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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貓邏 -【黃泉之狩Ⅰ~命運的彼方~‧六】圈套 [打印本頁]

作者: cathy242231    時間: 2012-7-11 12:44 AM     標題: 貓邏 -【黃泉之狩Ⅰ~命運的彼方~‧六】圈套

【封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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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貓邏

  十月十六日生的天秤女,O型。

  星座書上說:天秤座的人外貌佳、仁慈、體貼、口才好……

  很遺憾,上述這些優點我一項也沒有。

  網路上的人格跟現實中大大不同,

  行為有極端化的傾向。

  懶的玩樂、懶的出門,卻又會很勤勞的打電動、看動畫

  不喜歡閱讀字很多的書,卻又寫了一堆長篇故事虐待別人

  嚴重懷疑自己是外星來的……

  畢生最大的願望:

  此生永遠活在文字的世界中。南無阿彌陀佛。(合掌)


【內容簡介】

  我唯一的摯友,金恩:

  當這項計畫失敗後,與我合作的罪人必會重起爐灶,再次奪取那份力量,倘若對方成功,這世界的命運將會被扭轉……

  「計畫成功了嗎?」

  「咯咯咯,失敗了,嚴重失敗。不僅門沒有打開,伊格爾自己也死了,咯咯咯。」

  「是嗎?那還真可惜,我對那個理論挺感興趣。」

  嘴上說著可惜,男子臉上卻平靜無波,沒有多餘的情緒。

  「咯咯咯,他的理論沒有錯,只是準備的不夠完善。」

  特倫斯暴凸的雙眼發出綠色幽光,「我已經將資料複製下來,等我準備完成……咯咯咯。」

  「妳好,我是調查局的偵查員,有件事情想請妳協助……」

  意外地,季薰面前出現自稱是調查員的男子,從對方口中,她得知魈的過去,強大的衝擊讓她腦袋一片空白。



作者: cathy242231    時間: 2012-7-11 12:45 AM

第一章 禍餘 (上)

  光線不甚明亮的實驗室裡,特倫斯坐在特製電腦椅上,弓著身子,手指飛快的敲敲打打,嘴裡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咯咯咯,有趣,真是有趣,咯咯咯……」

  「如果這邊改成這樣,然後再……咯咯咯……」

  正當他專注在螢幕上跑跳的數據時,另一台電腦的螢幕上開了新視窗,顯現出一名年輕男子的影像。

  「計畫成功了嗎?」他問。

  「咯咯咯,失敗了,嚴重失敗。」沒有面對螢幕,特倫斯緊盯著螢幕上閃爍的資訊。「不僅門沒有打開,他自己也死了,咯咯咯。」

  「是嗎?那還真可惜,我對那個理論挺感興趣。」嘴上說著可惜,男子臉上卻平靜無波,沒有多餘的情緒。

  「咯咯咯,伊格爾的理論沒有錯,只是準備的不夠完善。」特倫斯暴凸的雙眼發出綠色幽光,「我已經將資料複製下來,等我準備完成……咯咯咯。」

  就在伊格爾跟他提起這個合作案時,他就已經悄悄地在心底醞釀新計畫,伊格爾只不過是實驗體,用來提供他新計劃數據的前鋒。

  「咯咯咯,就算捨棄身分,他也還是個天使,想法太過崇高單純,完全忽略細部的瑕疵。」特倫斯輕蔑的取笑,「他那種人不適合合作,只可惜沒辦法留下他的屍體,我很希望能親手解剖他,咯咯咯……」

  「我等你的新計畫。」影像閃了閃,螢幕瞬間轉回黑暗。

  「咯咯咯,請拭目以待……」咬著手指甲,特倫斯低沉的笑了。

  又敲了幾下鍵盤,牆面上的大螢幕開始播放影片,內容是那次開門儀式的記錄影像。

  「住手!不准干擾我的計畫!」

  「膽敢擅闖門扉,試圖扭曲秩序者,死。」被不明物附身的季薰,瞪著眼,氣勢凌人的警告。

  「……是宇宙的意識嗎?」伊格爾臉上閃過莫明情緒,慌張、畏懼與絲微的欣喜。

  「膽敢擅闖門扉,試圖扭曲秩序者,死。」如同遠古上神般,季薰傲然地抬高下巴,姿態莊嚴肅穆。

  轉身面向怪物,隨手一抓,光芒化成弓箭,姿態漂亮的拉弓、射箭,箭矢帶著璀璨光芒,如流星般劃過天際,準確無誤的擊中目標,不費吹灰之力地止住怪物的行動。

  弓箭化為光影散去,季薰緩步走向古聖物,無視周圍設下的強大結界,她一舉將「日炎之柱」抓起,面露輕蔑,往地面狠狠一摔,將之摧毀。

  「咯咯咯,宇宙的意識?真有趣的物件……」特倫斯以指尖摩擦著下巴,頗感興趣的盯著季薰。

  最初獲得古聖物時,他曾經試圖拆開它進行研究,但,就算他用盡各種手段、想破腦袋也無法傷它半分,就連一道小刮痕也未能在聖物的表面留下。

  當他為此傷透腦筋、氣急敗壞,甚至破口大罵之際,日炎之柱只是靜靜地發著黃橙色光輝,傲然地展現它的遠古風範,強大且深沉。

  本以為應該沒有任何力量能撼動這古物,然而,季薰不過將它往地上一摔,那強韌無比的日炎之柱,竟就化為塵土散去,連殘渣也不剩。

  撐過漫長光陰、經歷無數亂世的巨大力量,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毀滅了……

  「要爆炸了!快跑!」

  「薰、薰!妳在發什麼呆啊!」

  魈衝上前,抱著季薰往旁退開。

  轟然一聲巨響,天地為之撼動,所有人全被那股巨大的力量衝擊,強大的氣流讓他們又摔又跌、連滾帶爬,撞得渾身是傷。

  按下暫停鍵,特倫斯將畫面放大再放大,仔細瞧著緊抱住的兩人──魈與季薰。

  在灰白色煙霧中,兩人身邊似乎還纏著另一抹黑影。

  像是刻意隱藏,對方的形蹤極其隱密,沒有特別注意絕對察覺不出,若不是特倫斯順手針對影片內的影像進行能量檢測,他恐怕會忽略了那位「第三者」。

  「咯咯咯,沒想到竟然藏在那裡,有趣、真有趣,咯咯咯……」越來越誇張的笑容,在他臉上擠出深長的皺紋。

  「魈啊魈,我還以為你已經變聰明了,沒想到還是那麼天真?咯咯咯,學不會教訓的蠢蛋……」

  一遍又一遍的倒帶、播放,特倫斯反覆觀看影片的後半段。

  「怎麼啦?笑的那麼開心,中樂透了?」散漫的聲音從旁傳出,角落處的黑影逐漸凝聚成人形。

  「你來這邊做什麼?」笑容微斂,特倫斯迅速關閉影片,螢幕重回一片漆黑。

  「那麼緊張作什麼?我又不是敵人。」聳肩笑笑,奧蘭特信手替自己倒了半杯咖啡,加上近十匙的糖粉。

  見他一口氣喝光那甜份高的嚇人的「糖咖啡」,特倫斯作噁的皺緊眉頭。

  「真好喝。」奧蘭特滿足的微笑,以絲質手帕抹抹嘴,舉止優雅。

  「喝完了就快走!」特倫斯不客氣的趕人。

  「這麼急做什麼?怕我壞了你的計畫?」眉一挑,奧蘭特邪魅的笑了。「欸,我們來合作吧?」

  「我跟你有什麼好合作的?」眼角抽搐,特倫斯神情緊繃。

  「當然有。」蹬腳一跳,奧蘭特就這麼翹腳飄在半空。

  「你不是對那個女孩很感興趣嗎?我幫你抓到她如何?」他拿出煙盒,從中抽出一根香菸點燃。

  「你想要什麼?」特倫斯開門見山的問,他想先確定這筆合作案值不值得。

  「一半。」他豎起食指,嘴角帶笑,「我要她一半的靈魂。」

  「好,但是要等我做完所有實驗,你才可以取走。」特倫斯提出附加條件。

  一開始,他的目標就不是她的靈魂,實驗才是主要目的,其餘的只是附加產物。

  「可以。經過等待與蹂躪的靈魂,我相信會更加美味。」貪婪地舔了舔嘴唇,奧蘭特退入角落的黑暗中消失。

  重啟螢幕,特倫斯發出聲調怪異的狂笑,然,似乎是笑得太過用力,他突然爆出一連串劇烈咳嗽,連帶咳出一灘墨黑色、濃稠如粘液的污血。

  「真該死,這老毛病總是治不好。」不停的拍著胸口順氣,他恨恨的咒罵,「C6,拿藥給我。」

  接獲命令,一直沉默立於門旁的巨人手下,隨即端了藥瓶與水杯上前。

  特倫斯直接抓起一大把藥物丟入嘴裡咀嚼,而後才端起水杯灌了幾口,嚥下嘴裡的藥品殘渣。

  「好了,把東西拿開,不要妨礙我工作。」抹抹嘴,特倫斯轉回電腦前,繼續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拿著托盤,C6原本要退回原處,但卻在走了一兩步時猛然停住,轉而往窗邊走去。

  拉開棕色窗簾,打開窗戶,他目光警戒的來回查探,更以雷達對四周進行掃描,但卻不見任何可疑人事。

  「C6,你拉開窗簾做什麼?快關上!」對光源極度敏感的特倫斯,厭惡的低聲咒罵。

  「去地下室拿這個檔案給我。」特倫斯地出一張紙,上面寫著檔案編號。

  「是。」將窗戶關上、窗簾拉上,C6快速離去。

  就在C6遠離後,灰黑色的窗框下方,爬出一隻綠豆大小的白蜘蛛,沒細瞧,還真看不出牠的形蹤,清風一吹,白蜘蛛隨風流化成一縷細絲,在空中飄去……

  定了定心神,坐在轎車裡,朱姐有些疲憊的揉揉額角。

  清晨的日光透過高樓大廈的縫隙映出,現在時間是早上五點多,街邊已有不少早起的行車與路人。

  發動車子,朱姐往下一個目的地駛去。

  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她的車子停在命子家門口。大門虛掩,推門進入後便見到命子坐在客廳,桌上準備了簡單的中式早餐──豆漿與饅頭。

  「早安。」命子微笑著,順手將一份餐點往前推去,另外還附上一罐辣椒醬。

  往椅子上一坐,朱姐將饅頭扒開,大量辣椒醬往裡頭塞入,就這麼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一連吃了三顆大饅頭才停止,整罐辣椒醬被她吃的只剩一半。

  「呼!飽了。」舔去指尖上的醬汁,她有些意猶未盡,目光停在殘餘的辣椒醬上。

  「我做了很多。」命子明白她的心思,「等等讓妳全帶回去。」

  「準備的真周到。」她促狹的笑著。

  「勞力換取勞力,這很公平。」命子回以淡笑。

  「情報換辣椒醬?聽起來好像是我吃虧。」朱姐半開玩笑的埋怨。

  「或者,我跟妳買情報也行。」托著下巴,命子順水推舟的道:「製作辣椒醬也挺累人的,想吃就到商店買就行了……」

  「不行。」朱姐拒絕了,「我挑嘴,就只吃得慣妳做的。」

  「這樣怎麼行呢?」似笑非笑地,命子偏頭望著她,「要是我不在了,以後誰做給妳吃?」

  語氣聽來輕挑,像是在說著玩笑話,但,命子的眼神卻很認真,這讓朱姐心底一沉。

  「胡說什麼?」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她可不愛聽這種話,「別人我不清楚,妳可是最厲害的巫者,誰能殺了妳?」

  「世事難料,誰知道呢?」命子回以淡笑。「所謂的強不強,不過是兩相比較下的主觀概念。」

  「季薰呢?怎麼不叫她下來一起吃早餐?」朱姐轉了話題。

  「她去佐˙司魂院了。」命子慵懶的打了個呵欠。

  「去那裡做啥?」朱姐秀眉一挑,有些好奇,「她現在是東伶的助理不是嗎?東伶准她去?」

  「人家為了保護她受傷,照料對方的生活起居本來就理所當然,就算東伶不情願,也必須稍作退讓。」

  「我看,妳肯定有從旁出力吧?」朱姐才不信東伶有這麼好說話,「為什麼妳總要將季薰往那邊推去?妳明知道──」

  「好了、好了,那裡不是火坑,更不是龍潭虎穴,怕什麼呢?」噙著笑,命子向她伸手討著,「情報呢?」

  「……」不置可否的聳肩,纖指轉了幾轉,一個細緻的白繭在她掌中現形。

  接手一拆,命子細讀著裡頭附帶的資訊,神情專注而恬靜,彷如是在閱讀書本一般。

  「接下來妳打算怎麼做?」耐心等待她看完訊息,朱姐問道。

  「隨遇而安吧!」她神態輕鬆的笑著。

  覷她一眼,朱姐真是不了解她的心思。「季薰被盯上,妳的處理方式就只是『隨遇而安』?」

  「兒孫自有兒孫福,操心那麼多也沒用。」聳肩,命子神情淡定。

  「妳不怕她會步上季仲跟王馨的後塵?」朱姐語帶質問。

  季仲與王馨──季薰的父母親。雖然命子與朱姐未曾向季薰提起,但,其實命子她們知道,兩人的死,全是因為L組織的關係。

  「死,並不是結束。」點燃香煙,命子抽了一口,徐徐吐出,「至少對季薰來說,死亡並不代表結束。」

  「少跟我打啞謎。」朱姐有些不悅,她實在很不喜歡命子這種,什麼都知曉,卻什麼都不管的壞毛病。

  「天命運行自有它的準則。」命子的目光轉為悠遠。「如同大自然的循環鏈一樣,我們該做的,是了解這樣的規則,而不是濫用自己的同情或慈悲,去破壞這樣的平衡。」

  朱姐不以為然的哼了聲:「妳敢說妳沒有干預?」

  對此,命子露出深長莫測的微笑,「妳怎麼知道,我做的不是順應而為之事?」

  「……有時候真討厭你們這些巫者。」朱姐悶悶不樂的回嘴。

  身為一名情報販子,自然就是對蒐集別人深藏的秘密感興趣,然而,跟命子相識十多年,她始終無法從她身上挖出任何蛛絲馬跡……除非命子自願透露。

  這真是讓她深感挫折,畢竟準確無誤的獲得線索、突破重重障礙取得資訊,向來是她最愛的「遊戲」。

  「別灰心,我藏著一個大秘密等妳呢!」命子安撫的笑著。

  「我看起來像灰心的樣子嗎?」朱姐傲然一笑,臉上艷色更添幾分,「越難的事情我越感興趣,沒有挑戰性就不好玩了。總有一天,我會將妳的底細全摸清!」

  「那我就拭目以待囉!」命子恬淡的笑笑,眼神中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采。

第一章 禍餘 (下)

  ──佐˙司魂院──

  「小季,那堆衣服拿去洗一洗。」

  「小季,地板跟窗戶清一清,還有外面的花澆一下水,都快枯死了。」

  「小季,我想吃水果。」

  「小季幫我換藥。」

  「我的背很癢,幫我抓抓……」

  側身一躺,魈直接躺在正在摺衣服的季薰腿上,連帶將她剛整理好的衣服堆弄亂。

  「你給我適可而止!」忍到不能再忍,季薰憤而起身,一把將成疊的衣服砸在他身上。

  「哎哎哎,痛痛痛痛……」魈誇張的慘叫,「小季,妳怎麼這樣?我是重傷傷患耶!竟然對我下這種『毒手』,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哇就摳憐……」他將疊在身上的衣服一件件丟開。

  「摳憐個屁!」她生氣的怒吼:「既然是重傷傷患,就給我乖乖躺在床上!跑來跑去做什麼?」

  打從一早她進門開始,這傢伙就丟了一堆事情給她做,其實那也不打緊,反正以前當他助手也打雜慣了,但,這位自稱是重傷病人的人,不好好在床上靜養,反而跟在她屁股後頭東轉西繞、目指氣使,嚴重妨礙她做事!這要叫她怎麼不生氣?

  「欸,我這是關心妳啊!」扁著嘴,他故作委屈,「妳那麼忙,我怕妳有小細節沒注意到,特別跟在妳身邊提醒妳耶!」

  「不需要!你只要好好躺在床上調養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會自己看著辦!」她將他推向樓梯,「去去去,回你房間去!中午吃飯才准下來!」

  「妳中午要煮什麼?」靠在樓梯邊,他興沖沖的道:「最近天氣變熱了,我們吃清淡一點好了,麻醬涼麵、羅宋湯、芙蓉豆腐……」

  「囉唆那麼多做什麼?」她沒好氣的覷他一眼,「廚房姥姥煮啥你就吃啥!」

  「又要吃大鍋菜?我是病人耶!」魈不滿的抗議,「病人最需要的就是補充營養,就算沒有人蔘雞湯、靈芝補品,至少也要來個燕窩魚翅吧?」

  「想吃鳥的口水?」季薰冷冷掃他一眼,「那簡單,等一下我叫鳥妖吐幾口給你。」

  「這個嘛~~」他面露不明燦笑,「既然都是口水,那我比較想嚐嚐妳的。」

  「……」莫名地,季薰臉紅了。

  「呦,害羞了?」魈調侃著她。「沒想到小季這麼清純,真是看不出來。」

  這個口無遮攔的死傢伙!「你給我滾!」她惱怒的大吼。

  「哈哈哈……」歡快的朗聲大笑,魈緩步往二樓走去。

  「死大叔!」她恨恨的罵了聲,回頭撿拾被拋在地上的衣物。

  那次事故後,魈就像尋常一樣笑笑鬧鬧,原以為,他身上只是皮肉輕傷,季薰便也不以為意,兩人後來也沒多大交集,頂多在工作空檔時,季薰抽空前來探視。

  直到數日後,她偶然聽見魈與元謙的對話,那時她才明白,魈受的傷有多重。

  不說,不代表沒事。

  雖然外表看來完好,實質內傷甚重,要是承受的力道再大一些,他的五臟六腑就會粉碎、爆裂了。

  為此,她拼著可能會與凱安毀約、被求償高額罰金的情況,也執意要守在魈身邊,直到他傷勢好轉。

  若不是東伶居中調解,甚至破天荒答應接受幾筆秀場案子,凱安也不會這麼輕易就答應。

  「給妳兩個月的時間,時間一到就要回到工作崗位。」在跟東伶出國工作時,凱安下了最後期限。

  ……話是這麼說,目前都已經過兩星期了,魈的狀況似乎沒有明顯好轉。

  雖然笑容依舊歡快、說話一樣毒舌,態度一樣令人生氣,但,暗地裡,季薰曾瞧見他幾次暗皺眉頭、痛苦不堪的按著胸口,只是那樣的神情,總是消失在人群裡,面對來人,不管對方是陌生、是親近,他總是佯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方才也是──

  當他的臉被埋在衣服堆裡時,鬆懈下來的他,痛楚在臉上瞬閃而過,若不是季薰一直留心觀察,大概也不會察覺到他的異狀吧!

  「真是的,就愛逞強,那麼大的人了,還不懂照顧自己。」嘴裡發著牢騷,季薰手上折疊著曬好的衣服。

  將衣服收起後,她又順手收拾了客廳,才想稍作休息,一股殺氣襲來,在對方出手攻擊的同時,季薰使出符咒進行防禦,那人硬生生撞上護盾,而後「磅」地一聲,對方狼狽的摔在地上,發出極大的撞擊聲響。

  「景泱,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季薰對著倒在地板上的他嘆氣。

  「打一場就好!」不等季薰拒絕,景泱很快就從地上跳起,再度發動攻擊。

  「什麼一場?」季薰頗感無奈,「早上我剛來的時候不是才……」

  才想埋怨,對方卻已經伸長了爪子攻來,緊急亮出靈刀,季薰漂亮的擋下這一擊,連帶反手將他震飛。

  「景泱,在室內不要用武器!」她可不希望屋裡的傢俱遭到破壞,然而,對方卻置之不理。

  伸長爪子,景泱劈頭就是一陣猛抓、猛打、猛踹,極盡他的野性本能。

  他打的熱血沸騰、衝勁十足,但可苦了季薰,一邊忙於應付他,一邊她要護著那些家俱,一下子護瓷器、一下子挪桌椅,忙得她手忙腳亂、暈頭轉向。

  然而,就算季薰小心翼翼的保護,總還是有無法兼顧的局面發生,不過慢了一秒出手,擱在茶几上的花瓶,就這麼在她眼前硬生生摔毀,發出碎裂聲響。

  「哼!失手了吧!」景泱面露得意。

  「……景泱。」無力的停手,季薰手上亮出符紙,怒氣頓張。

  「終於要認真跟我打了嗎?」景泱興沖沖的退後一步,等待她的進攻。

  「是啊。」她冷笑,「我會好好打一場。」

  結界一張,趁景泱迴避時,手上符紙立馬射出,直接黏在他額上。

  「定身咒?不公平!妳作弊!」他驚慌且惱怒的喊:「怎麼可以用這一招!」

  「打架還跟你講規則嗎?」將景泱一把拉過,按在腿上,季薰朝他的屁股劈哩啪啦的打下。

  「痛、痛痛痛!哪有人這樣打的啦!」景泱想掙扎,身體卻完全動彈不得。

  「我有沒有跟你說,不准破壞公物、不准摔東摔西?」沒有理會他的哀號,季薰使盡力氣,一掌又一掌的打下。

  「我有沒有跟你說我在忙?為什麼你最近老愛找人打架?真那麼想打,不會去找納羅嗎?」

  「他出差,不在。哎呦!哎呦!妳不要再打屁股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被這麼按著打屁股,景泱感到羞愧萬分。

  「會覺得丟臉就不要再將我的話當耳邊風。」打的手疼,季薰甩甩手,放他起身。

  「痛死了!沒有人打架打屁股的好嗎!」揉著臀部,景泱齜牙咧嘴的大叫:「妳這樣根本就不是打架!妳違規!」

  「違規個屁。」季薰淡掃他一眼,「又不是打拳擊,還規定腰部以下不能打?」

  「你們在吵架嗎?」從外頭走入,小彌困惑的看著兩人。「剛才聽到景泱叫的好大聲,說什麼屁股的?你的屁股怎麼了?」

  「我、我哪有!妳聽錯了!」鼓著腮幫子,景泱尷尬的雙頰脹紅。「我、我、我要去忙了!」

  一溜煙地,他就這麼狼狽的跑了。

  「笨蛋。」搖頭笑笑,季薰蹲身撿拾地上的花瓶碎片。

  小彌遞上掃把與垃圾袋,接著又跑去拿了膠帶黏貼碎片。

  「小彌,碎片我收拾就好,妳去休息吧!」擔心她會受傷,季薰從她手上拿過膠帶。

  蹲在季薰身邊,小彌沒有離開的意願。

  「怎麼了?」發覺她似乎有話想說,季薰一邊整理地面、一邊關心的詢問。

  「我昨天夢見奶奶了。」她緩緩的說道,語氣平緩,沒有過多悲傷。

  「……」有些愕然的停下動作,季薰抬頭望向她。

  儘管奶奶走的算是安祥,但,最親的親人驟逝,還是讓小彌心痛不已,有好幾天的時間,她都是以淚洗面,沉浸在濃烈的悲傷之中,任憑旁人如何勸說、如何安慰都是無用。

  而現在,主動提起此事的她,神情平靜、輕鬆,儘管眼中還是流露出淡淡哀痛,然,比起以往,她現在的情緒可說是穩定許多。

  「然後呢?」季薰讓她繼續說下。

  「她跟我說她在觀世音菩薩那邊過的很好,要我也要好好過生活,她會在天上保護我。」臉上掛著深深的微笑,小彌敘述著那愉快的夢境,「我們一直聊天、一直聊天,說了好久、好久,感覺好像回到之前那樣,好快樂。」

  說話當中,淚水自小彌眼角滑落,不同於絕對的哀傷,那是喜樂與不捨交織的眼淚。

  想起與奶奶的過往,小彌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但,因為奶奶在夢中的開導,她內心的鬱悶與傷痛減輕許多,對於痛失親人之事,這也才稍稍釋懷。

  「我不想讓奶奶擔心,所以,我會加油!」她信誓旦旦的道,笑容光彩燦爛。

  「嗯,不過不要太勉強自己,知道嗎?」季薰叮嚀著。

  「我知道,奶奶也這麼跟我說。」抹去眼淚,她點頭答應著,「對了,廚房姥姥要我問妳,魈大哥的午餐妳要幫他準備嗎?」

  「……嗯,我來煮好了。」猶豫了幾秒,她還是點頭了。

  病人還是需要吃的營養一些,這樣傷口才會好的快。

  「我要吃麻醬涼麵、羅宋湯、芙蓉豆腐,還有烤魚、涼拌蘆筍。」魈點餐的聲音傳來。

  本應該回房休息的他,不知道何時又現身樓梯口,嘴角帶著意味不明的笑。

  「……你不在房裡休息,跑下來做什麼?」季薰悶聲質問。

  「我聽到樓下有乒乒乓乓的聲音,所以就跑下來看看囉!我擔心妳嘛!」他嘴甜的說道。

  「不需要。」季薰可不認為她有讓人擔心的必要。

  「幹嘛逞強?感動就說出來啊,被我這個風度翩翩、英俊非凡的大帥哥關心,應該很高興吧?」魈嘻皮笑臉的道:「小心肝有沒有撲通撲通的狂跳?」

  ……小心肝?她眼角開始抽搐。

  「剛才還以為妳不想為我煮飯,還好,妳只是隨便說說。」摸著胸口,魈做出如釋重負的模樣。

  「我才不是為了你,我只是不想讓姥姥太累。」季薰口是心非的反駁:「姥姥要準備員工的餐點就已經夠忙了,用不著為了你又另外煮一餐,那樣太累了。」

  「哎呀呀,傳說中的『刀子嘴、豆腐心』出現了。」魈笑嘻嘻的瞅著她,「沒關係、沒關係,妳的心意我明白,不用害羞。」他朝她擺擺手。

  「害羞個頭!」季薰沒好氣的掃他一眼,「不過是煮頓飯,有什麼好害羞的?」

  「也是,關心一個人本來就不用害羞,愛要大聲說出來。」魈認真的點頭。

  說個屁!季薰翻翻白眼,她開始懷疑魈的腦子是不是受傷了。

  「而且,比較起來,我還是比較喜歡吃妳煮的菜。」輕浮的神情一變,魈極為真誠的笑道:「不知道為什麼,吃過妳煮的飯菜,外面的餐館就覺得吃不慣了,這還真糟糕。」

  意外聽到這句話,季薰竟然有點小小的感動。

  只有小小、小小的一點。她在心底強調著。

  「我想,大概是因為裡面有妳的愛吧?」魈又恢復原有的痞子模樣,「每一口都能吃到幸福的味道。」

  「……你想太多了。」她可不認為自己有放什麼「愛」在裡面。

  「何必否認呢?啊,我懂了。」他捶了一下掌心,「這就是所謂的『傲嬌』對吧?」

  「啊?」季薰完全摸不著頭緒。

  「小季,妳真的是年輕人嗎?竟然連這種最新的流行詞都不懂?」魈同情的搖頭,「算了、算了,妳快去煮飯吧!我肚子餓了。」他催促著。

  「……」

  事後,季薰特別上網查了「傲嬌」一詞的定義。

  維基百科:

  傲嬌(亦常翻譯為外冷內熱、蠻橫嬌羞、惡嬌、嬌蠻)

  是指「平常說話帶刺態度強硬高傲,但在一定的條件下害臊地黏膩在身邊」的人物,主要是常用於戀愛型態的詞彙。

  僅指對心儀對象有意,但為了各種原因而刻意以帶刺的態度給予差別待遇,直到陷入無法繼續逞強矯情偽裝的狀況,或是確定與對方兩情相悅時才轉變為羞赧者。

  「……豬頭大叔,誰傲嬌了啊!」季薰氣得握緊拳頭,關節喀喀作響。
作者: cathy242231    時間: 2012-7-11 12:46 AM

第二章 貼身保鑣 (上)

  「季薰姐姐,姥姥說這些綠豆湯給妳帶回家吃。」

  某日,當季薰要離開佐˙司魂院時,小彌拿了一袋包裝好的綠豆湯給她。

  「這麼多?」提著那袋頗具重量的綠豆湯,季薰有些詫異,「妳不是很喜歡吃這個嗎?不留一些自己吃?」

  「有,姥姥有留一鍋給我。」她笑嘻嘻的點頭。

  「小彌,快過來!卡通要開始了!」景泱的催促聲從屋裡傳出。

  「好。」朝季薰揮手道別,小彌一溜煙的跑入屋內。

  見到小彌逐漸恢復以往的活力,季薰很替她開心,心底的擔憂也解了一半,至於另一半……

  金恩不曉得怎麼樣了?她掛心著他。

  事情發生後,金恩就完全與他們斷了聯繫,像是人間蒸發一般,就連那兩位天使姐姐也不清楚他的形蹤。

  那晚的儀式後續,季薰其實沒什麼印象,唯一記得的,是兩張哭泣的臉,一是小彌、一是金恩。

  事發隔天,她斷斷續續從別人口中聽來後續。

  聽說,伊格爾死了。

  聽說,伊格爾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他們。

  儘管她也是參與其中的一份子,然而,記憶好像被人抹去一塊,每當她回想時,腦海中只有模糊殘缺的影像。

  為什麼伊格爾會死?

  為什麼進行中的儀式會中斷?

  為什麼古聖物被摧毀?

  她心中困著滿滿的疑惑,卻沒人為她解釋。

  所有人像是說好了一般,絕口不提她記憶中的那段空白,就算她窮追著問題不放,他們也只是敷衍帶過。

  也許金恩會告訴我,但是……我要去哪邊才能找到他?才苦惱著該如何與金恩連繫,步出11-11小舖時,她竟然就遇見了他。

  「金恩?」發現他站在店外等待,她訝異的瞪大眼。

  「有空嗎?」他客氣的詢問,神情近乎哀求,「可不可以陪我聊聊?」

  「你……怎麼變成這樣?」季薰驚愕的問。

  用「憔悴」二字形容算是客氣了,金恩的頭髮凌亂、滿臉鬍渣、衣服皺巴巴的,臉上光彩盡失,甚至還有一種人近黃昏的萎靡與落寞感。

  儘管風采不再,街上的行人「回眸率與注視率」還是極高,對於這般「脆弱」的金恩,不少女生被激起母性,恨不得將季薰一把推開,將金恩擁入懷中好好疼惜。

  「沒想到天使也會有鬍渣跟黑眼圈。」不是挖苦,季薰只是感到不可思議。

  她還以為天使是完人、神人,永遠都是青春永駐、神采奕奕的模樣。

  面對這樣的提問,金恩只是淡淡的苦笑,「天使……也只是天使。」

  就算擁有神賜與的力量,也還是一樣會受傷、會死亡,正如他逝去的友人一般。

  「……抱歉。」明白他的意思,季薰滿臉尷尬。

  「……」無言的牽動嘴角,他想笑,臉上湧現的卻是憂愁。

  見到他這副模樣,季薰想也不想的抱住他。

  「他不會希望你變成這樣。」她輕聲勸道:「過去了,放下吧!」

  身子明顯一僵,金恩眼中閃過複雜情緒,遲疑了幾秒,他才回擁住季薰,刻意佯裝出的堅強垮下,他將臉枕在季薰的肩窩,無聲哭泣。

  哀傷迅速渲染開來,就連行經的路人也感染了這份悲慟,莫名地淌下兩行清淚,哭得不能自己,附近徘徊的眾生,被這份沉痛牽動,扯心撕肺的大聲嚎哭,一時之間,天地變色,陰風慘慘。

  ……人家在難過,你們跟著哭什麼?瞪著幾名熟識的眾生,季薰滿臉黑線。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咩!」接收到她的意念,他們滿是無辜嚷嚷。

  「好難過啊,我脆弱的心肝就像要被撕毀扯裂一樣。」

  「……」季薰無言了。

  就在她不知道該怎麼收拾善後時,她的手機響了。

  『帶伊格爾的朋友來店裡。』命子的聲音傳來,『就說伊格爾有遺物要交給他。』

  『遺物?伊格爾他……』季薰詫異的追問,命子卻已經結束通話。

  「在哪裡?那家店在哪裡?」旁聽到話筒流露出的聲音,金恩的情緒瞬間轉為激動。

  抓著季薰的雙肩,沒等她回話,金恩便擅自讀取了她的意念。

  「是那裡嗎?好。」潔白的羽翼一張,他瞬間轉化為天使型態。

  「喂、喂喂!你怎麼突然變身,這裡一堆路人──」

  「抓緊。」一手摟住季薰的腰,不顧對方的制止,金恩就這麼直接抱著她直衝天際。

  「啊──」驚嚇過度,季薰發出一聲極悲慘的慘叫。

  在金恩不要命的高速飛行下,她也只能叫出一聲,後頭的聲音全被灌入嘴裡的空氣給壓下了。

  幾分鐘過後,他們在命子的店裡降落。是的,沒錯,在「店裡」降落。

  不曉得是不是金恩不想煞車,或者他根本忘記還有煞車這回事,帶著季薰,他就這麼直接破門而入。

  ……若破的只有門,哪也就算了。

  衝入店裡時,他所挾帶的龐大氣流伴隨他們進入店內,磅地一聲,窗戶玻璃盡碎、杯碗筷子齊飛,就連天花板上的日光燈也逐一碎裂,驚人的聲勢簡直可以媲美電影特效。

  這麼強勁的現身,自然引起員工們一陣驚慌,眾人又跑又叫,一下子喊著「天崩了」、一下子喊著「地牛翻身了」,後來又說什麼「毀天滅地」云云。

  「這種現身方式,還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站在櫃檯處,命子神情淡定的輕笑,強風將她梳好的頭髮吹亂。

  「伊格爾、伊格爾他……」金恩激動的連話也說不清楚,身上火焰炙熱。

  那強烈如日光的光燄,讓一屋子的妖異退至角落,發出宛如沙漠遇難者般的痛苦呻吟。

  若不是季薰被他抱著,連帶受到天使光圈保護,最接近金恩的她,恐怕就要被這份熱力給烤焦了。

  「冷靜點。」倒了一杯水,命子趨步上前,「喝口茶潤潤喉吧!」

  「不用……」金恩本想婉拒,但,在命子的注視下,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接過茶杯。

  說也奇怪,明明就只是一杯平凡至極的白開水,飲入喉裡竟有股出奇的沁涼,心底的燥熱、騷動與狂亂全被驅除,熱焰頓失。

  在金恩解除壓迫人的氣焰後,瑟縮角落、攀在牆面打算竄逃的服務生們,這才鬆了口氣,怯怯的往命子身後聚攏。

  說也奇怪,平常一開店總是人滿為患的店裡,今天卻出奇的冷清,一名客人也沒有,也因如此,金恩的闖入才沒有引起大騷動。

  「請問伊格爾他……」

  「東西在樓上左邊第一間包廂。」纖指往樓梯一指,命子示意他上樓。

  「謝謝。」金恩的身影瞬間消失。

  確定對方遠離,一群服務生立刻包圍住季薰,嘰嘰喳喳的問話。

  「欸,季薰,那個天使是誰啊?」

  「妳跟他是什麼關係?」

  「他怎麼突然衝來店裡?要來找伊格爾?」

  「喂,你們幾個,當家裡沒大人了嗎?」朽六制止的喊:「有空在那邊嚼舌根,不如快點將店裡收拾一下。」

  「哎呦,等一下再掃就好啊!」

  「就是嘛!說幾句話又礙不了什麼時間。」眾人不情願的反駁。

  「也是,不過就閒聊幾句而已。」抽著長煙管,命子溫和的笑笑。

  「是啊、是啊,閒聊而已……」

  幾個人點頭附和,在笑聲過後,現場陷入一份莫名的靜默,帶著點無話可說的尷尬。

  「怎麼了?不想聊了?」偏著頭,命子目光清透的打量他們。

  「呃,沒、沒……我、我去拿掃把。」

  「我收拾碎玻璃。」

  被用這種目光注視,服務員們紛紛尷尬了起來,結束交談,他們逃也似的離開現場。

  「真不愧是老闆娘。」朽六笑著稱讚。

  「為什麼伊格爾會將東西交給妳?」直到閒雜人等散去,季薰這才提出她的困惑。

  「誰知道呢?」命子聳肩笑笑,目光往她手上掃去。「妳買了綠豆湯啊?真剛好,我才想買來吃呢!」

  從她手上接過,命子拎著東西往廚房走去,將它倒入小鍋裡。

  「那是廚房姥姥煮的。」尾隨進入廚房,季薰想繼續先前的話題,卻被外頭的聲音打斷。

  「你好,我是修玻璃的工人,早上有人打電話來說要換玻璃。」

  「是,那些窗戶全都要換新的。」拋下季薰,命子朝門口走去。

  「你好,我來修門。」另一名工人緊接著出現。

  「大門壞了,麻煩幫我看看。」

  「嘩!老闆娘,妳這門……是被車子撞到嗎?」

  「是啊,一台酒駕的車子直接衝了進來。」命子臉不紅、氣不喘的應和,「還好我們還沒開店營業,不然可就慘了。」

  「老闆娘,妳窗戶要哪種材質的玻璃?」窗戶工人遞上參考目錄。

  「這個吧!」

  「老闆娘,妳這扇門壞的太嚴重,換新的會比較便宜。」

  「那就換新的吧!價格請算便宜一點喔!」

  「當然、當然。」

  站在一旁,季薰原本想上樓探視金恩的情況,但,就在她動念時,淡淡的憂傷自二樓蔓延而下,皺了皺眉,她轉了心意,不去打擾。

  坐在包廂內,金恩面前的桌面擱著一個小箱,裡頭的物品已經被拿出──一封信以及一根潔白如雪的羽毛。

  我唯一的摯友,金恩:

  當你見到這封信時,我的計畫已經失敗了,我的失誤將導致我命葬黃泉。

  死,並不遺憾,遺憾的是無法再與你月下共飲、徹夜暢談。

  記得你曾經問過我離去的理由,當時,我並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

  我的離去,就是為了尋找答案。

  為什麼身為神,卻只能從旁看顧這一切,有所為、也有所不為?

  為什麼身為天使,我們卻無力救援天下蒼生?

  為什麼世間充斥著苦難?為什麼人心懷著怨恨?

  眾多的疑問充斥我心,彷彿浪濤般將我淹沒。

  這漫長的時間裡,我走訪世界,自我放逐、流浪,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我發現了這世界的秘密。

  我找到了線索,也解了部分疑惑。

  雖不清楚這是否是正確解答,但,我願意搏命一試。

  革命必會有犧牲,建造之前必先毀壞。

  我不願傷人,然,為了未來,我願將雙手染血。

  也許你會覺得我很可笑、愚昧,就為了那份虛無飄渺,我竟捨棄了善。

  我知道我過於偏執。

  只是,我真的很期盼,有朝一日,失落已久的伊甸園,能再現人間。

  當這項計畫失敗後,與我合作的罪人必會重起爐灶,再次奪取那份力量,倘若對方成功,這世界的命運將會被扭轉。

  為了避免這後果發生,我將我的記憶封存,託付於你,請務必制止。

  為你增添這份困境,我深感抱歉,就當作是我最後一次的任性,懇請你答應。

  身無長物,僅有茶具隨身,今將它轉贈於你,盼友誼長存。

  若我的意識能存於人間,我將會在虛空中看顧你,為你祈禱。

  伊格爾 絕筆

  從信件中抬頭,金恩的眉頭深鎖,藍眸中鬱結著沉重的哀慟。

  目光凝在羽毛上頭,手掌大的羽毛微微發著光,光芒裡透著伊格爾的氣息。

  指尖發顫的輕撫,懷念與不捨的情緒一擁而上,深吸了幾口氣,這才勉強壓抑下激動的情緒。

  指尖在羽毛上憑空劃了幾下,羽毛化成光粒子,飄入他心口,連同伊格爾的思緒。

  閉著眼,金恩逐一將伊格爾的記憶收下,他的遺憾、他的夢想、他的無奈……

  金恩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將這些情緒全數吃下。

  睜開眼,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神情極其疲憊。

  「笨蛋。」他苦澀的彎了嘴角。「伊格爾,你真是個任性的大笨蛋。」

  捂著臉,他無聲的哭著,淚水從他指縫中滑落。

  ……金恩,他還好吧?察覺到越來越濃烈的悲傷,季薰有些擔心。

  「呼!終於整理完畢了。」

  忙了幾小時,服務生終於將店內打掃完畢,順帶將店內佈置進行了小更動。

  「累死了,這比工作一整天還累。」

  「還好命子說今天店裡要進行小改裝,不對外營業,不然就要付客人醫藥費了。」佳佳慶幸的笑著。

  「付醫藥費是小事。」阿當開玩笑的說道:「就怕還要一個個為他們清除記憶,那過程可麻煩了。」

  「不麻煩,你沒看過電影MIB嗎?」旁人興沖沖的回應,「用他們那個記憶消除的棒子,閃一下就可以了。」

  「要記得戴墨鏡!不然自己的記憶也會被消除。」

  「對對!」

  「那樣器材真有趣,好想買一根玩玩。」

  「別鬧了,那是管制品,哪有可能那麼容易買到。」

  似乎是閒著沒事做,一群人就這麼針對消除記憶的事聊了起來,直到金恩步下樓。

  「季薰,妳可以帶我去伊格爾的住所嗎?」他問著。

  這樣的要求,季薰當然是同意了。

  「晚餐時間快到了,帶點東西去吃吧!」命子拎了一個袋子從廚房走出,交給季薰。

第二章 貼身保鑣 (下)

  這一次,兩人依舊乘風而行,只不過這次的飛行較初次舒服,至少季薰還有餘裕眺望風景。

  夏季的夜色來得比較晚,都已經六點多了,天色這才稍微轉暗,紅澄色的夕陽只剩餘輝,彎鉤般的新月緩步東昇,天空被分成了兩半,西邊是色彩繽紛燦爛的彩霞,東邊卻恰恰相反,天色由淡藍色逐漸轉深,彷彿是一種明與暗的對比呈現。

  兩人降落在伊格爾自己搭的小屋前,看著那木造房屋,金恩感慨的笑了。

  「他以前常說,要是退休了,想在山上造一間小屋,種田維生、自給自足,朋友來訪的時候,就跟友人一起在屋前乘涼泡茶。」

  這個夢想,伊格爾只完成一半……

  推門進屋,少了主人的房子多了蜘蛛網與厚重灰塵,山上濕氣重,部分木頭長出青苔,甚至出現不明白菌。

  環顧四周,房裡的傢俱其實很少,角落處有一張工作桌,上頭擱著木雕工具與部份手工品,雕刻的內容廣泛,各式各樣的動物、老老少少的人類、飛鳥、魚群以及形象不明的物品。

  另一邊的木桌上擱著紫砂壺茶具,造型流練大方,色調古雅淳樸。

  輕撫著壺身,壺面上泛著一層曖曖光芒,內斂無華。從養壺的狀況看來,金恩知道伊格爾對這茶具的重視。

  勉強從感傷中脫身,金恩定了定神,拿著茶具組,走向外頭的茶桌,將桌面清潔乾淨後,季薰將帶來的餐點擺出,兩人就這麼開始煮茶、聊天。

  金恩說起他跟伊格爾的往事,叨叨絮絮的講個不停。

  當他還是實習天使時,負責帶領他的就是伊格爾,那時候的伊格爾已經是一位傑出的天使隊長,受人景仰。

  天使其實就跟凡人一樣,有喜怒哀樂、有愛憎、有偏私與貪嗔。對待凡人,他們盡量一視同仁,但,對待同是天使的伙伴,那可就不一定了。

  許多隊長、領導者等級的天使,都有其專屬派系,利用權勢增加自己的利益、壓迫他人。

  「可是伊格爾跟他們不一樣。」

  開水煮開了,金恩以熱水將茶具沖洗了遍,而後停下等待,待水溫降至合適溫度時,才將熱水注入壺裡。

  手裡忙著,金恩嘴上也沒閒著,津津有味的訴說著一段又一段的回憶。

  「不管對方是誰,伊格爾總是一視同仁、公平公正的對待,他的存在就像是避風港,少數不在派系裡的天使,自然而然的匯集到他名下,我也是其中之一。」

  伊格爾是他唯一景仰的對象。並不是因為伊格爾的強大而崇拜,而是佩服著他的正直與仁慈,他的溫柔與信念。

  在伊格爾的教導下,金恩屢建功勳,地位逐漸拔升,兩人之間的友誼,也從一般友人變成至交。

  「我們有很多觀念很相近,但是對於飲食的喜好,我跟他可就大大不同了。」

  比起茶類,金恩更愛咖啡,只是跟在伊格爾身邊久了,口味也逐漸被他渲染,從最初的排斥,轉變成懂得品茗、欣賞。

  「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喝咖啡。」他聳肩笑笑,手上的忙碌暫歇,為季薰倒了第一杯茶。

  「已經是晚上了啊?」從回憶中回神,仰望天色,金恩頗有種時光飛逝的感概。

  「這裡的夜景很美。」季薰還記得與伊格爾那次的茶會。

  星光燦爛,街燈與星辰的光芒接連成片,廣闊無邊。

  「伊格爾常說,好茶、好友、好景是人生──」話說到一半,金恩突然臉色一變,目光轉為銳利。

  「只可惜這裡出現不速之客,破壞了這份圓滿。」他拿出聖扇警戒著。

  「……」季薰狐疑的四下張望,卻無法探查出來人的方位。

  「不打算出來嗎?」金恩催促著,「難道魔族的人都喜歡偷偷摸摸?」

  「話可不是這麼說。」帶笑的聲音傳來,「我只是不想破壞你們的氣氛。」

  一條碧綠色的巨蛇從草叢爬出,幻化成一名美男子,髮色銀灰,眼睛是像蛇一般的綠色瞳孔。

  「親愛的天使、可愛的小姑娘,我的名字叫做奧蘭特,請多多指教。」單手擱在胸前,他朝兩人欠身行禮,明明該是極紳士的舉止,在他做來卻顯得有些輕浮。

  「你來這裡做什麼?」沉聲質問,金恩豎起警戒,氣場形成銅牆鐵壁的防衛著。

  「那麼緊張作什麼?」奧蘭特戲謔的輕笑,「現在又不是鬥爭時代,上頭都已經簽了和平條約,難道你還怕我帶有伏兵?」

  「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你需要提防。」金恩尖酸的回笑。

  接收了伊格爾的記憶,金恩自然知道奧蘭特是L組織的一員,更清楚他這個惡魔最愛使用下流手段。

  「啊咧咧?原來我意圖這麼明顯啊?」他狂妄的大笑,「也好,我們就直接一點。她是我的獵物,如果你想插手,我會殺了你。」奧蘭特作出宣告,目光邪魅且貪婪的望著季薰。

  被他那詭譎的視線盯上,季薰瞬間頭皮發麻、寒毛直豎。

  護在季薰身前,金恩羽翼一張,進入戰鬥狀態,「我是她的保護者,你休想從我手上奪人。」

  「別心急,要交手以後還怕沒機會嗎?」奧蘭特開始轉變型態,逐漸變成蛇形,「今晚我就不打擾你們,親愛的小寶貝,我改天再來找妳。」

  吞吐著紫黑色蛇信,奧蘭特搖擺著身軀,潛入草叢離去。

  「休想得逞。」握緊掌中摺扇,金恩下了決定。「從今天起,我會陪在妳身邊守護妳,寸步不離!」

  「不用……」季薰想婉拒,但,金恩的神情卻不容她反對。

  就這樣,金恩便開始跟著季薰一同到佐˙司魂院,從早到晚繞在她身邊打轉,成為她的貼身保鑣。

  整理家務、外出購物、煮飯……只要有季薰在的地方,就能見到金恩的身影,如影隨形。

  知道對方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季薰也體諒的不去在意,但……金恩實在是太過「寸步不離」了!

  洗衣服、晾衣服,他跟著。

  去廚房喝水、吃點心,他也跟著去。

  找人閒聊,還是跟隨。

  就連內急想上廁所……他還是照跟不誤!

  「這裡是廁所。」站在女廁內,季薰臉冒黑線。

  「我知道。」金恩回的理所當然。

  「這裡是女廁。」她強調著。

  「所以?」偏著頭,他似乎不明白季薰的意思。

  「就算要保護我,也不用跟著我進廁所吧?」她終於按捺不住性子。「這樣很尷尬耶!」

  「我不會偷窺。」他信誓旦旦的保證。

  這跟偷窺無關,純粹是感覺問題!季薰頭疼的揉揉額角。

  「啊……」驚呼聲從門口傳來,原本想進入廁所的女生,見到金恩站在裡頭,臉上瞬間轉紅,慌張的逃開。

  「你……出去、出去!」季薰將他推到廁所外頭,「上個廁所能發生什麼事?你在外面站著,不要跟進來!」

  結果,金恩真的乖乖在外頭站崗,也讓眾多想如廁的女生尷尬的止步。

  「金恩……」季薰深感無力,拎著他往旁拖去,解了女生們的如廁危機。

  直到遠離人群,季薰這才一臉嚴肅的與他約法三章。

  「第一、不要跟著我進廁所,第二、不要在廁所外面站崗,第三、在這裡,你不用一直跟著我!」

  「但……」

  「沒有但是。」季薰語氣堅決,「這裡是佐˙司魂院,又不是閒雜地方,那隻惡魔沒那麼容易混進來。」

  「那可難說。」魈的聲音從旁傳來。「我沒有批評的意思,不過……這裡的結界可沒有妳想像中的牢固。」

  「你不在房裡休息,跑出來做什麼?」季薰斜睨他一眼。

  「去換藥啊。」他理所當然的回,並反過來指責季薰,「我本來想等妳來換藥,結果妳竟然只顧著跟他聊天,完全忘了這回事,嘖嘖!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你這小鬼還真現實。」

  「囉唆!你又不是完全不能動,自己換就好啊!」儘管嘴上數落著,季薰還是上前攙扶魈,陪著他前往醫務室。

  「妳還真狠心,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受傷。」魈不滿的埋怨,「現在傷都還沒好一半,竟然就叫我自生自滅?唉~~古時候英雄救美還能抱得美人歸,現在救人……竟然只有好人卡可以拿?」

  「如果我真的那麼沒良心,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做牛做馬了。」季薰白了他一眼,學著他的口氣反駁:「我現在是被留職停薪兩個月耶!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要照顧誰才會變成這樣,唉~~所以說報恩也要找到對的人,找到一個不知道感激的傢伙,只會累了自己,忙得昏天暗地還被嫌棄,嘖嘖,真是不值得!」

  「我哪有不知感激?妳說要來照顧我,我答應了啊!妳要當我的打雜工,我也沒拒絕,如果妳還想進一步的以身相許……我也是可以考慮考慮啦!」

  「考慮?」季薰挑眉瞪向他。

  「對啊!」魈佯裝認真的點頭,「雖然妳脾氣差、個性火爆、動作粗魯,缺點一堆、優點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但是看在妳的身材不錯,這些我都勉強可以忍受……」

  「忍你個大頭鬼!」季薰氣炸了。「你這個死色魔,我乾脆今天替天行道,誅了你!」

  季薰起手一劃,一個以氣場凝聚的劍陣就這麼成形,這是她前陣子跟在東伶身邊學的新招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季薰上次遇大險,連小命差點也給搞丟,為了她的安危,向來只傳她保命用小招的東伶,竟破天荒地傳授她幾手攻防俱佳的陣法。這些法術源自道家,聽說是東伶以前的師父傳下。

  用來懲戒妖魔鬼怪的道法,原本應該不合東伶使用,但,經過師父的細心講解,向他分析萬法歸一統的道理,再加上東伶用心鑽研,竟讓他參透了,研究出一套半妖半道的術法。

  儘管一開始還是有諸多瑕疵,然,經過多年的修正與改善,這套法門也逐漸趨於完善。

  「喂喂,我現在是傷患,妳竟然要對我下毒手?」魈連忙退到金恩身後,以他充當人肉盾牌。

  「你躲起來做什麼?是男人的就站出來!」季薰氣呼呼的罵:「躲在別人後面這算什麼?」

  「是女人就將武器收起來!」魈拿她的話回嘴:「對一個傷患動手,妳這又算什麼?」

  「你!」季薰往前逼近,「金恩,讓開!」

  「金恩,保護我!」魈緊緊抓住他,不讓他溜走。

  「冷靜點、冷靜點。」被夾在中間,金恩只有苦笑的份。「怎麼說沒幾句就吵起來了呢?」

  「那是他們相處的特有模式。」元謙現身一旁,溫和的笑著,「跑來醫護室前廝殺,是要方便我進行急救嗎?」

  「元謙,救命!」魈往他撲了過去,「有惡女要殺你的病人啊!」

  「收了你這個病患,還真是令人傷腦筋。」元謙打趣的揚笑。「季薰,看在我辛苦醫治他的份上,就請妳高抬貴手,別讓我的治療白費。」

  「他是裝的啦!要是這樣就能殺他,他不知道要死幾次了。」嘟嚷著,季薰悻悻然的收起劍陣。

  元謙扶著魈走入醫務室,待他平緩氣息之後,元謙才開始為他把脈診治。

  「吃了那麼多藥,要是你的身體還是沒好轉,那真的是暴殄天物了。」雖然擔心著魈,但,話一出口,卻成了帶著損意,扭曲了關心。

  「傲驕女,妳就不能直率一點嗎?」魈戲謔的笑著,「明明就擔心我擔心的要命,口是心非。」

  「才沒有!誰擔心你這個色魔大叔?」她矢口否認,「又不是吃飽閒閒沒事做!」

  「妳、妳竟然這麼說……唔,好痛,痛死了。」捂著心口,魈表情扭曲的躺在床上。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你哪裡不舒服?」季薰慌張地上前探視。

  「我、我的心、我的心……」魈在床上不斷的滾動,狀似極為痛苦。

  「心?心怎麼了?」

  「我脆弱的心肝兒,被妳給狠狠刺傷了。」忍著笑,魈說出了答案。

  「……去死!」發覺自己被耍了,季薰動怒的開扁。

  要不是元謙跟金恩上前攔人,保護那個「脆弱又欠揍」的傷患,魈恐怕連僅存的半條命也要去掉了。

  「痛痛痛,暴力小季,打都被妳打了,上藥的動作不能輕一點嗎?」滿臉瘀青的魈,疼得直嚷嚷。

  「少囉唆!不過是上個藥,叫什麼叫?」季薰板著臉數落,但,手上的力道還是稍微減輕了。

  在季薰為他上藥包紮時,金恩跟元謙則是站在一旁,討論著魈的情況。

  「我本來想施針加強治療,但是他的身體狀況較為特殊,不太適合……」元謙面露猶豫。

  「嗯,我明白。」同樣是醫術專精的金恩,自然知道元謙指的是何事。

  「你們在說什麼?魈的身體怎麼了嗎?」季薰一頭霧水。

  「……」元謙與金恩同時沉默了。

  「我對針過敏。」魈一臉無辜的聳肩。

  「過敏?你說的是暈針吧?」

  「不、不。」她搖著食指,「不是對針筒恐懼,我是過敏。」話說得極為堅定。

  「真的假的?」季薰面露質疑。

  她只聽過「對酒精過敏」、「對海鮮過敏」、「對藥物過敏」,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對針會過敏的。

  「是真的,不相信妳問元謙!」他將問題丟了出去。

  無辜被砸中的元謙只能回以苦笑,「……就像他說的那樣。金恩也知道,對吧?」他拖了另一人下水。

  面孔有些扭曲,深呼吸了幾下,金恩這才過份燦爛的笑了。

  「沒錯,情況就像他們兩人說的那樣。」

  很可疑。季薰沒有說破,也不想追究。

  臭大叔,暈針就暈針,幹嘛還連累別人陪著他說謊?其中一個還是天使耶!

  「照這情況看來,他要完全康復大約需費時三個月。」元謙將話題拉回。

  「要不,我運用聖光從旁輔佐治療,應該可以縮短時間。」金恩主動提議。

  「這法子不錯,可以試試。」

  觀察魈的身體狀況後,金恩雙手置於上空,掌發金光,施與醫治。

  「有人想喝咖啡嗎?我出去買。」趁著這空檔,季薰開口詢問。

  「請稍等我幾分鐘,我陪妳一起去。」金恩不讓她獨自行動。

  「便利商店就在轉角的街口。」她無奈的回嘴。

  「為了妳的安危,就算只在隔壁也不行。」

  聽到這麼強硬的語氣,季薰有些不滿。「金恩,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不覺得你的保護太『超過』了嗎?」

  簡直是到了滴水不漏的跟監……錯,是「保護」。

  「會嗎?」他絲毫未查。

  「會。」

  「不會。」魈唱著反調。「當人家的保鏢本來就要這樣,小季大概是沒讓人保護過,所以才會這麼大驚小怪。」

  「魈大叔……」扁眼瞪向他,季薰恨不得用繃帶將他的嘴巴綁起。

  「怎麼?我有說錯嗎?」魈不以為然的瞅她一眼,「妳去看看那些名人,哪個人的保鏢不是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他不過只跟妳白天,又沒連妳睡覺也跟在旁邊……」

  「晚上?」金恩露出頓悟的神情,「是啊,的確有這個必要。」

  「……必要什麼?」季薰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樣。

  「必要的保護。」金恩朝她燦然一笑,笑容亮眼的猶如朝陽。

  當晚,金恩護送季薰回家後,隨即對命子提出同住一室的請求。

  「為了保護季薰,我希望能在這裡住下。」

  「好啊。」命子沒有反對。

  於是,他搬入季薰房裡與她同房。

  「……隔壁有空房間。」坐在床上,季薰滿臉黑線。

  「不行,太遠了。」忙碌在地上鋪著棉被,金恩想也不想的回絕。

  「不過就兩步路的距離……」她嘟嚷著。

  「要綁架妳,用不到一秒鐘。」鋪好棉被,金恩催促季薰休息。

  見金恩心意堅決、苦勸無用,她也只有無奈地躺平睡覺。

  說實在的,季薰並不是一個個性纖細敏感、過度拘謹的人,就算金恩跟她同睡一張床,她也無所謂。

  只是,金恩實在太過貼心了!

  半夜裡她踢被,他便起身為她重新蓋上,如此反覆無數次也不嫌累,弄到最後連季薰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若換成其他人為她添被,她根本不會察覺此事,只因金恩身為天使,氣場原本就比較強,只要他一動,整個房間的氣場也隨之飄晃。

  若是以往,季薰可能只有細微的感應,就像被夜風拂面,頂多抬個眼就又繼續睡去,然而,今非昔比,她的感覺變得極為敏銳,金恩一個起身動作就像引發三級地震,晃得季薰頭腦發暈。

  「金恩,你不用理我,現在是夏天,沒蓋被子也不會著涼。」不曉得是第幾次被「晃」醒,季薰只覺得眼睛乾澀,窗外微微透出曙光。

  「沒關係,我不太需要睡眠。」靠著牆,金恩正就著微弱晨光看書。

  ……你不需要,我需要。季薰往鬧鐘看了眼,時間接近凌晨五點。

  「麻煩你,讓我好好睡一下,不要再為我蓋被子了。」說完,她抓著薄被往後一倒,重新入睡。
作者: cathy242231    時間: 2012-7-11 12:47 AM

第三章 求援 (上)

  數日過去,放話說要來綁架的惡魔還是不見蹤影,兩人身邊唯一有的動靜就是越演越烈的八卦流言。

  像他們這樣同進同出,不管什麼行動都膩在一起的兩人,自然引起不少側目,儘管大家表面上都裝做沒事,暗地裡卻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小薰,那個小夥子從哪裡拐來的?」廚房裡的廚娘們圍著她,熱烈的詢問。

  「是啊,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認識多久了?之前怎麼都沒聽妳說過?」

  「臉蛋好、身材好,善解人意、說話風趣,嘖嘖嘖,真是人間極品!」

  趁著金恩待在醫護室與元謙討論醫學的空檔,季薰前來為他們張羅午餐,沒想到才踏入廚房,一群人就這麼圍住她,一股腦地倒出問題。

  打從金恩陪同季薰出現在這裡後,他們就堆了滿肚子疑問,只是苦於金恩老是如影隨形的跟著季薰,眾人找不到空隙逼供,現在好不容易逮到了機會,自然要好好問個仔細,好滿足她們旺盛的好奇心。

  看著一雙雙閃閃發光、瞪大的眼睛,季薰只能將認識金恩的始末全盤說出,連帶附上他保護自己的原因。

  「然後呢?」

  然後?還能有什麼然後?季薰困惑了,「就這樣而已啊,我說完了。」

  「少來!重點部份妳都沒說!」他們要聽的可不是那麼平淡無奇的事。

  「你們現在是曖昧期?交往期?」廚房小廝滿臉期待的問:「牽手、親嘴還是已經『做』了?快點從實招來!」

  「招個頭!我跟他只是朋友!」她敲了對方額頭一記,沒好氣的強調。

  「當然,現在當然是朋友,很多事情都是從朋友先開始的啊!」一群人擠眉弄眼的笑著。

  「好了,你們別這樣一直逼問。」廚房姥姥笑著緩頰,「好歹她也是姑娘家,被你們這樣逼問也是會害臊啊!」

  「害羞什麼?大家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嗎?」廚房副廚玉娘撫媚的笑了,「牽牽小手、摟摟腰、嚐嚐小嘴……」

  「就是就是,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呢!」

  無奈的翻翻白眼,她發現她無法跟他們溝通。

  「不過我以為妳跟魈才是一對,結果……」對方欲言又止,面露感嘆。

  「我也這麼以為,你們兩個看起來那麼要好,魈為了妳還受重傷。」

  「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會殺出一個程咬金呢?魈這下可虧大了。」話中頗有為魈抱不平的意味。

  「話也不能這麼說。」另一人出面緩頰,「感情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先來後到的道理,等得久也不一定就是他的,要看雙方的感覺對不對。」

  「也不用太悲觀啦!小薰也說了,她跟那個金毛的只是朋友,魈還有機會!」

  「要是我,我會選金恩,風度翩翩、氣質斯文,經濟狀況好,簡直是最佳老公人選!」

  「我比較喜歡魈,他很幽默風趣、對人又和善,每次看到他都笑嘻嘻的,跟他相處很愉快。」

  「哎呦!不管選誰,如果我身邊也有兩個大帥哥追求,我肯定樂上天去!」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開了,趁著他們聊的起勁,忘了自己的存在,季薰匆匆的抓了幾樣食物,拎著餐籃快速逃離現場。

  窩回醫護室裡,裡頭的三人正在喝茶閒聊。

  「小季,妳又跑去哪裡摸魚了?」一見到她,魈立刻開始數落起來,「身為報恩的人,妳應該要有自覺一點,送餐點、倒茶水、扶我散步運動、帶我來治療換藥,就算我沒有要求,妳也要自己記住時間、主動進行啊!」

  瞧瞧,這算是幽默風趣、對人和善的人會說的話嗎?季薰斜睨他一眼。

  「我現在不就送午餐過來了嗎?」將餐籃往桌上一擺,從中拿出餐點。

  「妳拿的這是什麼啊?」看著菜色,魈皺眉道:「豆漿、麵條、蔥花蛋……廚房裡沒菜了嗎?」

  「我急著要溜掉,就隨便抓了幾樣……」她無辜的反駁,順帶將她聽來的八卦轉述。

  「他們誤解我跟妳有曖昧?」金恩頗為詫異,「真是很抱歉,我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流言蜚語,晚一點我去向他們解釋。」

  「不用了。」季薰朝他擺擺手,「說了他們也不會聽,就讓他們當作上班無聊的消遣娛樂好了。」

  「可是事關名節……」金恩有些猶豫。

  「名節?」季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拜託,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名節咧!」

  「金恩,她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吧!」魈拍拍他的肩膀,一臉沉重,「雖然我們的清白都被她給玷汙了,但是,看在她沒什麼人追、沒有桃花運的份上,我們就忍一忍,讓她過過被兩位帥哥追求的癮,我想上帝會原諒你的。」

  「……死大叔,你想找死嗎?」握緊拳頭,季薰撲上前跟他打了起來。

  不再像以往處於捱打狀態,傷勢恢復一半的魈回手反擊,兩人就這麼扭打成一團,要不是元謙跟金恩又拉又勸,他們肯定會將醫護室鬧得面目全非。

  「搞什麼鬼啊!你到底會不會打架?」冰敷著紅腫的雙頰,季薰氣呼呼的罵:「有誰揍人的時候會捏臉頰?又不是小孩子,成熟點好嗎!」

  「我才想問妳搞什麼鬼。」魈同樣冰敷著臉上的瘀青,「女孩子家竟然學人『猴子偷桃』?妳就對我的『那裡』那麼感興趣嗎?」

  「我、我才沒有!那是一時失手!」季薰羞窘而尷尬的漲紅臉。

  那時候狀況那麼混亂,她只是想推開對方,誰知道會那麼剛好……

  「推開?」魈冷笑一聲,「我看是想偷襲我吧!還好我閃的快。」

  「胡說八道!誰會想偷襲你啊!」

  「這可難說,誰知道妳這個傲驕女是不是口是心非?嘴上喊著討厭,心底卻很喜歡我。」

  「你!」站起身,季薰打算進行第二回合。

  「要打出去外面打。」元謙制止的沉喝一聲:「我可不希望這裡被你們給毀了。」

  悶悶地瞪了魈一眼,季薰索性轉身離開。

  「……」往季薰的背影瞧了一眼,金恩有些為難的杵在原地。

  在她闖入之前,魈的新療程正好進行一半,本想讓他先休息一會再繼續,結果卻變成兩人的打架爭執。

  「去吧!保鑣怎麼可以丟下被保護者不管?」魈笑嘻嘻的催促,「治療明天再做也可以。」

  點頭回應,金恩快步追上季薰的腳步。

  「真是個脾氣暴躁的小鬼。」魈搖頭數落。

  「是嗎?我倒覺得你玩的很開心。」元謙意有所指的回道。

  「只是想趁機活動一下筋骨。」他大大伸展著四肢,「躺了這麼久,要是反應變遲鈍就糟糕了。」

  「如果你真的有好好休養,我想你會痊癒的更快。」元謙可不相信他有乖乖聽話,躺在床上靜養。

  「被你發現了啊?」他回以燦爛的笑,沒有否認。

  表面上他一直窩在房裡休息,實際上,他對於自己的訓練從沒鬆懈過,每日依舊在最大限度內鍛鍊身體。

  「我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你的傷並不單純。」元謙正色道:「就算你的體質異於常人,那也只是勉強保住你的命。」

  若換成其他人,早就當場五臟俱裂、筋脈寸斷,魂奔黃泉了,魈還能活著,只能說他命大!

  「該休息就要休息,受了傷還過度勞動身體,只會讓狀況惡化。」他皺眉叮嚀。

  「是,我會乖乖聽話,我現在就回房裡休息。」魈笑嘻嘻的朝他揮手道別。

  甫一回到房間裡,魈便瞧見窗戶邊站著一抹窈窕身影。

  「今天是刮了什麼風?妳竟然會主動來找我。」魈順手拉了張椅子坐下。

  「聽說你為了保護季薰受傷,我來關心一下。」朱姐豔麗的笑著,「還真是難得,你竟然會捨命保護人?」

  「因為我是好人。」他無辜的聳肩。

  「好人?我還以為你是逼不得已的呢!」微側著頭,朱姐話中帶損,「畢竟是『受人之託』嘛!」

  「妳今天火藥味很大喔!」魈笑著,卻沒有歡意,「怎麼?該不會是太過孤單寂寞,導致心情鬱悶吧?」

  「你想要為我排遣寂寞嗎?」紫唇勾起好看的弧線,眼中卻透出危險氣息。

  「免了,我可不想被吃掉。」魈很乾脆的拒絕。

  「我也不想吃你,你太『毒』了,我擔心我會消化不良。」翹腳坐在窗沿,朱姐丟給他一個白繭。

  拆開一瞧,發現裡頭裝著一顆琉璃色圓珠,淡雅沁心的香氣泛出。

  「這是什麼?」

  「仙丹妙藥。」朱姐回的簡單。

  「誰給妳的?」魈可不認為對方會好心的買藥給他吃。

  「還有誰?不就是那個巫囉!」支著下巴,朱姐不以為然的碎念,「她也真奇怪,該擔心的事情不擔心、該管的事情不管,偏偏在意你的事情?不過就是受了點傷,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又死不了。」

  「妳忌妒嗎?」魈打趣的笑,「沒辦法,誰叫我這麼受歡迎、這麼有人緣。」

  將藥丸丟入嘴裡,經過咀嚼,原本淡雅的香氣更顯濃郁,一股熱流順著食道滑落,逐漸擴散至身體各處。

  「對了,『那個人』來了。」朱姐突然冒出的這句話,讓魈面色一變。

  「他在哪裡?什麼時候來的?目的是什麼?」一股作氣,他連珠砲似的詢問。

  「前天人在新加坡,現在不知道,這一個月內他跑了亞洲幾個國家。」手支著下巴,朱姐同樣為對方的到來感到苦惱。

  一得知他又更換地點,她立刻調派手下進行追蹤,沒想到對方的行蹤成謎,追查不到更多線索。

  「不愧是L的首領,行事作風這麼神秘。」她無奈的苦笑。

  「唉~~看來我又要『包袱款款』準備開溜了。」魈半開玩笑的搖頭。

  「你走的了嗎?」斜睨著他,朱姐似笑非笑的道:「你不怕你這一走,季薰會有危險?」

  「擔心什麼?」魈不以為然的笑笑,「她身邊有天使保護,那傢伙比我強多了。」

  「那可說不一定。」朱姐聳肩,「特倫斯將季薰當成目標,單單一個天使,能敵的過那個實驗瘋子嗎?」

  「嘖嘖,妳怎麼可以小看偉大的天使?說不定他可以。」魈打哈哈的笑道。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嫣然一笑,朱姐身子輕盈的躍出窗外離開。

  唯一的談話對象離去,房間裡迅速被寂靜籠罩,遠望窗外晴空,魈的笑容逐漸隱去,目光變得悠遠。

  「留下,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他語氣沉重的低喃。

  他很喜愛這座小島,雖然面積不大,充滿了混沌與動盪,聚集在此的眾生宛如聯合國,但,這裡擁有一種生生不息的活力,燦爛奪目的令人心動。

  也許對方現在的目標不是自己,也許那個人只是路過,然而,一旦他的行蹤被發現……

  他不希望這裡被摧毀。

  那樣的事情,他已經經歷太多、太多……

  「但是,我也不能拋下她對吧?」目光垂落地面,定在自身的影子上頭。

  宛如自言自語的問答得不到回應,房間被靜默圍繞。

  ───

  「我只是要去晾衣服,你們不用跟著我。」季薰無奈的喊。

  「沒關係,我可以幫妳拿衣籃。」金恩將她手上的物品接過。

  「我幫忙拿衣架。」魈笑嘻嘻的接口。「分工合作才有效率!」

  ……你們這種分工合作只有礙手礙腳的份!

  不曉得是不是養病養得發悶,或是身體復原的差不多、骨頭癢了,魈竟然也來湊上一腳,學著金恩當保鑣,一左一右的跟在季薰身後。

  這情況不僅引起更多的傳聞八卦,也讓前來佐˙司魂院的眾生們一頭霧水。

  「那個女孩是什麼來歷?怎麼出門還帶保鑣?」

  「那兩個保鑣……一個還是天使耶!她該不會是天堂那邊的公主什麼吧?」

  「阿牛,你傻了喔?天堂哪有公主?」

  「我只是打個比方,誰知道他們那裡有什麼。」說話者搔搔頭,不以為意的大笑。

  外人不清楚狀況那也就算了,偏偏聽到這樣的詢問,院裡的那些人竟然玩心大起,不幫忙澄清也就算了,還跟著他們瞎起鬨,刻意捏造了一些真不真、假不假的謊言。

  「你們問這話可問對了!那姑娘可厲害了。」負責申請鬼魂戶口的鬼差,口沫橫飛的道:「別看她年紀輕輕,她的師父可是修行千年以上的狐仙,她跟鍾馗大師是拜把兄妹,觀世音菩薩對她寵愛有加,前陣子她身體不好,還特別遣童子送仙丹給她。」

  「真的假的,會不會說的太誇張了?」旁人有些不信。

  「真!就跟純金一樣真!」鬼差信誓旦旦的道:「這些事情我們這裡的人都知道!就你們這些外地來的不清楚。」

  「上次我們有人不舒服,她隨手一拿,拿出幾張藥師佛菩薩的藥符送人,我們討十次、百次還不一定討得到的藥符,她那邊可是成堆成疊!」

  成堆成疊?我不過才拿了幾張。季薰真是感到啼笑皆非。

  所有的事件經過穿鑿附會,全都變了樣,她哪裡跟鍾魁大師拜過把了?不過是前幾天鍾魁大師出差至此,恰巧見到她,順口打聲招呼、聊了幾句,那些躲遠遠偷聽(還聽不清楚)的鬼差們,便誤以為兩人交情極深,自此以後,謠言又多了一個。

  「原來季姑娘那麼厲害!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幾名身穿布衣的小兵,從排隊的隊伍中脫離,飛也似地衝向季薰,就在金恩架起防禦屏障時,他們噗通一聲地跪在季薰面前。

  「季姑娘、季姑娘,您還記得柳將軍嗎?中壢萬應廟的柳將軍。」詢問的聲音帶著哭腔。

  被對方嚇了一跳的季薰,花了幾秒鐘才回過神來。

  「將軍怎麼了嗎?」

  「將、將軍他、將軍他……」話都還未成句,對方卻先哭了起來。

  「冷靜點,你們哭成這樣,我要怎麼知道事情狀況?」季薰皺了眉頭。

  「是、是。」胡亂抹去淚水,他們開始陳述事情的始末。

第三章 求援 (下)

  那晚,在爆炸的當下,奶奶為了保護小彌以身阻擋威力,將軍見狀,也連忙上前保護。

  他竭盡力量,擋下大半衝擊,身受重傷卻還是護不了奶奶。

  那一役讓他們損失不少弟兄,雖然地處偏僻,但,那附近的生靈頗多,原本的工作就已經十分吃緊,人手再這麼一減少,無疑是讓他們雪上加霜。

  再加上將軍對於無力援救奶奶的性命感到十分自責,鬱悶與沉重的公事加重傷勢,前陣子他就這麼病倒了,氣息奄奄。

  敬重的將軍病倒,所有部眾頓時慌了手腳,他們向鄰近縣市的廟祠求援,奈何他們是沒正名的陰兵,別說向廟裡的正神上書求救了,才走到廟門口,他們就被門口的護衛給攆開了。

  就在他們急得焦頭爛額時,景泱恰好前去拜訪,接起了大半的巡邏工作,又跟他們報了這裡的地址,要他們前來佐˙司魂院求救。

  沒出過遠門的小兵,也不懂搭乘交通工具,就這麼沿路問人(鬼),一路問、一路走,花了一天的時間走了上來。

  抵達台北時已經是凌晨時分,儘管他們心底焦急的慌,但還是不敢擅闖,乖乖跟著其他眾生排隊,這一排就排了一上午去了。

  「原來景泱跑去那裡,我還在納悶怎麼最近沒見到他。」季薰恍然大悟的點頭。

  「季姑娘,您要為我們作主啊!」

  「請您要幫幫咱們!除了您,咱們真的不知道該找誰了。」

  幾個人就這麼哭哭啼啼的,不斷朝她磕頭央求。

  「偉大的小季姑娘,妳大顯身手的時間到了!」應和著他們的話,魈在旁推波助瀾、搧風點火,「這件案子非妳莫屬,妳是唯一可以解救他們的人!別再猶豫了,快點頭吧!」

  「死大叔,你別在那邊瞎鬧!」冷瞪他一眼,季薰真想一拳將他揍飛。

  她不是不想幫,但,也總要給她時間讓她想想該怎麼幫啊!

  「算了、算了,我先去看看情況。」沒親眼見到現場,她也不知道情況到底多嚴重,「別再磕了,你們是想將地板給磕裂嗎?快起來!」

  「是、是。」胡亂抹去鼻涕眼淚,幾個人快速起身,而後又不約而同的蹲了下去。

  「又怎麼了?」季薰皺眉質問:「我都說要過去了,你們還想跪啊?」

  「不、不是。」他們尷尬的低下頭,「咱們兄弟肚子餓,腿軟。」

  「是、是啊,咱們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無奈地,季薰領了他們幾個到廚房。

  一見到飯菜上桌,他們登時雙眼發亮,抓了碗筷就這麼埋頭猛吃。

  「吃慢點、慢點,小心噎著。」廚房姥姥急忙為他們添了熱湯,「已經過午了,只剩這些菜飯,不嫌棄就多吃點。」

  「不、不。」滿嘴飯粒,他們含糊不清的搖頭,「這比咱們平常吃的還要好。」

  「咱好久沒吃到白米飯,真是、真是太好吃了。」其中一人還哭了出來。

  「連白米飯都沒得吃?」廚房姥姥大驚,「那你們平常吃什麼?」

  「咱們有一塊田,種了一些菜葉、地瓜蕃薯,有時候摘些山果。」

  「光吃那些會有營養嗎?」聽著這番話,廚娘們有些心疼他們。

  這些小兵看來不過十多歲,臉上還有幾分稚氣未脫,有些廚娘的孩子就跟他們差不多年紀,不免將心比心的憐惜起他們。

  「很不錯了!以前還沒立廟受人香火時,咱們吃的是樹皮樹心。」他們對現下的生活十分知足。

  「現在每逢初一、十五就有人供些水果、魚肉,有時還有米酒,咱們一個月至少會有兩頓大餐吃,挺好的。」

  「將軍說,咱們做人要知道惜福感恩,人家給咱們一瓢水喝,咱們就要挖水井回報,那些村民人好,沒叫咱們挖井,只是巡守地方安危,已經是對咱們很好了。」

  聽著這番天真又純樸的發言,季薰哭笑不得的搖頭,心底泛起一份感動。

  「真不知道該說你們純樸還是……」玉娘搖頭嘆笑。

  「吃完飯先別急著走,我準備一些食物給你們帶回去。」廚房姥姥走向廚房旁的小倉庫,從裡頭拿出幾甕醃漬好的醬菜。

  「我炒幾樣菜給你們帶走。」

  「冰箱裡有滷肉鍋,我熱一熱給你們。」

  姥姥一開頭,其他人也連忙捲起袖子,切菜的切菜、洗米的洗米,做出一道道拿手料理。

  「請、請問……可以請你們熬些粥嗎?」一名小兵怯怯地問:「我們將軍生病了,恐怕沒什麼胃口。」

  「那簡單,我們玉娘熬的粥可是人間美味呢!」廚房姥姥笑吟吟的道。

  「要熬粥可以,就怕你們趕時間。」玉娘將醬菜打包好,擱在桌上,「一鍋好粥至少也需要兩、三個小時熬煮,你們等的了嗎?」

  「這……」他們面露猶豫。「那、那還是改天吧!」

  「現在當務之急,應該是找醫生替將軍看病,其他事情還是等將軍病況安定再說。」

  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大包大包的菜就這麼堆在桌上。

  「謝謝、謝謝,你們真是大好人。」他們感激的不斷道謝。

  「準備這麼多,他們帶的走嗎?」看那小山似的東西,玉娘輕笑著。

  「放我這裡吧!」季薰將食物一一收入腰際上的玉珮中,這一個簡單的動作,立刻引起小兵們的驚訝。

  「好厲害,竟然一下子就將東西收起來了!」

  「那玉飾肯定是厲害的法寶!」

  「快走吧!」季薰催促著他們。

  知道這筆案子沒錢賺,魈藉口養傷,留在佐˙司魂院沒有隨行,一行人搭著金恩的坐車,迅速往中壢。

  車子才剛啟程,坐在後座的小兵們興奮的叫嚷,還有人將頭、手探出車窗外,他們見過這種車子在路上跑,從沒坐在裡面過,今天可算是開了眼界。

  然而,歡樂的時間沒有很久,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他們暈車了……

  車子停在路旁,幾名小兵吐得面色蒼白。

  「真可惜,剛才吃下的美食全都沒了。」他們心疼的喊。

  「咱們還是用走的就好,你們先出發去見將軍吧!」

  「別開玩笑了,這邊離中壢還很遠耶!」季薰可不贊同,「上車,忍耐一下就到了。」

  「姑奶奶,別再叫咱們坐車了,咱的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是啊,要是再吐,恐怕連胃、腸都要嘔出了。」

  「上車。」季薰強勢的要求,她怎麼可能將他們丟在路邊。

  「季姑娘,求求妳,咱們真的禁不起這折磨。」

  「坐車這件事,比打咱二十大板還痛苦。」

  「真搞不懂現代人為什麼不騎馬?騎馬比搭車舒服多了。」

  「……」無奈的抓亂頭髮,最後讓季薰想出一個折衷方式。

  「這、這樣真的可以嗎?」坐在車頂上,幾名小兵有些為難。

  「當然可以,你們就當成是在騎馬。」

  擔心他們會摔下車,季薰特地在車頂加上繩子,讓他們抓牢。

  車子發動後,他們先是心驚的驚呼幾聲,而後轉為開心的吆喝。

  「架!衝啊!再衝快一點!架!」

  還「架」咧,真以為是在騎馬啊?抿著嘴,季薰與金恩相視而笑。

  很快地,他們來到萬應公廟前,門口圍著一群士兵,個個憂心忡忡。

  「季薰?怎麼是妳?」景泱困惑的跑向他們。「玹澄楓沒有派人來嗎?你們沒見到他嗎?」

  「沒,見那位大人需要排隊,太耗費時間了。」小兵笑嘻嘻的道:「咱們聽說季姑娘十分厲害、交友廣泛,諸佛菩薩對她寵愛有加,所以就請了她來。」

  「太好了!咱們將軍有救了!將軍有救了!」

  「快!快請入內,將軍上午突然陷入昏迷,叫都叫不醒!」

  聽到這消息,所有人一擁而上,簇擁著兩人前往將軍身旁。

  初次見到摘下頭盔的將軍,季薰有些咋異。

  本以為縱橫沙場的將首,應該是一個滿臉鬍鬚、面容粗獷、虎背熊腰,令人望而生畏的大漢,然而,病榻上的人雖稱不上文弱書生,但也並非什麼粗壯的男子。

  眉頭糾結,臉部線條剛毅,身材結實不過分壯碩,看上去就像個沉穩的斯文人。

  見到病人,金恩上前為對方進行檢查,其他人則是安靜地屏息等待。數分鐘過去,金恩臉色顯得有些凝重。

  「怎、怎麼樣?將軍還好吧?」士兵們擔心的問。

  「還好,只是需要長期調養,不要太過勞累。」

  取出摺扇,金恩喃喃唸動咒語。

  「以主之名,祈求聖光照耀。」

  「以主之名,祈求病魔遠離。」

  「以主之名,祈求賜予健康。」

  「以主之名,祈求恩澤披身。」

  每唸一句,他就揮動一次摺扇,扇風挾帶著金色光粒子,如細雨般落於將軍身上。

  就這麼念了一陣子,將軍的氣色明顯好轉,蒼白的臉色逐漸恢復生氣。

  收起摺扇,金恩走向轎車,從後座取出醫療箱,為將軍打了一針,並包了幾包藥。

  「三餐飯後服用。」他將藥包遞給其中一名士兵。

  「是,我會記住。」對方必恭必敬的接過手。

  「你們……聚在這裡做什麼?」鬱結的眉頭稍稍紓緩,柳將軍悠悠地醒來。

  「將軍、將軍您終於醒了。」幾個人七手八腳的將他扶起。

  「巡邏完成了嗎?邊界的補強做了嗎?」閉著眼睛,他有些難受的揉揉眉心,心底卻還是牽掛著公事。

  「還、還沒。」手下怯怯的回報。

  「還沒?」語氣一沉,他的臉上出現不悅。

  「請、請將軍饒恕。」一群人撲通撲通的跪地認罪,「上午您突然昏過去,您一倒下,咱們全慌了手腳,只顧著守在您身邊,忘了正事。」

  「我昏倒了?」柳將軍有些茫然,先前的記憶一片空白。

  「是啊,多虧了季姑娘跟這位先生,您才醒過來。」

  緩緩抬頭,柳將軍這才發現到季薰與金恩。

  「抱歉,讓兩位費心了。」

  「那麼客氣做什麼?之前你也幫過我啊!」季薰朝他擺手笑笑,「對了,我這裡有一些藥。」

  她從玉飾中取出了藥瓶、藥罐、藥膏等物,嘴上說是一些,實際上卻有十數種。

  「這是擦瘀傷的、這是,這是補藥、這是內服藥、這是……還有,這些是佐˙司魂院的廚娘們要給你們的小菜。」

  逐一將物品交給身旁的小兵,在最後一件取出時,所有人手上已經堆滿了物品。

  「這怎麼可以,無功不受祿。」見到數量眾多的贈物,柳將軍連忙婉拒。「心意我收下了,這些東西還是請妳拿回去。」

  「我才不要!」瞪著眼,季薰完全不給對方回絕的機會,「廚娘她們好心煮這些菜要給你們吃,如果我將這些東西全帶回去,她們絕對很失望,要退你自己去退,我可不管!」

  「這……」

  「將軍,請恕我多嘴。」老兵福伯幫腔道:「身為廚師,盡心盡力做出的料理沒人吃,那實在很令人難堪,既然感激對方的心意,您還是將這些菜餚收下吧!」

  「是啊,將軍,您就收下吧!」一旁的小兵紛紛請求。

  見到這些好菜,他們饞得口水都快滴下了,怎麼捨得將到嘴的美味推出呢!

  「……僅此一次。」無奈地,他妥協了。

  聽到這聲答允,眾人一陣歡呼,開開心心地將菜餚收起。

  「很抱歉,因為目前尚有公事在身,需要外出巡視,不能善加款待兩位貴客……」

  「你這樣的身體,還要出去巡視?」挑著眉,季薰試圖勸阻。「身體比工作重要,你還是多休息幾天吧!」

  「不。」他堅決的搖頭,「保護地方乃是我等職責,不可懈怠。」說著,他就要起身。

  「你這個人真的是……」季薰無奈的伏額,想罵卻又不知該怎麼罵出口。「算了算了,我陪你去巡邏吧!」

  「這怎麼可以,兩位是客人……」

  「我有說我要來當客人嗎?」季薰挑眉反問:「我聽說你們遇到麻煩,特別過來看看,如果需要我們幫忙,儘管開口。」

  「那就……勞煩兩位了。」明白現在的境況,柳將軍也沒有多做推託。

  在身體不適的情況下,他身著簡便輕裝,領個兩人外出巡視。

  這一路巡下來,季薰才感受到他們的工作沉重,偏僻的鄉鎮,什麼沒有,地最廣、生靈最多。

  不會製作結界的他們,土法煉鋼,花了數月的時間架構出土牆,用兵法那套抵禦這些妖異,雖然成效只有一半,但也好過什麼都擋不住的境況。

  然而,上次的一役,爆炸的風暴四處奔流,毀壞了無數土牆屏障,在人手損傷、欠缺的狀況下,修築工作更顯艱難。

  不過是短短的走上半小時,他們就遇見不少沒長眼、連形體都沒凝聚完全的生靈挑釁。

  「這樣下去不行吶……」深深嘆了口氣,季薰隨手將撲上前的生靈揍飛。

  「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擴充人手?」金恩的摺扇一揮,如水般鋪蓋整個地面的生靈,就這麼開了一條道,宛如摩西分海。

  「我們沒有糧俸。」將軍說出他們的窘境。

  雖然村民會燒些紙錢給他們,但,那些錢全用在修補防禦工事了,根本無法支付生活上的費用。

  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要招募士兵,人家看的是有沒有升遷機會。

  沒有升遷?那有薪水也可,啥?連錢都沒?

  那就抱歉了,他們寧可當個孤魂野鬼,肚子餓了就去搶食、附身,總也可以給他們撈到不少銀兩,何必入這種軍營裡做苦工?

  他們是陰廟,沒有受封、沒名沒份的地下組織,而且還是一窮二白私營組織,這種地方誰會想來呢?

  「其實你們也可以給幾個號碼。」抓抓頭髮,季薰想來想去也只想到這招,「那些人如果中了獎,就會燒給你們很多紙錢。」

  「那種偏門行徑不是正道所為!」將軍正義凜然的拒絕了。

  「如果那些政客能有你的一半就好了。」季薰突然有種深深的感嘆。

  雖然對他的節操深感佩服,現下的問題還是要找到方法解決,要不,季薰擔心他們恐怕撐不了多久。

  苦思一會,季薰拿出電話,找了幾位友人協助。
作者: cathy242231    時間: 2012-7-11 12:47 AM

第四章 援助(上)

  入夜後,前來援手的人聚集在小廟前,原本寂靜的地方立刻變得熱鬧起來。

  「這幾個地方就放巫婆的法陣,這幾個方位我來佈風水陣。」指著地形圖,老道士分配著工作。

  「姆咿?我也要、我也要!」在地圖上找尋了會,兔少女指著其中一處,「我要在這裡做陷阱,姆咿!」

  「又不是打獵,裝什麼陷阱?」老道士搖頭。

  「呵呵呵,聽起來挺有趣的。」巫婆同意的笑著。

  「全部的線路已經安裝完成,電話、電腦都可以使用。」收拾著工具,生化人對士兵們說道:「這本使用手冊留給你們,往後你們就可以上網瀏覽資訊、販售商品。」

  「賣東西?」眾人面面相覷,「咱們哪有什麼貨樣能賣呢?」

  「有啊!你們種的蔬果就不錯!」啃著他們種的蕃薯,史萊姆讚嘆的道:「這番薯種的真好,沒有農藥、甜度高,要是擺到有機市場販售,肯定是暢銷商品!」

  「有機?」他們更糊塗了,「咱們沒養雞啊。」

  「……我看你們還是幫忙幫到底,送佛送上天吧!」季薰滿臉無奈的道。

  「也好。」摸摸口袋,史萊姆拿出他的名片,「我是經營食品買賣的商人,往後你們就把蔬菜交給我,我來幫你們賣,要是有想買的糧食,跟我買,我給你們對折價。」

  「真的嗎?那太謝謝您了!」

  待老道士與巫婆討論完畢,他們分成幾組人馬,開始針對老道士的安排進行結界建構工事。

  要在這麼廣泛的區域架出結界,絕非易事,尤其懂得這方面知識的人只有道士與巫婆,整個過程就更顯辛苦了。

  這麼一忙,就是數日過去。

  「季薰,命子難道沒教過妳布陣嗎?」見她不知道第幾次犯錯,老道士不免皺起眉頭。

  「有。」她回的心虛,「只是我每次都記不起來,阿漓比較擅長這些。」

  與結界不同,陣法需要熟記的細節極多,偏偏她又是一個大而化之的人,這麼細微的作業實在讓她感到非常頭疼,再加上這種風水形式的布陣較不實用(對她來說),平日根本沒機會用到,她便偷懶地將之捨棄了。

  相較之下,金恩的學習效率極為驚人,明明是西方天使,對東方道法應該一竅不通,但,他竟然從旁看著、學著、摸著,然後就會了!

  令人更加忌妒的是──他竟然可以將之融會貫通!

  氣人的是,在他「舉一反十」之後,用一臉納悶的表情望向季薰,「為什麼妳會做錯?」

  啊啊啊!真是可恨啊!絞扭著手上的物品,季薰真是恨不得將他揍飛。

  「錯了、又錯了。」老道士帶著長嘆的聲音傳來。

  「呃?不是這樣嗎?」抓抓頭,她實在搞不懂是哪邊出了錯。

  老道士重重地嘆了一聲,「本以為有妳在,應該多少可以幫上手,結果妳反而添亂,就連那隻山妖也做得比妳好。」

  「……」往景泱的位置瞧去,他負責的區域已經快要完工,而她……卻還只在開頭。

  「去吧、去吧!」老道士朝她揮揮手,「妳去幫別人的忙,別在這礙手礙腳。」

  「抱歉啦!」吐舌笑笑,她連忙逃開。

  本想去巫婆那看看,但……昨天她才被她以同樣的理由趕走。

  「妳看看、妳看看,人家這位將軍完全沒碰過,可是他一下子就學會了。」巫婆翻翻白眼,「妳要是有他一半的天賦就好了。真是的,光會打架有什麼用?腦袋也稍微訓練一下吧!」

  是是是,他們都是天賦異稟的天才,我是只會打架的阿呆。

  發悶地,季薰漫無目的的在路上閒逛,等到她回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駐足在奶奶的祖厝前。

  或者該說,「曾經」的祖厝。

  現場殘留著人工挖出的大凹洞,那是那夜怪物獵殺的場所,經歷過爆炸的風暴,附近寸草不生,荒涼的有如沙漠。

  夏季傍晚,天色豔紅似火,熱風拂面,被汗水濕透的衣服貼黏在身上,令人難受。

  茫然地,季薰的目光凝結在土坑上,意識陷入恍惚。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風中熱氣稍減,天色由紅轉藍,但依舊十分明亮。

  風捲起滾滾黃沙,隱約中,她見到沙塵中出現一抹黑色身影。

  是誰?定了心神,她試圖分辨來人。

  「落單了嗎?」熟悉的戲謔笑聲傳來,讓季薰心頭一寒。

  「……」張開口,她才想叫喚,對方卻先她一步,逼近她身前。

  「妳想找救兵?」獰笑著,蛇一般的雙瞳閃耀光芒。

  對方沒有出手封制她的行動,連捂住嘴巴也沒有,僅僅憑一股氣勢,就徹底壓制住她。

  「不喊嗎?不想向那位天使求援嗎?」奧蘭特撫上她的臉,手溫冰冷,「我今天心情好,想跟他玩玩,或者……妳想連其他人一起找來?」

  不行,不可以找金恩。莫名地,季薰心底起了警戒。

  她不知道對方作什麼打算,只是直覺告訴她,若真的把金恩找來,那肯定會中了對方的陷阱!

  深吸了口氣,她強自鎮定的揚笑,「我一個人就可以對付你了,用不著找他。」

  「是這樣嗎?」他歡快的笑了,「那還真是令人期待啊!」

  趁他大意分心之際,季薰迅速放出劍陣,疊影般的劍刃連連攻向對方,將他逼退數公尺遠。

  「中國的劍法?挺有意思。」鋒利的劍端在他胸口劃出一道血痕,奧蘭特臉上仍舊掛著不在意的笑。

  「害怕嗎?要是不注意一點,你就會被殺了喔!」季薰冷冷的笑了,沒有歡意。

  「真不錯的表情,我喜歡。」奧蘭特貪婪的舔了舔嘴角,「如果妳有本事砍下我的頭,我肯定會更愛妳。」

  「我可不希望被一個無頭的惡魔愛上。」

  季薰快速發動劍陣,十數把長劍在半空繞成一個圓圈,劍口一致朝向奧蘭多,劍指一劃,劍身閃耀著白光、挾帶浩然劍氣,行雲流水的展開攻勢。

  手一甩,一條碧綠色長鞭出現在奧蘭特手中,如同有生命般,那鞭子並不是垂落於地,而是凌空扭動,宛如一條飛蛇。

  邪魅的咧嘴笑著,奧蘭特揮動鞭子將飛劍一一擊開,以靈氣成形的長劍,不過承受一擊,劍身就出現了裂痕,在鞭子揮打第二下時,劍身順勢粉碎,消失半空。

  當奧蘭特解決纏身的劍陣後,發現季薰已經逃離,不知去向。

  「玩捉迷藏遊戲嗎?」嘴裡哼著歌,奧蘭特腳步輕快的追去。

  拼命跑著,季薰連頭也不敢回,生怕一回首,那惡魔就現身她身後。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她慌亂的轉動腦袋,思考下一步該怎麼進行。

  她不能跑去找其他人,那樣只會害了他們,說不定連快要完成的陣法也會毀於一旦,她更不能往市集跑去,那裡全是一些無辜的老弱婦孺。

  就在她陷入苦思時,一不留神,差點撞上一部轎車,若不是對方即時煞車,她恐怕就會被撞飛了。

  在她因這場突發意外跌倒在地時,奧蘭特的腳步也從後頭追上。

  糟了!忍著膝蓋上傷口的痛楚,季薰試圖逃離。

  「還想跑?」一個鞭子揮來,季薰的腳踝被纏上,狼狽的往前撲倒。

  「該怎麼辦呢?」收繞著長鞭,他將季薰一步步拉回,「我已經厭倦妳跑我追的遊戲了。」

  手上亮出靈刀,季薰試圖砍斷那鞭子,然而,在她揮刀之際,腳下一個拉扯的力道傳來,她整個人被拋至半空,而後重重的摔在地上。

  劇烈的疼痛讓她咳出了血,腦袋遭受撞擊,頭暈眼花的伏在地上。

  「不過是小小摔一下,妳應該不至於沒辦法反擊吧?」奧蘭特輕笑著。「快點,讓我看看妳的能耐,將妳摧毀古聖物的力量使出來,別讓我失望。」

  摧毀古聖物的力量?我?季薰無法理解。

  「還不肯反擊嗎?」鞭子再度甩動,季薰再一次被拋升至半空。

  這一次,奧蘭特沒有讓她直接摔下,而是用力的揮舞鞭子,將她憑空甩來甩去。

  腳踝上的抽拉力量讓季薰痛苦不已,她感覺自己的腳、身體要被撕裂開來,膝蓋無法承受這力道,好像快要移位一般。

  「注意,要掉下來了喔!」笑著提醒了聲,奧蘭特將鞭子往下用力一甩,連帶拉扯著季薰的身體。

  然而,這一次季薰卻沒有摔在地上,而是被人穩穩接住,對方同時斷了她腳上的鉗制。

  「你終於來了,金……咦?」鬆了口氣的季薰,卻意外發現搭救她的人並不是金恩。

  雖然一樣有著美麗金髮,但對方的眼睛是罕見的灰藍色。

  「妳還好吧?」他緩緩將季薰放下,但她卻連站都無法站立。

  「我的腳……」倒在地上,季薰痛得直冒冷汗。

  若她沒有猜錯,剛才被捆住的左腳,韌帶應該已經嚴重受損,說不定連骨頭都移位了。

  「你想搶我的獵物?」瞪著眼,奧蘭特面露不悅。

  「沒錯。」對方答的乾脆,笑的燦然,「這獵物我要了。」

  「那就看看你有沒有命拿吧!」

  奧蘭特使著綠鞭大肆揮舞,連帶抄起地上沙塵,那名男子步伐輕快的左躲右閃,別說鞭子了,就連塵土也未能沾身。

  黃土地上被鞭出了數條凹痕,田埂旁的農作物無辜遭到波及,被鞭風震斷、連根拔起,整片農田就這麼狼狽的缺了一角。

  眼見無法順利擊敗那名男子,奧蘭特沉喝一聲,放出大批蛇群,如同洪水蔓延,為數眾多的細蛇就這麼淹沒地表,讓他們幾乎無立足之地。

  見狀,男子也不閃躲,反而逼進奧蘭特,反守為攻,也不知道他是使了什麼技巧,在他舉步前進時,位於他腳邊的蛇群全部被震飛彈開,完全動不了他半分。

  反觀季薰,她的情況可就沒那麼好了。

  見到大量蛇群朝自己爬來,她頓時頭皮發麻,手腳顫抖的連連後退,儘管這些蛇並沒有她之前遇過的異種恐怖,然而,源自天性對蛇的恐懼,讓她求救聲都卡在喉間,無法發出。

  一個不留神,後退的腳踩了個空,季薰就這麼往後跌入農地裡,摔得一身泥濘。

  眼見蛇群迅速襲來,季薰想要起身逃跑,腳卻深陷泥地,拔不出來。

  危急之際,季薰放出火符逼退蛇群,在牠們退遠時,立刻劃地為界,建起結界屏障。

  本以為這樣應該可以暫保平安,沒料到重新聚集的蛇群,蜿蜒爬到屏障前,開始啃食結界。

  「騙人!」驚愕的瞪著眼,季薰嚇出一身冷汗。

  又拉又扯,將陷入泥地裡的腳給拔出,掙脫時,一隻腳的鞋子被卡在土裡,忙著逃命的她,也沒心思去將鞋子拿回了。

  濕濘的土壤令人寸步難行,季薰在農地裡跑了幾步便又摔倒了。

  「嘶……嘶……」蛇類的特有聲響自身後追了上來。

  狼狽掙扎的她,終於放聲叫出金恩的名字。

  炫眼的光芒閃過,還未看清現況,她的身後便傳出了爆炸聲響,被炸飛的蛇群,部分殘塊落於季薰身上與附近農地。

  「妳沒事吧?」漂浮在半空,金恩擔心的詢問。

  「沒事。」手忙腳亂地抖掉身上的蛇肉塊,季薰狼狽起身。

  「妳先到一旁去。」吩咐一聲,金恩手裡的摺扇變成長劍,舉劍朝奧蘭特攻去。

  在金恩與那名男子聯手夾擊之下,奧蘭特逐漸趨於下風。

  眼見情勢不妙,奧蘭特連忙放出蛇群,利用牠們擋住追擊,自己趁亂遁逃。

  「別想逃!」不肯放棄,金恩火速追了上去。

  確定危機解除,季薰氣喘吁吁爬出農田,疲倦的坐在地上,在農田裡跌了幾次跤,她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泥人。

  「妳還好吧?」一條雪白的手帕遞上前,金髮男子笑的燦爛。

  「不用了,我去沖水洗一洗就好。」不想弄髒那條漂亮的手帕,季薰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至少將臉上的髒污擦去。」他將手帕塞入她手中,「女生應該不喜歡自己臉上有髒污吧?」

  「我不是那種女生。」聳肩笑笑,季薰順著對方的意思,用手帕擦臉。

  「剛才謝謝你的幫忙,如果你沒有出手,我恐怕就要被綁架了。」季薰故作頑皮的吐舌笑笑,藉此掩飾心底的恐懼。

  「舉手之勞,不用客氣。」對方溫文有禮的回笑。「冒昧問一句,我是不是有在哪邊見過妳?」

  「有嗎?」季薰狐疑的望向對方。

  方才太過混亂,她來不及看清對方的臉,現在這麼一細看,她竟也覺得他很眼熟。

  「我想起來了。」對方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我們在Resurrection的聚會上見過面。」

  經他這麼一提,季薰也記起他了。

  這個人是那時候跟俊安夫婦在一起的……

  警戒地,季薰迅速起身退離,身子緊繃。

  「呃,妳別這麼緊張。」對方無奈的苦笑,「我不是那個團體的人。」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嗎?」季薰亮出靈刀,進入備戰狀態。

  「空口白話,我這麼說妳當然不信。」兩手一攤,男子也不想多作辯解,「如果只憑三言兩語妳就信了我,那我可能會反過來懷疑妳的智商。」他開玩笑的道。

  「你想做什麼?接近我有什麼目的?」季薰厲聲質問。

  「這句話有點奇怪……」他臉上的神情更顯無辜了,「剛才是妳跑來撞我的車,不是我撞妳,怎麼會說是我接近妳?」

  「少跟我扯些有的沒的!你到底想做什麼?」

  「現在嗎?」他往手錶看了眼,「快到晚餐時間了,我打算去用餐,妳知道這附近哪裡有店家嗎?」

  「不知道。」

  「看來我只能開車回到台北用餐了。」他輕嘆一聲,順口問道:「需要送妳一程嗎?這邊好像不好攔車。」

  「不用。」

  「也對,妳還有朋友跟妳同行,自然不需要我多事。」他向季薰微微一點頭,「先走了,晚安。」

  「……」季薰遲疑的皺眉,她被弄糊塗了。

  難道這個人真的不是跟對方一夥?

  她探測著對方的氣場,他的氣息清不清、濁不濁的,非常混沌,然而,儘管分辨不清對方的來歷,她卻可以肯定一點──這個人身上沒有絲毫跟異種有關的惡氣。

  「如果你跟他們不是一夥,為什麼你會出現在聚會裡?」在對方轉身離去前,季薰追問著。

  「我在追查一件案子。」

  案子?季薰更不明白了。「你是警察?」

  「不,我……」才想開口說明,男子卻又突兀的打住,「妳朋友回來了,有機會再遇見的話,我們再來好好聊吧!」

  跟返回的金恩點頭道別後,他緩步走向轎車,駕車離去。

第四章 援助(下)

  「那個人是誰?」金恩好奇的詢問。

  「……不知道。」迷惘的搖頭,季薰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沒問。

  「妳還好嗎?有受傷嗎?」

  「腳……」

  從震驚與茫然中回神,左腳的痛楚瞬間襲來,她難受的跌坐在地,按著左腿。

  「我看看。」

  經過金恩診斷,她的左腳韌帶拉傷,幸好沒有斷裂、骨頭也沒有移位,在金恩施予治療後,傷處很快就恢復大半,只剩尚未消散的疼痛。

  而後,金恩又向附近農家借了浴室讓她沖洗。

  拎著濕淋淋的鞋子,擰著衣服上的水,她就這麼赤著腳,一跛一跛地與金恩並肩走回去。

  「季姑娘,妳怎麼了?摔到水裡去嗎?」

  「妳沒事吧?」

  見到她狼狽的模樣,一群人繞著她關心的詢問。

  「沒事,只是不小心跌到農田裡。」她哈哈的笑笑。「對了,剛才我老闆打電話來,要我停止休假、回去工作,我以後不能過來幫忙了。」

  「啊?妳以後不來了啊?」有些人臉上出現失望。

  儘管季薰在工程上幫不了什麼忙,但她的個性開朗,有她在的地方就有笑聲,調劑了不少工作上的枯燥,再加上她處事貼心,一些細部小事處理的非常妥當,士兵們嘴上不說,其實有不少年紀相仿的小兵對她動了心。

  有些不見得是男女之情,他們只是在她身上尋求一種近似母親的溫暖,他們很多人都是自幼離了家,沙場一去數年,連家人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就這麼在戰場上斷了氣,對家庭的渴望,即使嘴上沒說,心底卻還是盤繞牽掛著。

  「假日也不能來嗎?」面露沮喪,他們眼巴巴的央求。

  「若有空,哪怕只是一兩個時辰……也可以。」

  「我……」

  她也不想離開,跟他們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她喜歡這種鬧在一起的感覺,像是大家庭,她向來渴望家庭的溫暖,但……

  若她不離開,那隻惡魔又追來,該怎麼辦?她不希望連累他們。

  「瞧瞧你們這群兔崽子,真沒用!」福伯出面將這份離情沖淡一些,「又不是生離死別,一個個哭喪著臉做啥?季姑娘忙完了自然就會來找咱們。對吧,季姑娘?」

  「是啊,忙完了我就會過來。」她點頭笑著,心底有些苦澀,「有空你們也可以來台北找我啊!記得去車站搭車,別再用走的了。」

  「當然、當然,咱們已經學會搭順風車了。」黝黑的臉孔亮出兩排潔牙,笑得燦爛。

  「……別嚇到人。」季薰提醒著。

  他們的順風車,說穿了就是在路人開車經過時,拋出繩勾,迅速攀上對方車頂,若對方是毫無知覺的普通人那還好,就怕對方略有感應,能見到他們……被幾名身穿古衣的鬼魂跳上車頂,這不是比恐怖片還令人驚恐嗎?

  記得前幾天就是有人因此被嚇到,對方的家人還領著他,前來將軍廟裡請將軍「收驚」,為了此事,將軍嚴嚴實實的罵了他們一頓,原本還打算以軍杖嚴懲,若不是季薰與老道士等人幫著求情,他們的屁股恐怕就要開花了。

  與他們道別,季薰讓金恩載著,返回台北。

  她原本想打探那名男子行蹤,私下去找他「聊聊」,沒想到隔了兩天,他們竟然再度遇見了。

  「真巧,妳也來這邊吃早餐?」身穿白色套裝的他,坐在早餐店門口,吃著燒餅油條、配著豆漿。

  說實話,這樣的畫面挺奇怪的。

  不是說外國人不能吃中式餐點,而是……他看起來不像是會吃路邊攤的人。

  男子有一種領導者的貴氣,雖然他衣著簡便,身上沒有任何名貴的飾品,但,他就是讓人覺得很高貴,像是人家常說的貴公子、名門,是那種出入五星級飯店、吃精緻食物的那種人。

  若光憑印象描繪,兩人的邂逅應該是在裝潢高級的咖啡館,而不是路邊的一間小店家,他也不該是吃著燒餅、臉上沾著芝麻的模樣。

  「坐下吧!」他指指旁邊的椅子,順便為季薰叫了一份早餐。

  默默地坐在他身旁,吃著燒餅油條,季薰的腦袋沒恢復運轉。

  「能在這裡遇見妳真是太好了,我正想找妳。」用紙巾抹抹嘴,他笑的燦爛。

  「找我做什麼?」放下咬一半的食物,季薰反問著。

  「妳認識他嗎?」對方從上衣口袋拿出一張照片。

  「特倫斯?」看著照片上的人,季薰皺了眉頭。「我跟他可不是朋友。」

  「我知道。」男子點點頭,遞出了一張名片。「我叫做艾蒙,FBI非正式情報單位的一員。」

  名片上沒有名字,只有幾行字。

  「MIB?」上頭的頭銜令季薰笑了出來。

  「本來不是叫這個名字。」他無奈的聳肩,「後來那部電影撥出後,我們長官迷上了那部影片,就在名片上加了這個別名,雖然部分單位有處理外星移民的事情,但我們單位主要是在追捕異能罪犯。」

  「你該不會是希望我協助你追捕特倫斯?」

  「希望妳可以答應。」

  「不要,我沒那種能耐,你找別人吧!」季薰篤定的回絕,想起幾次的死裡逃生,她就一陣發寒。

  「我相信妳的能力,妳是魈的助理不是嗎?」他笑道。

  「你怎麼會知道……你認識魈?是他叫你來找我的?」

  「不,當然不是。」他搖頭否認。「我跟他並沒有交情。」

  「如果沒交情,你怎麼會突然提出他的名字?」她質疑著。「再說,就算我曾經是他的助理,也不代表我就有能力幫這個忙。」

  「唔……我這麼說好了。」十指交疊,艾蒙意有所指的笑笑,「魈也是我們追查的人,他身邊有我們的探員,至於細節……恐怕不方便多做透露。」

  聽到這種說法,季薰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你該不會是要跟我說,魈是你追捕很久的犯人,希望我協助你緝捕他?」

  「怎麼會呢?」他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雖然他也有一些案底,不過那不是我的業務範圍。我負責的業務是特倫斯,我追他追了很久,之前混進Resurrection的聚會,也是為了能逮捕他,至於結果……我想妳也已經知道了。」

  兩手一攤,他的神情極為無奈。

  「其實我本來是想找魈合作,畢竟他曾經是L組織的一員,對他們內部的東西非常了解,如果能獲得他的幫忙,那當然是再好不過。」

  「他是L組織的人?」瞪著眼,季薰不信的追問。

  「妳不知道?」微側著頭,艾蒙有些不解,卻又好似明白了,「也對,畢竟那也不是什麼光彩的過去,換成是我,我也不想告訴別人。」

  簡單地,艾蒙將他知道的狀況概述了一下。

  很久很久以前,魈因為能力不凡,被L組織看中,以金錢與女人利誘,延攬他為手下,那時候他正值窮困潦倒之際,所以就乾脆的答應了。

  之後,他遵照組織的指令,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事,殺了很多人,這種雙手染血的日子,他過了幾年,而後似乎良心發現,他逃離了。

  當然,L組織不會放過這種背離的叛徒,自他逃走的那天起,組織就對他下了格殺令,直至今日,他還是被L組織追緝中,為了保命,他也養成不會在一個地方久留的習慣。

  「想當然爾,為了自身安危,魈絕對不會答應跟我合作,我只好將腦筋動到妳身上,聽我的同事說,你們跟特倫斯交手過數次,還成功破壞了他的實驗場,這真的很厲害。」

  「那只是誤打誤撞。」季薰無奈的苦笑。

  「運氣也好、實力也好,總之,我很希望能多一份助力。」艾蒙真摯的望著季薰,「特倫斯是L組織的首席科學家,專門做一些奇怪而且變態的實驗,光是這三、四年來,世界各地就有數萬人死於他的實驗。我們有不少探員在調查L組織,其中就有幾個被他抓去當實驗品。」

  笑容微斂,他的眼神流露出憂鬱與哀慟,但又很快恢復正常。

  「目前我能說的只有這些。」艾蒙拿出一張飯店名片給她,「如果妳相信我、願意跟我合作,請妳到這裡來,我再給妳看其他資料。」

  付了早餐錢,艾蒙起身離去,留下心思混亂的季薰。

  見識過特倫斯殘酷的手段,吃過他給的苦頭,季薰早就恨他恨得牙癢癢,現在有這個機會將他繩之以法,她當然很樂意,不過……

  若跟著艾蒙去了,她肯定會知道更多事情,像是……魈的過往。

  不可否認,她對他的過去十分好奇,但,隱約地,她又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艾蒙說,魈在他們那裡有案底,他曾是L組織的一員,他的那段歷史絕對不光彩,甚至……

  不安湧現,季薰煩躁的甩頭,強迫自己將那些壞念頭拋開。

  一抬頭,卻見到魈的臉放大在眼前。

  「哇啊──」嚇了一大跳的她,反射性的往後退開。

  腳下冷不防的一絆,她就這麼往後摔下,偏偏,她站在水池旁。

  噗通一聲,大量水花濺出,她就這麼渾身濕透、狼狽地坐在池子裡,幸好這個人工池是養魚用,並不深。

  「臭大叔!你幹嘛突然跑出來嚇我!」她生氣大罵,而對方蹲在地上,大笑不已。

  「笑什麼笑!可惡!」她憤怒的起身,朝岸上的他衝去,打算將他拉入水裡。

  「欸!冷靜,我剛換好藥,不能碰水。」他制止的大喊。

  「受傷就了不起嗎?誰沒受過傷啊!」嘴上這麼怒罵,但她還是收手了。

  「好乖、好乖。」他寵溺的摸摸她的頭,「小季真是個體貼的好女孩,愛妳喔!」

  「愛個屁!閃開!」推開他的手,季薰開始擰乾濕淋淋的裙襬。

  「這是什麼?」魈從地上拾起一張紙片。「FBI非正式情報單位……」

  「那、那是……我朋友給的啦!他是MIB的愛好者。」季薰打哈哈的笑著,顯得有些尷尬。

  「裡世界的人找妳做什麼?」晃著名片,魈直接了當的問。

  謊言被拆穿,季薰臉上起了燥熱。「……你是怎麼認出來?」

  那張名片看起來明明就像個假造的搞笑品。

  「他們有特殊的印法。他們找妳做什麼?」不多做說明,魈繼續追著他原先的問題。

  「他說想抓特倫斯,要我幫忙。」

  「妳答應了?」魈的臉色一沉,龐大的壓力瞬間自他身邊湧現,壓得季薰快要喘不過氣。

  「沒、沒有。」慌張的搖著手,她連連否認,「我跟他說我沒那能力,要他去找別人。」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但,她卻不知道錯在那裡。

  「真的?」

  「嗯,真的!」她不斷點頭,就差沒有舉手發誓。

  「那就好。」施放出的壓力明顯鬆下,「不管妳的好奇心多重,不要隨便去招惹L組織的人,不要隨便淌渾水,知道嗎?」他嚴肅且認真的叮嚀。

  「……好。」儘管滿腹疑問,季薰還是乖乖的點頭答應。

  「快去換套衣服吧!別感冒了。」他胡亂揉著她的頭髮,語氣溫柔。

  「喔。」

  才想轉身離去,魈突然又叫住了她。

  「金恩呢?為什麼他今天沒有跟著妳?」

  「他被他們上司找回去了。」

  昨天晚上,一名天使突然跑來他,說上司有急事要找,要他快點回去,接獲命令,金恩隨即動身,直到今天凌晨都還沒回來。

  「這樣啊……」魈若有所思的沉默了。

  「怎麼了嗎?」對於他這種反常態度,季薰有些不安。

  「我只是覺得很意外……」雙手懷抱胸前,他似笑非笑的望著季薰。

  「什麼事情奇怪?」

  「沒想到妳會選擇這麼可愛的內衣,粉紅蕾絲。」輕浮的挑眉笑著,紅眸在她身上上下打量。「還好沒人經過這裡,不然恐怕會有人噴鼻血。」

  「你這個……大色狼!」氣呼呼的衝上前,起腳將他踹入水池裡。「給我在水裡好好反省一下!」

  怒吼過後,季薰快步衝入屋內,更換乾淨衣服。

  「這孩子的脾氣還真火爆。」銀鈴似的笑聲傳來,一縷青煙自水池面升起,凝成人形。

  「需要拉你一把嗎?」立於水面上,初絳斜睨著他。

  「好啊!」

  手伸向前,初絳卻閃開身子,水袖一甩,一道水柱將魈送上岸。

  「連手也不給摸,真小氣。」魈埋怨的咕嚷著。

  沒有理會他的埋怨,初絳緩步走上岸邊。

  「你打算要離開了嗎?」問話的語氣平淡。

  「妳這是在下逐客令?」魈側頭反問。

  「你是個麻煩,大麻煩。」清冷的眸子定在他身上,初絳面無表情的道:「我不希望這裡因你受難。」

  「妳是不是太高估我了?」魈笑了,笑裡沒有歡意,「就算我想走,只怕妳家主子不肯放人。要說到惹麻煩,他可不比我差,別說妳不清楚他在背地裡做了什麼。」

  「……他是主子,身為影衛,只要服從就行了。」目光從魈身上移開,音調裡沒有任何溫度。

  「愚忠也是忠心的一種,就怕最後你們連命也被他給賣了。」魈意有所指的道。

  「我們的命,本來就屬於他。」

  「嘖嘖!這就是『契約』的宿命嗎?」他戲謔的笑著,「需不需要我……殺了他,解救你們?我收費很公道喔!」

  話才出口,一道冷風從他臉頰上擦過,伴隨著刺痛感,隨後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

  「我還以為妳不會生氣。」抹去血漬,他揚笑道。

  「那只是你口不擇言的懲罰。」目光透出殺意,初絳沉聲警告:「要是你敢亂來,我絕對不會饒你小命。」

  「是嗎?那還真是令人期待。」漫不經心的笑著,魈的語氣一頓,「告訴妳家主子,這次我不會離開,請他安心。」

  「……」沉默的掃他一眼,初絳拂袖而去。
作者: cathy242231    時間: 2012-7-11 12:48 AM

第五章 勾結(上)

  雖然跟魈約定了不插手管事,但,有時候麻煩就是會自動找上門來。

  「你們……」看著群聚面前的妖異,季薰有些頭疼。

  「請、請幫幫我們吧!」領頭的紅綾,面色難看的央求。

  如同剛經歷過劫難,她漂亮的臉蛋鼻青臉腫,渾身傷痕累累。

  「我知道我們之前有過節,妳心地好,大人不記小人過,請幫幫我們吧!」

  「是啊,要是妳不幫,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找誰。」

  紅綾的手下們個個垮著臉,欲哭無淚的哀求。相較於他們老大,手下們身上的傷痕明顯輕微許多。

  才剛準備出門就被他們攔下,季薰無奈的擺擺手。

  「先進來再說。」

  轉身進屋,她拿出醫藥箱擱在桌上。

  「手給我,我幫妳看看傷口。」

  「不用了,這個只是小傷。」紅綾倔強的搖頭拒絕。

  「進我的屋就要聽我的話。」眼一瞪,季薰逕自抓了她的手臂瞧著。

  「……都傷成這樣了還說小傷?」

  纖細的手臂上,有著一道二、三十公分的傷口,深可見骨、皮肉外翻,傷口邊緣出現潰爛。

  「妳中毒了。」皺了皺眉,季薰低頭在急救箱裡翻找著解毒劑,「忍一下,我幫妳將毒清出來。」

  解毒劑一往傷口倒下,傷處隨即起了烏黑的血泡,被劇痛襲身,紅綾痛得全身發顫,身上放出電光,死命地掙扎。

  「按住她!」無法壓制住她,季薰連忙要其他人幫忙。

  「是、是。」

  撲上前,紅綾就這麼被制伏了。

  「放、放手!」動彈不得的她,索性張嘴往季薰手臂咬下。

  痛得悶吭一聲,季薰手上的排毒動作依舊沒有停下,十多分鐘過去,傷處排出來的血逐漸恢復色澤,不再發出惡臭。

  「好了。」鬆開對她的鉗制,季薰累得滿頭大汗,而對方卻還是死死的咬住她。

  「喂,妳是要咬多久?」輕拍她的臉頰,季薰示意她張嘴。

  從痛楚中回神、臉色蒼白的她,緩緩鬆開嘴,唾液牽成一條銀絲,唇上沾滿了血。

  季薰手臂上留下極深的牙印,鮮血不斷自傷處流出,沒有止住的跡象。

  舔舔嘴唇,季薰的血十分美味,嚐在口裡,紅綾心底卻掠過一絲歉意。

  暗地裡,水晶般的橙眸打量著季薰,對方臉上毫無怒意,依舊是一副輕鬆自若的模樣。

  在傷口上灑了止血粉,季薰拿起紗布熟練的包紮傷口。

  「說吧!」收拾好桌面,季薰催促著。

  「啊?」

  「妳要我幫什麼忙?」

  「喔、喔!對!」紅綾差點忘了她來此的目的,「我們最近遇到其他妖怪來搶地盤,想請妳幫忙把他趕走。」

  「就這樣?」季薰眼中透出質疑。

  她所認識的她,並不是一個會因為搶地盤這種事情前來求救的人。

  「妳、妳那是什麼表情?」被這麼懷疑,紅綾的聲音瞬間拔尖,「瞧不起我是吧?覺得我很弱?還是妳懷疑我對妳有什麼企圖?」

  「冷靜一點。」見到她氣得發光,季薰只能好言安撫。

  「妳要我怎麼冷靜?妳以為我想要跟妳求救嗎?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如果不是真的沒辦法,我哪有可能來找妳這個兇暴女!」

  她委屈的掩面痛哭,水藍色長髮順著光滑的肩膀滑落。

  「電腦妖怪會有眼淚嗎?」季薰頗感好奇。

  與一般常見妖怪不同,紅綾與她的手下是被歸類為「unknown」的現代型妖怪。

  聽說她原本是電腦裡的一個人物設計,後來,不曉得是設計她的人意念太強,還是發生了什麼變故,某日,她竟然有了意識,從電腦螢幕中走出,成了人不人、妖不妖的未知生物。

  成了妖異的她,保留著部分電腦虛擬人物的特性,也擁有眾生的喜怒哀樂,喜好結交朋友,甚至還聚黨結派,召集了跟她同樣屬於電腦妖化的同伴,占據了一方地盤。

  「什麼電腦妖怪!」她氣呼呼的抬頭,臉上真的沒有淚水,「不要用那種硬邦邦的名字稱呼我!」

  「不然呢?3D女?NPC?」單手托腮,季薰惡質的笑著。

  「妳這個臭女人!想打架嗎?」暴躁的跳起,她握拳怒目相向。

  「老、老大,我們是來請她幫忙的啊!」一旁的手下連忙制止。

  「不要衝動啊!老大,小不忍則亂大謀。」

  「這樣才對,這才是我認識的紅綾。」季薰咧嘴笑著,並不為她的舉動生氣。

  驕傲、自尊心強、大小姐脾氣,十足十的嬌嬌女,雖然缺點一堆,但,本質卻十分良善、單純,這就是季薰認知中的紅綾,一名讓人又氣又好笑的對手。

  跟她交手過無數次,季薰還沒見過她忍氣吞聲、頹敗沮喪的模樣。

  「剛才真應該拿數位相機錄下來。」她扼腕的道。

  「……錄下來做什麼?以後想威脅我嗎?告訴妳,本小姐可不吃妳那一套!」嘰嘰喳喳地,紅綾一連串的破口大罵:「還有,我跟妳交情有那麼好嗎?什麼叫做『這才是我認識的紅綾』?真可笑!明明我跟妳就是不對盤……」

  「紅、紅綾。」手下們尷尬地拉扯她衣襬,制止她往下說。

  「啊……」記起自己是前來找季薰幫忙,紅綾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我不保證我幫得上忙,不過既然你們都誠心誠意的求我了,我當然也不能見死不救。」季薰挖苦的笑著,「知道對方在哪裡嗎?」

  「知道、知道!」他們連連點頭。

  「走吧!我們帶妳去!」

  在他們的領路下,季薰來到他們地盤附近的小公園。

  一路走來,她並沒見到形跡詭異的妖怪,也沒見到任何行人,這讓她覺得有些不尋常。

  「奇怪,怎麼沒見到?」領路的小妖滿臉困惑。「應該在這附近啊!」

  「等等。」敏銳的察覺到磁場不對盡,季薰停下腳步。

  「怎麼了嗎?」領路的小妖困惑的回望,腳下依舊沒有停止。

  「不要再走了,快回來!」她警告的大喊。

  同一時間,一聲轟然巨響傳出,爆炸的風流挾帶火氣席捲而來,走在最前方的兩隻小妖被炸得血肉模糊。

  「黑仔!阿明!」見到手下喪命,紅綾心急的想要衝上前去,卻被季薰一把拉住。

  「別動!」她再次警告著。

  依著她的話,所有妖怪全都僵立在原地,不敢亂動。

  「張結界!」確定他們防禦完全後,季薰以靈氣化刀,發出一個小規模的劍陣,將附近未爆的埋伏引爆。

  一連串的爆炸聲響過後,原本碧綠如茵的草地變得坑坑疤疤,土壤外翻。

  「真無趣。」黏膩的笑聲傳出,奧蘭特現身他們眼前。「我本來以為可以多炸幾個呢!」

  「該死的傢伙!」怒瞪著他,紅綾氣得咬牙切齒,若不是季薰硬拉著她,他肯定已經衝上前搏命了。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季薰努力維持冷靜。

  「當然是為了妳啊!我的小寶貝。」奧蘭特朝她拋了個飛吻。

  「那好,我跟你走,你讓他們離開。」走上前,季薰提出交換條件。

  「妳……」紅綾吃驚的瞪大眼。

  「好。」對方答得爽快,「……才怪。」

  手一放,幾條青蛇飛出,季薰揮刀斬斷幾條,但還是有一人被咬上咽喉,瞬間,他的臉色發黑,身體像是融化般的化成黑水。

  「小五!」

  見到又一名同伴遇害,殘存的妖怪們又怕又氣,之前交過手的經驗,他們知道自己的實力遠遠不如,就像是對方掌中的玩物。

  「夠了!」季薰生氣上前,「你的目的不是我嗎?我都說要跟你走了,為什麼還要殺人?」

  「為什麼?」微偏著頭,奧蘭特邪魅的笑了,「當然是因為無聊啊!太容易得手就不好玩了。」

  「你這個渾蛋!」紅綾想要衝上前攻擊,卻發現她與其他人全被困在結界裡。

  「這……」她困惑的輕敲屏障。

  「妳還幫他們做了結界?」奧蘭特戲謔的笑了,「讓他們多活幾分鐘會比較有趣嗎?」

  「我只是不想讓他們礙手礙腳。」手上握著一把靈刀,季薰放出了劍陣。

  「妳想跟我鬥?」傲然的挑眉,奧蘭特面露輕視。「妳應該還記得上次的下場吧?這次可沒有礙事的人能救妳。」

  「你不是說太容易到手很無趣嗎?那我就陪你玩玩。」表面上放話挑釁,季薰暗地裡傳了密語給紅綾。

  『我不知道我能撐多久,一發現機會,你們就快點逃。』

  『妳……』紅綾才想回應,季薰就已經先一步衝向奧蘭特。

  「喂!」緊張的貼在結界壁上,紅綾膽顫心驚的看著這場戰鬥。

  季薰的攻勢凌厲,幾乎是用盡了各種絕招與手段,拼了命的進攻,然而,不管她多麼努力,她還是處於下風。

  笨蛋!笨蛋!為什麼還要爬起來?為什麼還要衝回去?直接逃掉就好啊!紅綾焦急的在心底怒罵。

  見她一次次被擊倒,一次次站起,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卻還是堅持著跟惡魔的纏鬥,紅綾的心口就像要爆炸了一樣。

  笨蛋,沒有腦子的暴力女!我真的會被妳氣到短路!

  「紅綾,怎麼辦?」手下們話中帶著哭腔。

  「他不是說要跟我們合作,幫我們解決那個暴力女嗎?怎麼現在……」

  「吵死了!閉嘴!」紅綾惡聲惡氣的罵:「誰叫你們要相信他的鬼話?我一開始就說不要相信他了!」

  「哪有,妳明明就說要聽他的計畫,還說要跟他結盟──」

  「閉嘴!」往事被翻出,紅綾惡狠狠的瞪他們一眼。「誰叫他手段那麼高明!惡魔就是惡魔,擅長甜言蜜語!」

  不請自來的奧蘭特,一開始就以武力對他們施壓,造成他們的恐懼後又一改態度,說很同情他們這些小妖,願意跟他們合作,解決跟他們不對盤的討厭鬼,又說他跟季薰有些過節,想第一個就拿她開刀。

  說實在的,整個事件在他們事後回想,疑問盲點一堆,然而,那時候他們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理智與思考早去了一大半,後來又聽他猛灌迷湯,個個就像是被催眠一樣的相信了他。

  「啊,她又被打倒了。」

  見到季薰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被她以結界守護的他們,心底不由得竄升了另一種情感。

  「為什麼她不跑呢?」

  「我們以前跟她吵得那麼厲害,為什麼她還要保護我們?」

  「我、我有一次將她推到池子裡。」

  「我把她丟去撞牆。」

  「她明明可以不用保護我們,為什麼她……」

  「因為她是笨蛋!」紅綾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攤倒在草地上,疲憊至極的季薰無力起身,眼看著奧蘭特逐步逼近,她只能狼狽的,以爬行的方式退避,鮮血混雜著泥土將她全身染了色,額頭淌下的血痕模糊了視線。

  咳出幾口血,嘴裡的腥甜充斥,胸口很疼,似乎斷了一根肋骨,胡亂抹抹臉,她已經顧不得臉上是血還是汗水了。

  不行,不能就這麼倒下。金屬色瞳孔移往結界裡的眾人,若她就這麼倒下,紅綾他們肯定必死無疑。

  儘管雙方始終不對盤,可打久了,也有感情啊……

  「發什麼呆?」與季薰的視線相接,紅綾握緊拳頭,指節泛白,「為什麼不跑?看著我做什麼?本小姐可沒有要妳救!要是妳死了,休想我給妳送終!」

  用力捶打著結界,紅綾爆出怒吼。

  「快點跑!有多遠跑多遠!妳不是很擅長開溜?妳不是很聰明?逃啊妳!」

  拜託,妳快點逃……紅綾的身子緩緩下滑,泛紅的眼眶沒有淚水,心底卻泛著大量哀傷。

  『跑吧!』

  季薰的聲音傳入她耳中,猛地抬起頭,尚未看清楚狀況,紅綾等人就被一陣暴風颳飛,吹得老遠。

  用盡最後的力量,季薰頹然的倒地。

  終於可以安心了……

  閉上眼,她陷入無垠的黑暗。

第五章 勾結(下)

  「啊──」

  被狂風颳飛的紅綾等人,在一陣東倒西歪之後撞上了某個屏障,一個個沿著壁面滑落,堆疊在地。

  「痛死了,誰壓在我身上?還不快將腳拿開!」紅綾暴躁的大吼。

  「哎呦、哎呦!這是誰的手?」

  「我、我怎麼動不了了?誰抓住我衣服的帶子?」

  「吵什麼吵?」怒吼聲傳來,「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妨礙本座做生意?找死嗎?」

  「你以為我們想來這裡嗎?」怒氣當頭,紅綾也不管對方是誰,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本小姐才不希罕!嘖!誰的屁股啊!還不快挪開!本小姐要起來!快滾啦!」

  「我也想起來啊!但是我也動不了。」

  「我也是。」

  一群人堆疊在一起,手腳、衣服互相壓制纏繞,牽制著對方。

  「你們!」

  才要開罵,身上的壓力突然減輕,他們被人一個個拎起,強制「拆」開。

  「這是什麼味道?噁心死了。」對方嫌惡的咕嚷。「最近怎麼老是有亂冒出來的小妖?好好的秩序都被弄亂了。」

  「噁心?你說這是什麼話!」

  回過頭,紅綾見到一名少年,髮色由橘金以及紅色構成,外貌年輕,眼角卻透著精煉過的狂氣。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舌頭被吃掉了嗎?」少年似笑非笑的打量他們。

  「……」張口結舌地,紅綾往後退了退。

  她不知道對方的來歷,但,光從氣場判斷,她知道眼前這個人(妖)不好惹,跟剛才的惡魔等級差不多。

  「你是誰?」她警戒的問。

  「本座的名諱豈是汝等小輩能探問的?」懶洋洋的掃他們一眼,少年皺了皺鼻子,隱約中,他嗅到空氣中有一股熟悉的氣味。

  緩步靠近,他在紅綾身邊嗅了嗅。

  「你、你要做什麼?」

  儘管感到不自在,紅綾還是不敢擅自亂動,直到……對方在她臉頰上舔了一口。

  「色狼!」

  反射性的,她朝他臉上揮拳,卻被順利閃過,順帶揪住了她的衣領。

  「為什麼妳身上會有季薰的氣味?你們對她做了什麼?」少年沉聲質問,目光銳利。

  若他沒有「嚐」錯,對方身上沾染了季薰的靈氣與血氣。

  「你認識她?」提起季薰,紅綾頓時忘了恐懼,「她被抓走了,惡魔抓走她!要快點去救她!不然她會死!」抓著對方,她著急的哀求。

  「紂邪,放開她。」無聲無息地,一抹黑影從少年身後出現,男子的目光深沉,身邊瀰漫著黑氣。

  對方的現身令紅綾倒抽了一口冷氣,全身緊繃、臉色刷白。

  「怎、怎麼又來一隻惡魔?」其他幾名手下嚇得直發抖。

  「獠摩,你嚇到這群小朋友了。」少年戲謔的揚笑。

  「對方叫什麼名字?」獠摩語氣嚴肅的問。

  「啊?名、名字?我叫做紅綾。」腦袋空白的她,乖乖報上了自身名字。

  「惡魔,叫什麼名字。」他重複了次問題。

  「奧、奧蘭特。」壯著膽子,紅綾怯怯的回答。

  「他在哪裡?」獠摩逼近紅綾,臉色陰鬱。

  「在、在河堤。」被這麼壓迫,紅綾渾身不由自主的發抖,「離這邊有點遠……」

  話還沒說完,獠摩突然一把將她拎起。

  「帶路。」

  用著狂風般的速度衝上天際,不顧紅綾的高聲尖叫,兩人迅速飛往目的地。

  然而,當他們降落時,現場只殘存戰鬥痕跡,不見兩人蹤影。

  雙腳一落地,紅綾立刻雙腿發軟的跪坐在地上。

  「好可怕、好可怕……」她縮著身體,渾身發抖。

  沒有理會她,獠摩瞇起眼睛,探索四周。

  「……來晚了嗎?」面露無奈,語氣帶著遺憾。

  「氣息斷的真是乾淨。」尾隨而至的紂邪笑嘆了聲。

  狡猾的奧蘭特,除了在現場遺留一點氣味作為宣告標誌外,其餘的全清得乾乾淨淨,讓他們無法循線追蹤。

  「他抓季薰的目的是什麼?」獠摩詢問原因。

  對於這個問題,紅綾只能搖頭,但,一旁卻傳來了答話聲。

  「應該是為了特倫斯的實驗吧!」魈現身河堤,神情嚴肅。

  為了預防萬一,他在季薰身上做了追蹤印記,只要季薰遭遇危難,他就可以立刻感應位置,只是魈沒料到對方竟然特意設下結界,將他的追蹤術阻絕。

  「我已經讓式神去搜查她的下落了,希望不會太遲……」眉頭深鎖,魈語氣沉重的說道。

  「遲?」紅綾的身子一僵,「他、他要對她做什麼?她會被殺死嗎?」莫名地,她惶恐了起來。

  「……」沒有人回應她的疑問,空氣中籠罩著令人窒息的靜默。

  「結束了?」

  憑空出現一個缺口,尚恩從縫隙中出現,身上還繫著廚房工作用的白圍裙。

  見到對方的第一眼,紅綾突然有種熟悉以及畏懼感,對方彷彿跟她是同類,但,卻又好像有點不同,心底的畏懼不是害怕,而是一種難以說清的崇敬。

  「是啊,收攤了。」紂邪聳肩笑笑。

  「嘖!那水色叫我來這做啥?對了,紂邪,這給你。」尚恩將一張清單遞給他。

  「這啥東西?」看著清單上的內容,紂邪的臉色逐漸變沉,「雞蛋一箱三百五、牛奶一箱一千四、咖啡豆一磅半三萬元?這是哪個貪財鬼開的價?」

  「被你說是全天下心腸最黑、臉皮最厚、要錢不要命、寧為財死的綠皮老奸。」尚恩報上了對方名號。

  「該死的傢伙!趁火打劫是吧?」身形一閃,紂邪火速離去。

  「尚恩,你能幫忙找季薰的下落嗎?」魈向他求救。

  「不確定。」他聳肩,「上次入侵過他們的電腦之後,我後來有試著再開通道,結果他們的防禦加強了,設了很多關卡誤導。」

  摸索了幾次,他還是找不到對方確實的根據地。

  「我盡量追蹤看看,一有消息就通知你們。」尚恩再度開啟裂縫,準備離去。

  「等等!」紅綾衝上前,揪住尚恩的衣角,「我跟你一起找!我也想幫忙!」

  「……」銀灰色的瞳孔凝視著她,紅綾覺得自己像被掃描透視了。

  「不用了。」拍拍她的頭,尚恩逕自穿過光圈離去。

  愣站在原地,雖然被對方直接回絕了,紅綾卻不覺得難堪或受到輕視,傳入她心底的那份感覺,很微妙、很溫暖,就像是長輩將事情一肩挑起,讓後輩安心無憂的呵護。

  奇怪,怎麼覺得……怪怪的?摸著心口,紅綾百思不解。難道我的程式出現問題了嗎?

  正當其他人為了找尋季薰的蹤影,忙得焦頭爛額時,季薰在一間布置高雅的房間幽幽醒來。

  「唔……」才一撐起上半身,身上便傳來椎心撕裂般的痛楚。

  咬緊牙關,她小心翼翼的坐起,牽一髮而動全身,連呼吸都不能太過用力。

  她身上到處纏著繃帶、貼著膠布,幾乎沒有一處完好。

  房間的布置十分有歐洲風味,床角立了四根床柱,垂掛著淡金色床幕,牆面上繪製著美麗的壁畫。

  「晚安。」帶笑的聲音傳來,奧蘭特坐在白色窗沿處,身旁的紅紗簾輕輕飛舞。

  「我還以為我會在監牢或密室那種地方。」她打趣的說道。

  「怎麼會呢?我對我中意的寵物向來很好。」他緩步上前,笑容美麗,「肚子餓了嗎?想吃什麼?」語氣溫和的就像是朋友間的問候。

  「這裡有什麼吃的?」

  「都有。」

  「那我要燕窩魚翅、鮑魚牛排,再來個滷味拼盤!」

  「妳的胃口真好。」聽她一口氣點了這麼多菜,奧蘭特笑彎了嘴。

  「受傷了,當然要多吃點補品。」她回的理直氣壯,「對了,這裡有換洗衣物嗎?我想洗個澡。」

  經過那場激戰,她現在可說是狼狽不堪,臭氣逼人,汗味摻著血腥味、土氣、消毒藥水及青草味,薰得她自己都要皺緊眉頭了。

  「在衣櫥裡。需要我幫妳洗嗎?」奧蘭特目光在她身上溜轉。

  「不需要。」季薰斷然回絕,「你只要幫我拿衣服過來就好。」她可不想為了幾件衣服,讓自己痛上十幾分鐘。

  開了衣櫃,奧蘭特為她取出一件紅色洋裝,或者該說,衣櫃裡的衣服清一色都是紅洋裝,只是款式略有不同。

  「你很喜歡紅色?」看著那鮮豔的大紅色,季薰皺了皺眉。

  「不覺得很美嗎?」他淺笑著,「如同鮮血一般美麗。」

  「紅色看多了會視覺疲乏。」白他一眼,季薰拿著衣服,緩步往浴室走去。

  「確定不需要我幫妳洗嗎?」奧蘭特在她身後喊著,「我很會按摩喔!」

  碰的一聲,季薰甩上了門,連帶還上了鎖。

  將換洗衣服放好後,季薰便被浴室嚇到了。

  浴室的牆面全是鏡子,可以從各個角度觀看自己的裸體,浴缸是閃閃發亮的金色,水龍頭還是雕工精美的金色獅子,

  「……搞什麼啊?」

  季薰臉冒黑線,她不曉得該稱讚這浴室設計的很高貴,還是很俗氣。(彷彿只有一線之隔?)

  原本她想要泡個澡,好好放鬆一下,但,看著那個可以容納一家五口的大浴缸,她放棄了。

  「這麼大的浴缸,想要放個水泡澡,大概要等一兩個小時吧?」她沒那種耐心等待。

  拆下身上的紗布以及膠布,季薰動作輕細的洗了個不怎麼舒服的澡。

  光是洗頭這個過程,她就花了將近一小時,必須慢慢地舉起手、緩緩地抓頭,若是一不小心動作大了一點,肋骨處傳出的痛楚,就會讓她痛不欲生。

  洗好頭,她疲憊不堪的坐在浴缸邊,完全不想進行後續的身體清潔工程。

  「晚餐好了,妳還沒洗好嗎?」奧蘭特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要是覺得累,就讓我幫妳洗吧!」

  「不用。」

  負氣的,季薰心一橫,拿起蓮蓬頭往身上沖水,胡亂往身上抹了沐浴乳洗身,咬牙忍著水沖擊傷口的疼,以及清洗身體時的痛楚。

  精疲力竭的,季薰終於在一小時後走出浴室。

  幸好,奧蘭特給她的衣服是一件式洋裝,若他拿牛仔褲之類的衣服給她穿,她恐怕會直接在下身圍條浴巾現身。

  「很漂亮,紅色很襯妳。」奧蘭特笑著讚美。

  領著季薰走到陽台,那裡擺了一張圓桌,上頭鋪了長桌巾,擺飾著鮮花及燭台,精緻的餐具陳列其上。

  「不是說晚餐好了嗎?在哪?」見到桌上沒有食物,季薰開口詢問。

  在她的對面坐下,奧蘭特拿起桌上的水晶搖鈴,晃了幾下。

  應聲,房門傳來敲門聲,一名手下推著餐車進入。將餐車推到桌旁後,他開始為兩人進行桌邊服務,為他們上菜、倒飲料,伺候兩人用餐。

  用餐的氣氛還算融洽,雖不致說說笑笑,但至少有問有答。

  「妳好像不怕我?」奧蘭特切著三分熟的牛排,血水從切口滲出,在白瓷盤上漫開。

  「為什麼要怕你?就因為你抓了我?」拿起杯子,季薰喝了一口飲品。

  「大部分的人都會害怕。」他笑著,綠眸閃閃發亮。

  「又不是沒被抓過,習慣就好。」以餐巾抹了抹嘴,她將餐盤推開。「我想吃冰淇淋。」

  「好的。」為兩人收拾了桌面,下人推著餐桌離去。

  不一會,餐車再度出現,兩人面前各擺了一份甜品,季薰的是巧克力聖代,而奧蘭特則是一道裝飾精緻的甜品,顏色鮮紅,上頭以許多糖漿與巧克力裝點。

  見到對方的甜食,季薰瞬間沒了胃口。

  稚嫩的哀嚎摻著女人的尖叫聲傳來,強烈衝擊著她的耳膜,痛徹心扉的哭喊、哀求,令人不寒而慄,令人作噁的腐敗氣息讓季薰胃裡一陣翻滾。

  摀著口,她強忍著不適。

  「把東西拿開。」她惡瞪著他。

  「無法忍受嗎?」以小湯匙撥弄著甜品,奧蘭特似笑非笑的道:「還以為妳跟其他人不同。」

  「我可不像你,吃得下那麼臭的東西。」捏著鼻子,她盡量不讓自己呼吸到那氣味。

  「是嗎?你們不是很愛吃臭豆腐、榴槤?」

  「那是兩回事!」她板著臉抗議道。

  「不試試嗎?」一湯匙一湯匙的,奧蘭特緩緩將甜品送入口中,「這可不是肉,是珍貴而美味的心臟,活生生的,食用之前才會挖出的心臟。」

  「夠了!」季薰憤怒的站起。「我對你的飲食習慣沒興趣!」

  「是嗎?妳剛才不也吃得津津有味?」

  「……你說什麼?」季薰的臉色瞬間刷白。

  「我讓廚師在妳的食物裡加了一點,沒注意到嗎?」

  腦袋裡轟然一聲,沒料到對方會這麼做,她驚愕過度的愣住,張著口,卻半句話也說不出。

  「……魚翅?」好一會,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入口的料理中,只有魚翅那道菜令她覺得不舒服,但,因為奧蘭特身上的惡氣影響,她誤以為自己是因為他而產生不適。

  「真聰明。」他讚賞的拍手。「很好吃對吧?」

  臉色瞬間轉青,她用力的甩了對方一巴掌,連帶牽動傷口,痛的她齜牙咧嘴。

  「你、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她氣得直發抖,話都說不清楚。若不是肋骨疼痛不堪,她真恨不得多揍他幾拳。

  「這麼生氣做什麼?」臉頰上印著紅手印,奧蘭特不在乎的揚笑,「我給妳加的可是上等貨,是人、腦喔!」他刻意強調著。

  「……」

  一陣暈眩襲身,她全身發冷,整個人就像是被人壓在水裡,血腥味撲鼻,呼吸不到空氣,男男女女的哭喊聲籠罩著她,無形的黑暗撕扯著她,如同利刃在她身上切割。

  胃部一陣痙攣,她再也忍受不住,趴在陽台欄杆,掏心掏肺的吐了起來,直到腸胃嘔空,只剩酸水。

  「真浪費,需要再幫妳準備一份晚餐嗎?」歡快的放聲大笑,奧蘭特又嘲諷又揶揄地,戲弄了她好一會,而後才心滿意足的轉身離去。

  「渾蛋。」虛軟的倚著欄杆坐下,季薰恨恨的罵著。

  往後的時間,季薰就這麼被軟禁在房子裡,奧蘭特對她十分禮遇,吃好穿好,還給她上等藥材醫治身上的傷,不到一星期,她的傷口就全數痊癒,只剩肋骨的傷隱隱作痛,生活作息上完全沒問題,甚至還可以跟奧蘭特交手幾招。

  但,儘管生活上衣食無憂,精神面卻經常受到折磨。

  不只用餐時總會出現「驚喜的調味料」,等奧蘭特興致一來,就會領著季薰觀看他珍貴的密室。

  那裡擺著驚悚的繪圖,大多是人體解剖、分屍一類的圖畫。

  「這是我最愛的作品。」奧蘭特指著一幅三聯畫作,作品名稱為「十字架下的三件習作。」

  畫面上有一塊掛在隱形掛鉤上的人形肉塊,上半身被剖開,可以見到裡頭的骨架、胸腔、被砍斷的肋骨,軀幹下方是一個沒有臉的頭顱,沒有眼睛,只看到一隻耳朵,跟幾顆竄出的牙齒……

  畫作運用了大量的裝飾色,努力呈現軀體的「新鮮度」。

  因為太過喜歡,所以奧蘭特依著畫作,親手製作了實體,妥善的安置在展示櫃裡。

  展示櫃附近放著無數個保存罐,裡擱著殘缺的肢體,手指、牙齒、眼耳鼻舌,生殖器與內臟。

  極其得意地,奧蘭特自封為「人體收藏家」。

  「瞧瞧!那耳朵多美。」

  「那手腕是我從一個小孩身上割下的。有一段時間我很喜歡玩獵殺小孩的遊戲……」

  聽著奧蘭特這些令人寒心的發言,季薰總有一股宰了他,砸爛那些東西的衝動。

  究竟有什麼樣的變態、什麼樣的喪心病狂,才會做出這些殘忍至極的事?

  除了收藏人體之外,奧蘭特的魔手也旁及其他物種,他將那些妖異關在牢籠,斷除經脈、割舌挖眼,還以鐵鍊加身,令他們無處可逃。

  「你真是一個殘酷又冷血的變態!」紅著眼眶,季薰冷冷瞪著他。

  「謝謝,這是我聽過最至高無上的恭維。」他露出迷人微笑,「妳生氣的樣子真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閃閃發亮。」

  捧著她的臉,奧蘭特愛憐的撫摸她眼周,從他貪婪而渴求的神情看來,要說他下一刻就會將她的雙眼挖出,季薰也不會覺得奇怪。

  查覺到對方指尖力道加重,季薰警戒的放出劍陣,搶在對方挖下她眼珠之前,狠狠地將他的手指斬斷。

  「反應還真激烈。」他不以為意的笑笑,任憑雙手鮮血淋漓也不予理會。

  「我可不想讓眼睛變成你的標本。」揚起下巴,季薰傲然回道。

  「我要的,可不只是妳的眼睛。」他露出意味深長、令人發毛的詭笑。

  「磅!」用力的甩上房門,季薰將他隔在門外的走道上。

  「晚安,我親愛的寵物。」

  握了握手,指節的切面處很快就滋生出新血肉,鮮紅色的新生筋肉上冒著黑氣。

  「忍耐,不可以急躁。」壓抑著高亢情緒,奧蘭特笑的艷麗,「成熟的果實才會香甜。」陰沉的低聲笑著,聲音如同鬼嚎。

  留神傾聽,直到確認奧蘭特離去,季薰這才鬆下心神。

  頹坐在床沿,她冒著冷汗,渾身止不住的發顫。

  儘管她始終表現出強勢、堅強的模樣,然而,奧蘭特給她的精神壓迫實在太大,夜裡她總是睡不安穩,好幾次做夢夢見奧蘭特讓她吃下血淋淋的食物,長長的餐桌上擺放著無數餐盤,食物上出現臉孔,完整的、不完整的,表情猙獰或扭曲的,每張臉都在對她泣訴,哀嚎著他們的痛苦,鮮血漫出銀色餐盤,染紅了雪白色桌巾,在地板上聚成血池,從腳踝、小腿、腰部直到頭頂,將她整個人淹沒……

  冷汗淋漓的從夢中驚醒,胃部傳來一陣翻滾,她快步衝到廁所裡嘔吐,卻只能吐出酸水。

  焦慮、不安、恐懼等情緒讓她精神緊繃,癱倒在床上,季薰像蝦子一樣的曲著身體,緊緊的抱住自己。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拜託來個人救救我……

  爸、媽、命子,我好害怕,我該怎麼辦?

  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熱淚自她眼角滾落。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渾渾噩噩的睡去。

  睡夢中,她見到魈從無垠的黑暗中現身,笑嘻嘻的朝她打招呼。

  「原來妳在這裡啊?我找妳找好久。」說話的態度與平常無異。

  「魈!」激動的,她撲到他懷中,泣不成聲。

  「乖,沒事了。」深深的擁緊她,他輕撫著她的秀髮,在她耳邊低聲安慰:「已經沒事了,不怕不怕。」

  「帶我走,我要離開這裡。」仰起頭,她的臉上滿是淚水。

  「再等我一會,很快,我很快就會來救妳。」逐漸地,魈的身影變得模糊。

  「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她伸手拉住他衣擺。

  「等我,乖。」他笑著,神情有些無奈。「無論如何,妳都要撐下去。」

  臨離去時,他往她手裡塞了一樣物品。

  「魈!」

  從睡夢中起身,季薰張手想抓,卻撲了個空。

  「……是夢?」茫然地,她低頭望著手心。

  如果是夢,為什麼她手上依稀存著擁抱魈的觸感?為什麼她還能感受到魈的餘溫?

  如果只是一場夢,她抓在手裡的紙條又是什麼?

  激動又期待的,季薰打開那張被折成四折的白紙,原以為上面應該會有錦囊妙計或是關心打氣的話,沒想到,紙上只寫了一個字──「囧」。

  「……囧個頭!」她爆出怒吼,有一股翻桌的衝動。

  「死大叔、臭大叔!寫這什麼爛東西?囧?還不如寫OTZ算了!」

  「混蛋、討厭鬼、死豬頭!我詛咒你買的泡麵裡面都沒有調味包!搭訕正妹全部都被打槍!好人卡收到手軟!還可以集成冊!」

  怒氣衝天地,季薰足足罵了一個多小時,直到聲嘶力竭。
作者: cathy242231    時間: 2012-7-11 12:50 AM

第六章 刺殺(上)

  「……妳今天的精神很好。」有點發悶地,奧蘭特滿臉不解。

  相較於昨日的精神萎靡,靈魂脆弱的彷彿一碰就碎,今日的她顯得精神奕奕、靈魂閃耀著光芒。

  很美,卻也很令他不爽。

  明明就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他就可以順利侵略她的靈魂,為什麼只隔一夜,她竟然有了這麼驚天動地的變化?

  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創痛不僅瞬間恢復,靈魂還顯得更堅強、更堅定,就像是進化了一樣。

  「因為我發洩過了。」大口吃著早餐,季薰隨口回道。

  說也奇怪,在她大肆發過一頓脾氣後,心底的陰鬱不安、恐懼膽怯全都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安心。

  「是嗎?」抹抹嘴角,奧蘭特可沒打算因為這樣就放棄。

  「猜猜哪道料理我加了東西?」他開始了例行的餐桌遊戲。

  「不知道。」季薰又舀了一碗濃湯喝。

  「妳現在正在喝的濃湯。」公布答案,他好整以暇的等著她的反應。

  「喔。」簡單應了聲,季薰臉上平靜無波,沒有過往拼命忍耐、極度驚恐痛苦的模樣。

  「我加了人腦。」見她無動於衷,他又刻意的補了一句。

  「是嗎?」她無所謂的聳肩,「廚師的技術真好,吃不到腥味。」

  「妳……」她的淡然,讓奧蘭特更感驚愕。

  「我吃飽了,謝謝招待。」用餐巾抹抹嘴,季薰起身回房。

  「該死的人類。」即將到手的獵物卻又突然失去,這讓奧蘭特心底湧現厭惡。

  午餐時,他刻意讓廚師將料理「進階」──一根又一根完整的手指就這麼摻在菜裡頭。

  挑著眉,季薰語帶無奈的數落,「廚師是不是變懶了?連表面功夫也不做了?」

  用叉子將手指撥到餐盤邊緣,她繼續埋首吃著其它菜。

  「……」她的平靜讓奧蘭特動怒了。

  「為什麼妳不在乎?」他沉聲質問,眼底流竄著火焰,「妳怎麼還吃得下去?妳在吃人!不是豬肉、牛肉,是人!妳的恐懼呢?妳的道德呢?」

  「你跟我談道德觀,不覺得很奇怪嗎?」她戲謔的笑著,「雖然我真的很不愛吃人,畢竟是同類嘛!可是沒辦法,誰叫你這位主人愛吃?我只好入境隨俗、客隨主便囉!」

  「妳──」

  出現這樣的轉折,奧蘭特大為光火,快步上前,他一把拎起季薰,將她摔向牆壁,撞出一聲巨響,她伏在地上,頭腦發暈、疼痛不已。

  「原來你還會生氣啊?」不怒反笑,季薰從地上起身,抹去嘴角的血。「我還以為你只會虐待跟嘲笑呢!真是令我大開眼界。你生氣的樣子還挺好看的。」

  「妳以為這樣就能反抗我?」他獰笑著,「折磨人的方式我有上千種,妳的靈魂終將屬於我!」

  抓住她的頭髮,他半拖半拉的將她拖行到另一個房間,那裡放置著一套家庭電影院視聽設備,一組舒適的真皮沙發椅。

  將她甩在沙發上,奧蘭特逕自播放影片。

  影片內容是奧蘭特對幼童進行虐殺的狀況,過程十分血腥。

  他用不同的長短刀切割孩子,從肢體末端開始,直到要害,而後將之拼排在餐盤上,當成料理藝術欣賞。被切割的孩子,一開始痛得臉色慘白、冷汗涔涔,奮力的掙扎嚎叫,最後,嗓子啞了、力氣沒了,眼淚滲血,就這麼帶著絕望與怨恨斷氣。

  「我記得,他好像叫了一個多小時,那聲音真是美妙。」瞇著眼,他朝季薰咧嘴笑著,像是在炫耀自豪的玩具。

  「……」惡瞪他一眼,季薰想別過臉去,但奧蘭特卻不讓她這麼做。

  雙手壓住她的臉龐,他硬是將她的頭固定住。

  「仔細看,要是漏掉其中一個畫面,可是很可惜的喔!」

  畫面一轉,奧蘭特將另一個孩子的頭顱割下,用木棒或重物將它擊碎,笑看頭骨碎片與腦漿、血水飛濺。

  又一個畫面,他將他們吊掛在天花板,數個排成一列,用各式各樣的金屬勾穿過他們的身體,聽其慘烈哀嚎……

  影片裡出現各式各樣的凌虐、姦淫,從生前到死後,儼如人間煉獄。

  一些較為喜歡的孩子,他還會將中意的部分器官割下,如同情人般的又親又吻,還讓這些屍塊陪伴他睡覺,或是將屍體剖開,興味盎然地欣賞他們的內臟,甚至還對著攝影機展示……

  「你這個死變態!」聽著孩子們的慘烈哀鳴,季薰再也按耐不住,撲上前跟他扭打成一團。

  「你怎麼可以這樣!連小孩子也不放過?他們只是孩子!只是孩子啊!」

  憤怒淹沒了理智,她手腳並用的又踢又打,而,奧蘭特不過指尖一彈,季薰整個人就摔飛到牆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響。

  「要殺人就像樣一點。」他戲謔的笑著,「連使用法術都不見得能傷得了我,更何況妳只用拳頭?」

  依著他的話,季薰放出了劍陣、張設結界,甚至還使出火符雷符,極盡所學,然而,這麼賣力的情況下,也只不過跟奧蘭特打個勢均力敵,而且還在是對方沒有拿出實力應戰的情況下。

  「碰!」再一次被擊飛,氣喘吁吁的伏在地上,季薰咳出數口腥血,精疲力竭的她,無力再發動劍陣,只能勉強凝聚靈刀。

  「累了嗎?真糟糕,我還沒玩夠呢!」收起長鞭,奧蘭特語帶惋惜,「這樣吧!我們來玩簡單的逃命遊戲。」

  手一握,魔法凝聚成長矛,電光四射。

  「注意囉!被打中可是會死。」他好心的提醒。

  怒瞪著他,季薰勉強撐起身體,就在她起身的同時,雷矛擲出,側身一閃,雷矛射中她身後的地板,帶有電流的魔法瞬間爆炸,地板被炸碎,大理石塊跟著風暴竄飛,在她身上擊出淤青及擦傷,狼狽的跌倒在地,身後的地面一片焦黑,冒出帶有焦味的濁煙。

  「一開始只是暖身運動。」奧蘭特笑著,手上的雷矛再度擲出。

  危急之際,季薰迅速張設結界,希望藉此抵擋攻擊,然而,屏障的力量只能抵消雷矛的力量,她二度被炸飛,摔向牆壁。

  「咳咳、咳咳!」狼狽地,她咳出了幾口鮮血。

  「嘖嘖!還好我有減輕力道,要不然不就不用玩了嗎?」奧蘭特搖頭笑笑,魔法再度凝聚。

  「再給妳一次機會,別再笨的使用結界,這次可是會死。」

  忍著身體的痛楚,季薰轉身往外奔逃,奧蘭特悠哉的追在後頭,手上的雷矛一根根炸著,每次微微射偏,將季薰傷得傷痕累累卻又不致致命,戲耍的意味濃厚。

  好不容易,季薰逃到戶外庭院,身上的衣服血跡斑斑,全身犯疼,她已經分不清痛楚來自何處,全身如同被火焰灼傷,熱燙且如針扎般的疼痛。

  過度疲憊與痛苦讓她的注意力逐漸分散,腦袋完全無法進行思考,只能一昧的逃竄。

  最後,她終於耗盡體力,雙腿一軟,摔跌在地。

  「怎麼?不跑了?」奧蘭特又丟出一根雷矛,這次將她給炸飛到噴水池裡。

  冰冷的池水灌入口鼻,嗆得她咳嗽連連,卻也暫時冷卻了傷口上的灼熱。

  「真無趣。」奧蘭特站在水池邊,興味索然,「都快死了,還不想展現妳的力量嗎?」

  不想展現?季薰真是感到啼笑皆非。如果她還有餘力,她現在會這麼慘嗎?

  苦笑著,她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悲哀,她多麼希望可以反擊,狠狠的給那傢伙難堪,可她……就是辦不到啊!

  「認真點。」奧蘭特好心的提醒,「特倫斯還想要拿妳當他的實驗品,我可不想不小心殺了妳。」

  實驗品?一想到特倫斯,季薰瞬間重振精神。那個瘋子,就算她真的不小心被殺死了,說不定他還會抓了她的靈魂繼續進行實驗。

  落在他手上,死亡絕對不是解脫,而是另一種痛苦的開始!

  瞧見奧蘭特的雷矛已經脫手丟出,季薰連忙聚起水盾結界。

  磅地一聲,雷矛的尖端碰觸到盾面,一點一滴的穿透。

  不行!要活下去!我絕對要活下去!

  季薰不斷補強結界,就算耗盡靈力也要拼死一博,當她施放的力量到達極限時,盾牌終於將雷矛擋住,就差一點點,雷矛就會貫穿了結界盾與她。

  但,光是止住還不夠,雷矛的力量還在,並不斷將她往後推移,再這樣下去,她肯定會耗盡力氣,命喪黃泉。

  不行,還不夠,這樣還不夠!我不能輸,絕對不可以!

  情緒被逼到極限,精神與專注力也同時升至最高點,突然間,她彷彿聽到靈魂深處傳來一聲細微聲響。

  啪!十分輕透的聲音。

  微妙的感覺從靈魂深處湧現,如同關閉的盒子被開啟,龐大的靈力瞬間竄出,充斥她的體內,身體熱烘烘的,豐沛的靈氣甚至從毛細孔滲出。

  沉喝一聲,她掌心的力道加強,結界轉而將雷矛吞噬。

  舉手凝刀,她朝奧蘭特攻去,速度快如風,對方慌亂的揮鞭抵禦,雙方的武器在半空撞擊出火光,相互撞擊的力量形成氣流,凌亂的盤繞在兩人身邊。

  「碰!」交手數回後,奧蘭特中了季薰一招,狼狽的往後摔飛,草地上被他拖曳出一道痕跡。

  摀著胸口,他咳出大量腥血,胸前被劃出一道大裂口,血液不斷流出,將他的衣服與地面染紅。

  「怎、怎麼可能?」奧蘭特錯愕萬分,眼中閃過罕見的恐懼,「這股力量……為什麼妳會有這種力量?」

  面前的季薰氣勢逼人,雙眼發出泛藍的金屬光芒,極其耀眼。

  「你不是想要我用盡全力?」她歡快的笑了。

  儘管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產生這種變化,可這轉變對季薰來說絕對是一股助力。

  跨步上前,正當她想要乘勝追擊時,體內冷不防襲來一陣劇痛,整個人彷彿要被撕裂,難受的悶吭一聲,她虛軟無力的伏倒在地。

  雖不明白情勢為何在瞬間轉換,本能地,奧蘭特奮力起身,打算趁此機會進行反擊。

  才舉起雷矛,背後卻冷不防的中了一刀,驚愕的回頭,艾蒙不知何時現身他身後。

  「你──」才想開口,咽喉卻出現一陣刺痛,大量鮮血自傷處噴出。

  奧蘭特想反擊,腳上又中了一刀,讓他重心不穩的摔跌在地。

  趁這空檔,艾蒙抱起季薰往門口直奔而去,坐上他預藏於角落的汽車,兩人揚長而去。

  上車後不久,季薰眼前一黑,整個人隨即暈了過去,待她再度醒來時,已經睡在艾蒙下榻的飯店房間。

第六章 刺殺(下)

  「醒了?」坐在沙發處的他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水給她。

  「謝謝。」喉嚨一陣乾渴,一接過水,季薰就大口大口的猛灌。

  「咳咳、咳咳咳……」一不小心,她嗆岔了氣。

  「慢慢喝,不用急。」艾蒙貼心的為她拍背。

  尷尬的點頭笑笑,待氣息調順,她又喝了兩大杯水。

  「妳還好嗎?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關心的詢問。

  「我沒事。」臉色蒼白的笑笑,事實上,她的身體到現在還是十分難受,彷彿身體有某部分要被硬生生剝離。

  「那就好,妳昏睡了兩天,我還真擔心妳一睡不醒。」他笑著。

  「兩天?」她詫異的瞪大眼,完全沒料到竟然昏睡了這麼久。

  「不過我真沒想到,妳竟然會在奧蘭特的住所,被抓了嗎?」

  「嗯。」她輕輕點頭,「為什麼你會去那裡?」她對他的出現同感困惑。

  「我去找資料。」他指指擱在旁邊桌上的筆記型電腦,螢幕上頭正不斷跑著各式各樣的資料。

  「特倫斯跟奧蘭特好像有進行合作,我找不到特倫斯,只好從他這邊找線索。」

  移動滑鼠,艾蒙點選了一個影片檔案,那是一個實驗記錄片,被他們當成實驗品的人,被固定在特殊的躺椅上,特倫斯在他們身上施打、餵食不明藥品,有些人因為藥劑過量死亡,有些人則是突變成妖異。

  「他到底在想什麼?」看著熟悉的場景,季薰眉頭深鎖。「讓人類變成怪物,真的那麼有趣嗎?」

  影片中,站在一旁觀看實驗進行的特倫斯,開心的咯咯咯咧嘴大笑。

  「他一直都很喜歡進行奇怪的研究。」

  影片播放結束後,艾蒙又開啟了另一個檔案,同樣是特倫斯進行研究的情況,只不過這次並不是在實驗室,而是在某棟建築物裡。

  「這裡是……」季薰突然覺得場景有些眼熟。

  直到鏡頭轉移至建築物的招牌時,她才猛然驚覺。

  「是那間醫院!遊戲裡的醫院!」

  那時候,為了救回進入網路遊戲的玩家,他們所進入的第一個遊戲場地。

  影片繼續進行,特倫斯在醫院的飲用水裡下藥,喝下水的病患以及醫護人員逐漸起了變化,事件從一名死而復生的病患開始,他變成了殭屍,開始攻擊醫院裡其他人,被殭屍咬傷、遭受感染的人逐漸增多,身體也逐漸產生變化。

  疫情開始擴散,殺戮越演越烈,倖存的人被被困在醫院無法逃生,只能拼命抵抗殭屍的入侵,與之搏鬥。

  「原來……那是真的?」瞪大眼,季薰無法置信的說道。

  雖然跟遊戲中的介紹詞不同,但,親眼看到整個演變的過程,還是讓她大為驚愕。

  影片的後半段,季薰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魈?」她無法置信的瞪大眼。「不可能啊,怎麼可能……」

  影片上顯示著時間,日期是在五十多年前。

  魈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就算季薰低估了他的年紀,他頂多也只能算三十出頭,絕對不可能有五十多歲。──除非他跟命子一樣,擁有某一種特殊方法,讓他們可以長生不老。

  「該不會是魈的爸爸吧?」她喃喃的說道:「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意味深長的瞧了她一眼,艾蒙沒有開口回應。

  影片中的男子,手持巨型鐮刀,一進入醫院就開始清除那些殭屍,一個接著一個斬除首級。

  「太好了!終於有人來救我們了!」

  「謝謝,謝謝你。」

  生還者流著淚,開心的向他道謝。

  「抱歉。」手起刀落,他斬除了鄰近一人的首級,目光冰冷。

  他的舉動立刻引起一陣大恐慌。

  「你、你做什麼?你不是來救我們的嗎?」

  「我,不能放你們出去。」他面無表情的回道。

  強行進入眾人躲藏的房間,再次揮刀,在他的刀影之下,沒有一人能夠倖免,就連襁褓中的嬰孩也一樣。

  「不可能,怎麼會……」緊盯著影片內容,季薰的心頭直發寒。

  除了表情冷淡以外,那個人的身形、手法、武器等等,都跟魈如出一轍。

  不可能,魈怎麼可能這麼殘忍?

  「那個人……『好像』魈。」看著艾蒙,她用了模糊字眼,不願接受心底的認定。

  「他,是魈。」艾蒙終於開口了。

  「……騙人的吧?」猜測的答案得到證實,季薰腦中一片空白。

  她完全無法將影片中那個冷酷無情的人,跟她所認識的魈做任何聯想。

  「每個人都有他的過去。」艾蒙回以苦笑,順手將筆記型電腦關上。「我想現在不太適合繼續看下去。」

  「但是……」

  「妳應該餓了吧?」他打斷她的話,「睡了兩天,滴水未進,我叫客房服務送餐點過來。」

  「可是我──」

  「妳想吃什麼?」

  「……水果跟青菜。」她現在對肉類存有恐懼。

  「好。」

  食物送上後,季薰默默地吃著,心思還停留在方才的影片中。

  「放輕鬆。」察覺出她的情緒,艾蒙安撫著她,「鎖著眉頭並不會減少煩惱,只會增加皺紋。」

  無奈地回以苦笑,看過剛才的影片後,叫她要怎麼放輕鬆?

  「我還是想知道。」她開門見山的道。

  「然後呢?」他反問:「知道了之後,妳要幫我們抓他?還是妳要幫魈逃避我們的追捕?」

  「我……不知道。」低下頭,她也不清楚自己會怎麼做。

  「我想,妳應該是屬於後者,妳是感性高於理性的人。」艾蒙淡淡的笑著。

  「……」被料中想法,季薰沉默了。

  「別再皺眉了。」伸手上前,他輕輕揉著她的眉心。「若妳真的想知道,告訴妳也無妨,只是……」他欲言又止的停頓住。

  「只是什麼?」

  「妳是個很直率的女孩,開朗、樂觀,很好的個性。」凝視著她的雙眼,艾蒙真摯的道:「有些事情,知道了不見得會比較好,好奇心太重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但是我……沒辦法放下。」沮喪地,她也很討厭自己這種個性。

  儘管心底隱隱約約的排斥著,她總有一種直覺,魈的過去絕對不是她所樂見的,可……

  她就是想知道。

  「好吧!」艾蒙打開了筆記型電腦,點出幾個影像檔案。

  每一個影像,都是記錄著他的殺戮,面無表情、心狠血冷,宛如死神般收割著眾生的魂魄,奪取性命。

  沉重而殘酷的景象令季薰雙手緊握,指節泛白,打自心底透出寒冷。

  他真的是魈嗎?真的是他嗎?同樣的問題,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腦海重複迴響。

  然而,她的質疑,一次又一次的被證實。

  熟悉的動作、熟悉的招式、熟悉的式神……

  身子微微發抖,影片的內容沒有奧蘭特的那麼殘暴,純粹是為了殺而殺,手法乾淨俐落,但,它帶給她的衝擊,遠遠勝過奧蘭特的暴虐。

  不知看了多久、多少個檔案,就在季薰心思陷入茫然,不想再觀看時,緊接著的戰鬥影像令她停住動作。

  沒有開頭,影片從事件的中途開始記錄,對決接近尾聲,魈的對手重傷倒地,氣息微弱。

  「爸……媽?」

  見到伏在地上、傷重的兩人,季薰激動的抓住電腦,瞪著螢幕裡的影像。

  螢幕裡的雙親嘴巴動了動,好像說了一些話,又好像什麼都沒說,她聽不見任何聲音。

  而後,三人相互凝視,氣氛凝重。

  「不、不要……」

  見到雙親低下頭,心臟狂跳,季薰湧現不好的預感。

  「不可以、不可以這麼做。」她激動的喊。電腦硬殼因她加重的力氣發出聲響,彷彿下一刻就要被她抓裂。

  「求求你,魈,不要……」她虛軟無力的祈求,全然忘記那只是一段影片。

  舉起手,魈開始唸動咒語,給予兩人致命一擊,強大的力量連帶波及當時的記錄機器,畫面瞬間一片空白。

  「不──」

  親眼見到雙親喪命的景象,季薰心痛的快要窒息,她從沒料到兩人的死因竟是如此。

  「為什麼要殺他們?為什麼?為什麼!」她哭、她喊,卻沒人能給她回應。

  「魈!你這個混蛋!大渾蛋!我恨你!」胸口被憤怒填滿,她急需宣洩。

  舉起電腦,朝著桌面又摔又砸,直到它支解崩離。

  電腦毀了,但傷痛仍在、怒火未消,她轉而將桌面上的書本、文件等物品全掃到地上,用力的踩踏,還將桌子翻了。

  一轉身,她奔到房間角落,拽起插著鮮花的大花瓶,使勁朝牆面摔去,花瓶應聲碎裂、花朵與水花飛濺,地毯濕了一大塊,她的衣服也是。

  宛如受傷的野獸,她又拎起一旁的椅子丟向窗口,將窗戶砸出一個大洞,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在光影折射下閃閃發亮。

  又哭又叫的鬧了半個多小時,直到房裡的東西被她摧毀殆盡,她才虛軟無力的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心底的某部分像是被硬生生拉扯,扯得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很痛……

  深入骨髓、刺入靈魂,讓她完全無法喘息的劇痛。

  捲縮著身子,她虛軟的倒地。

  一直等到她發洩完畢,艾蒙這才走上前,輕輕的將她抱起,摟入懷中。

  「我爸媽是好人,他們對每個人都很好,為什麼他要這樣對他們?」枕在艾蒙的肩頭,季薰音調沙啞的泣訴,淚光閃閃。

  「我知道,他們一定很疼愛妳對吧?」將臉頰貼在她的額頭上,艾蒙輕撫著她的秀髮。「父母親跟鄰居處得很好,工作認真,一家人每天都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嗯、嗯。」聆聽著敘述,季薰不斷點頭。

  「我跟我的同事還在想辦法讓他認罪,雖然證據不足,但我們會努力,為了那些無辜的受害者。」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為什麼?他們跟他有仇嗎?」低聲呢喃,宛如跳針的唱片,季薰不斷的重複這幾句。

  「我要去找他。」彷彿想到什麼,她掙扎的自艾蒙懷中離開,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

  「找他做什麼?」艾蒙拉住她。「見到他之後,妳打算做什麼?」

  「我要問他原因,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對,她要問個清楚,她想知道原由,她想要釐清整件事情。

  「然後呢?」艾蒙突兀的發問。

  「然後?」她被問愣了,眼神迷惘。

  「知道了原因又如何?事情都已經造成了,他們也都死了,不是嗎?」艾蒙以手代梳,為她整理凌亂的頭髮,「還是說,只要他給妳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妳就決定原諒他?」

  「我……」季薰無法回答。

  現在的她,只是想要一個理由、一個答案,一個可以解除她心底困惑,可以彌補她喪親之痛的回答。

  但,之後呢?她還沒想到後續。

  ……原諒嗎?

  「畢竟事情都過去了。」她聲音微弱的回道。

  自小跟在命子身邊,長期受到她耳濡目染的情況下,她逐漸學會對事物釋懷,儘管她還不夠成熟、不夠理性。

  如果不選擇原諒,那她該怎麼做?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往事成了歷史,再去追究,又能得到什麼?能換回她的雙親嗎?答案肯定是否定。

  那麼,死咬著這份傷痛,又何必?

  只會讓人更加無法釋懷,更加痛不欲生罷了……

  「我可不這麼想。」艾蒙持相反意見,「如果我的雙親被殺了,多年後讓我遇到兇手,我一樣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對方,幫我的家人報仇。」

  「報……仇?」這句話讓季薰心底起了一陣波瀾。

  這樣的念頭她也曾有過,在她心懷怨恨的時期,若不是命子,恐怕她現在的心態仍舊一樣。

  「可是殺人……」她欲言又止。

  「妳想跟我說,『殺人是不好的行為』?」他笑了,冰冷且帶有諷刺,「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每天總有人無端被殺?為什麼妳的父母會死?他們該死嗎?」

  「當然不是!」她激動的否認。

  「還是妳要說,殺人是犯罪行為?」他不以為然的挑眉:「所謂的法律與道德,不過是當權者用來規範好人的東西,實際上,真正有力量的人、壞人、犯罪者、經濟犯,哪一個不是逍遙在法律之外?所謂的伏法認罪、遭受刑罰,那只不過是捏造的謊話。」

  這番話似是而非,但,季薰卻也無從反駁,社會上的新聞案件,早就說明了這一切。

  「妳要殺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是殺了妳父母、害妳變成孤兒的仇家,是敵人。」雙手搭上她的肩頭,艾蒙語氣逐漸緩和,逐漸輕柔,一股香氣自他身上飄出,讓季薰煩躁的心情稍稍舒緩。

  「他害妳自幼就失去家庭的溫暖,別的同學生日,有家人幫他慶生,有生日蛋糕、有精心準備的禮物,而妳呢?妳有什麼?」

  再度被勾起傷痛,季薰難受的沉默了。

  思念雙親的苦楚重新湧現,她還記得父母親屍首被發現的時候,隔幾天就是她的生日,那一年,也是她第一次在傷痛中度過的生日。

  沒有蛋糕、蠟燭、生日禮物、沒有爸爸媽媽唱的生日快樂歌……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度滑落,稍微淡去的悲傷再度襲身,心口痛得難受,彷彿被人以刀刃割劃。

  「妳是個好女孩,善良、有正義感、同情心,所以妳不想殺人,但是像魈這樣的人值得原諒嗎?應該要原諒嗎?」

  艾蒙持續在她耳邊叨叨絮絮的說著,季薰只覺得耳朵鬧哄哄,她無法思考,也無力思考,腦袋一片空白。

  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迴響,將她的思緒擾亂,一聲一句,如同水面漫開的波紋,不斷的擴散、交錯,困擾著她的心思。

  如同遊魂似的,她不知道自己何時離開了,不知道自己何時回到佐˙司魂院,意識彷彿被抽離,無知無覺。

  「季薰姐姐!」見到她,小彌驚喜的呼喊:「太好了,妳平安無事!我們都很擔心妳!」

  「妳是怎麼逃出來的?」景泱不解的上前,鼻間突然嗅到一股奇怪氣味。

  「妳身上怎麼……」

  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景泱無法分辨那氣息,那是一種好聞的氣味,很香,可又有點古怪。

  「季薰姐姐,妳身上怎麼一堆傷?他們虐待妳嗎?」

  沒有回應,季薰只是眼神空洞的掃她一眼,而後繼續往屋內走去,腳步輕浮。

  宛如行屍走肉一般,她走到魈所居住的闇宅。

  沿途就算附近有人叫喚她的名字,她也不予以理會,目光茫然、神情呆板,任何人都進不了她的眼,任何聲音都無法傳入她耳中,直到魈出現在她面前……

  「薰?妳怎麼……傷成這樣?」訝異神色溢於言表。

  跟奧蘭特的一役,讓她全身傷痕累累,儘管艾蒙已經為她進行包紮,然,狀況還是十分令人心驚。

  身上的衣服裂出數個缺口、血跡斑斑,紗布、膠布佔了身體面積的大半,皮膚無一塊完好,青紫色的瘀青遍佈。

  走上前,一把將她抱在懷中。「他們到底對妳做了什麼?妳是怎麼逃出來的?」

  「……」被這麼緊緊擁抱著,季薰的目光逐漸聚焦,混沌的意識開始清晰。

  影片中魈的所作所為,一點一滴的在她腦中回播。

  揮舞的鐮刀、絕望的哀嚎、無端喪命的嬰孩……

  「醫院。」輕輕地,她開口了。

  「什麼?」鬆開手,魈聽不明白她的問題。

  「遊戲中的那個醫院,是真的吧?」定定的望著他,質問的語氣平靜:「為什麼你要殺死他們?連小嬰兒也不放過?」

  瞬間變了臉色,魈的笑容斂起,「是誰告訴妳的?」

  「那些人明明還活著,為什麼你不救他們?」

  「……不能救。」面色凝重,他沉聲回道:「當時的狀況,他們必須死。」

  「必須?」季薰笑了,笑裡透著哀傷與嘲諷,「那我的爸媽呢?他們也必須死嗎?」聲音微微顫抖。

  「妳……」魈的神情複雜,眼中透著莫名情緒。

  「說話啊!回答我啊!他們該死嗎?他們必須要死嗎?」眼眶凝淚,她聲音尖銳的質問。

  深吸了口氣,他艱難地從喉間擠出回應。「對不起。」

  「……」轟然一聲,得到答案的她,臉色慘白,身子晃了晃,踉蹌的退了幾步。

  「小季。」擔心她跌倒,魈上前拉住她的手。

  沒有推開,季薰反過來撲向他,胸口一緊,魈難受的往後退開,一把雕工精美、造型奇特的匕首就這麼插在他心口。

  紅眸中透出震驚與難以置信,張口,他想說話卻先吐出鮮血,血色墨黑。

  臉色一變,他握上刀柄,忍痛將匕首拔除,血柱瞬間噴了出來,刀鋒上泛著青黑色光芒。

  事情發生在瞬間,旁人全都來不及回應,只是錯愕的愣站在原地,直到魈無力的倒地。

  「魈大哥!」小彌發出尖叫,快步衝上前。

  「季薰!妳做什麼!」景泱立刻衝入屋內,將她拉開。

  「天啊!怎麼會……」

  旁人在震驚之餘,一窩蜂的湧入屋內。

  「叫醫生!快叫醫生!」以手壓住傷口,小彌哭喊著:「魈大哥,你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

  被攙扶到椅子處休息,魈的臉色發青,額上冒出大量冷汗,他的血將地面與眾人的衣服全部染紅。

  鮮血不斷從小彌的指縫中滲出,魈的意識逐漸喪失,目光仍然停滯在季薰身上。

  「小……」一張口,又是一口血湧出。

  「魈大哥,你不要說話,現在不要說話,求求你。」小彌哀求著。

  「我、我怎麼了?」從吵雜的環境中逐漸清醒,季薰茫然的望著雙手血腥。

  「我……殺了魈?」依稀中,她還記得片段過程,「我殺了……我殺了他?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會這樣?我明明沒有那種想法……我根本不想殺他啊!

  『薰……』無法開口的魈,使用了傳音呼喚。

  然而,刀鋒上的毒讓他氣息紊亂,再加上舊傷未癒,他只喚出一個字就再也無力繼續。

  與魈四目相交,對方的目光是那麼哀傷,那麼的沉痛……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對不起……」恐懼與歉意佔據了她的思緒,往後退了幾步,她轉身逃出佐˙司魂院,奔入黑夜。
作者: cathy242231    時間: 2012-7-11 12:50 AM

第七章 仇者(上)

  「碰碰碰!碰碰碰碰!」拼命敲打著房門,用力過度的結果,她的手側變得通紅。

  幾秒後,房間門打開了,艾蒙帶著微笑現身門口。

  「我、我殺了魈,我殺了魈。」抓著艾蒙的手臂,季薰激動的大喊:「我、我殺他了!怎麼辦?我不是故意的,我並不想,我不想,真的!」

  只是,就算她再懊惱、再後悔,她也沒辦法讓時光倒流,沒辦法讓魈死而復生。

  「別慌,先進來再說。」他將她拉入房裡。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真的不知道……」

  一踏入房間,房門都還沒關緊,季薰就叨叨絮絮的說個不停。

  「我、我走到佐˙司魂院,看到魈,跟他講話,然後、然後我好像越來越生氣、  越來越生氣,我手上不知道為什麼出現一把刀,接著我就、就刺了他。」

  嚥了嚥口水,她感到口乾舌燥、染血的雙手不停顫抖,臉色蒼白不已。

  「為什麼我會這麼衝動?為什麼我會做出這種事?」

  「那麼慌張做什麼?他是妳的仇人,他殺死妳的父母,妳不過才刺他一下,兩命抵一命,他還賺到了。」艾蒙輕笑著。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握緊雙拳,她生氣的大吼:「我沒有想要殺他!沒有!我不想殺人!」

  「咯咯咯,感到愧疚嗎?」特倫斯的聲音突然從旁傳來,讓季薰為之一愣。

  轉頭望去,對方坐在沙發處,一臉悠哉的端茶喝著。

  「特、特倫斯?」季薰嚇退幾步,身後突然撞到一個硬物,像一堵牆。

  回頭望去,特倫斯的手下擋在季薰身後,對方出手抓住她的雙臂,強制將她拎到沙發旁。

  「你……你們是一夥的?」季薰頓時明白了,「你們設下這種圈套,騙我上當,讓我去殺了魈?」

  「咯咯咯,錯,這一切只是偶然。」特倫斯放下茶杯,朝手下揮揮手,「C6不可以對客人這麼無理,請她坐下吧!」

  肩上一疼,C6手上的重力一壓下,季薰被迫就坐,完全動彈不得。

  「什麼偶然!你們根本就是計劃好的!」她憤怒的指責。「那個惡魔也是對吧?你們先派他抓走我,然後再讓艾蒙救我,讓我相信你們的鬼話!」

  「妳覺得妳有那種價值讓我們三人聯手嗎?」特倫斯再度笑了,「妳本來就是我的獵物,只屬於我,奧蘭特他休想搶走。」

  「我只是剛好遇見你們,覺得有趣,所以就順手玩了一下。」艾蒙聳肩笑笑,「誰叫妳是魈身邊的人呢?」

  「那是什麼鬼話!只要是魈認識的人,你就都不放過嗎?」季薰氣的咬牙切齒,這種理由,她無法接受。

  「沒錯。」艾蒙回的篤定,藍眸充斥著殺戮,「我恨不得當著他的面,將他在意的人抓來凌虐,一個個當著他的面殺掉,讓他飽嘗痛苦之後再親手處決他。」

  「你……」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季薰面露遲疑,「難道魈曾經殺了你的……」

  聽到這樣的探問,艾蒙放聲笑了。

  「錯了,我只是討厭他,很單純的,恨他。」他加重了尾句的語氣。

  「……」

  「咯咯咯,原來妳什麼都不知道啊?」

  「知道什麼?」

  「特倫斯,她就交給你了。」艾蒙翹腳坐在沙發上,「小心點,別弄死了,我還要用她來引出魈。」

  「當然,這麼有價值的實驗體,我怎麼可能會輕易殺死?」

  「引出?你的意思是,魈不會死?」季薰彷彿看到一線希望。「我刺中了他的心臟,真的能救活嗎?」

  「咯咯咯,如果這樣就能殺了他,他早死過千百次了,他可不是普通人類。」

  「不是一般人?那他是……」

  「咯咯咯,該說他是什麼呢?」偏著頭,特倫斯故作沉思的想了想,「實驗品?獵物?複合妖怪?突變野狗?咯咯咯……」

  悶瞪他一眼,她不打算理會話裡的諷刺意味,她只要魈活著就好,只要確定魈能活下就行了,就好。

  「好了,該走了。」特倫斯以眼神示意。

  頸上冷不防地遭受重擊,季薰暈了過去,一把將她扛在肩上,C6尾隨在特倫斯身後離開。

  再度醒來,她已經被人戴上手銬腳鐐,固定在一張特殊的躺椅上,身上連接著十數條線路,線頭的另一端連在各式各樣的儀器上。

  坐在電腦前,特倫斯飛快的敲打著鍵盤。

  「咯咯咯,醒了嗎?」轉過身,特倫斯雙眼閃爍。「那麼我們就開始進行實驗吧!」

  按下了按鈕,四周的儀器立刻啟動,面板上出現各式各樣的數據及圖表。

  一股細微的電流傳出,讓季薰身體緊繃了起來,手腳不自然的抽搐。

  電流逐漸加強,起初是細微的痛麻感,而後逐漸轉為刺痛、劇痛,季薰放聲哀嚎,聲嘶力竭、冷汗淋漓,當電流轉成最強時,她的喉嚨鎖緊、擠不出絲毫聲音,身體產生痙攣,皮膚傳出細微焦味,頭暈、作噁、耳鳴……

  她很希望自己能痛暈,然而,情況卻不如她所期望,特倫斯似乎很習慣掌控這樣的「實驗」,強大的電流不致讓她斃命、不致令她昏迷,卻又令她痛得死去活來。

  「嗶嗶嗶──」機器傳出響聲,電流也在此時消失,季薰暫時從苦痛中紓解。

  「唔?身體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看著螢幕上的數字,特倫斯摸摸下巴。

  拿出工具箱,戴上手套,從中拿出針筒,往季薰手臂上一戳,抽出一筒血,針一拔起,一道小血柱跟著濺出。

  「喂,你的打針技術很糟糕。」季薰很慶幸電擊的痛麻感還未散去,要不,被他用這麼粗魯的方式抽血,她肯定痛死。

  將血放入儀器裡頭進行分析,特倫斯又接著按下第二個按鈕。

  天花板降下一個透明遮罩,將季薰連人帶椅的罩住,藍色光束如同掃描般,將她自頭到腳掃過。

  而後,特倫斯在她身上注射不知名液體,跟著又走回電腦前,注意著她身體的反應跟變化。

  幾分鐘過後,灼熱感襲來,從心口逐漸擴散,蔓延到肢體末梢,宛如被火焰紋身的燒燙感,全身冒汗,季薰難過的扭動身體,恨不得扒光衣服跳下水池,她甚至懷疑自己,體內是不是已經全被燒焦,只剩表皮完好。

  撐過這一關,特倫斯又為她注射了另一種藥劑,跟著又是一段痛苦難熬的開始……

  接下來的幾項檢查差不多是這種形式,沒有皮肉傷,頂多就是注射時的瘀痕,只是這樣的痛苦,卻比身體上的傷害還令人難忍。

  好不容易撐過一天,季薰被C6扛著,丟入牢籠內。

  「碰」地一聲悶響,季薰摔得骨頭發疼,疲憊不堪的她也沒力氣起身,就這麼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隔天一早,還在昏睡中的她突然被拽起,手臂被拉扯的生疼,季薰虛軟的悶吭一聲,之後便像一隻破布娃娃,被C6給扛了出去。

  這一次,她被帶至一間寬敞的地下室,C6將她帶至中央處後便逕行離開。

  「咯咯咯,早安,睡得好嗎?」特倫斯出現在上方處的玻璃窗前,聲音透過廣播傳出。

  「你又想做什麼?」頹坐在地上,季薰無力站起。

  「看看妳的實戰數據。」

  空曠的地下室傳出幾聲機器響聲,像是某種門扉開啟的聲音。

  潮濕的腐敗氣味傳出,角落處爬出幾隻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牠們所行經的地面,全沾附了牠們落下的黏液,移動時還發出了啪搭啪搭的腳步聲。

  見著季薰,牠們彷彿見到獵物般的興奮喊叫,動作迅速的衝上前,張嘴往她咬下,狼狽的在地上滾了數圈,季薰差點閃避不及。

  「咯咯咯,小心點,我可不希望妳被牠們殺死。」特倫斯戲謔的笑了,「妳可是魈的餌啊!咯咯咯。」

  聽聞魈的名字,季薰心頭一震,心底湧上酸楚。

  那股情緒化成動力,她重新湧現力量,儘管那力道微薄。

  發動劍陣,她一舉將怪物殲滅,一隻不剩。

  「咯咯咯,一提起魈,妳就有幹勁了?」特倫斯取笑著。「你們的感情還真好。」

  「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她笑著,卻無歡意,「我這是在自救,魈不可能會來救我。」

  不說別的,光是她刺下的那一刀,就足夠讓魈……放棄她。

  「咯咯咯,要打賭嗎?我比妳還了解他。」特倫斯篤定的笑著,「有妳在這裡,我確信他會過來。」

  機器聲再度傳出,又有一群爬行怪物出現,這次的數量比之前還要多上幾隻。

  這次季薰花費了一點功夫,才順利將牠們剷除。

  「沒有人,會想救一個刺殺他的傢伙。」喘著氣,季薰感到疲憊。「而且這裡還有陷阱在等他,他怎麼可能會來?」

  「咯咯咯,會,當然會。」特倫斯又放出一批怪物,數量加倍,「他是一隻不會記取教訓的野狗,不管幾次,只要我手上握有人質,他就一定會跑來救人,就算知道這是陷阱,他還是會來,咯咯咯,很蠢的呆子對吧?」

  沒空回嘴,季薰疲於應付纏身的怪物,盡力保全自己的性命,盡量將傷害減至最低。

  而特倫斯則是滔滔不絕的訴說他與魈的過往,興致盎然。

  「上次他為了救他心愛的女人,差點死了,結果呢?那個女人到最後還是背叛他,咯咯咯,像個傻子一樣,不管回想幾次,我還是覺得非常好笑。」

  「之前他在一間村莊被我找到,我不過放話說要殺死那些村民,他就不抵抗了,乖乖跟我走,咯咯咯,真是愚笨,我怎麼會對那些村民有興趣?」

  越說越多、越說越得意,特倫斯甚至還忍不住拍手大笑。

  突然,玻璃窗面傳來一聲巨響,若它不是特殊強化材質,剛才這一擊恐怕就會將這片玻璃震裂了。

  「吵死了,死變態!」腳下踩著被她誅殺的妖異,季薰胡亂抹去臉上的血漬。

  「要看戲就好好看,吵成這樣,我都快不能專心了。」

  「咯咯咯,原來妳還有力氣啊?」特倫斯讚賞的點頭,「看來我也不用留情了。」

  鍵盤上敲了幾下,十數聲機器聲響出現,這一次,龐大的妖異將季薰團團包圍,數量多的驚人。

  困難的嚥了嚥口水,季薰大感不妙。「……注意一點,要是我死了,你們就釣不到魈了。」除非他們想用屍體當餌。

  「咯咯咯,妳剛才的數據還不到『那時候』的十分之一,只要妳將實力發揮出來,絕對死不了。」

  沒有完全發揮?季薰真是感到哭笑不得,如果她還有餘裕,現在會這麼狼狽?她的手腳可都在發抖了呢!

  「我就已經盡了全力,你的機器應該壞了。」

  沒有退路,季薰硬著頭皮發動劍陣,跟源源不絕的怪物交手。

  能用的招式、手上有的道具全數丟出,滅了一大半,卻還有一大半……

  被圍困在角落,季薰用了僅剩的力量,張啟結界自保。

  「喂!你確定你不將牠們收走?」坐在地上,季薰全身痠痛不已。「要是我死了,你的同伴應該會很生氣喔!」

  結界擋的了一時,擋不了永遠,若對方跟她玩持久戰,她肯定會死的很慘。

第七章 仇者(下)

  「咯咯咯,艾蒙不是我的同伴,他是我們組織的領導人。」

  「那我還真『幸運』,竟然勞駕你們老大出面綁架。」季薰臉冒黑線的苦笑,「聽說他行蹤不定,很多人要抓他都抓不到呢!」

  「咯咯咯,是啊,如果不是他聽到魈在這裡,怎麼可能會來這座小島?」

  「他們兩個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他要一直追著他跑?」趁著休息的空檔,季薰想從特倫斯口中得知更多消息。

  「咯咯咯,情緒這種東西十分微妙。」特倫斯咧嘴笑著。「與其說是恨,不如說是對他極感興趣。」

  「你的意思是……」困難的嚥了口口水,「艾蒙……喜歡魈?」她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

  「咯咯咯,誰知道呢?不過愛跟恨本來就只有一線之隔。」特倫斯朗聲笑著,音調聽起來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機器。

  「之前我瞞著他,將魈折磨個半死的時候,他不知道從哪裡得到消息,憤怒的衝來找我,一刀割斷我的咽喉,還將我打個半殘,咯咯咯,他對我說『魈只能死在我的手上,其他人不准動他』,咯咯咯,真是一個獨佔欲很強的人。」

  那跟獨佔欲無關吧?根本就是一個心理有病的變態!她在心底暗罵。

  『薰……』突兀地,腦中響起魈的傳音,季薰全身一僵。

  『魈?』有點遲疑的,她回應了他。

  特倫斯在建築物外設下了結界,她搞不懂魈怎麼有辦法傳音進來。

  『妳在哪裡?』魈的聲音微弱,似乎是傷得很重,『他們將妳帶到哪裡去?』

  『……』摀著嘴,她莫名地想哭,心口好疼好疼。

  『薰?』

  『我在。』

  『給我一點時間,妳要撐下去。』

  『不行,你不要來。』她慌了。『這裡有陷阱。』

  『我知道。』回應中透出淡淡笑意。『他們一直都是這樣。』

  這個該死的笨蛋!淚水滿溢了她的視線。

  『我會自己想辦法,你不准來,不准!』

  季薰迅速在心底築起高牆,中斷傳音,不給對方追蹤她位置的時間。

  她一個人陷落,大不了就賠上自己的性命,要是魈追了過來,依他目前的狀態來救人,只會多添了一條命,何必做這種無謂的犧牲?

  被惡魔跟特倫斯折磨了這麼久,她也看開了,不就是命一條,頂多連魂魄都賠上,消失於天地之間……

  「怎麼不說話了?」特倫斯質問。

  「只是在想,那隻惡魔不曉得怎麼樣了,他知道你抓了我嗎?」季薰顧左右而言他。

  「咯咯咯,拜妳所賜,他現在恐怕要療養一陣子才行。」

  「他的傷可不全是因為我,你們老大也從他背後偷襲一刀。」

  站起身,季薰凝聚出僅剩的力量,召喚劍陣,結界一解除,百刃齊發,射穿了聚攏的妖異,花了數次攻擊,總算將妖異們清除。

  身子晃了兩下,體力耗盡的她,眼前一黑,隨即倒地不起。

  「這樣就暈了?真沒用。」看著收得的數據,特倫斯有些不悅,「還是不行,力量太弱。」

  難道真的是機器出了錯?特倫斯狐疑的猜測。

  測得數據的那天,現場有古聖物以及兩名天使,在那樣的情勢下,數據混亂也是情有可原,但……

  「不可能,一定不是。」他不信的搖頭。

  季薰摔毀古聖物時,兩名天使也已經停止戰鬥,數據不可能出錯。

  「會不會是情緒波動不夠?」摩擦著下巴,特倫斯思考著變因。

  就像狗急跳牆一樣,人在情緒最為激動的當下,往往可以釋放出最高的能力。

  念及此,特倫斯立刻著手進行另一項實驗計畫。

  次日,季薰再度被帶到地下室。

  「又要打?我還以為我昨天已經殺光了。」她無奈的嘟嚷。

  「咯咯咯,這個是特地為妳準備的對手。」

  這一次,等著她的不是妖異,而是人,一個孰悉的人。

  「……媽?」季薰愕然的愣住。

  「怎、怎麼會?」她無法理解,定眼細瞧,她察覺到對方的容貌與母親有些微差距。

  「特倫斯,你這個渾蛋!」握緊拳頭,季薰怒沖沖的破口大罵:「你以為弄一個跟我媽很像的人我就打不下手?」

  「咯咯咯,被妳發現了啊?果然,倉促趕工下的成品,細膩度還是不足。」他語帶惋惜的道:「雖然不是完全的屍首,不過妳母親的身體也佔了四、五成,還好當初我留了她的血液樣本,現在才能作出這個複製人。」

  「你……說什麼?」季薰聽出一些端倪,「我媽的血液樣本?你曾經綁架她?」

  「咯咯咯,什麼綁架?妳的父母以前可是這個實驗室的成員,我的手下。」

  「騙人……」她無法置信。「你騙人!他們不可能!」

  「咯咯咯,不信嗎?」特倫斯敲了幾下按鍵,一個大型螢幕降下,影片播放著過去的實驗記錄。

  科學家們忙碌的工作,季薰雙親的身影也在其中。

  啞口無言的看著,季薰心頭十分雜亂。

  「如果不是妳上次在網路世界裡,對著殭屍叫媽,我也不會注意到這點。」特倫斯得意的道:「原來妳就是王馨跟季仲的女兒?咯咯咯,這個世界還真小,咯咯咯……」

  「閉嘴!你沒資格叫他們的名字!」憤怒的,季薰發動劍陣攻擊玻璃窗,將窗面轟得隆隆作響。

  咯咯咯,不錯,情緒往上提升了。特倫斯滿意的笑彎了嘴,嘴上沒有停歇。

  「我還記得他們在妳出生之後,突然背叛組織逃跑,後來被我意外查到他們的下落,為了保護妳的性命,他們還跪在我面前,不斷求饒,咯咯咯,那表情還真是好笑。」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摀著耳朵,季薰氣急敗壞的大吼。

  「咯咯咯,為了妳,他們還自願服下我給的藥,聽從我的指示,跑去攻擊魈,咯咯咯,想也知道,他們兩個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不過結果也算不錯,讓我收集到一些資料。」

  聲音透過指縫竄入耳中,如同在她心底鳴鐘一般,深深撼動了她。

  「你說……什麼?」緩緩垂下手,季薰握起靈刀。

  「幹嘛哭喪著臉?我可沒有虧待他們,我給他們吃了新開發的藥,能增強他們的力量,只不過副作用有點麻煩,會讓人喪失理智,很難控制。」

  「……原來是你。」

  直到這時,她總算明白了。

  為什麼父母會突然說要出門,為什麼魈跟他們會打起來。

  「雖然被殺了有點可惜,好歹也是頂尖的研究員,不過也無所謂,反正藥效過後,他們不是成為妖怪就是廢人,沒有用處,咯咯咯……」

  「你這個傢伙。」牙關咬得喀喀作響,季薰朝他的位置衝了過去。

  「鏘!」

  兵器的高速撞擊迸出火花,那名狀似母親的複製人,手化為金屬利刃,上前攔阻。

  「讓開!」她暴跳如雷的大吼,對方卻只是面無表情的進行攻擊。

  「咯咯咯,想殺我的話,妳必須先解決她,別小看這個拼湊出來的傢伙,她的能力不亞於奧蘭特。」

  「你──」

  才想開罵,對方再度進攻,快速的防禦閃躲,季薰連回應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幾招下來,情勢立見分明。

  不管是速度或力量,對方全在她之上。

  跟奧蘭特打,對方還會惡質的停手戲弄她,而這個複製人,則是全心全意的進行攻擊,連緩氣的時間也不給。

  在這般高速攻防之下,集中心神應戰的季薰,逐漸感到吃力,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鮮血將纏身的繃帶染成紅色,無法被吸收的部分則是順著皮膚滑落,在地上濺出一朵朵血花。

  「咯咯咯,都快被殺死了,還不使出全力嗎?」特倫斯催促著。

  「使出全力、使出全力!」再度聽到這種催促,季薰怒火更盛,「你瞎了眼嗎?本小姐這不是盡力了嗎?」

  眼角抽搐,特倫斯笑容斂起。

  「殺了她。」

  他就不信,死到臨頭,她還不能發揮出力量。

  接獲命令,複製人另一隻手也化成金屬利刃,左右開弓地進擊。

  左躲右閃,季薰狼狽的以靈刀一一擋下攻擊,對方的力道震得她雙手發麻,險些握不住武器。

  失血過多的她,眼前逐漸開始模糊,腦袋昏沉沉的,手腳也開始不聽使喚。

  一個恍神,利刃刺入了她的腹部。

  血花染紅了視線,往後一倒,季薰再也無力起身。

  好累……就這麼死去,似乎也不錯。閉上眼,她等待著死亡來臨。

  若不是來人及時擋下,複製人的下一擊就會刺穿她的腦袋。

  「咯咯咯,你終於來了,魈。」特倫斯雙眼發光的笑著。

  鐮刀攔住複製人的雙刃,一道金光自旁衝出,將複製人胸前射穿一個大洞,眼一翻,複製人倒地化成一灘血水。

  「季薰,醒醒,振作點!」金恩攙扶著她,針對她身上的重傷處進行治療。

  回頭見到倒在血泊中的季薰,看著她不成人形的模樣,魈的心頭一緊。

  「咯咯咯,喜歡這份禮物嗎?」特倫斯得意的放聲大笑,「雖然有些破爛,至少她還活著。」

  「特倫斯,你這個傢伙……」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才打算走上前,金恩及時制止了他。

  「魈,季薰的生命力流失太快!快來幫忙!」醫治中的金恩額上泛出薄汗。

  拿出預備好的藥劑,魈先仰頭飲盡,而後抬起她的下巴,嘴對嘴灌下,而後又拿出藥膏,在她身上的各個傷處塗抹,順勢再往傷處貼上符紙,不斷流出的血因此止住,但季薰的臉色蒼白依舊。

  「小季,小季!醒醒!」輕拍著她的臉頰,魈試圖將她喚醒。

  聲音似乎傳達了,吃力的睜開眼睛,見到魈的臉,她眼眶一熱,鼻頭泛酸。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氣若游絲地,她伸手碰觸魈的臉,指尖輕輕的撫摸。

  這是夢嗎?指尖麻痺沒有知覺,她悵然苦笑。

  是夢也好,至少我在最後還是見到了。

  「對不起。」熱淚滾落臉頰,帶著她的懺悔,「我不想傷你,我不想……對不起。」

  聲音越來越輕,力氣越來越微弱,最後,她舉在半空的手失力滑落,魈迅速伸手將她緊緊握住。

  「季薰,先不要說話,留點體力,撐住!」金恩不斷施行治療,汗水自他髮稍滴落。

  見到他,季薰幽幽的笑了。

  「金恩,我不是西方體制,去不了天堂喔。」說話的聲音極其輕柔,宛如棉絮。

  「笨蛋!誰准妳死了?」魈氣得往她額上敲了一記。

  被這麼一打,季薰眼冒金星,痛得暈頭轉向,但這也讓她清醒了。

  「原來……我還活著?」她欣喜若狂,但這份開心瞬間又被另一個情緒壓下。

  「為什麼你要來?」聲音顫抖著,「你不應該……」

  情緒一激動,她的喉間湧上腥甜,咳出了一口血。

  「靜心凝神。」魈皺眉沉喝。

  「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好嗎?」輕快愉悅的聲音傳來,不知何時,艾蒙出現在他們眼前。

  「很好。」緩緩起身,魈朝他回了個燦爛的笑,「你的『禮物』我收到了,不過風格不符。」

  手一閃,一樣物品朝艾蒙射去。準確無誤地,艾蒙接住了它──先前刺入魈心口的匕首。

  「真遺憾,我還以為你會喜歡。」

  「沒辦法,我跟你的喜好本來就不一樣。」兩手一攤,魈神色輕鬆的笑笑。

  待治療暫告一段落,金恩攙扶著季薰起身。

  「還特地帶人來救,你還真看重她。」灰藍色的瞳孔透出嘲諷。

  「錯了,我是愛惜自己的命。」魈搖頭笑笑,「我可不想死在這裡還沒人幫我收屍。」

  「放心,念在過去的情分,我會親手將你下葬。」

  「那還真是感激不盡。」魈似笑非笑的回道。

  「魈、魈。」稍稍恢復精神,季薰朝他招手輕喚。

  「怎麼了?」走向她,魈面露狐疑。

  「要是你沒有那種感覺,就早早跟人家說清楚。」她刻意壓低音量。

  「啊?」魈滿頭霧水。

  「當然是感情啊!」她往他額頭輕敲一記,力道就像嬰孩的粉拳,「我聽說他喜歡你,追你追了好久,因為追不到才由愛生恨。」

  「妳……」

  沒料到季薰竟會產生這種詭異聯想,魈的表情扭曲,而艾蒙則是緊抿著嘴、臉色鐵青。

  在一陣尷尬的靜默後,魈「噗嗤」一聲,捧腹狂笑,而金恩為了顧及對方顏面,刻意將臉側到季薰身後,暗暗悶笑。

  「天啊!妳到底在想什麼?這種事情都想得出來?失血過多讓妳腦袋受損嗎?清醒點啊孩子!」

  相較於魈笑得開懷,艾蒙則是一臉慍色。

  「不是這樣嗎?」季薰被弄糊塗了,「可是特倫斯說,他這樣一直追殺你是因為佔有慾太強。」

  「特倫斯?」聽到這項謠言是因他而起,艾蒙雙眼冒火的瞪向他。

  「咳、咳咳咳……不、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狼狽的咳嗽聲傳出,特倫斯話說的結結巴巴。

  「……」艾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呼!終於到了!」

  突兀地,距離魈他們幾步遠的位置憑空出現一個光圈,一名藍髮少女從缺口中跳出。

  「咦?這裡是哪裡?怎麼血腥味這麼重?」她困惑的左右張望,目光很快就掃到艾蒙與魈等人。

  「天啊!季薰妳、妳怎麼……」她快步跑上前,「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妳這麼慘的樣子。」

  讓金恩攙扶著,她的臉色跟唇色白如紙,鼻青臉腫,身上的衣服、繃帶上染著深深淺淺的血塊,乾涸的鐵褐色、還帶著潮濕的新鮮血色……

  除此之外,她身上還有擦傷、割傷、深深淺淺的瘀青,以及一堆用來止血用的符紙。

  「妳身上的配色真是糟糕透了。」皺著眉頭,對方嚴肅的下了這個評論。

  「紅綾……」季薰有些無力,「妳怎麼會跑來?」

  「本小姐當然是來救妳的!」挺著胸膛,她一臉得意的道:「我紅綾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雖然之前我看妳很不順眼,但是既然妳幫過我,以前的事情就一筆勾銷了!本小姐原諒妳!」

  原諒?季薰真是感到啼笑皆非,若不是她現在沒力氣,她肯定往她頭上招呼一拳。

  「好了、好了,別聊了,快走吧!趁那些壞傢伙還沒發現。」她催促著。「那個人是妳的朋友嗎?要不要一起走?」

  「……他就是那群壞傢伙的首領。」季薰臉冒黑線的回道。

  「呃啊?」她瞪大眼,一臉不信的指著他,「首領為什麼會在這裡?大壞蛋不是都要最後才會出現?不要跟我說你們剛才在泡茶聊天!」

  「妳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季薰頭疼的扶額。

  面對這種莫名的情況,艾蒙突然笑了出來,十分開懷。

  「你、你笑什麼笑?牙齒白啊!」紅綾怒沖沖的瞪著他。

  「走吧,你們可以走了。」他朝他們揮揮手。「我現在心情不錯,饒你們一命。」

  「饒?」紅綾聲音拔高,「本小姐──」

  才想吼回去,季薰伸手拽住了她衣袖。

  「紅綾,我累了。」她低聲下氣的央求。

  「……妳這是什麼樣子?聲音那麼虛,好像快死了一樣,他們把妳虐待成這樣,妳是不會揍回去喔?等等本小姐請妳吃飯好了。」

  嘴裡不停的數落,態度卻軟化了,紅綾上前將光圈拉大了一點。

  「走吧!」

  「我沒辦法走那通道。」她苦笑,雖然現在精神跟體力逼近臨界點,但她的腦袋還算清醒。

  那通道必須以靈魂狀態進入,她又還沒死。

  「啊,對喔!我都忘了!你們人類真麻煩。」紅綾後知後覺的記起這項規則,「啊,原來就是因為這樣,尚恩大神才不跟我來啊!真是的,他也真壞心,不早點告訴我。」

  「尚恩……大神?」

  「沒事,跟妳說妳也不懂。」朝她擺擺手,紅綾轉而將光圈關上。

  上前扶著季薰的另一邊,跟金恩兩人將她扶向樓梯口。

  在艾蒙的「好心釋放」下,一行人安然離開。
作者: cathy242231    時間: 2012-7-11 12:51 AM

第八章 終章(上)

  抱著季薰,金恩快速朝佐˙司魂院飛去,在他抵達時,元謙早已經備妥醫療器材等待。

  季薰一被放上病床,兩人立刻聯手進行醫治,經過數小時的手術,整個醫療過程總算完成。

  昏睡中的她,一推出診療間就直接被帶到看護房去,而元謙跟金恩則是被聚集在門外的眾人攔住。

  打從季薰被送來後,他們就聚集在外頭等待,替她的傷勢擔心,全沒心思工作。

  「元謙,她的狀況還好嗎?」駕車隨後趕至的魈,擔心的追問。

  「是啊,元謙大人,季薰她不要緊吧?」

  「看那樣子傷得挺重的啊!」

  「元謙大人,季薰姐姐她、她……」話還沒問出口,小彌就已經先哭得泣不成聲。

  剛才金恩抱著她倉促走過時,她只見她渾身浴血,面色灰白。

  「狀況嗎?」元謙面色沉重的輕嘆一聲,開始逐一列出,「肋骨斷裂、腹部穿刺傷、輕微腦震盪,二級燒燙傷、電擊傷,體內有多種不明藥劑與毒物反應,這還不包括其他數不清的割傷、擦傷、瘀血……」

  越聽,小彌的臉色就越顯蒼白,光是聽名稱就覺得痛了,更何況是受苦的當事人?

  「太慘了,真是太慘了,就算下十八層地獄也沒這麼慘啊!」

  「可不是?那個綁架她的人手段還真殘忍!」

  「她很堅強、很勇敢。」細瞧過她的傷勢,金恩對她也只有佩服,「要是一般人,應該早就自我了斷了吧?」

  「是啊,要換成是我,早就直接死了算了,活得那麼痛苦做什麼?」

  「你這個沒知識的。」旁人拍了他一掌,「自殺死的人,每天同一時間都要重新上演一回自殺的過程,你每天都想要這麼痛一次?」

  「呃,那還是好好活著比較好。」他心驚的拍拍胸口。

  「元謙大人,我、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小彌哭喪著臉哀求。

  「改天吧,麻藥還沒退,她現在還在昏迷中,等她清醒了再說。」

  「沒關係,我只想看看她,我不會吵她,只要坐在旁邊看看就好。」小臉上佈滿淚水,不斷哀求。

  有些無奈的皺眉,元謙最後還是點頭允諾了。一得到允許,小彌一溜煙的衝向房間。

  「那我也要進去瞧瞧她。」

  「我也要。」

  一群人紛紛要求,讓元謙眉頭更鎖。

  「你們這麼吵鬧,叫傷患怎麼靜養?」玹澄楓的聲音傳來,見到他出現,所有人全都不敢吭聲。

  「元謙已經為她進行了治療,想必現在應當沒事,你們就先回去工作吧!」他催促著。

  「是。」

  管理者都這麼說了,他們哪敢再多說什麼?一個個快步離開,不敢多做逗留。

  「你有見到『他』嗎?」待外人離去後,玹澄楓向魈探聽著。

  「嗯。」

  面露遲疑,玹澄楓打量著魈的外觀,他身上沒有任何動手械鬥的痕跡。

  「他心情好,放我們一馬。」魈知道對方的懷疑。「要不然,我回不回的來都還是個問題。」

  「平安回來就好。」接著,玹澄楓若有所思的沉默了。

  「約定的事情我會做到,用不著擔心。」他語氣堅定的答道:「只是,我不希望再有人被牽扯進來。」他語帶警告。

  「只怕那不是我能力所及。」玹澄楓回以苦笑,「只要是你身邊的人,就難逃這樣的遭遇,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

  「……」深深的瞧了他一眼,紅眸中透出冷意。

  轉過身,魈往季薰的病房走去,結束這場對談。

  站在季薰所在的房間裡,望著躺在床上的她,小彌的眼淚再度不受控制,撲簌簌的掉落。

  端著毛巾與水盆尾隨進入的魈,見她這模樣,也只是輕手拍了拍她。

  將毛巾弄濕、擰去多餘水分,魈開始為季薰擦拭沒有清除乾淨的血跡,掌心、指縫、眼角、髮根……動作極為輕柔。

  很快的,清澈的水盆轉成髒汙的血色,才想端水去換,卻見景泱已經端了一盆新水進入。

  匆匆一瞥,景泱的視線只在季薰身上停留一兩秒,眉頭隨即蹙緊,端著水盆的手加重了力道,啪地一聲,塑膠臉盆的兩端被他的指甲刺穿,臉盆的水濺出些許。

  無視那裂口,景泱逕自換過髒水盆,一聲不吭的走出房間。

  來來回回,他端了好幾趟水,才讓魈為季薰將血跡擦洗乾淨。

  接著,三個人就這麼沉默的坐在房裡,各懷心思的沉默了。

  昏迷了兩天,季薰終於醒來,一睜開眼,她便見到坐在一旁,望著窗外發呆的魈,以及趴在床邊睡覺的小彌與景泱。

  喉嚨乾渴的緊,她輕輕的挪動手,往魈的衣襬拉了幾下。

  「小……」才想喊出她的名字,季薰卻朝他搖搖頭,不希望吵醒小彌與景泱。

  我、想、喝、水。嘴巴一開一合,卻無法發出聲音。

  讀懂她的唇語,魈隨即倒了一杯溫水送上前。

  將她輕輕攙扶起身,他在杯裡放了一根吸管,讓季薰方便飲用。

  「餓嗎?」他輕聲詢問。

  搖頭,季薰望向熟睡中的小彌與景泱。

  『我睡了多久?』不想吵醒兩人,她改用傳音。

  『兩天。』

  『辛苦你們了。』輕輕地,季薰伸手撫摸小彌的頭髮。

  魈的影子緩緩拉長,沿著窗外滑走,不到幾分鐘的時間,闇影帶來了金恩與元謙。

  兩人一進屋,隨即為季薰進行把脈、看診,仔細觀察她的身體狀況。

  聽到細微聲響,景泱的耳朵動了動,揉著眼睛起身。

  「咦?季薰,妳什麼時候醒的?」他的驚聲叫嚷,連帶吵醒小彌。

  「季、季薰姐姐。」小彌才喊出名字,淚水就開始大顆大顆的掉落。

  「我好擔心妳、我好怕妳一睡不醒,我、我……」

  苦笑著,季薰以手上纏繞著的繃帶為她拭去眼淚。

  「不要哭,我沒事。」儘管一開口說話,胸口就會傳出痛楚,她還是忍耐著,柔聲安慰她。

  「會頭暈、想吐嗎?」查完脈象,元謙拿出記事本逐一問著問題,「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這邊會痛嗎?這裡有沒有感覺?」金恩按壓著她的身體部位。

  兩人的問題,她大多以搖頭、點頭作答,必要時再忍痛開口。

  待兩人逐一詳盡檢查過後,時間已經過了一小時,原本不感到餓的季薰,現在也已經飢腸轆轆了。

  然而,元謙與金恩並沒有留意她的狀況,只是在病床邊熱絡的討論,接下來該用什麼方式為她進行治療。

  「請問,我可以吃早餐了嗎?」說話的同時,她的肚子也不爭氣的發出「咕嚕、咕嚕」叫聲。

  「啊,抱歉,我忘了。」元謙歉然的笑笑,「我已經為妳擬好一套養生飲食,現在我就讓人叫廚房為妳準備。」

  說著,元謙快步走出房間,而金恩則是走到她的床邊坐下。

  「對不起。」湛藍的眼睛透出悲傷,他感到十分懊惱,「我答應過要保護妳,結果我卻沒有遵守諾言。」

  「說這什麼話?上司找你,你能不去嗎?」魈不以為然的回道。

  「是啊。」季薰附和的笑笑,「還好你們有趕到。」不然她就死定了。

  「你怎麼會突然被叫走?」景泱好奇的追問:「發生什麼緊急的事情嗎?」

  「不,只是被找回去問一些事情,關於伊格爾的事情。」他面露苦笑。

  「他們不知道他已經……」小彌刻意隱去後續的句子。

  「知道,我在報告上已經全部說明了。」他可是足足寫了十幾頁,巨細靡遺的說明整個案件。

  「他們想知道更多詳細的內容,所以就找我上去問話。」

  這種事情不常發生,但也是有過,只不過,那場對談讓伊格爾覺得不太對勁,問話者全是天堂最高層的長官,他們看起來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又好像顧慮著什麼,話說的吞吞吐吐,儘管他們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可還是令人覺得十分可疑。

  「也許是我多心吧……」思前想後,他始終弄不明白原因為何,也只能以這種說法作為解釋。

  「餐點來了。」玉娘端著餐盤走入,後頭跟著一票廚房姥姥與廚娘。

  不算小的房間容納了十多人,頓時覺得擁擠,金恩索性讓出空間,跑去找元謙泡茶聊天。

  「小、小薰?」一見到床上的她,廚娘們臉上的憂心與不安化成淚水。

  「妳怎麼變成這樣?」

  「天啊,看得我都覺得痛了。」

  廚娘們有的掏手帕、有的拉袖子拭淚,嗚咽的哭聲充滿整個房間,起初是略帶壓抑的低泣,然而,就在季薰笑著安慰,說出「不要緊,我沒事」後,她們瞬間轉為驚天動地、震耳欲聾的嚎啕大哭,音量大的連遠在外頭走道、庭院的人都能聽見。

  「好了、好了,要哭去外頭哭去,這裡可是病房吶!」廚房姥姥將她們給趕出房門,順手將門關上。

  「妳的氣色比我想像的好。」笑盈盈地,玉娘端了餐盤上前。

  「好了,你們可以去休息了,她就交給我們照顧吧!」廚房姥姥催促著小彌等人。

  「可是……」

  「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玉娘打斷小彌的話,語氣溫和而堅定,「黑眼圈都冒出來了,還不休息?之前勸妳,妳說要等到季薰清醒才要離開,現在她醒了,妳也該遵守約定。」

  「……」低下頭,小彌不情願的嘟著嘴。

  「先去睡吧!」見她臉上掛著淡淡的黑眼圈,季薰有些不捨,「我現在這個樣子,又不能到處跑,妳睡醒之後我還是在這裡。」

  「走吧。」景泱幫著將小彌帶開。

  「你也是。」玉娘朝魈掃去一眼,「受了重傷不遵照醫囑調養,還衝出門逞英雄,怎麼?是嫌命太長?」

  玉娘沒提,季薰都忘了魈被她在心口刺了一刀,就算被救回了,那傷口怎麼可能幾天就養好?

  季薰擔憂的往他瞧去,接觸到她的目光,魈只能聳肩笑著。

  「好好好,別唸了,我等等就去休息。」嘴上這麼說,他的目光卻停在餐點上,嘴饞的道:「這粥看起來很好吃,還有嗎?」

  「廚房給你留了一份。」

  「謝了。」揮揮手,魈走出病房,門外的廚娘們還在哭泣。

  將餐盤往旁邊的桌面一放,玉娘以小碗盛裝,舀了一湯匙,細心吹涼,送到季薰唇邊。

  「謝謝。」小口吃下,粥品滑潤順口,香味充斥鼻尖。

  但,一嚐到肉腥味,季薰胃裡引起劇烈翻滾,趴在床邊,她開始掏心掏肺的狂吐。

  「怎麼了?怎麼了?」姥姥慌了,急忙上前為她拍背,「是食道受損嗎?還是太燙了?」

  一直到肚子再也沒有東西能吐出,季薰這才疼痛難忍的躺回床上,額上佈滿冷汗。

  奧蘭特帶給她的那份陰影,還存在她心頭,無法釋懷……

  「對、對不起。」她滿懷歉意,「可以……給我果汁就好嗎?」

  「嗯,等我一下。」

  玉娘隨即前去廚房準備食物,不一會就端著果汁回到房間裡。

  「謝謝。」

  「喝就好,不需要說話。」知道她每次開口,斷裂的肋骨都會引發疼痛,玉娘好意下了「封口令」。

  「唉,這麼標誌的一位姑娘,現在被打得像豬頭一樣。」廚房姥姥心疼的埋怨,「瞧瞧這手,纏得跟米腸一樣腫,瞧瞧這手臂,就像是血沒放全的肉,青一塊紫一塊的。」

  聽到這麼有趣的形容詞,季薰笑了出來,連帶牽動傷口,又痛得她變了臉色喘氣。

  「姥姥,妳這是在折磨人嗎?」玉娘抿嘴笑道:「她現在連呼吸都疼的厲害,妳還刻意說笑話引她發笑。」

  「誰在說笑話了?我可是在替她難過啊!」眼一瞪,回想起自己說出的話,姥姥自己也笑了出來,「真是的,妳這孩子的命怎麼這麼苦?大小災禍不斷,真該查查妳前世究竟是怎麼了……不、不對,我說吶!妳吃這苦頭自己也要負一半責任,動拳頭是男人的事,女孩子家就該乖乖待在家裡掌廚才是,跑去撒什麼野?」

  「姥姥,現在時代變了。」玉娘替她辯解,「我倒覺得這時代的女孩子挺好的,獨立、自由,可以暢所欲言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話是這麼說沒錯,只不過……」

  「況且,小薰跟我們其實也沒什麼不同,咱們掌廚拿菜刀、她拿長刀,咱們切菜切肉、她切妖魔鬼怪,不過就是器具跟材料不同罷了。」

  「去去,這是什麼歪理?難道她切那些東西能吃嗎?」姥姥啼笑皆非的搖頭。

  「如果妳想吃,我可以考慮為妳設計幾樣『特餐』。」

  「呸呸呸!誰想吃那些髒東西!妳這小鬼靈精,就愛鬧姥姥!」姥姥往她背上輕打一記,以示懲罰。

   就這麼說說笑笑,一小時就這麼過去了,期間,在外哭得稀哩嘩啦的廚娘們,也曾在止住淚水後進屋,只是聊不到幾分鐘,她們一個個又開始落淚,跟著又被姥姥給趕了出去。

  「真是的,人還活得好好的呢!哭哭啼啼做什麼?讓人看了心煩!」

  「因為女人是水做的啊!」玉娘收拾著餐具,輕笑道:「她們無非也是心疼小薰。妳休息一下,晚點我煲湯給妳喝。」

  「可以……不要放肉嗎?海鮮也不要。」季薰面色尷尬的請求。

  玉娘有些狐疑的望著她,季薰則是慌亂的迴避視線。

  儘管那時她是被迫吃下人肉,但……

  「蔬菜湯跟菜粥好嗎?」玉娘開口詢問。

  「好。」她點頭,心底湧現悲傷。

第八章 終章(下)

  她們前腳才剛離開,實驗室的負責人乙汰與助手莉雅隨後步入房裡。

  「身體還好嗎?」莉雅關心的問。

  「嗯。」輕輕點頭,對她來說,還能活著就已經是萬幸了。

  「妳的體內有各種不明物質。」乙汰直接說明來意,「我想收集一些檢體進行實驗。」

  「嗯。」

  獲得允許,莉雅隨即上前進行抽血、剪髮等工作。

  「能說話嗎?我想問妳幾個問題。」乙汰拿出紙筆。

  『用傳音的方式吧!』她回道。

  點頭,他隨即改了方式,『對方為妳注射藥劑時,妳有什麼樣的反應跟症狀?』

  『第一劑的時候覺得身體像被電到……』

  季薰回憶著當時的情況,逐一詳加回答。

  就這麼一問一答之間,當乙汰結束問話時,時間已經接近中午。

  送走了他們,季薰覺得有些疲倦,才想閉目休息,元謙與金恩前來進行巡視與治療。

  兩人討論過後的方法是以針灸與氣療並行,季薰只覺得全身暖烘烘的,很快就在這樣的治療下緩緩入睡。

  當她再度醒來,治療已經全數結束,房內空無一人,房門外卻鬧哄哄的。

  「別吵、別吵,你們是來探病的還是來吵人的吶?」景泱帶怒的聲音傳來。

  「姆咿?這裡聲音最大的可是你呢!」

  「那是因為你們很吵啊!」

  「不好意思,季薰姐姐正在睡覺,等她醒來你們再進去看她好嗎?」

  「小妹妹,我給她帶了補品,麻煩轉交一下。」

  『我已經醒了,讓他們進來吧!』季薰朝景泱傳音。

  「啊,原來已經醒了啊?」

  房門被推開,景泱領著外頭的人走入。

  「姆咿!妳好糟糕!」兔少女蹦蹦跳跳的來到她床前。

  「我說,妳最近怎麼老是受傷?一次傷得比一次還重。」阿龐面露無奈的皺眉。

  「怎麼會傷成這樣?對方下手還真毒辣!」將軍旗下的小兵滿臉心疼。

  「你們……怎麼知道……」忍著痛楚,季薰緩緩的開口詢問。

  「好了、好了,傷了肋骨就不要說話,自找罪受嗎?」史萊姆皺眉制止。

  「妳失蹤的時候,我們就聽到風聲了。」生化人回道:「為了找妳,我們動員了所有人脈。」

  「姆咿,結果還是讓魈給搶先了。」兔少女埋怨的道。

  「算他厲害,我都忘了還有入夢尋人這招。」老道士從口袋中拿出一瓶藥。「我給妳帶了藥,專治內傷,活血化瘀。」他倒出一顆讓季薰服下。

  「我做了一組營養藥劑,每天晚上喝一瓶。」巫婆將藥瓶擱在桌上。

  「咱們將軍要監督工程,沒法來,要咱們替他轉告一聲,希望妳能早日康復,改日月下飲茶。」

  「好。」她點頭笑著。

  這批訪客還沒走,下一批訪客又來了,從早到晚,探病的訪客絡繹不絕。

  鮮花、禮品、補品、藥符等物絡繹不絕的送來,堆滿了病房不算,還開了一間小倉庫專門收納。

  季薰第二次體會到,藥品「吃到飽」的狀況。

  「嘖嘖,送來的藥品還真多。」景泱不以為然的搖頭,「就算妳不吃飯,每日將這些當飯吃,至少也要十多天才吃的完吧?」

  「幹嘛那麼浪費?把一些拿出去賣不就好了?」魈順手往嘴裡丟了幾顆靈芝丸。

  「魈大哥,那是要給季薰姐姐的,你怎麼……」小彌面帶為難的皺眉。

  「我在幫忙清庫存啊。」他笑嘻嘻的回道。

  閒聊當中,命子與朽六拿著季薰換洗的衣物前來。

  「還好嗎?」命子柔聲詢問。

  「嗯。」

  「怕妳養傷無聊,我帶朽六來吹笛給妳聽。」她笑吟吟的道。

  朽六手上多出一根玉笛,笛子的顏色很特別,是近藍的顏色,十分美麗。

  笛音譜出一首不明曲調,笛聲遼闊而悠長,如同徜徉在水藍色大海,波浪聲輕拂心弦,安撫了靈魂中的那份不安……

  隱隱地,靈魂與笛聲產生了共鳴,眾人心裡湧現深沉的悸動,他們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無法以言語說明。

  當朽六一曲奏畢,眾人還陷在情緒裡,初絳不知何時現身房門,神情複雜,目光透出莫名情緒。

  無聲地,她朝朽六彎身行禮,態度恭敬,而後轉身離去,這一切舉動,全看在命子眼裡。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命子起身道別,她的聲音讓眾人回過神來。

  在命子離去後,為了讓季薰得到充分的靜養,元謙下了探病禁令,直到季薰的狀況漸有起色,這項限制才解除。

  禁令一解除,探訪的人潮重新回籠,為此,玹澄楓還特地撥出了人手,專門接待這些訪客。

  佐˙司魂院的鬼差見多了鬼,妖怪也時有所見,而,令他們好奇與訝異的,則是那些看不出本質是什麼的妖異。

  剛開始總是私語連連、充滿好奇,不久後,他們的注意力被另一批人物給轉移了。

  「沒想到小薰連死神殿也有朋友。」看著剛進房的一群死神,鬼差們面露訝異。

  「那有什麼,前些日子我還見到天堂的人呢!」

  「那有什麼,昨晚我還見到藥師佛菩薩呢!嘖嘖,佛菩薩果然不一樣,金光閃閃的,好耀眼!」

  「突然覺得……季薰的交友還真廣泛。」鬼差感嘆的道。

  「廣泛的好恐怖。」另一名鬼差心有所感的道。

  這些訪客讓佐˙司魂院裡添了許多八卦,季薰被他們渲染成極具傳奇、極為厲害的少女,她的遭遇更是被加油添醋,說的精彩萬分,最後甚至還傳出了佐˙司魂院,擴散到各個鄉野。

  「聽說妳跟一大票惡魔大戰數百回合?」嘴邊掛著笑,穿著一身黑衣的水色,在床沿處坐下。

  甚少出門的她,今日出乎意料的現身佐˙司魂院,身旁伴著獠摩。

  「已經傳成這樣了嗎?」季薰無奈的嘆息。

  「還有其他版本,妳想聽嗎?」水色戲謔的瞧著她。

  「不想。」她拒絕。

  反正也只是一些令她聽了皺眉的故事。

  「我聽說妳傷了奧蘭特?」獠摩直接進入正題。

  「嗯。」

  「可以讀取妳的記憶嗎?」對方客氣的詢問。

  「請。」

  之前那些前來探訪的天使、死神、神仙們,也是用這種方式跟她進行「溝通」,不用開口,瞬間就能傳達完整的故事經過,令她感覺輕鬆多了。

  記憶讀取之後,獠摩與水色互望一眼。

  「怎麼不多砍幾刀呢?這種小傷他幾天就可痊癒。」拖著下巴,水色透過某種方式跟獠摩同步取得記憶。

  「我也想。」季薰無奈的苦笑。

  她多麼想將他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全數奉還,只可惜她沒那能力。

  起身,水色徒手在她額頭上書寫,季薰只覺得額頭冰冰涼涼的,好像有一股氣息流動。

  「我對妳下了追蹤印記,以後妳要是再被擄走,我可以迅速找上妳。」她解釋道。

  「喔。」

  「魈他還好嗎?」她轉而詢問。

  「很好啊,吃飽、睡好,沒事就跑來騷擾我。」季薰對他的行徑頗有怨言。

  「他真的很在意妳。」水色淡淡的笑道:「妳失蹤後,所有人都找不到妳,後來他要我幫他『入夢』搜尋……」

  「那個笨蛋。」提起那次的夢境,季薰就一肚子氣,「妳知道他在夢裡給我了什麼嗎?一個『囧』字!他是在搞笑嗎?」

  「給妳囧字不對嗎?」偏著頭,水色嘴角噙笑。「跟惡魔在一起,最需要的不正是『光明』嗎?」

  「……」聽到水色的解釋,季薰頓時語塞。

  回想起那時,心底的陰霾似乎正是因此一掃而空,如同光明驅逐黑暗一般。

  「妳該睡了。」水色突然起身告別。

  「咦?」

  才想說她不累,但,一陣倦意突然襲來,眼皮一重,她就這麼沉沉睡去。

  睡夢中,她隱約見到一抹白影從窗戶鑽入,窩在她的臉龐磨蹭。

  是你啊……季薰認出對方,那是觀世音菩薩的管狐。

  轉過身,管狐以尾巴圈住她的手,輕盈的跳起,季薰覺得自己飄至半空。被管狐拉著,眼前的景色驟換,耳邊風聲呼嘯,御風而行。

  一段時間後,飛行的速度緩下,面前是一座美麗的竹林。

  觀世音菩薩坐在石桌前,桌上放著茶具組。

  管狐一溜煙的飛至觀世音菩薩身旁,化成面貌清秀的孩童,年約兩、三歲。

  「菩薩,我將她帶來了。」他笑道,聲音稚嫩。

  「辛苦了。」她慈祥的回以微笑,朝季薰招手,邀她入坐。

  依著話,季薰坐在觀音身旁的石椅,對方伸手輕撫她的臉龐。

  「佛在心中坐,酒肉穿腸過。」觀世音菩薩溫柔的開口勸著。「事情已經過去,學著釋懷與放下吧!不要困著自己。」

  被觀世音菩薩這麼一說,季薰心底湧上悲傷、當時的恐懼重現,眼淚瞬間潰堤,放聲大哭。

  一直到她壓抑的情緒盡釋,觀世音菩薩這才遞上一杯清茶。

  茶水入口,鼻息間充滿茶香,心底藏著的那份汙濁逐漸淡去。

  她一連喝下兩杯,當她端起第三杯茶時,小彌的奶奶端了雞湯走來。

  「還記得這湯嗎?」奶奶笑盈盈的道:「那時候我煮給妳補身子的。」

  「知道。」那時的溫暖感受,她至今沒忘。

  「妳身子太虛了,喝一碗補補身吧!」她為她盛了一碗。

  看著湯碗裡的雞腿與補湯,季薰有些遲疑的拿起湯筷,微微發抖地,她夾起了一塊肉吃下。

  儘管對於肉的腥味還是有些介意,但,奶奶的關懷化成光明與溫暖,盈滿她身心。

  「好吃嗎?」奶奶關心的問。

  「很……好吃。」咀嚼著肉,她再度哭了。

  「好吃就多吃一些,妳瘦了好多。」

  「好。」

  當季薰被喚醒時,淚水濕透了枕頭,送餐來的玉娘,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妳沒事吧?」

  「沒事。」她笑的輕鬆。

  長久以來壓在她心口的鬱悶與惶恐,現下消逝無蹤。

  「那就好。」玉娘鬆了口氣,「我為妳另外熬了一碗補湯,是肉湯,我已經盡量去除氣味了,若妳可以忍受……」

  「給我吧!」她向她討著。

  花了一點時間,季薰一口一口的將湯慢慢喝盡。

  「這陣子辛苦妳了,我已經沒事了。」季薰淺淺的笑著,心已釋懷。

  「太好了。」玉娘鬆了口氣的笑了。

  飲食的調養加上補藥,季薰的健康逐漸恢復,只不過因為受的傷實在是太重了,她還是在床上躺了許久,直到東伶返回。

  還沒返家,剛下飛機的東伶就直衝佐˙司魂院,一瞧見包得像是木乃伊的她,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頗有風雨欲來之勢。

  「我可以解釋……」她垮著臉哀求。

  「妳想要解釋哪一個版本?」剛下飛機,他就聽到不少小道消息,各種版本的故事都是轟轟烈烈。

  「正確的普通人版本。」她嘟著嘴,小聲的回道。

  「……」額爆青筋,東伶發了好大一頓脾氣,衝著她罵了三個多小時。

  但,他沒有逼著季薰跟他回家。

  「回去做什麼?家裡有這些醫療設備給妳嗎?妳給我乖乖待著養傷!」儘管氣得火冒三丈,他的理智還是存在。

  他旋風似的來,而後又怒沖沖得走了。

  「好帥……」躲在房門外偷聽的女生,眼冒愛心。

  「是好凶暴才對吧?」季薰沒好氣的回道。

  「就算是罵人,也是好帥氣,非常有男子氣概。」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狐仙,果然名不虛傳。」

  「本人比海報上好看,啊!我忘記跟他要簽名了!」

  「……」季薰無言了。

  在佐˙司魂院裡休養了兩個多月,她身上大部分的傷這才痊癒,獲准返家靜養。

  一步出大門,季薰便見到魈在外等候。

  「上車吧!我送妳。」他遞給她安全帽。

  安靜地,一路上兩人沒有交談,直到季薰家門口。

  「這樣……我跟妳就算扯平了。」魈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

  「我殺了妳的父母,被妳刺殺一次,救了妳兩次,現在我跟妳互不相欠。」魈的語氣淡漠,目光冰冷。

  「你在胡說什麼?哪有這種算法,你──」

  「夠了,我希望妳以後不要再纏著我。」

  丟下這麼一句話,魈騎著機車揚長而去,不顧季薰追在後頭的叫喊。

  「搞什麼鬼?莫名其妙!是吃了炸藥嗎?口氣那麼糟糕!什麼叫纏著?我什麼時候纏著你過了?死大叔!」

  「怎麼了?這麼生氣?」

  進入家中,命子已經在家裡等候。

  「還不就是魈!說什麼他殺了我爸媽,現在救了我兩次,被我刺一次就算扯平?這種東西可以這樣計算嗎?他根本是瘋了!」

  「原來如此。」命子理解的點頭,嘴角帶笑,「他想逃避嗎?」

  「……」見命子氣定神閒的模樣,季薰突然有一種突兀感。

  「其實妳早就知道,對吧?」她脫口問著,「我爸媽的事情,他們的過去、死因,妳早就知道了。」

  「嗯。」她沒有否認。

  「為什麼不跟我說?」她有些生氣。

  「若妳是我,妳會怎麼開口?」她反問。

  「我……」她頓時語塞了。

  這麼複雜的情況,要確實說明的確很難,話多一分、少一句都會造成誤解。

  「妳恨他嗎?」命子詢問道。

  「不。」

  儘管剛得知真相時非常憤怒,但,靜養的這段時間裡她想了很多,若她是魈,她大概也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妳恨我嗎?」命子定定的望著她,神情平淡。

  「只是生氣,不到恨的程度。」她誠實的回道。

  「謝謝妳的寬容。」微笑著,她目光深遠的望著她,凝視許久。

  「怎麼了嗎?我臉上有東西?」被這麼莫名的盯著,季薰有些不自在。

  「身體最近有異常嗎?」她直接了當的開口。

  經她這麼一提,季薰想起纏在心底的另一個困惑。

  「我體內好像有另一股力量。」她面露遲疑,不太曉得該怎麼完整描述那感覺。

  「當我用盡所有力氣,覺得自己已經不行的時候,身體好像有一個開關打開,然後突然出現大量的氣,持續一會之後,身體就好像要被撕開一樣,非常非常的痛。」

  「這種情況發生過兩次,不過有一次沒有……對了,那時候魈不知道做了什麼,我身上的劇痛突然消失了。」

  「他將妳多餘的力量吸收了。」

  「啊?」季薰不明白。

  命子拿出一個透明水杯,往杯中注入水。

  「這杯子代表我們的身體,水是靈力,隨著修練,它會越來越多。」

  杯裡的水位升高至七、八分滿時,她停止傾注的動作。

  「厲害的修行者,大約是修行到這樣的程度,當然,更加厲害的也有,甚至有人可以到達杯口的位置。」

  她繼續將水注滿,直到水位與杯口平行,再多一些就會溢出的狀態。

  「最多就是這樣。」她停下手,轉而望向季薰。

  「然後?」被她看得莫名,季薰困惑的追問。

  「現在的妳,大約是兩分滿,但是,當妳釋放出力量的時候……」

  她繼續往杯裡倒水,清水溢出杯身,弄濕整個桌面。

  「就滿出來了?」她不解的道。

  「人體是一個密閉的容器。」命子將手覆於滿水的杯口,「若妳力量使用過度。」

  封住杯口的手運氣一震,杯裡的水開始冒泡滾動,唯一的釋放出口卻被命子的手掌擋住,「磅」地一聲,玻璃杯瞬間碎裂,水與碎片落於桌面。

  經過這個示範,季薰已經十分清楚她將有的下場。

  「可是我之前沒事。」她還是有點困惑。

  「因為妳還不夠成熟,沒有完全開啟力量。」

  「……我以後會小心。」她可不希望自己像杯子一樣的炸開。

  「不要畏懼死亡。」收拾著桌面,命子淡淡的笑著。

  「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死並不代表結束,有時候,我們需要步上死路,才會有生機出現,置之死地而後生。」

  「……」困惑的聆聽,季薰聽得似懂非懂。

  她沒料到,就因為命子這番話,在日後改變了她的一生,也改了她與魈的命運……
作者: cathy242231    時間: 2012-7-11 12:53 AM

番外 將軍與廚娘

  「道長,今早接獲士兵回報,東北方的工程發現地形有部分變動,出現一個大缺口,這會對陣法有所影響嗎?」

  柳將軍將士兵重新繪製的地圖遞上前,請老道士觀看。

  「這樣看來,原定的陣法需要稍作修改……」

  拿出筆,老道士開始在原定的陣法圖表上進行修改。

  「對了,謝謝您的書,晚輩已經看完了。」將軍將巫婆的書放在桌面上,「關於書裡的內容我有些地方無法理解,想向您請問……」

  喜愛研讀書籍、學習新知的他,把握這次與巫婆等人相處的機會,向他們討教許多知識。

  正當將軍跟道士等人交流讀書心得時,一旁的士兵們顯得有些耐不住性子,不斷往外張望,蠢蠢欲動。

  不一會,廟外的庭院傳來了車聲,食物香氣隨之撲鼻而來。

  「報告將軍。」精神一振,士兵們雀躍不已,「晚餐送達了。」

  「已經到了用餐時間?」從討論中回神,將軍對他們擺擺手,「去幫忙拿菜,記得要感謝對方的好意。」

  「是!」

  得到允許,士兵們興奮的往外衝去,從廚方小廝手中接過來自佐˙司魂院的愛心餐點。

  遇過求援的小兵後,廚娘們私下向人探問了這裡的情況,聽聞這裡的刻苦慘況,廚娘們的母性立刻湧現。

  之後,充斥著滿滿愛心的餐點,準時在用餐時間出現了。

  對此,將軍甚感過意不去,甚至寫了一封長書,請送菜的廚房小廝代為轉交,大意是:感謝廚娘們的好意,但,他們不過是做了分內的事,廚娘們的盛情實在無法接受云云……

  不曉得是將軍的文筆太好,令廚房姥姥們更加喜愛,還是他樸實的真性情感動了她們,在信送達的隔天,送來的菜色更加豐富了,連帶還有一鍋指名給將軍的粥品,一鍋清淡的菜粥。

  「好香,看起來好好吃……」看著那鍋粥,士兵們的口水快滴下了。

  「將、將軍,可不可以給咱們一口?」美食當前,小兵們壯著膽子提出央求,「就、就只要一小口就好。」

  「那怎麼行?」將軍沒開口,送菜的小廝就先抗議了,「這可是玉娘聽說你們將軍的身子虛,特地要給他補身子的。」

  「將軍的身體有補藥調養,不差這一鍋粥。」

  「是啊、是啊,再說,你們送了這麼多食物,將軍吃那些菜同樣可以調養身體,吃肉絕對比吃菜粥好。對吧!將軍?」

  「……拿去分了吧。」

  雖然他很想品嘗那份美味,但,旗下的士兵都是跟他出生共死的兄弟,他怎麼能一人獨享。

  將粥品往前一推,士兵們開心的撲上前,瞬間就將粥品吃光了。

  隔天又有一鍋粥送來,這次換了口味,是美味且無腥味的海鮮粥,在小兵們可憐楚楚的央求下,將軍再度將粥品推出,只不過,這次撲上前搶食的小兵,被莫名力量給震飛了。

  「咦?怎、怎麼會?」摔得七暈八素的他們,摸著腦袋,不解的起身。

  「玉娘在上面上了結界。」廚房小廝忍笑道:「將軍,這是玉娘要給您的字條。」

  收過一瞧,上面娟秀的字跡寫著──醫食同源。

  「將軍,副廚也是一番好意。」小廝好言勸著,「您身為將軍,要是身體狀況不佳,該怎麼領導手下呢?」

  「我們玉娘雖然只是一名副廚,但她可厲害了,除了掌廚功夫一流,她還研讀醫書,懂很多知識!」

  「將軍,你可別小看這粥品,雖然看起來跟一般的沒什麼兩樣,可是玉娘在這粥裡下了很多工夫,熬煮了一天才熬成的呢!」

  聽了小廝們的勸言,將軍心底湧現感動與感慨。

  「我何德何能,竟讓她如此費心。」看著那鍋粥,眼眶被蒸氣燻的發熱。

  「我們副廚就是這樣,一聽到有人生病,就會費盡心思為對方做些調養身體的食物。」

  「雖然平常做料理時她很嚴格,不過她可是刀子嘴豆腐心,巴望著我們成材,希望我們能獨當一面。」

  「請代為謝過。」

  感激地,將軍一口口吃完那鍋粥,而後又寫了一封感謝信,請小廝轉交。

  就這樣,玉娘每日送來一鍋粥,而將軍也每日回應一封信,維持著往來,有時,玉娘也會稍來短信,回應將軍信中的問題。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工程完成當天,將軍的身體也已經康復完全。

  「工程今日就會完成,關於這方面的兵力佈置……將軍?」察覺將軍有些心不在焉,士兵們有些困惑的停下報告。

  「呃啊?」回過神來,他臉上寫著茫然。

  「將軍,你累了嗎?」收起公文,士兵們擔心的問。

  「應該不是累吧?」巫婆戲謔的揚笑,意有所指,「昨天好像沒有送愛心粥過來。」

  「不過才一晚上,就開始想念起那滋味了嗎?」老道士附和的揶揄。

  「要抓住男人,要先抓住他的胃,這句話是至高無上的真理!」史萊姆頗感同意的點頭。

  經他們這麼一提,原本還有些擔心的士兵頓時理解了。

  「哎呦!將軍,你早說嘛!要不要咱們出主意幫你啊?」

  「沒想到將軍竟然有心動的這一天,嘖嘖!」

  「怎麼這麼說呢?」巫婆笑吟吟的道:「男女之間相處久了本來就會產生感情。」

  「那是一般人。」士兵們搖頭笑著,「咱們將軍不一樣。」

  「就是就是,咱們之前就一直盼望將軍能快快成家,還托媒婆介紹了不少閨女,可總被將軍婉拒,說什麼公事繁忙、公事要緊,咱們還真怕他會一輩子打光棍!」

  「上蒼保佑。」老兵福伯感激的道:「將軍終於有中意的姑娘家了。」

  「你、你們別胡說。」罕見地,向來成熟穩重的將軍紅了耳朵。「要是這話傳了出去,損了玉娘名節,那該怎麼辦?」

  「名節?」巫婆豪不客氣的仰頭大笑,「你不過二十來歲,怎麼腦袋這麼食古不化?在現世待這麼久了,總該跟上潮流吧?現在的小姐才不時興名節這東西,沒人會想要在死後守著貞節牌坊。」

  「小老弟啊,做人的時候奉守教條是沒錯,但,現在都已經成了鬼了,黃泉界的規矩沒這麼多,放輕鬆點。」老道士拍拍他的肩膀,笑吟吟的勸。「在人世間錯過的,難道你到了陰間還要再錯過一次?不覺得這太傻了嗎?」

  「謹遵道長教誨,但是我並不……」他還想解釋,聲音卻被外頭的車聲打斷。

  「午餐來了!」士兵們快速往外衝,而後不約而同的停住腳步,轉身往回跑。

  「將、將軍!將軍!」

  「怎麼了?」

  「將軍,快、快快!」

  一群人簇擁著他,半推半拉的帶至庭院。

  「怎麼了?你們這是怎麼了?究竟……」

  見到外頭的情況,將軍張著口,後頭的話全消失了。

  外頭停了三部箱型車,數名廚娘自車內走出,廚房小廝忙碌的搬著食物,而廚娘們則是四下張望著環境。

  「原來這裡就是你們待的地方啊?看起來很整潔嘛!」廚娘們笑吟吟的道。

  「這陣子承蒙各位的照顧,我們真是萬分感激。」領著士兵,將軍朝廚娘們鞠躬行禮。

  「哎呀呀,怎麼突然對我們行禮?」廚娘們呵呵的笑著。「快別這樣,我們只是順手幫了個忙。」

  「身為廚師,自然見不得人家餓,你們的工作非常耗費體力,當然需要吃飽、吃好。」

  「沒想到這裡的將軍這麼年輕啊?長得還挺好看的。」

  「人品好、個性正直,長的又好,嘖嘖嘖!讓你窩在這種地方真是可惜了,要是你搬到台北,肯定會有一堆女孩兒纏著你。」

  「妳、妳們過獎了。」尷尬地,將軍扯開了話題,「請問,廚娘們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我們聽說你們工程完工了,特地過來看看,一來是為了參觀、二來是想現煮幾道菜讓你們嚐嚐,當作是慰勞你們連日來的辛苦。」

  「這、這怎麼好意思,無功不受祿,這只是我們的本分。」

  「好了、好了,怎麼你老是將『無功不受祿』掛在嘴邊?」廚娘們笑著揶揄。

  「現在的人吶!搶功勞搶的可兇了,那像你這個傻小子,都做到將軍了,官場的學問都沒學半分?」

  「為人臣子,只需盡忠。」將軍回以微笑。

  「沒見過你這種傻小子。」嘴上損著,廚房姥姥卻很欣賞,「難怪我們家玉娘會這麼盡心為你熬粥了。」

  意外聽見玉娘的名字,將軍身子一僵,嘴裡含糊得嚷著「多謝」、「承蒙費心」。

  「請問玉娘是哪一位?」士兵好奇的詢問。

  「她沒跟來。」廚娘擺擺手。

  「這樣啊……」將軍的語氣中明顯透出失落。

  「瞧瞧你這臉,玉娘沒來你很失望?」

  「不過就幾餐粥,你就給迷上了?」幾名廚娘糗著他。

  「不、不是這樣,幾位廚娘誤會了。」尷尬的否認,他窘迫的不知所措。

  「幾位別再捉弄我家將軍了。」福伯上前打圓場,「我們將軍自幼就隨著父親在戰場作戰,雖然飽讀詩書,可是感情之事卻一片空白,純情的很。」

  「呦!這麼一聽,我家玉娘真是好福氣,不過是在廚房煮煮粥,竟也能煮出一位這麼好的男人來。」

  「下次我也要學著她熬粥,看能不能覓得情人。」

  「……」將軍面紅耳赤的杵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好了,妳們幾個少說幾句。」廚房姥姥笑著勸阻,「將場面弄得這麼尷尬,晚點玉娘來了,這傻小子不敢跟她說話,壞了他們的好姻緣,我可不饒妳們。」

  「玉……我是說,副廚她晚點會來?」生怕被捉弄,將軍改了稱呼。

  「她留在台北準備晚餐,準備好了就會下來。」一回頭,廚房姥姥轉而數落著其他人。「瞧瞧,現在他連玉娘兩個字也不敢叫了,妳們這些人呦!」

  「哎呀,誰知道這位將軍這麼嚴謹啊?人家玉娘都隨我們開玩笑,大方的很!」

  「就是就是,男子漢何必拘泥這種小節?我們只是開開玩笑,別放在心上。」

  「好了,開始準備晚餐吧!再聊下去天都黑了。」廚房姥姥催促著眾人,「車上的東西全搬下來。」

  待東西全搬下車後,將軍才發現對方準備齊全,小至廚房餐具、調味料,大至餐桌、瓦斯爐等料理用具,全都一應俱全,就像是將廚房搬至戶外一樣。

  一群人就這麼忙著,數小時過去,接近黃昏時,庭院又來了一台車。

  一名身著米色長袍的麗人下了車,膚似雪、眼若星辰,烏黑色長髮梳成了髮髻,上頭裝飾著雲形玉釵,臉上脂粉未施,氣質淡雅出塵。

  「玉娘,妳來了啊?」廚房姥姥朝她招手。

  「忙到哪了?」玉娘走向料理台,抓起圍裙圍上。

  「沒,這裡人手足了,不需要妳。」抽走圍裙,廚房姥姥將她往外推去。

  「玉娘,妳難得出門一趟,就到處去逛逛吧!」

  「要是不知道路,就請將軍帶妳參觀。」

  「將軍、柳將軍,您在忙嗎?」廚娘們喊著他。

  「呃,沒有。」步伐有些僵硬的走上前,將軍恭敬的朝對方作揖。

  「將軍,這是玉娘。玉娘,這是將軍。」站在兩人中間,姥姥笑吟吟的介紹著。

  「您好。」玉娘朝他笑著,落落大方。

  「玉、玉娘,您好。」額上泛汗,將軍緊張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擺。

  「將軍,我們玉娘甚少出門,今天難得來此地,煩請您帶她四處繞繞、參觀參觀。」

  「是、是,我非常樂意,那、那我們就去走走吧!啊,不對,如、如果玉娘願意的話……」慌過頭的他,話說的顛三倒四,近乎胡言亂語。

  噗嗤一聲,玉娘掩嘴笑了出來,這讓將軍臉上瞬間發熱,耳朵竄紅。

  「我說,姥姥,妳們是對他說了什麼?竟然讓他嚇成這樣?」睨著旁人,玉娘臉上笑著,語氣卻帶有脅迫。

  「沒啊,哪有說什麼。」低聲咕嚷著,姥姥的聲音卻越來越小,「……羅嬸她們跟他開了小玩笑。」

  「欸、欸,我有沒說什麼!只是打個招呼而已,不信妳可以問將軍!」

  「呃,是。」對方都將黑鍋丟回來了,他能不接嗎?「是我自己天氣熱,所以說話有點奇怪,還請玉娘別太介意。」

  「算了、算了。」擺擺手,玉娘也懶得追究。「累了你就休息吧!我去外頭走走。」

  說完,她轉身往外走去,將軍則是不知所措的杵在原地。

  「追啊、追啊……」

  「將軍,還不快點跟去!」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一旁的士兵跟廚娘們,紛紛朝他擠眉弄眼的示意,擔心讓玉娘聽見,他們還刻意用氣音叫喊。

  「但、但是她沒叫我跟……」

  「他是妳上司嗎?沒叫你跟你就不能跟上?」巫婆將掃把一揮,將他往前推去。

  腳步嗆跌的經過老道士身旁,對方又順勢推了一把。「又不是在軍營裡,不用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將軍,加油加油!」

  「玉娘很漂亮,當我們的將軍夫人非常合適!」

  一群人就這麼推啊推著,竟將他給推到玉娘身後,還險些撞上她。

  「你……」

  察覺到身後的騷動,好奇轉過身來的玉娘,首先見到的是一張放大在眼前的臉,兩人的鼻尖只隔了半個拳頭的距離。

  「抱、抱歉,失禮了。」臉上再度漲紅,將軍慌亂的後退,還差點腳步不穩的跌倒。

  「將軍,有事嗎?」嘴角噙著笑,玉娘打量著他。

  「呃,我……沒事。」他尷尬的笑笑,身後不斷傳來其他人的小聲吶喊。

  「什麼沒事?明明就有事!」

  「說啊,將軍,快說啊!」

  其他人急得都快心臟病發,而這位將軍卻只是滿頭大汗的杵在原地傻笑。

  看不過去的生化人,索性走上前,將他往前一推。

  「工作已經忙完,我們希望他今天能放假一天,可以麻煩妳帶他出去逛逛嗎?」

  「這、這怎麼好意思?」將軍驚慌的道:「應該是我盡地主之誼帶她參觀……」

  「好啊。」

  「……咦?」將軍愣住了。

  「不是說要帶我參觀嗎?好啊!」偏著頭,玉娘笑著,「有人一起聊天,總比一個人亂逛有趣。」

  「要出門就快去,再這麼拖拖拉拉的,天都要黑了。」史萊姆朝他們大喊。

  「天黑了也沒關係!我們將軍會保護好玉娘的!」士兵們笑道。

  「是啊,晚回來也無所謂!有將軍在,不會有事。」

  在眾人的笑鬧下,將軍低著頭,悶悶地領著玉娘往外走去。

  一路上,他只顧低著頭往前走,玉娘則是態度悠閒的欣賞田野景色,兩人半句話都沒有交談。

  兩人走到市場,那裡人聲鼎沸,大人們忙著採買、做生意,孩子們則是到處跑來跑去玩耍,其中兩個有靈視能力的孩子見到了將軍,還特地停下腳,向他揮手打招呼。

  待將軍點頭回以微笑,那兩個孩子這才又跑去找同伴。

  「認識嗎?」玉娘好奇的問。

  「他們是街口陳家的孩子。」將軍介紹著,「兄弟倆本來很怕我,見到我總遠遠的躲開,後來有一次,他們到溪邊玩水,差點溺斃,我將他們救起,訓了他們一頓,沒想到這麼一罵,他們竟然不怕我了,現在見到我總會跟我打招呼。」

  「看起來是很調皮的兩個孩子。」玉娘笑著。

  「是啊,陳家祖父還曾經拎著他們到廟裡,求我管教他們。」他苦笑著,「要我帶兵可以,但管教……我實在不懂,頂多就是經常注意他們的行動,別讓他們出事。」

  「這樣就夠了。」玉娘笑著,「你那麼忙,能夠分出這點心思照顧孩子,已經十分足夠。」

  「那些都是分內之事,談不上忙碌。村人供奉香火,為我們建立遮風避雨的廟祠,這是莫大的恩情,保衛地方安全這點回報是應該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為他們做更多。」

  目光悠遠,將軍侃侃而談,訴說著他的期盼。

  他很想竭盡所能,為地方盡一份心力,他希望護佑他們健康平安,他希望地方上永遠寧靜祥和,他希望……

  然而,想做的事情太多,他的力量卻太過微薄,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樣的情況常叫他夜半難眠。

  叨叨絮絮的說著,等他回過神來,夜已經漆黑,半邊月亮高掛天上,市場的人潮已經散盡。

  「……抱歉,我一時忘形了。」他有些尷尬,「盡說這些枯燥的事情,妳一定覺得很無聊吧?」

  「不會。」玉娘搖頭輕笑。「你總算恢復正常了。」

  「正常?」頓了頓,將軍會意過來,「剛才……讓妳看笑話了。」

  「姥姥她們只是愛捉弄人,沒惡意,你別將她們的話放在心上。」月色下,她的神情從容平淡,「我喜歡你,像朋友的那種,好朋友。其餘的……我不知道,也不想你我之間為了這種曖昧困擾。」

  「我懂。」玉娘坦率的發言,讓將軍心底的壓力一輕,「我也是。」

  他對玉娘有好感,但,那是一份很曖昧不清,而且很難以具體分辨的情感,她是紅顏知己、是至交,這他可以肯定,但,其他的事……他不知道。

  若只是因為這樣,就硬要在兩人之間安上一個名目,那真是令他很困擾。

  「『奶奶她現在過的很好,請你不要掛心。』這是小彌要我轉告你的話。」直視著將軍的眼睛,玉娘真摯的道。

  「……」這突如其來的轉達,讓他的笑容微斂。

  「小彌知道你很自責,她希望你能釋懷。」玉娘語氣溫婉的勸:「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待,你應該將心思放在眼前,而不是一昧的牽掛過去。」

  「我知道。」這些道理他全明白,只是……

  「知易行難。」他深沉的嘆道。

  奶奶是一位宅心仁厚、心慈堅強的人,從她的祈禱中,他得知她所承受的業,她擔起的因果,那麼龐大、深沉的痛苦,她竟一聲不吭的揹起,以她的心意、她的健康、她僅剩的生命償還,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氣與決心?

  他原本打定主意,願意付出一切出手援救,哪怕是犧牲性命,然而,事與願違……

  爆炸時,他衝上前護衛,就在身上的鎧甲碎裂,他的魂魄即將灰飛煙滅時,奶奶突然出手將他拉退,以她年邁的身子保護了他與小彌。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爆炸的強光遮去了眾人的視線,所有人都以為他保護了奶奶,事實卻非如此。

  「謝謝你。」在奶奶倒下時,她這麼對他說道。

  「我沒能保護她。」語氣中透出深深的歉疚,「我知道老菩薩的情況,明白她的因果,知道一切卻什麼忙都幫不上,就連最後的保護也辦不到,這樣的我,哪有資格接受她供奉的心意?」

  握緊拳頭,他的鼻頭泛酸,淚水強忍在眼眶裡打轉。

  見他這模樣,玉娘手一伸,將他抱住。

  「玉、玉娘?」從沒跟女生有過這麼親密的接觸,他尷尬的僵直了身體。

  「犧牲這種事,不需要陪伴。」玉娘輕聲說道:「留下來的人,應該要負起責任,連同對方的未來一起努力。」

  「……」沉默地,將軍思考著玉娘的話,心底糾住的結,似乎鬆開了一些。

  待情緒稍微恢復,兩人動身回程。

  銀白的月光下,兩人相伴而行,農田小徑上,兩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夜風拂過兩人髮梢,將交談的話語吹得老遠,笑聲伴著蛙鳴,迴響在恬靜的農野間……

  ……然後呢?

  「然後?什麼然後?」困惑的眨眨眼,將軍一臉不解的看著眾人。

  「就……然後啊!」巫婆翻翻白眼。

  聽他說了一堆聊天內容,結果最重要的重點卻完全沒聽到!這真是叫他們等得心急難耐。

  「你們聊了那麼久,沒有談到更深入的東西嗎?」

  「深入?」

  「就是對未來的規劃之類。」他們吞吞吐吐的道:「喜歡跟討厭啊,人生觀、感情觀、愛情觀、親情……」

  「未來?有啊!」將軍笑吟吟的點頭,眾人也因此重振精神,雙眼發亮的等著。

  「這次修築防禦工程之事讓我獲益良多,也讓我理解到不能只窩在小地方,應該出去外面多多吸取新知,所以我打算以後每隔一段時間就北上進修,聽說佐˙司魂院有安排相關的課程,對了,外國語文也是學習上重要的一環,有空的話我想找相關書籍閱讀。」

  「……你跟玉娘聊這些?」

  「是啊!」

  「你們沒有聊其他的事情嗎?」

  「有啊,玉娘說她打算過段時間去學習外國料理,增進烹飪手藝。」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福伯頭疼的扶額。

  「嘖!害我還犧牲睡眠的時間等著聽故事,結果……」

  「我也是,睏死了。睡覺去、睡覺去。」

  一群人大大打著呵欠,紛紛轉身離去,丟下將軍一臉莫名的站著。

  「你們怎麼了?不是說今天要徹夜暢談?」

  「再談下去也談不出什麼,還是算了吧!將軍晚安。」

  「晚安。」一頭霧水地抓抓頭髮,他轉身往房間走去。

  後來將軍真的如他所計畫的,抽空北上學習了,在他待在台北的期間,玉娘善盡地主之誼,為他在佐˙司魂院安排一間房間,讓他免去食住上的困擾,休假之餘,他們還會相約到街上走走。

  兩人就像好友的相處,難過的時候會相互擁抱打氣,感情很好──沒有性別隔閡的那種好。

  原本眾人還對他們的情事抱有一點期待,然而,在見到他們這樣的相處模式後,全都灰了心,別說兩人親密的膩在一起笑鬧,就連他們睡在同一間房,他們也不覺得那有什麼……

  「將軍,咱們都認識這麼久,出生入死數回了,咱也就不跟你拐彎抹角。」

  某日,士兵們面色凝重地聚在他身邊。

  「其實現在社會風氣開放,感情事也不像舊時代了,您就實話跟咱們說了吧!」

  「說什麼?」他滿臉茫然。

  「您是不是……同志?」

  「同志?」

  「就是男人跟男人之間……」對方面色尷尬的欲言又止。

  「欸,用咱以前的說法就是──斷袖之癖?」

  「當然不是,你們在胡說什麼?」沒料到部下會這麼認為,將軍大感驚愕。

  「那、那將軍您該不會是……不行吧?」

  「什麼東西不行?」

  「就是、就是『那兒』啊。」眾人意有所指,目光往他褲襠投去。

  「你們……」會意過來的他,嘴角抽搐,額上冒出了黑線。

  「將軍,大家都是男人,您就別介意,要是真的需要,咱可以幫您去買藥,我知道有幾帖不錯的方子。」

  「不用了!我沒問題!好得很!」他面色尷尬的斥責。

  「真的嗎?」眾人面露質疑。

  竟然還質疑?他爆出了青筋,「你們太閒是吧?工作都忙完了?那好,我們很久沒進行操練了,今天就來好好練練!」

  「啊,我想到我要去巡邏!」

  「西邊的工程好像有點小狀況,我去看看。」

  一溜煙地,眾人跑的跑、溜的溜,瞬間無蹤。

  「真是的,這群傢伙就是太過安逸,才會老是愛胡亂瞎猜!」

  「他們也是為了你好。」整理公文的福伯悶笑道:「將軍,既然您身體沒問題、愛的又是女人,那怎麼會跟玉娘還沒個下落呢?敢情她不是您中意的女子?」

  「玉娘很好,我很喜歡她,我們是至交、是知己。」他回的乾脆篤定。

  「知己嗎?」福伯微微嘆了口氣,「那若是她改日嫁作他人妻,您捨得?」

  「當然。」話雖是這麼回,可他心底卻莫名的一緊,細微的刺痛感隱約傳來。

  「將軍,很多事情說比做簡單,您就聽我老人家一句勸,好好釐清楚您的心情吧!」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玉娘的追求者出現,這位木頭般的將軍才懂得吃醋,嘗到了忌妒,也從這時候開始,兩個人也才有了新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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