不多,所以其實分不太出來。」

  可菲鷗觀的笑了笑,告訴她:「不過阿震他們就能分清楚,當然莫森和如月也可以。雙胞胎小時候真的超可愛的,一整個像天使一樣,我之前在老家看過一張照片,真的是可愛得不得了。他們從小感情就很好,有時候不說話也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所以後來出了那件意外時,我們真的很擔心阿磊會想不開。」

  提起那件事,可菲的笑容消失在嘴角,指著自己的腦袋說:「妳知道他頭上這裡有個疤嗎?」

  「嗯。」秀秀點點頭。

  「事情剛發生時,他常常夢游,有一次他半夜夢游時,竟然跑去港口的堤防,在上面跌了一跤,撞到了頭,差點滾進海裡,那傷就是當時造成的。幸好莫森發現得早,屠勤剛好也在家,及時幫忙找到昏倒在堤防上的他。但這件事把如月姊嚇壞了,雖然捨不得,還是答應讓他轉到這邊來念害。」

  可菲歎了口氣,聽慨的說:「誰知道阿磊從此之後,就再也不肯回老家去。」

  秀秀聞言一楞,他知道他說他不能回家,但她以為他多少有回去過,但可菲的說法--

  「他來這裡之後,就沒回過家了嗎?」她驚訝的看著可菲。

  「嗯。」可菲點點頭,說:「莫森有來看過他,但他沒回去過,就連過年也不回去,他有一大堆的理由和藉口,就連武哥和嵐姊都拿他沒辦法。」

  「那……他媽呢?」秀秀再問。

  「如月沒來過,有一次我問她,如月說等阿磊準備好了,自然會回來。」可菲再歎口氣,道:「不過我猜她也沒料到阿磊會這麼頑固。」

  驀地,她想起那一天兩人的對話。

  阿磊,既然你在放假,為什麼不回家?

  我不能。

  他說,這麼說。

  我不能……

  想起他當時的表情,她喉頭緊縮,心莫名的疼。

  他不是頑固,他只是害怕,他覺得自己害死了阿光,所以不敢回家。

  那一天,她回到家,躺在床上卻久久不能成眠。

  她不斷想起那些可菲給她看的照片,他和他的兄弟一起在碧海藍天下騎著腳踏車,在操場上踢足球,在田裡偷水果,在空地上烤地瓜。

  她看見他們英俊的父親和美麗的母親在海邊一起散步,在月夜下相擁看著雙胞胎玩耍。

  十年了,他一次也沒回去過,一次也不曾回家去……

  可菲說他媽說等他準備好了自然會回來,秀秀知道那女人是擔心她若上來看兒子,他就更不會回家了,但他若不回家面對,就永遠無法讓那件事過去,這一生都會帶著那傷痛。

  所以她不來,她要兒子自己回家。

  半夢半醒間,秀秀感覺到他回來了,將她緊擁。

  她縮進他懷中,心疼不已的擁抱著這個男人,好希望好希望能為他擋去一切悲傷,撫去心中所有傷痛。

  隔日清早,她難得比他還早醒來,枕邊的男人睡得很沉很沉。

  輕輕的,她在晨光中,撫摸著他的眼角眉梢,撫著他額上的傷,想著他與他的兄弟,想著他勇敢的父親、堅強的母親,然後忽然間,她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要做那件事,讓她有些不安,可是她知道,為了他,她必須去打那通電話。

  秀秀輕手輕腳的下了床,走到陽台講電話。

  然後,她回到廚房,幫他煮了早餐,她廚藝沒他的好,但她知道他其實很喜歡她替他煮飯。

  這是心意,不是好不好吃的問題。

  她特地布罩了餐桌,把餐具都擺好,然後等他。

  他起床時,她正在煎那個他教她做的法式蛋卷。

  「早安。」看見那個赤身裸體的男人,她臉微紅,和他問早。「我做了早餐,你洗把臉,過來吃吧。」

  他晃進浴室,洗了臉,刷了牙,套上了長褲,然後才走到她身邊,但他沒坐下,只是將她拉到懷中親吻,將她吻得暈頭轉向的,才鬆開她,露出性感的微笑,沙啞的開口。

  「早安。」

  被他這樣一吻,她手上裝著煎蛋的盤子差點掉了,可他早料到,已用左手幫她抓得牢牢的。

  她羞紅了臉,只能看著那男人幫她把煎蛋放到桌上。

  「今天怎麼這麼早?」他拉開椅子生下。

  「有個客戶要訂衣服,和我約了早上十一點量尺寸。」她回過神,幫他倒了杯蜂蜜檸檬汁,她不像他是個人肉搾汁機,所以一早就用湯匙擠了半天檸檬,先弄好了一大壺。

  她在他對面坐下,拿起自己的刀叉,吃了起來,一邊偷瞄他。

  他一臉輕鬆寫意,因為剛睡起來,他的頭髮還是翹的,像個十歲的男孩一般,不過他那身肌肉就一點都不像了。

  她舔了舔唇,意外嘗到他留在她唇上的薄荷味,是牙膏。

  不自覺的,臉又熱了起來。

  他一下子喝光了檸檬汁,自己又倒了一杯。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她有些老志的鼓起勇氣,間。

  「阿磊?」

  「嗯?」

  「你今天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她裝作不在意的說:「你要是累了也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去,我知道你很晚才回來。」

  他沒有多想,只嚼著笑道:「我睡飽了。」

  她露出笑容,「真的?」

  「嗯。」他將最後一口煎蛋送進嘴裡,然後道:「我和妳一起。」

  一瞬間,有種罪惡感爬上心頭,她看著他,真心的道:「謝謝。」

  他只是揚起嘴角,抬手傾身,抹去她嘴角上的番茄醬。

  他那溫柔的眼神,教她喉緊心縮,她希望等他發現事實真相時,不要太生氣。

  「阿磊,你知道,我真的愛你。」她認真的說。

  「我知道。」他微笑。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希望自己沒有做錯,真的希望。

  不敢讓自己多想,吃完早餐後,她簡單收拾了一點東西就拉著他上了車。

  「你還沒告訴我地址。」上車後,莫磊好笑的問她。

  「在機場。」她鎮定的說:「那個客戶在機場。」

  他沒多想,她和人約十點,那表示是在最近的機場,他直接將車開到那裡。

  她下車之後,牽著他的手一路往前走,然後說她要去上廁所,那時他還不覺得有問題,直到她出來之後,拉著他的手,帶他穿過大廳,來到國內登機的入口,然後對那個門邊的人,秀出了兩張機票。

  「身分證。」那個人對他說。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緊張,她的手心在冒汗,她根本不敢回頭看他,但她依然握著他的手,像是怕他跑掉似的。

  所以,她剛剛不是去上廁所,是去拿票。

  他猜,廁所裡,小肥早幫忙買好了票,等在那裡。

  秀秀咬著唇,心虛不己,一瞬間好害怕他會生氣,會拒絕和她一起進去,但她沒有退縮,只是從包包中掏出了她的身分證給那人看,然後她看向身邊的男人,屏息以待。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他垂眼問她。

  「我知道。」她緊張的舔著唇,仰望著他,說:「我會和你一起。」

  他藍眸微瞇,閃過某種情緒,但他沒有生氣,沒有抽回被她握住的手,他只是看著她。

  半晌後,緩緩的,他從屁股後的口袋中,掏出了皮包翻出證件,給那人檢查。

  她沒有辦法呼吸,直到他握緊了她的手,舉步和她一起走入那道通往他老家的門,走向那輛等著載他回家的飛機。

  二十分鐘後,飛機上了青天,穿過雲霄,航行在藍天之下,白雲之上。

  一路上,他一聲沒吭過,她弄不清他的情緒,只能安分的坐在他身邊,偷瞄。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不知在想什麼,但當飛機越來越靠近終點時,他不由自主的握緊了她的手,幾乎捏疼了她。

  她沒有吭聲,她知道他不是故意。

  驀地,飛機轉了一個彎,往一旁傾斜,她可以看見他看著窗外那座無比寬闊、湛藍的海洋,渾身不由自主的緊繃。

  然後,窗外的大海消失了,她看見城市、街道,還有機場。

  沒多久,飛機降落了。

  從飛機上那小小的窗戶裡,她可以看見,那是一座在海邊的城市,有著同樣在海邊的機場,還有如屏風一樣高聳的青翠山脈。

  飛機停了,機上的乘客一一下了機。

  他沒有起身,他坐在原位,盯著窗外看,她陪他坐著,讓他握著手。

  很快的,除了她與他之外,再沒有任何一名乘客在機上。

  「阿磊,對不起……」秀秀抱歉的開口。

  顫顫的,他深吸了一口長氣。

  他看起來如此痛苦,他依然將她的手握得死緊,她不忍的道:「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去買回程的票。」

  他還是沒有動。

  機上的服務人員走了過來,想搞清楚是什麼情況。

  她站了起來,準備和人道歉,但下一秒,他已經跟著起身,他的高大讓那服務人員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退到一旁。

  秀秀楞了一下,回頭看他,他仍握著她的手。

  「走吧。」他看著她說。

  她鬆了口氣,點點頭,牽握著他,下了飛機。

  飛機門外,是寬廣的天地,清新的空氣迎面而來,讓她精神沒來由的一振。

  那機場不大,沒有什麼接送乘客的車子,她與他在艷陽下,走過機場跑道,一路走進強力放送冷氣的建築物裡。

  前面的人早走光了,她遲疑著,不知該往哪出去,但他知道。

  不覺中,變成他帶著她往前走。

  他很快帶著她走出機場大門,然後在經過那些排班計程車時,又放慢了腳步,她能清楚感覺到他的掙扎,感覺到他想往回走的衝動,但他忍住了。

  他沒回機場裡,也沒叫車,他只是牽握著她的手,沿著人行道一直走了出去。

  那一天,天氣很好,太陽很大。

  他走得很慢,像老狗逛大街一樣,她沒有催促他,她知道他需要時間。

  在經過一間路邊的加油站時,他幫她買了一頂帽子,還有礦泉水。

  他與她走過一個地下道,上了一座橋,又下了一座橋,她在橋上看見前方不遠處有座小小的山。

  「那是美侖山。」他告訴她。

  她楞了一下,回頭看他,這是他下飛機後,說的第一句話。

  他移開了視線,喝了一口礦泉水,但他依然牽握著她的手,然後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在那之後,他與她又經過了一座中學,一所園小,還有一條通往觀光景點的岔路。慢慢的,他開始會告訴她一些事,那座中學的名字,國小的校名,那個有著石頭海灘的著名海岸。

  一點一點的,他和她說著那些地名,說著他曾經在那裡做過的事,他和阿光一起在那邊做過的事。

  她知道他家越來越靠近,那座小小的山不知何時不見了,偶爾她會在路邊的建築物中間看見它。

  然後,他在經過時,帶著她去他念的國中裡晃蕩,帶著她去看他小學時待過的教室,帶著她去看那座在海邊的操場。

  他在拖延時間,她知道。

  她也認得這座操場,她在照片中看過。

  她甚至知道,前面那在海中長長的堤防,就是阿光落海的地方。

  他家快到了,她很清楚,她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站在看臺上,他看著那座堤防,望著堤防外的深藍大海,沉默許久。

  忽然間,一顆球從草皮上飛了過來,他反射性的以胸口停球,抬起腳用膝蓋將球輕頂回半空,再一腳踢了回去,那顆球飛越了藍天,旋轉著射進了球門。

  操場上練球的男孩們嚇了一跳,紛紛回頭看他,諠譁著。

  「哇。」

  她讚歎的說,除了這個字,她想不出其他字眼,她從沒看過有人能把球踢得這麼遠,所以她又說了一次。

  「哇。」

  她驚奇的反應,讓他扯了下嘴角,牽握著她轉身,離開了看臺。

  「你好厲害。」她說。

  「阿光踢得更好。」他說。

  「你們倆有參加過比賽嗎?」她陪著他在路上慢慢走,邊問。

  「有。」說到這,他真的笑了出來,「沒人分得清楚我們誰是誰,有一次,對方教練還抗議說這是犯規,不准我們上場。」

  「真的假的?」好誇張喔。

  「真的。」那往事,讓他輕笑。

  「那後來你們有上場嗎?」她再問。

  「當然有。」他點頭,說:「我們教練是個狠角色。」

  「你們贏了嗎?」

  「贏了。」他嚼著笑,帶著她轉了一個彎,踏上那在海邊長長的公園。

  然後,他再一次的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不遠處幾間房子。

  轉角那一棟是紅磚造的,再過去那一棟比較大,是木造的。

  木造的屋子有著開放式的庭院,和兩層樓高的建築,那是間餐廳,庭院裡有露天的座位,她站在這裡就能看見那塊招牌。

  而那在轉角的紅磚屋雖然小一點,但它有一座較為封閉的花園,比人還高的木牆上,爬著盛開的九重葛,遮蔽著外人好奇的視線。

  身旁的男人,又握緊了她的手。

  她回首,只見他表情複雜,出神的看著那兩間屋子,卻沒再舉步。

  「阿磊,你們那次比賽,有得獎嗎?」

  她的話,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看著她,喉結上下滑動,擠出了一個字。

  「有。」

  「獎盃還是獎狀?」

  「獎盃在學校裡,我們只有獎狀。」他啞聲說。

  「來吧,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她仰望著他,溫柔的說:「我想看。」

  他不認為她是真的想看,凝望著眼前這個小女人,莫磊、深吸口氣,終於點了點頭。

  「好。」他聽見自己說,間斷覺到在她的牽引下,雙腳再次移動,邁開腳步。

  秀秀輕輕的牽握著他,拉著他一步步往前,來到了那棟紅磚屋外。

  那座隱密的花園有一扇門,但那門一推就開了,她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面處處綠意盎然,她可以看見熏衣草,看見玫瑰,看見迷送香,還有快樂鼠尾草、薄荷、甜菊、羅勒、茉莉,甚至許多她完全叫不出名字來的香草植物。

  它們高高低低的生長著,有些種在地上,有些栽在盆裡,被人掛在木牆上。

  一棵有著大葉子的樹在靠街道那邊,另一棵枝幹雄偉的大樹則在兩間屋子中間,仰天納地,如傘一般罩著兩座風格完全不同的花園。

  在那花園之中,大樹之下,有一座老舊的木造鞦韆,可以坐上四個人的那種,它被維護得很好,才剛剛被補過白漆,讓它在綠色的花園中閃閃發亮。

  鞦韆中央的地板上有一壺沒有喝完的花茶,椅子上則擺了一本夾了害簽的英文小說。

  這地方漂亮得不可思議,就像她夢中的花園,讓她為之屏息。

  那些花草被照顧得很好,有人很細心的維護這裡,讓它看起來好美好美,讓人想一直一直待在這地方。

  而這,是他的家。

  她無法相信,不敢相信,他怎麼能不回來?他怎麼有辦法不回來?

  然後她看見他的表情,那一秒,心痛如絞。

  天啊,他想念這裡。

  她知道,她可以感覺到,她可以清楚看見他的痛苦,看見他的思念與渴望。

  她看著他不由自主的上前,推開紅磚屋的那扇門,帶著她走進去,她看見他摸著店裡的木桌,看著他撫著通往廚房門框上的刻痕。

  「這是我們的身高。」他沙啞的告訴她:「九歲、十歲……十二歲、十五歲……」

  然後,是十六歲。

  那身高的刻痕,停在那一處,再上去就沒有了。

  他們十六歲時,已經比她還高了,高上那麼一點點。

  他深愛這個地方,就像他深愛他的兄弟,但這裡是家,讓他無法不想到他。

  情難自禁的,她抬起沒被他握住的手,撫著他的心口,仰望著他。

  他垂下眼,美麗的藍眸中,滿是傷痛,讓她心疼不己。

  午後的陽光,從廚房的後窗灑落,在他英俊的臉上形成陰影。

  她和他搭的是早上的飛機,可菲和她說過,從機場到這裡,搭車只要十分鐘不到,但他花了四個小時才走回來。

  四個小時,好像很久,但其實很快,他離家已經十年了。

  她清楚,過去十年,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著要回來。

  阿光死了,他還活著,他覺得自己不能,也不可以回來。

  不捨的,秀秀摸著他的心,撫著他的臉,然後踮起腳尖,親吻他。

  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嘗著他的呼吸,感覺他的心跳,無言的擁抱他、安慰他。

  莫磊喉頭緊縮,伸出了手,將那溫柔的女人擁在懷中,壓在心口。

  她沒有抗議,只是就這樣靜靜待在他懷裡,將臉靠在他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有好一陣子,他無法開口說話,吐不出任何言語,只有被她壓著的心,熱到發燙。

  剛走進家門時,他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又會聽見會看見那座黑暗的深海,但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有她在這裡,陪著他。

  然後他聞到那些熟悉的香味,媽的精油,爸的害香,紅磚與木頭的味道,他看見阿光和他一起釘的貨架,看見他們兒時一塊在學校畫的畫,母親將它們框了起來,當獎狀似的掛在牆上。

  所有的回憶全都那般鮮明、栩栩如生,他能聽見他與阿光的笑聲,能看見自己和他一起被處罰刷洗地板,一起幫著母親種花,一起在門口罰跪、在院子裡半蹲。

  那些回憶都是好的,雖然偶有不快,但他們總是很快就和好,他們永遠都能和好--

  剎那間,他知道,如果那天阿光沒落海,如果那天他有回來、能回來,他們會和好的,阿光會和他同時向對方道歉,他們總是這樣收場,他們有著旁人無法瞭解的默契。

  在遇見她之前,他一直不敢想,不敢想阿光是否會原諒他,直到她提醒了他,直到她帶他回家。

  「謝謝你帶我回家。」

  她聽見他沙啞的道謝,一瞬間,紅了眼眶,酸了鼻頭。

  「不客氣。」秀秀柔聲說。

  驀地,有個女人推開了通往後花園的門,走了進來。

  一開始,那手拿著澆花器的女人沒注意到阿磊和她,她放下了澆花器,摘下了戴在頭上的草帽,把一束隨意摘下來的香草花,放到了料理台上。

  秀秀感覺到,阿磊在她進門的那瞬間,屏住了氣息。

  她看著那個女人脫下了工作手套,把桌上的水瓶拿了過去裝水,將那束花插上,隨意抓了兩下調整好,然後她端著那花瓶,轉過身來。

  就在這時,女人看見了阿磊,瞬間僵住。

  有那麼一瞬間,他與她都沒有動,秀秀也不敢動。

  女人瞪著阿磊,抬手摀任了唇,因為太過震驚,她完全忘了手中還有花瓶。

  花瓶從她手中墜落,他一個大步上前,迅速接住,把那花瓶放到了桌上。

  「阿磊?」她含著淚,無法置信的看著他。

  「嗯。」他有些不安,微一點頭。

  豆大的淚水驀然滾出她的眼眶,那美麗的女人哭著微笑,朝他伸出了雙手。

  有那麼一瞬,他還不敢動,他那怯生生的模樣,真是讓秀秀心疼不捨,她很想上前推他一把,最後還是努力的忍住了。

  像是在經過了百年之後,他終於伸出了手,走上前擁抱那個生養他的母親。

  「你回來了。」女人哭著,也笑著。

  「我回來了。」他喉頭微哽,懷抱著那個以前似乎無所不能,卻不知在何時,變得那般嬌小柔弱的母親。

  「對不起。」他啞聲道:「我很抱歉。」

  如月搖著頭,緊緊擁抱著懷中親愛的孩子,含淚微笑:「沒關係、沒關係……」

  秀秀喉頭一熱,淚也如泉湧。

  看著那對分離多年的母子,她悄悄的退出了廚房,將那裡留給他倆,卻在離開時,意外看見有個男人不知何時來到了樓梯口,他背對著廚房,雙手插在褲口袋裡,靠在牆上,對著她微笑。

  他和阿磊長得很像,只是老一些,金色的發顏色更淺更亮,臉上還添了些許歲月的痕跡,可他依然和阿磊一樣帥。

  那是他父親,她知道。

  秀秀不好意思的趕緊抹去臉上的淚,卻發現他雖然在微笑,眼裡也有淚光。

  謝謝你。

  他無聲開口,隱含水光的藍眸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感激。

  她只能壓著心口,含淚微笑搖頭,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回到那座花園裡,把那個家,留給他們三個人。

  ◎             ◎             ◎

  她坐在白色的鞦韆上。

  天很藍,雲很白,空氣中有海的味道。

  當風吹拂而過,她頭上的林葉便會沙沙作響,讓灑下的點點光影錯落閃爍。

  不知哪裡來的早蟬,已經開始在樹上嘟嘟鳴叫。

  這裡好舒服、好漂亮,如夢似幻一般。

  她聽可菲說過,這地方叫「秘密」,是一間芳療店,賣精油和香草植物,還有手工蠟燭與肥皂。

  這裡真的很有秘密花園的感覺,她好喜歡這地方。

  可菲說,這裡是如月和莫森一手打造的,他們本來打算在雙胞胎高中畢業後,就搬去和耿叔他們一起,讓這裡只是店面,但那件意外改變了許多事。

  阿磊選擇離開,如月和莫森卻留了下來,留下來住在這個家,住在這個有兒子們回憶的地方。

  一個母親,需要有多少勇氣,才能要人別再冒險拯救她兒子?要多堅強,才能開口要求救援的人回來?

  他的母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那場意外,帶走了她的兒子,不只是一個,而是兩個。

  十年的時間不算短,但巴如月一直將這裡維持得很好,她等著兒子回來,她相信他會回來,她讓這裡一直是個家。

  換做是她,秀秀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

  蜷縮在鞦韆上,她看著滿園的綠意,只感覺到滿滿的愛。

  她知道這世上,不是每個母親都像他媽,她很羨慕他,也為他感到高興。

  一對蝴蝶翩翩飛過眼前,另一道帶著花香的清風拂來。

  昨晚沒睡好,剛剛又走了好幾小時,現在一放鬆下來,只覺得想睡。

  她呵欠連連的試圖撐著,但這地方好舒服,木頭鞦韆的椅子又那麼寬敞舒服,她忍不住由坐變成躺。

  清風吹著對面椅子上的小說輕輕翻飛著,風中除了花香、海香,還似乎多了讓人口齒生津的蛋糕香。

  好香……

  秀秀半閤著眼,想著。

  她餓了,她應該要起來找點東西吃,也許到隔壁的餐廳去。

  可菲說桃花的廚藝很好,阿磊的廚藝是和她學的。

  噢,還有他那帥到像電影明星的父親。

  莫森真帥,她喜歡他的模樣,她猜阿磊老的時候,應該也會長得像他那樣老帥老帥的。

  真好……

  想像著他三十年後的模樣,她不自覺露出微笑。

  恍惚中,她感覺到有人將她抱了起來,男人身上有他的味道,她歎了口氣,更加放鬆。

  她聽見他母親的低語,聽見他父親的聲音,還有他低沉沙啞的回答。

  她應該要睜開眼,但她好累,而且讓他這樣抱著好舒服,她可以聽見他的心跳,感覺到他的體溫,聞到他的味道。

  他讓她安心,像待在溫暖的小船上。

  他會照顧她的,她知道。

  所以,她讓自己更加偎入他懷中,進入夢鄉,睡著……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8-2 09:34 PM

婚紗

  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

  縫紉機的聲音,規律的輕響著。

  再一次的,莫磊在那單調的節奏中清醒過來。

  工作台邊的女人,看起來已經醒了很久,她再次戴上了那副眼鏡,認真的將象牙白的布料縫在一起。

  前幾天,她接了一件新的case,是件婚紗。

  這一回,她想得比之前還久才開始動工,他好奇問她為什麼要想這麼久。

  因為,結婚是一生一次的大事,是女孩子的夢想啊。我希望穿上這新娘禮服的人,可以真的過得很幸福、很快樂。

  他記得她說這些話時,臉上浮現的笑容,和真心的祝福。

  她很認真的在做這件新娘裝,畫了好幾件草圖。

  你不需要去幫客戶量尺寸嗎?

  前天她開始動工時,他忍不住問。

  不用。

  他等著她告訴他那件事,但她只是搖搖頭,道。

  對方因為工作太忙,現在人在國外,她直接把身高和三圍尺寸mail給我,交件的那天才會回來,我會留一些可以修改的部分,以防萬一。

  她沒有講那神秘的巧合,反而讓他更加著迷的看著她,再問。

  你都不怕人家沒付錢就跑掉嗎?

  她笑了起來。

  才不會呢,這客戶早把錢付清了。況且,如果真的跑掉了,也沒關係,我自己把它收藏起來就好啦。

  說著,她撫摸著那象牙白的絲綢,嘴角浮現神秘又夢幻的微笑。

  然後,她又陷入了那廢寢忘食的工作模式中。

  她總是這樣的,想到什麼就再也躺不住,即便是半夜三點,也非得要馬上起來做才甘心。

  看著她那模樣,莫磊從床上爬起來,洗了澡、刷了牙,然後到廚房做早餐。

  他叫她吃飯時,她過來了,卻還是有些心神不寧的,他趁她不注意,偷偷喂了她好幾口食物和水果。

  她吃到一半想起一個點子,又跑回去工作台那裡改衣服。

  就這樣,她忙那件婚紗忙了好多天,後來有天他發現,她把曾用縫紉機縫過的部分全拆了,全改成用手工縫製。

  他問她為什麼這麼做,她咕噥了一些話,他最後才聽懂,她覺得機器縫的效果太硬了,而且沒辦法做出她要的感覺,所以她才全改成用手縫的。

  常常他出門前和出門後,她都坐在那張椅子上,維持著相同的姿勢在縫同一塊布料。

  有時候他會看見她做著做著,就會發起呆來,或露出甜甜的笑。

  她甚至用上了她最愛的古董蕾絲,然後再手工縫上那些層層的白紗,讓它們自然的垂下,如水雲白瀑般在那沒有頭的模特兒身後流瀉著。

  她是那麼喜歡那件婚紗,他懷疑到時她會捨得把它交出去,但他每回都是這樣想的,可她也每次都狠心將那些衣裳送了出去。

  他看著她裁剪布料,縫製出過手肘的蕾絲長手套,然後又親手做出那如花一般,美到不可思議的頭紗。

  他從來不曉得,原來光是白,就能有那麼多不同。

  象牙白、珍珠白、玫瑰白、百合白,她將那些白交迭在一起,錯落著,製造出若隱若現的層次。

  跟著她又用深淺不同的白線,在那新娘裝最外層幾近透明的白紗上繡出了一朵朵的白玫瑰,讓它們如籐蔓一般在裙邊腕蜓生長,最後再在裙尾繡上熏衣草的圖樣。

  然後,她用全素的象牙白當腰帶,在那看似簡單但實則繁複的婚紗後腰,打了一個結,再讓剩下的腰帶也自然的垂在後面。

  那是他見過最美麗的衣裳,那婚紗美到讓人能想像幸福的模樣。

  到了最後,他忍不住坐在她身邊,看她一點一滴的完成這件美到不可思議的新娘禮服。

  她若餓了,他就餵她吃東西;累了,他就陪她一起睡;髒了,他就幫她洗頭洗臉。

  她完全不曾注意時間的流逝,也沒問他為什麼能一直在這裡。

  在整整一個月又三天之後,她站在那件婚紗前,檢查了又檢查看了又看,前前後後繞了好幾遍,然後才甘心的站定,看著它。

  「完成了?」他問。

  秀秀抿唇,吞嚥著口水,才依依不捨的點頭。

  「嗯,完成了。」

  她的視線根本無法從它上頭移開。

  「它很美。」他告訴她。

  她轉過頭來,害羞的笑問:「真的嗎?」

  「真的。」他微笑。

  她臉上羞怯的笑容擴散開來,點亮了她整張臉。

  不自禁的,他伸出手,將她額前垂落的髮絲掠到她耳後,再一次的,和她說:「妳應該試穿看看。」

  秀秀嫩白小臉泛紅,慌張的揮手拒絕:「不行啦,這是別人的婚紗呢,況且尺寸也--」

  「它不是。」沒等她說完,他撫著她羞紅的小臉,說:「它不是別人的。」

  秀秀一愣,「它當然……」

  他壓住她微張的小嘴,指出她從頭到尾沒說出來的事實。

  「秀秀,這件婚紗的尺寸和妳的一樣。」

  她驚訝的愣看著他:「你怎麼……」

  這一回,是她自己沒把話說完,秀秀看著眼前深情凝望著她的男人,某個念頭飛閃進腦海,她不敢相信,不敢奢望,她甚至始終不敢告訴他這件巧合,怕他以為她是在逼婚,怕給他壓力,但是……但是……

  仰望著這個她深愛的男人,她只覺得一顆心,跳得好快好快,快到幾乎疼了起來,像是就要衝破胸口。

  然後,她感覺他的大手,落在她的臉頰上。

  「秀秀,訂做這件婚紗的客人,不是為別人訂的。」他溫柔的看著她,告訴她:「是為了妳。」

  她無法呼吸,不敢相信,不由自主的壓住狂跳的心。

  「所以,客人訂製的婚紗身高三圍才會和妳一樣,它不是別人的衣服,不是別人的婚紗,那是妳的,為妳訂的。」

  一股熱氣上湧,燙心沖腦。

  淚水,莫名上湧,盈眶。

  「可是……那是個女的……」她聽見自己沙啞虛弱又萬分渴望的聲音。

  「那不是女的,妳的客戶不曾提過他是女的,妳的客戶只說他需要一件婚紗,一件可以讓新娘覺得自己像公主一樣的婚紗……一件讓人能感覺到幸福的婚紗……一件世界上最美麗、最完美的婚紗……」

  秀秀捂著心、撫著唇,難以置信的看著身前的男人。

  「而他見過最好的裁縫師,是妳。這件婚紗,證明了妳確實是,他知道妳會傾盡所有去做這件婚紗,就像在做妳最心愛的衣裳,就像過去妳縫製的每一件美麗的衣服,他知道妳會,他知道妳愛它們,所以他才找了妳,指定要妳為他的新娘縫製這件婚紗,他要她擁有最好的。」

  他的話,讓一顆心脹得好滿好滿,滿到快要爆開。

  她不知道他竟然如此浪漫,不曉得他能說出那麼甜蜜的情話,做出那麼可愛的事情。

  那瞬間,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可是他仍在她面前,凝望著她,撫摸著她濕熱燙紅的臉頰,然後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壓在唇上的手,合在他兩手之中,帶到他唇邊。

  他親吻著她神奇又美麗的小手,真心的道:「妳的客戶,希望能看見他最愛的人,穿著這件被祝福、被珍愛的婚紗,嫁給他。」

  然後,她聽見他說。

  「那個人……」莫磊瞧著那淚眼盈眶的小女人,渴望的啞聲告白:「是我。」

  她屏住了氣息,輕顫著,感覺他抹去她的淚,又說。

  「秀秀,對我來說,妳從來就不是醜小鴨,妳美得不可思議,妳根本不需要感到自卑。在妳出現之前,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一直覺得自己像是活在那個晚上,我討厭雨天,不喜歡夜晚,但妳出現了……」

  他沙啞的聲音,緩緩。

  她能感覺,愛意滿滿。

  「我在晚上遇見妳,在雨中遇見妳,妳點亮了我的世界,妳陪我一起……回家……」

  他喉頭微哽,撫著她的手,她的唇,悄聲說:「妳改變了一切,是妳,讓我變成更好的人。也是妳,讓我開始渴望,讓我想要得到更多,聽妳說更多話,看妳對我微笑,和妳撐同一把傘,我想和妳一起,度過未來的每一天。」

  他語音嘎啞,真摯要求:「秀秀,我愛妳,請妳嫁給我,好不好?」

  再壓不住滿心的喜悅與激動,秀秀伸出雙手擁抱身前這個男人。

  「好……」她哭著笑了出來,啞聲道:「好……」

  莫磊將懷中的女人緊擁,直到聽見她的承諾,才鬆了口氣,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屏住了氣息。

  雖然她說過愛他,但沒聽到她答應之前,他還真的……真的有些害怕……

  「謝謝妳。」他啞聲說。

  她聽了,又笑了出來。

  「阿磊,我愛你……」秀秀擁抱著他,說了又說,一再笑著重複:「我愛你……」

  他喉頭微頓,心好暖、鼻好酸。

  自從阿光死後,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一直覺得他會待在那好深好深的深海裡,直到他終於窒息而死。

  可是她來了,給他愛,將他從那深不見底的海中拉了出來,讓他終於能夠破水而出,看清明白。

  他知道,這一生他再也不會離開她,再也不會讓她離開。

  他低頭親吻她的唇,親吻她的笑,感謝上天讓他遇見這個可愛的小女人。

  清風從窗外徐來,揚起那好美好美的婚紗,撫過他與她。

  夏雨夜,很漫長。

  他卻不再害怕夜的黑,不再因雨而悲傷,不再畏懼那深海。

  因為,無論他在哪,她都會在那,和他在一起,不分離。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8-2 09:35 PM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

  嗨嗨,大家好,我是黑潔明。

  經過了近一年半的時間,紅眼的猛男們又回來啦,嘿嘿。

  我知道很多人都以為這系列的第一本會是肯恩,但是抱歉啦,不是肯恩大爺,是雙胞胎之一的阿磊。
  
  阿磊的故事,我在之前就想了個大半,所以寫起來特別順手,誰知道真的寫完,竟也爆了字數。

  老實說,在寫完之前,不管誰來問我,我都一直堅持它是一本,它是一本,它是一本--

  我就是這樣它是一本的寫到最後。(囧)

  當然,它其實不是一本的量,但我豬頭的堅持著,好像只要我這麼一直講,它就真的會變成一本一樣。

  可是到了最後,當我寫完時,它當然已經不是一本了。

  這,就是人生。(含淚倒地不起)

  我原來真的是只想寫一本的,真的。

  大人請相信我啊啊啊啊啊--(死抱著大人的腿不放)

  雖然我真的是這麼想的,但書中這兩位無論如何就是不肯乖乖就範,而且阿磊跟秀秀,竟然從頭到尾卯起來放閃光啊,閃到我都想跟屠歡一樣,忍不住要戴起墨鏡來擋閃光了。

  是可以這麼閃嗎?是可以這樣閃的嗎?閃光是這樣可以一直放、一直放、一直放的嗎?實在太過分啦,寫得我妒嫉得眼都要綠啦。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紅眼回來啦。

  這是的系列名稱就叫「紅眼意外調查公司」,講的當然還是紅眼裡的猛男們的故事囉,不過時間就和「小肥肥的猛男日記」系列就差了十年。

  所以說,時光真的是飛逝而過啊,一眨眼十年就去啦。(笑)

  當然,因為是如此,有不少人事物都起了變化,那場意外,其實改變了許多人,當然影響最大的就是阿磊了。

  因為那場意外,阿磊的人生永遠改變了,變成了一個憂鬱、陰沉、悲觀、有自我會滅傾向的人;但也是因為那場意外,他認識了秀秀,然後才終於找回自己,找回了快樂,找到了回家的路。

  人生,其實是充滿了許多意外的,嘿嘿!

  然後我要賀喜一下。

  賀!

  這個系列終於擺脫大大大大大大大大的書名啦!喜極而氣狂撒花瓣中!

  阿磊和秀秀這本書,書名叫「深海」。

  深海,有看完書的人就知道,那是指阿磊的心理創傷,那件意外之後,有一部分的她,其實一直待在很深很深的海里,如果沒有遇到秀秀,他搞不好真的很難走出來。

  幸好可愛的秀秀是存在的啊,真的是他上輩子有燒好香啊。

  阿磊真的是好可愛又好可憐,唉,讓我好幾次都忍不住想摸摸他的頭,難怪秀秀會無法抗拒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撿回家中。(笑)

  說到書名,我一度想將這本取名叫「睡美男」的,因為阿磊好會睡,在書中一直睡一直睡,他有大半的時間都是待在床上,但那實在是因為他之前都沒有什麼在睡覺,所以要努力補回來,哈哈哈……

  總之,隨著阿磊的回家,紅眼系列也回來了。

  這個系列,從小肥的前傳到正傳,再到紅眼,實在是經過了好長的時間啊,之後的紅眼的老大們在該出現的時候還是會出現的,不該出現的那就不會出現啦,呵呵。

  老朋友們應該知道小肥肥的猛男日記前傳和小肥肥的猛男日記有哪幾本,若是有新朋友,有興趣的人可以看一下後記附錄的「紅眼人物關係表」,因為這個系列前面前傳三本加正傳十二本,已經出了十五本啦,加《深海》就十七本了。(汗)

  什麼?太多了,妳不想看?

  哎喲,不要這樣嘛,這位美女,拜託妳看一下啦,猛男們很可愛的?,雖然沒有環肥燕瘦,但絕對是有波濤洶湧--咦?這句話好像有點奇怪?哈哈,不過沒關係,勉強也可以通用啦。(嘿嘿)

  Anyway,親愛的,讓我們一起手牽手,進入猛男們的世界吧。

  目前所有的書籍,到禾馬官網上訂購都還是訂得到的喔。(羞)

  然後拜託在讓我講一下食物,我常常寫書時,都會忍不住說到料理,因為小黑我本人超級愛吃。

  這次為了寫這本書,真的是寫到我自己口水直流,阿磊真的是很恐怖啊,幸好他還會幫忙做運動,不然這一招真的是太過分啦,秀秀其實是被他的美色和美食所迷,讓我都不知道該不該為她哭還是笑了。

  因為這樣那樣,結果我寫完這本書之後,現在變得超級愛吃頻果派,但這種甜點,做一個就要用掉一整條奶油啊,是一條啊,一整條啊。

  它是一種熱量超高超恐怖的甜點啊!

  害我真的變肥了,都是阿磊這死小孩害的!(咬帕趴地流淚中)

  最後,還是要感謝大家的支持。

  下一本還是紅眼的喔,至於這系列會有誰呢?

  嘿嘿嘿,那就要請大家拭目以待了。

  咱們下回見啦,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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