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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裘夢 -【砸繡球之三】纏定將軍夫 [打印本頁]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30 12:07 PM     標題: 裘夢 -【砸繡球之三】纏定將軍夫

【小說封面】[attach]36582205[/attach]
                  
【內容簡介】

很好,這起奉旨拋繡球的婚事明顯有暗樁,
彩樓底下只有看戲的阿貓阿狗,過了十天才來個像樣的──
嗯,這麼說還抬舉了這位風塵僕僕的路人甲,
她爹花那麼多銀兩就只能搞得她像沒人要兼找來這種貨色啊,
氣得她摔東西洩憤……呃,他不知天下掉下來的禮物不能撿嗎?
那顆彩球帶回去可是要付出一輩子為代價,
不過沒想到這位路過的大將軍剃掉鬍子後是個小白臉,
而且越看越眼熟,好像那個曾經跟她結下樑子的混蛋?!
厚,肯定是他啦!她喝醉酒會有“調戲美人”的怪癖,
他被她摸個幾把有啥關係,竟和五年前一樣,
把她丟進酒池“清醒”一下,害她大病一場他又一臉捨不得,
兩人說好要他去辦妥的毀婚請罪奏摺,亦被皇上退件,
看樣子他是很想娶她、對她負責喔,
那他連夜包袱款款回邊疆,當個落跑新郎又是什麼意思?
                  
【出版日期】 2009/02/13
                  
【出版社名稱】 花園文化
                  
【書系及編號】花園1128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30 12:08 PM

楔子


  三個朱漆木盤上放著三個由七彩絲線繡成的彩球。

  三個御史大夫跪在三個彩球前,每個都是苦瓜臉。

  金案後的皇帝臉色同樣不太好,口氣異常強硬地說:「一個月內把你們的女兒嫁出去,這是聖旨。」

  「皇上!」三個一向公正廉潔、剛正不阿的御史大夫一起發出哀嚎聲。

  「沒得商量。」身著龍袍的皇帝眼角抽了抽。

  「可是—」三人再次異口同聲。

  「沒什麼可是,都是你們女兒給朕的公主們做出了最壞的榜樣,讓她們一哭二鬧三上吊,怎樣就是不肯嫁人。只要把你們的女兒嫁出去,公主們就再也沒有藉口說不嫁。」

  這三個大臣什麼都好,唯獨一樣不好,就是教女無方!本來這算是家事,可由於他們教女無方導致他這個皇帝的女兒們紛紛起而效之,搞得事情已晉升到國事的層級,他這個一國之君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但是很難啊。」葛禦史首先開口。

  「太難。」明禦史跟進。

  「非常難。」文禦史緊跟著加強語氣。

  難啊!簡直難於上青天,否則他們的女兒何至於已一十九歲了,還在家中當老姑娘,且作威作福、囂張跋扈到不可一世。

  「再難也要把她們嫁出去。」皇帝話裏的「她們」其實指的是後宮中令他頭痛的公主。

  「皇上……」

  「朕這次讓她們拋繡球,就算閉著眼睛也能砸到一個吧。」

  可是,那樣很容易砸到阿貓阿狗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女兒再不好,可也是他們捧在手心的寶啊!這是下跪三人一致的心聲。

  「君無戲言,回去給我搭彩樓。」

  話落,皇上立刻轉身離去。實在是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心軟,畢竟那三個大臣的表情真的很可憐哪!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30 12:09 PM

第一章


  新月如鉤,靜靜的高懸在天際。

  時已深夜,街上沒有一個行人,萬籟俱寂。

  突然,大街上傳來一陣整齊急促的腳步聲,打破這份靜黑,只見前頭有個人提著燈籠領路,後頭跟著幾個轎夫,扛著一頂便轎,匆匆疾行。

  不消多時,轎子在一扇氣派大門前停下,府門的匾額上「鎮北侯」三個字在月光的映照下森森發著寒光。

  提著燈籠的那人上前扣了扣門,守夜的門人開了門,接過他遞上的拜帖,再匆匆入內稟報。

  剛睡下沒多久的鎮北侯聽到來訪者的姓名,他一邊穿衣,一邊吩咐管事,「趕緊請人到廳上入座,我馬上就到。他深夜到訪一定是有要緊事……」

  「是,老奴馬上就去。」

  鎮北侯也不多耽擱,穿戴整齊後就趕往大廳,一進到廳裏,來不及開口寒暄,就被來人起身撩袍下跪的動作給嚇到。

  「侯爺救命啊……」

  「明大人,快請起。」鎮北侯急忙伸手將人攙了起來,「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別急,慢慢說。」

  「侯爺,」明學海眼中泛起淚花,他握住老侯爺的手,聲音中帶了一絲哽咽,「無論如何請您幫下官一次。」

  「你說你說,只要我能力範圍之內,在所不辭。」當年若不是他力保他的清白,焉有他今日的封官進爵。如今恩人有難,他自當盡全力相助。

  「侯爺請看。」明學海從袖中扯出一道澄黃聖旨遞過去。

  「這是?」鎮北侯邊展開邊困惑的問。

  「皇上讓小女奉旨拋繡球。」

  聞言,他更不解了,奉旨擇婿明明是喜事,怎麼明禦史一副大禍臨頭的惶恐狀,連聲喊救命呢?害他還以為出了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哩。「這是喜事啊,我還要跟你說聲恭喜呢。」

  京城中誰人不知三位禦史大人最頭疼的就是家裏有個嫁不出去的女兒,如今皇上下旨,他們三個當爹的終於可以成功升格當岳父大人,應該是最開心的人才對。

  「侯爺,您就別拿我開心了。」明學海一臉鬱卒的看向他。「這是拋繡球啊,萬一砸到什麼阿貓阿狗,小女的一生幸福豈不是就此斷送」

  鎮北侯蹙起眉頭,「可是聖旨已下,斷然沒有收回的道理。」

  明學海歎了口氣,「所以下官才來求侯爺成全。」他咬了咬牙,一鼓作氣地將來意說了出來,「您就讓小侯爺娶了小女吧。」

  「啊」鎮北侯傻眼。

  「下官也知道這樣委屈了小侯爺,可是下官實在是別無他法。」他真的無法坐視將女兒嫁給其它不知底細的漢子,只好親自出馬談婚事。

  鎮北侯有些為難,「小兒此時並不在京中。」遠在萬里關山之外,再說了,這樁親事可是要拋繡球,傑兒肯去跟人爭顆彩球嗎?

  鎮北侯有些為難,「小兒此時並不在京中。」遠在萬里關山之外,再說了,這樁親事可是要拋繡球,傑兒肯去跟人爭顆彩球嗎?

  「下官與其它兩位禦史大人商議過了,我們會讓彩樓搭建的速度以龜速進行,侯爺設法先讓小侯爺回京一趟,再慢慢說服他。」他厚著臉皮請求道。

  「其它兩位禦史也領了這樣的聖旨?」鎮北侯訝問。

  「是的。」明學海心中再一次暗自抱怨,皇上真是枉顧君臣情誼,分明陷他們三人於水深火熱之中。

  看來這次皇上的確發狠了,鎮北侯隨即聯想到,出清三家禦史千金後,就該輪到後宮的金枝玉葉了……唉,想來以自己兒子的優秀,到時一定會成為駙馬的熱門人選,想到那幾位公主……鎮北侯忍不住搖了搖頭。

  不管怎樣,恩人都開了口,這份情是一定要還的。他很快作了決定,「好,就這麼辦,我會稱病奏請皇上,讓傑兒盡速回京。」

  「多謝侯爺。」

  「不必客氣,你我之間何需如此客套。」

  「夜已深沉,下官就不打擾侯爺休息了。」事情暫且這樣說定,他稍稍安了心。

  「不急。說來你我也多日未見,不如對飲幾杯再走。」

  「侯爺抬愛,下官就叨擾了。」

  天剛濛濛亮,正打算偷偷摸摸離府上朝的明學海被人堵在了側門。

  看著手扠在小蠻腰上,瞪著丹鳳眼,美豔如花又兇悍得像頭小老虎的女兒,他忍不住又在心裏抱怨起皇帝陛下。

  好端端的下什麼聖旨,讓他去搭什麼彩樓讓女兒拋繡球招親,昨天他自朝中回來時,聽下人說女兒喝得酩酊大醉,他算是逃過一劫,今天沒等他落跑,酒醒的女兒就得到消息來找他算帳了,真是衰。

  「柳兒,」明學海趕緊陪笑,「怎麼今天起這麼早啊,天色還早,妳多睡會兒嘛。」

  明陽柳先是甜甜一笑,而後俏臉一沉,咬牙道:「再睡恐怕被人賣了,我都不知道!」

  他乾笑囁嚅,「怎麼會呢,妳是我的寶貝女兒啊。」

  「是嗎?」聲音充滿了無形的壓迫感。「那為什麼關係到我人生幸福的大事,您都不肯讓我知道?」閃閃秋瞳中怒火開始狂燒,馬上就成一片汪洋火海。

  冷汗從明學海額頭不斷冒出,別看女兒一副纖纖弱質女流樣,其實可是個移動的小爆竹,一點就炸。

  「柳兒啊……」該怎麼說呢?

  「現在才想說詞不嫌太慢了嗎?」她諷道。

  「總而言之是身為人臣的無奈啊。」千言萬語濃縮成一句肺腑之言,君要臣死,臣不死也不行。

  他說著想到那道聖旨還收在袖裏,連忙掏了出來,「妳自己看好了。」

  明陽柳接過,飛快地看完,詫異問道:「她們也奉旨拋繡球?」

  「是呀,女兒,妳一點也不孤單呢。」明學海想緩和一下女兒的怒氣。

  她皮笑肉不笑地回應,「爹爹也不孤單呢。」

  他自討沒趣的摸摸鼻子,閉上嘴,少說少錯。

  「時辰不早了,爹趕緊上朝去吧。」

  他訝異地看了她一眼,不過沒有多問,連忙撩袍跨出門外。不管女兒是因為什麼原因決定放過他,此刻不走的就是傻子。

  明陽柳手中拿著聖旨,臉色不豫的走回房。這道聖旨實在是個大麻煩!

  越想心情越差,她轉進賬房,找到管事齊伯—

  「齊伯,把這道聖旨收好。」

  也不待他伸手出來接過,就一臉嫌惡的隨意丟在桌上。

  向來少言的齊伯沒多說什麼,恭敬應了聲,「是,小姐。」

  遲疑了一下,她最後還是問了出來,「齊伯,我昨天喝醉後有沒有做了什麼事?」

  他面不改色地回道:「沒有。」

  「哦,那就好。」她點點頭,準備回房再休息一下,宿醉之後的不適還沒完全消失。

  走過回廊轉角,迎面碰上一名婢女,只聽對方發出一聲尖叫,迅速逃離。

  明陽柳眨了眨眼,恍然大悟的歎了口氣,「……齊伯,你又騙我,為什麼我被騙這麼多次了還會一再相信你……」

  烏黑的發絲從木齒中順滑而下,觸手光滑而有彈性,如春實在愛死她家小姐這一頭秀髮了,每每看著長髮在自己手中變成優美的髮髻,她滿心漲滿無法言喻的成就感。

  將長髮綰好,目光在首飾盒中梭巡,然後選了一枝鳳頭釵,斜斜插入濃密的髮髻之中,從鳳口吐出一串晶瑩潤澤的珍珠垂在小姐額側,在窗口灑入的陽光映照下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讓她美麗的容顏彷佛籠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如春怔怔地看著主子,有片刻的失神。小姐真漂亮,就像仙女一樣。

  「還沒好嗎?」

  聽到主子略帶煩躁的聲音,如春急忙收斂心神,「馬上就好。」

  拿過一條粉紅絲帶將小姐背上散落的長髮束起,然後退後垂手而立,「好了,小姐。」

  「那我們下樓吧。」

  「是。」

  「對了,今天拿幾隻繡棚過去。」

  「咦?」如春訝異出聲,「小姐今天要繡花?」不是已經連看幾天的書了嗎?怎麼突然想起來要繡花呢?

  「發洩一下情緒而已。」

  如春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她就說嘛,小姐怎麼可能突然之間賢良淑德起來的做女紅。

  說起她這個主子,以前未入府時就風聞她的閨評,差到天怒人怨,入府之後,更是發現奴婢之間談名色變,直到她成為主子的貼身丫鬟才明白,傳言離譜到何種程度。

  咳,當然,除了有一項缺點的確是不太好之外,主子其實也算是一名合格的大家閨秀。

  「如春,妳拖拖拉拉的在樓上做什麼?」

  樓下傳來主子的叫喚,讓站在原地發呆的如春回過神來,急忙應聲道:「就來了。」

  如春立即飛奔下去,卻差點兒被自己的裙襬絆倒,還是靠著主子的援手才站穩,不由得滿臉惶恐,「奴婢又出錯了,小姐……」

  主僕倆到了飯廳,卻只看到垂手而立的齊伯和幾個僕役,不見父親的身影。

  「我爹呢?」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著滿桌的菜肴卻沒什麼胃口。

  「老爺已經出門去了。」齊伯回答。

  「又出去了?」她忍不住聲音拔高了幾度,一連十天,打從她登上彩樓開始,她爹就每天早出晚歸,老是非常「湊巧」的跟她錯身而過。

  哼!如此明顯的逃避,她再傻也知道事情不單純。

  十天,整整十天,她的彩樓前乾淨得猶如秋風掃過落葉,完全清潔溜溜。

  論相貌,她雖不敢自稱國色天仙、人間絕色,但也絕對會讓男人眼睛為之一亮,跟其它兩位禦史千金可謂各有千秋。

  若不談容貌,單只風評,她在三人之中也是算第二,而即使是風評惡劣如葛飛花,她的彩樓之前都還有人遠遠駐足談論,可她的卻連個觀望的人都沒有,這簡直不符合常理。

  她想到前日無意中,聽到賬房的夥計在談論,她爹提了好大一筆銀子,加上這連日來彩樓前不合理的情景,就不能怪她多想了,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發現她的臉色越來越不善,齊伯適時的開口,「小姐,粥涼了就不香了,有事吃完飯再說吧。」

  「齊伯,」明陽柳直截了當的問:「我爹到底拿那筆錢做什麼?」

  這話一問出來,齊伯馬上成了悶嘴葫蘆,她瞭解齊伯個性,知道從他那邊再也問不出什麼,她目光掃過其它人,「你們誰知道?」

  每一個被掃到的下人皆飛快的低下頭,向他們的齊大管家看齊,保持緘默。

  「月俸加一兩。」

  靜悄悄。

  「加二兩。」

  寂靜無聲。

  「加三兩。」

  有人開始浮動。

  明陽柳握緊了拳頭,很好,她至少搞清楚了一件事,那筆錢中肯定有一部分拿來封住府裏下人的口。

  世人皆道京城三大禦史千金敗家成性,閨譽狼藉,沒人知道,真正敗家的是她們官聲清廉、政績斐然的父親。

  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是她辛苦持家、開店做買賣營生賺來的,竟然就這樣被爹輕而易舉的花掉了……

  她覺得太陽穴開始生疼,爹爹這個禦史大人之所以清廉無私,那是因為他們從來不必擔心生活困頓,而他身後強大的財力支持就是替他們背了無數黑鍋的可憐女兒。

  深吸一口氣,勉強把瀕臨爆發的情緒壓抑下來,早膳也無心再用了,她起身,「如春,我們出門。」

  今天,她一定要把繡棚紮滿針孔,否則難消她心頭之恨!

  懷著這樣憤懣的心情,明陽柳在規定的時間登上彩樓,開始在畫了一朵牡丹花樣的圓形繡棚上扎針孔。

  如春在一旁看得一臉憂心。

  小姐的心情非常非常不好!

  照這樣下去,今天她拿來的三隻繡棚,遠不夠小姐洩憤。

  面對情緒處於抓狂邊緣的主子,再笨的人都知道三緘其口,如春當然也不例外,只好在彩樓另一頭當一個裝飾品,沒人可看就賞風賞景。

  時間就在繡棚漸漸變得滿目瘡夷中流逝。

  「吭—」

  突如其來的馬嘶聲嚇了專心紮洞的明陽柳一跳,害她一個不小心將針紮進自己的手上,痛得她眉間皺成了一團。

  將左手食指含進嘴裏吸吮,抬頭朝彩樓臺下看去—

  那是一個風塵僕僕的男人,滿臉的胡碴,他胯下的馬也因長途跋涉而看不出原來的毛色,看起來灰白灰白的。

  殷武傑有些震驚地看著彩樓上的少女,不是因為她的美麗,而是那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兩個人的目光對上。

  明陽柳非常不喜歡對方的眼神,莫名其妙的,那讓她想到幾年前一個非常可惡的傢伙,雖然她根本也不記得那人的長相了。

  加上他剛剛又嚇到了她,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這幾天來的火氣忽地像火山爆發一樣,紮繡棚已不再有任何幫助,她氣得一把抓過身邊的東西,看都不看就朝樓下的人用力砸過去。

  男人本能反應,伸手接之。

  然後,定格。

  如春歡呼,「小姐,砸中了、砸中了!」謝天謝地,小姐的繡球終於拋出去了。

  明陽柳回神,驚慌不已,幾步竄到樓邊,朝著男人大喊,「把繡球還給我!」

  殷武傑愣愣地看著手中那顆七彩斑斕的繡球,腦中慢半拍的接收到了一個訊息—他接到繡球了!

  這—是什麼意思?

  胯下馬兒低頭刨蹄的動作讓他回神,正待將繡球扔還回去,就見一抹土黃身影從一旁跑了過來。

  「恭喜、恭喜,恭喜公子接得繡球。」負責監督此事的公公,等了十天,終於見到有人來這彩樓,還一舉接到了繡球,他終於可以交差了事了。

  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想起,為何會對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因為她正是五年前他離開京師的前一晚,那一場意外的主角。

  本來他根本不會從這裏路過,但是其它回府的路莫名其妙的無法通過,他不得已才從這裏轉道,誰知—竟會接到這個繡球

  那名太監不知想幹麼,這聲聲恭喜說得他心頭發麻,他想,他還是先閃人好了。

  調轉馬身,他二話不說,腿用力一夾,策馬狂奔而去。

  如春傻眼。

  太監傻眼。

  明陽柳火山完全爆發,「該死的臭男人,你給老娘死回來!」

  抓狂的獅吼以驚人的音量向四下擴散,驚得附近的住家幫孩兒捂耳朵的捂耳朵,拍胸口的拍胸口。

  「小姐……」如春很想提醒主子注意一下形象。

  明陽柳餘怒未息地回頭吼道:「他要走可以,至少把繡球給老娘留下來!」

  如春馬上噤聲,捂住耳朵。嗚嗚,小姐是不是偷偷學過獅吼功啊,威力驚人。

  本來小姐一早就夠火大了,那個男人還做出抱球閃人的過分舉止,簡直是找死啊。

  「明小姐不必擔心,宮裏已經有人跟過去。」樓下的太監連忙告知。開玩笑,等了十天好不容易才逮著一人,這尾魚得好好盯著,他可不想再等上另一個十天呀!

  「閉上你的臭嘴!」

  說著,她胡亂從身邊抓到一個繡棚往彩樓下丟去,這個太監來不及閃,活生生被砸中,頭上馬上腫起一個包。

  唉,一樣都是從彩樓上丟下來的東西,人家呢,是有段御賜姻緣,而他呢,有藥酒一打就算不錯了……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30 12:10 PM

第二章


  疾駛的駿馬在鎮北侯府前收韁停穩,馬背上的人一躍而下,將馬韁隨手扔給門人,逕自朝府裏走去。

  「把馬牽到後院,喂過草料之後刷洗一下。」

  門人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你—」

  「連你家主子都不認得了嗎?」殷武傑沉聲道。

  門人揉了揉眼,他……會是離家五年的小侯爺嗎?

  這能怪他嗎?小侯爺這副風霜滿面的樣子跟原本的容貌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他認得出來才有鬼。

  殷武傑直接往父親的房間而去。他心急如焚、晝夜兼程、一路風塵僕僕的趕回京城,就是接獲父親病重的消息,皇上恩准他回京見父,哪知道,眼前所見的景象,讓他看得目瞪口呆、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那應該病重得躺在床上起不來的父親,此刻正精神抖擻在花園裏耍槍。

  「爹,請問你不在床上好好躺著,在這兒幹什麼?」

  「啊,傑兒,你回來了。」鎮北侯氣定神閑的收槍,笑容滿面地看向寶貝兒子,一點點心虛和不好意思都沒有。

  「是我眼花嗎?我怎麼覺得你的身體看起來非常好。」他從齒縫迸出這些話來。

  「傑兒啊,」老侯爺幽幽歎了一聲,走過去伸手拍上兒子的肩,「我們父子已經五年沒見面了吧?難道你真希望,再見到老父時是纏綿病榻上嗎?」

  殷武傑心頭一震,看著父親幾乎全白的發色沉默了。自古忠孝難兩全,為人臣,他盡了忠;為人子,他卻未能承歡膝下,善盡孝道。

  「兒子不孝。」頓時滿腹被欺騙的怒火熄滅,只剩下對父親的歉疚之情。

  「回來就好,一路風塵,你先回房去漱洗、休息一下吧。」如果不是他主動喊人,他還真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兒子。

  「知道了。」猶豫了一下,他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問父親謊稱病危騙自己回京的目的,轉身離開。

  他一回房,看到府裏小廝為他送來系在馬上的輕便包袱,以及剛在街上接到的那顆繡球,他又忍不住頭疼。

  在他離開不久,侯府裏的老管家匆匆忙忙地跑進了花園,對著老侯爺咬耳朵彙報剛得到的消息。

  鎮北侯驚喜無比的道:「他接到繡球了」真是天助他也,這下就不用煩惱該怎麼向兒子開口了。「確定接到的是明家小姐的繡球?」忍不住再次確認,就怕是自己聽錯了。

  「確定。」

  「這就好。」他拍拍胸口,放下心中的大石。

  「可是,侯爺,明家小姐真的適合少爺嗎?」老管家忍不住多了嘴。

  「唉,」鎮北侯狀似苦惱地歎了口氣,「聖命難違啊,誰叫傑兒接到人家的繡球了?」但他嘴角已翹了起來,洩露他的好心情。

  同一時間,明學海心情也十分喜悅,這樁婚事女兒總算有個好歸宿了。

  不過,他忍不住抖了一下,該怎麼跟女兒解釋那筆錢用到哪里去呢?

  唉,有個太過聰明的女兒有時也是件很讓人煩惱的事啊。

  那是一把小巧精緻,散發著淡淡金色光芒的小錘子。

  此刻,它正被一隻纖白如玉的手握著,狠狠地砸著一顆又一顆的陳年大核桃。

  「小姐,已經確定了那人是靖邊將軍。」如春小心地站在主子身後十步遠開口,生恐掃到颱風尾。

  「誰?」難以置信地提高了音量,明陽柳停下手上敲核桃的動作。

  「靖邊將軍。」如春再說一遍。

  「怎麼可能?」她不相信,她聽說過那個年少封將的男人,他常年駐守邊關,多年不曾回京過,怎麼可能會突然回來,還出現在她的彩樓前?

  「是真的。」如春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彩樓前的那個一身風霜的落魄男人會是傳聞中風度翩翩、俊美飄逸,有「儒將」之美譽的靖邊將軍。

  明陽柳微蹙著眉頭繼續砸核桃。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隨手將核桃仁撿到一邊的小籃內,她若有所思地開口問:「我爹呢?」

  「老爺尚未回府。」

  「如春,去前院等著,我爹一回來就來告訴我。」

  「奴婢這就去。」臨去前,如春到底沒忍住,將從剛才就一直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小姐,妳砸這麼多核桃做什麼?」

  「我不是在砸核桃。」

  「要不然咧?」如春不解。

  「這是那個臭男人的頭!」明陽柳恨恨的道。

  如春縮了縮肩,識相的趕緊離開,到前院去堵老爺了。

  明陽柳繼續手下的動作,小院裏,單調而又讓人聽得心驚膽戰的敲砸聲持續不斷。

  這便是明學海踏入女兒房前小院的情景,這可怕的聲音,讓他已經踏入的一腳忍不住想縮到門外去。

  但來不及了,女兒看到他了,他只好揚起自認十分鎮定而又和藹的微笑,走了進去。

  「柳兒,想吃核桃的話讓下人幫妳就好,何必自己動手呢?」

  小巧的金錘被慢慢放下,明陽柳抬頭,紅潤如塗了上好胭脂的兩片櫻唇往旁一扯,皮笑肉不笑的道:「爹,您終於出現了。」

  咳……明學海心頭一跳,看寶貝女兒這副笑裏藏刀的表情,他會不會正好撞到了火山口上?如春這個笨丫頭也不知道提點一聲。

  「爹爹我最近比較忙,所以我們父女見面就少了嘛。」他是真的很忙,絕非虛言。

  「忙著當散財童子嗎?」明陽柳音線壓低的諷刺道。

  果然還是被發現了,明學海眼光閃爍,努力苦思藉口想趕快離開。

  「說,為了什麼事?」

  「女兒啊,爹又不是第一次這樣花錢了,妳何必執意追究呢?」他避重就輕的道。

  「我就只想知道這次,爹又何必不肯說呢?」爹越不說越證明有鬼,她更要知道不可。

  明學海萬般無奈地道:「柳兒,爹知道這次奉旨拋繡球,妳是一萬個不願意,所以爹就想,如果花錢可以解決問題,這錢也花得值得啊,所以……唉,那些錢都花在製造『萬人空巷』這件事上了。」

  她想也是,要不然十天來不會只出現那麼個男人。「就算有人到彩樓前又如何,只要我不拋就好了。」她頗不以為然。

  「聖命難違啊,柳兒。」皇上派了公公們當耳目,若真有人來,這繡球不拋成嗎?「這事是為父欠考慮了。」不管怎樣他先認錯,女兒總不好意思再發飆。

  「您欠考慮的恐怕不只這一件吧?」她話裏有話,眼睛直盯著父親的臉,不想錯過他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明學海有些心虛,但臉上卻仍努力保持從容鎮定,笑道:「這話從何說起?」女兒十之八九是在詐他,所以他絕不能露出絲毫破綻。

  明陽柳輕輕哼了一聲,心裏想,爹爹別以為不說我就查不出來,沒關係,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父女倆各懷心思,笑得無比父慈女孝。

  剛剛如春的話,已給了她線索,她試探道:「爹,我記得您好像幫過鎮北侯吧。」她笑得很溫柔。

  「好像是吧。」他模稜兩可的說。

  「如果有這回事呢,」她臉上的笑益發的燦爛起來,「就麻煩爹爹去討個人情來吧。」

  明學海當然聽得懂女兒的意思,但他怎麼可能答應女兒去取消婚約。

  他故作為難地道:「可是,妳是奉旨拋繡球,就算人家肯把繡球還回來,皇上也未必肯認可呢。」

  明陽柳美麗的丹鳳眼微瞇,嘴角輕勾的笑道:「眾所周知的事情就不需要女兒拿出來再講一遍了吧?爹。」皇上的心思誰不知道啊,留著朝中幾個才貌雙全的文臣武將,為的就是他那幾個寶貝公主,她選擇「退位讓賢」成全公主,皇上求之不得呢。

  最後那個「爹」字可真是威脅味十足啊,明學海決定不碰這個河東獅須,“可是,如果侯爺不願意的話,爹也束手無策。」

  「不會的,爹只需想好怎麼向皇上解釋就好了。」她自信滿滿。

  「女兒啊,世事往往難料啊。」

  「人心更難料。」

  最後,明學海只好先答應下來,再不情不願的去書房寫請罪摺子。他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一襲天青色長衫,長髮隨意的用一條錦緞束住,玉面朱唇,眼似星辰,輕輕一瞥便使人輕易的陷入那兩汪浩瀚星海之中,無法自拔。

  雙手負在身後,淡定自若的站在石階下,自有一股無形的威嚴,原本弱質書生的秀美相貌,有了那樣一雙星脾、那樣一雙劍眉,立時多了七分英氣,讓他整個人陽剛帥氣起來。

  他站在明府之外,來往行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聚焦在他身上。

  三位名滿京城的禦史千金不約而同的在同一天砸出了手中的繡球……沒錯,是砸!

  凡是親眼目睹當時情況的人都無比肯定,她們的繡球是用「砸」而不是「拋」的,而三位十足正走背字、倒黴無比的男子便恭逢其盛被砸個正著。

  這樣一位儀錶非凡的公子為什麼會在如此敏感的時候登門拜訪?這是眾人的疑惑,還有好事的路人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起來。

  「將軍,我們小姐請您進去。」

  「明大人沒在府上嗎?」他露出一絲訝異。

  「我們大人已經多日未曾歸家了。」門人誠實的回答。

  殷武傑聞言怔仲了下,嘴角的笑紋有些僵硬,「怎麼會不曾歸家呢?」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我家小姐為此也甚是憂心。」小姐簡直快要氣炸了,害他們這幾天都儘量避開小姐可能出現的地方。

  「只有小姐在,在下造訪怕是有些冒昧,改日再擇期來拜訪明大人好了。」

  「將軍,請留步。」齊伯的聲音響起,他親自出來迎接。「我家小姐有請。」

  「這……不妥吧。」他今日來訪的原因只怕會讓她很難堪,只怕會是不歡而散的局面。

  「將軍,不管您想說什麼,還是先請入內再說。」齊伯聲調手穩但堅定的道,目光不容拒絕的直視著他。

  殷武傑沉吟了會才說道「頭前帶路.」也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如此,會一會她也無妨。

  可當他一腳踏入明府大廳,毫無預警的被眼前的一幕給嚇到了。

  披散著一頭濕漉漉長髮的明陽柳正讓丫鬟用布擦拭著頭髮,主僕倆看來十分自在,似手完全沒把容人當客人看。

  「明小姐。」他禮貌的出聲,提醒主人他這個客人的存在。

  「坐啊。」她落落大方的招呼道,頭連抬起來都沒有。

  他沈住氣,在一旁落坐。「不知小姐一定要見在下,所為何事?」

  「如果我料想不錯的話,你的來意與我的心意應該是一樣的。」明陽柳揮手斥退丫鬟,將仍舊濕濕的長髮甩至身後,這才回過頭來跟他面對面。

  兩個人都怔住了。

  眼前這張睽違五年的嬌顏,如今看起來越發嬌豔,時間如同澆灌花木的甘泉滋潤著她,讓她綻放出最美的模樣。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冷不防他腦海裏浮上這句話,眼前的這朵盛放的花朵,正等人摘擷……

  他是那天那個滿臉胡碴、滿身風塵的男人。

  原來除去那一身風沙後,他的真面目是這樣的……不愧是傳聞中有「儒將」之稱的美男子,若不是今天一見,她還以為傳聞不可盡信,明明那天的他看起來就是一個飽經風霜的江湖客,跟儒雅這些詞是半點兒也沾不上邊。

  果然,佛要金裝人要衣裳,任憑你是天香國色還是俊美無雙,只要染上風霜,如同美玉蒙塵,安然失色.

  「小姐知道我的來意?」殷武傑收斂心神的問道。

  「將軍難道不是要來還我繡球?」她不答反問,臉上掛著盈盈淺笑.

  「小姐何以如此認定?」她這樣篤定的自信是從哪里來的,他非常感興趣.

  「哈。」她從身後撩過長髮,拿起一邊的布巾漫不經心的擦拭,「如果只是單純為了不想被我猜中心思而枉顧自己的真實心意,是件相當愚蠢的事呢,將軍。」

  這最後清脆軟綿的嗓音刻意壓低了幾分,聽起來像是情人間的呢喃愛語,聽到殷武傑的耳裏,心中沒來由的一蕩。

  「小姐又怎麼肯定什麼才是我的真實心意?」他面上不動聲色的反問。

  「好吧,就算我什麼都沒說好了,敢問將軍找家父有什麼事?」

  「明大人並不在。」言下之意,這不需要跟她講.「倒是小姐執意要見我,不知所為何事?」

  明陽柳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淺笑如故,「很簡單,就如我剛才所說,我希望你能歸還繡球。」短短交鋒,她已經明白這個男人不喜歡讓人掌控局面,無所謂,她小女子能屈能伸,為了終身幸福,姿態絕對擺到低。

  「小姐這是奉旨飄彩,是我說還便能作數的嗚?」他徉裝困惑的問。

  她繼續忍.行,他喜歡裝,她就奉陪到底。「如此說來,將軍今日上門是要與家父商討文定之期?」

  他愣了一下,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心知眼前的女子不是省油的燈,決定不再跟她曉圈子。「小姐誤會了,我確實是來跟明大人商量退還繡球之事。」

  「簡單。」見他上道,她回以一笑。

  他不以為然的問「小姐怎麼會認為此事簡單?」

  「你不情願,我不甘願,皇上更不喜歡,這事自然變得十分簡單。」

  「皇上下旨讓你繡樓飄彩,如今你遵旨拋下繡球,他怎麼會不喜歡?」他不解的問。

  她詫異地看向他,仔細觀察他的神色,難道他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你真的不明白?」

  「還請小姐見告。」

  她摸摸下巴,有些退疑。

  「小姐但講無妨。」

  「將軍可有心上人?」

  殷武傑很誠實的搖頭。

  「那我得先說恭喜將軍了。」沒有心上人,那麼娶公主說不定會是件美滿姻緣.

  「這恭喜來得莫名其妙。」讓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明陽柳漾起甜膩的笑,不打算將話挑明瞭說。「這個將軍不必理會,總之對於將軍會是好事。現在咱們來討論如何幫我擬請罪摺子吧。」

  「請罪摺子?」他又露出訝異的神情。

  說到這個她就一肚子氣,她爹那天說要進宮遞摺子,結果猶如黃鶴一去不復返,讓她抓狂卻又無處可找人,總不能沖進皇宮逮人吧?

  殷武傑打量著她的神情變化。明明外表看起來像一朵溫柔解語花,可惜一說起話來卻像帶著刺兒的野玫瑰,讓人只能遠遠欣賞,生怕伸手便被紮個指破血流。

  「原本我爹已經寫了一份,但自三天前他說要去遞摺子便沒再回府,今天湊巧碰到將軍紆尊降貴的過府來,剛好拜託您幫我這個忙,畢竟這件事於你我而言是皆大歡喜之局。」明陽柳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很誠懇,但心裏卻暗暗打鼓.她面對的可是位征戰沙場、足智多謀的將軍啊,一定要小心謹慎。

  她越這樣講,殷武傑越覺得有問題。儘管她看起來很誠懇、很鎮定,可是他就是覺得她太過急切。

  如果說接繡球當日他一身風霜、形容狼狽,讓她心生排斥,那今日他洗盡風塵,無論怎麼看都是乘龍快婚的人選,一般女子莫不大喜過望,絕不會再有拒婚之想,可她仍排斥到底,這裏面必有內情。

  他起了好奇之心,承認自己對她有了興趣,加上五年前她留給他一個極深刻的印象,這樁婚事,他不可能輕易放過。

  明陽柳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見他的表情,他不知在思索著什麼,這讓她突然有了一絲不安.

  仔細觀察他的神情變化,她驀然發現一件事―--面前這張俊逸儒雅中透著陽剛味道的男子竟似曾相識!

  這實在沒道理,像他這般人品出眾、氣質不凡的人,她若見過必定記得,怎麼可能有這種似曾相識的迷糊感?腦中快速搜索過往記憶,希望從中找到蛛絲馬跡。

  「皆大歡喜之局啊……」唇線微微揚起,殷武傑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當然、當然。」她急忙點頭。

  他眼中閃過一絲笑紋,她的急切是貨真價真的,並不是他多疑,而這個中原因真是值得玩味。「那好吧。」他如她所願的點頭。

  「如春,去拿文房四寶來。」她迅速拋開心中的困惑,扭頭吩咐丫鬟後朝他嫣然一笑,「那就麻煩將軍了。」

  「既是皆大歡喜之局,何來麻煩一說。」他也回以一笑。

  「對、對,是我失言了。」她心道好險,差點兒被他察覺出不對,「將軍喝茶,這是今年的新茶,滋味絕佳。」

  「好.」你終於想起讓我喝茶了。他心中暗笑不已,從他進門開始,她便一直想方設法讓他配合她,完全忘記身為主人應有的待客之道。

  不消多久,如春便捧著文房四寶回到廳上。

  看著她熱絡的幫著丫鬟鋪紙磨墨,他便知道今天若是不寫了這請罪摺子,只怕出不了明府大門。一股笑意忍不住自他的胸腔中湧出,他突然覺得她很可愛。

  想到這裏,他不禁眉頭微皺。他竟然覺得一個閨譽狼籍,言行舉止咄咄逼人的女人可愛,這是錯覺吧?

  明陽柳留意到他的表情。「將軍,怎麼了?」

  「沒什麼。」

  「我還以為將軍覺得有不妥的地方呢,沒有就好。」

  殷武傑收斂心神,筆走龍蛇,很快的摺子便已寫好。

  「小姐看看,是否還有不妥之處。」他將摺子遞給她。

  明陽柳接過摺子,看了一遍,笑道:「將軍措詞很合適。」不卑不亢,進退有據,是道既讓主上滿意,自己又能得償所願的好奏摺,由此可見他這「儒將」之稱是名副其實。

  「既然小姐覺得沒有問題,那我就把摺子遞上去。」

  「麻煩將軍了。」

  「客氣。」

  「將軍要幾時遞上去?」不是她著急,而是生恐父親暗地裏搞鬼,所謂夜長夢多,還是儘快將此事辦妥她才能安心。

  他笑了,「我明日入宮面聖之時。」

  「如此甚好。」

  「那在下便告辭了。」

  「將軍慢走。」

  走到大廳門口,殷武傑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兩人目光不期然撞到一起,俱是一怔。

  立於壁畫之前的她宛如畫中仙子亭亭玉立,似手一陣風拂來便要乘風而去。

  他唇線輕揚,一抹明朗的笑浮現在臉上,然後扭頭大步而去。

  他這笑是什麼意思?明陽柳一頭霧水地目送他漸行漸遠。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30 12:13 PM

第三章


  燭光微微搖曳,映出一室昏黃,燭影落在桌上,照在那闔起的奏摺上。

  殷武傑負手立在窗前,抬頭看著天上的一彎殘月,思緒萬千。

  從明府回來後,他便一直待在書房,對著那道奏摺發呆。

  跟她的會面與想像中完全不一樣,聰慧美麗又多刺的一位女子,不似傳聞中那般不堪,難道真是眾口鑠金,積非成是?可當年的那一晚,又該如何解釋?

  今天出門聽說的事每一件都很有趣,被砸斷肋骨的狀元爺登門理論,被搶入房:還有被砸中的迫遙王臥床在家,疑被砸出內傷……

  咳咳,最離譜的就是關於他自己的了,竟有傳言說他為了擺脫明家小姐,派了一個小白臉去色誘她―--嗯,好像這個小白臉指的就是今天去造訪明府的自己。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笑出了聲,色誘?如果真有其事還說不準誰被誰色誘呢,她可是位豔麗無雙的女子,聰慧過人,狡猾又多詐,的確有魅惑男人的本錢。

  殷武傑右手撫上窗櫺,拇指和食指輕掃著窗沿,微微沉吟著。

  那麼隨意在街上走了走,就聽到諸多版本的流言,其中最關鍵的一個消息便是此次三家禦史千金會有拋繡球一事,乃是為出嫁公主而走的一步棋,接下來要上場的當然是公主擇駙馬的戲碼。

  他劍眉不自覺地鎖緊,金枝玉葉的皇家嬌嬌女,只怕非是妻子的好人選。如果,他和明家這樁婚事不成,難保皇上不會將主意打到他身上……

  眼前驀地浮現一張美麗出塵的臉,他似想通了什麼,嘴角弧度上揚,今兒個她意有所指卻未言明的事,大概就是這回事吧?

  從這次會面看來,這三家千金只怕受流言所累甚深,而看來這其中可能不乏她們主動配合的成分。

  「明陽柳,很別致的名字,像你的人一樣。」輕若墳納的低哺在夜風中飄散。

  思緒拉回,落到桌案上的奏摺,剛毅的唇辦輕抿,劍眉微微攏起。其實從答應幫她寫摺子那一刻他便後悔了,可是男子漢大丈夫,說出口的話怎好輕易收回,也只好認了.

  走回桌邊,拿起奏摺,眸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好吧,既然她這麼希望把他這個乘龍快婿甩到一邊去,無論如何他也得配合一下才是。

  他一定會向皇上善意的進言何謂「君無戲言」,天子當為天下萬民的表率。想到這裏,他唇畔的笑意加深。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一定會信守承諾,至於結果……就要看「天」意如何了。

  「少爺,夜深了,早點安睡吧。」門外這時傳來老管家關切的聲音。

  「幫我沏碗茶過來,我想再看會書。」

  「是.」

  拍了拍手中的奏摺,他笑著放到一邊,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兵書開始閱讀。

  不一會兒,老管家將熱茶送了進來。「少爺,茶。」

  「放桌上吧。」翻看著兵書,他頭也沒抬。

  老管家退疑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少爺,你真打算要娶明小姐嗎?」

  「有什麼問題嗎?」

  「事情難道真的沒有轉圈的餘地了嗎?」他真的不樂見少爺娶明家那個聲名狼籍的小姐啊。

  殷武傑輕輕歎了口氣,將手中的兵書放下,抬頭看向他,「君有命,臣莫敢不從,明小姐乃是奉旨拋繡球。」

  老管家聞言憤慨起來,「可這太委屈少爺你了。」

  委屈嗎?那倒不一定。

  他重新拿起兵書,將情緒隱藏在書後,輕揚的唇線卻洩露了主人真正的心思……

  與此同時,明陽柳也了無睡意。

  如春看著主子一臉的若有所思,在屋子裏不停地來回踱步,目光始終緊盯著被小姐拿在手中的一隻酒壺上,整穎心都懸在半空。今晚小姐不會又要喝酒吧?

  明陽柳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讓如春的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緊張不安。

  「小姐,你到底是喝還是不喝?」終於,她忍無可忍的問了出來,音量不自覺地拔高。

  明陽柳微微訝異的看了她一眼,不解地貶了貶眼,「喝什麼?」耶,如春的膽子大了不少,敢吼她了呢.

  「酒啊!」這次是貨真價實的吼了。

  她憂然大悟地看向手裏的酒壺,笑了「這個啊。」

  「當然是這個。」

  「這裏面沒酒。」她憐著酒壺朝如春搖了搖,很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小姐---」如春一臉憤然,「你怎麼可以這樣?」

  「怎樣?」見她怒形於色,明陽柳煩躁的思緒莫名的平靜不少,開始有了心情跟她抬槓。

  「奴婢還以為小姐又要喝酒了呢。」

  「我又不喜歡喝酒。」

  眼見主子說得一臉的斬釘截鐵,表情是無比的嚴肅認真,如春卻忍不住翻個白眼。小姐說她不喜歡喝酒?如果不是她重聽,就是小姐已經醉到開始胡說八道了。

  「我今天似乎做了一件蠢事呢。」目光幽幽的望向窗外,明陽柳的神情染上一絲迷茫。

  如春驚訝地瞪圓了眼。蠢事?小姐雖然常常做些出格之舉,但是似手還沒人說過小姐會做蠢事呢,小姐為什麼要這樣說自己?

  「他明明是一個很好的丈夫人選嘛。」繼續喃喃自語。

  如春難得聰明的保持沉默,一雙耳朵有向大白兔靠攏的趨勢。

  「可是,為什麼我會有種很怪異的感覺呢?我究竟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過他……」

  「啊,真煩!」想半天還是理不出頭緒的明陽柳洩憤似的大吼一聲,嚇了身邊的丫鬟一大跳.

  「小姐,現在已經很晚了,想下出來就明天再想好了,早點睡吧。」

  她聞言卻皺了皺眉頭,甚是困擾地看著如春問.「可我睡不著怎麼辦?」

  「奴婢不知道。」如春老實回答。

  她就知道根本不能指望如春這個笨丫頭提出任何有建設性的建議來。

  「不知道就別想了,也不用在這兒陪著我耗,下去睡覺去。」瞧她明明困得眼都快睜不開了,還硬撐。明陽柳不耐煩的揮揮手,讓她去睡。

  「小姐不睡,奴婢怎麼能睡。」小丫頭十分固執。

  「讓你去睡就去睡,我可不想明天對著一張憔悴失眠的臉,你家小姐我又不是自虐.」

  「哦,那小姐也早點睡。」見主子有噴火的跡象,如春作出明智的選擇。

  屋裏很快只剩下了明陽柳,她將手裏的空酒壺放下,轉身進到內室。

  不一會兒,她從一個嬌滴滴、美豔出眾的千金小姐變成一個風度翩翩、氣質陰柔的美少年,手執一把檀木為柄的紙扇,扇墜是一方瑩潤光滑的淺紫色雕花玉佩。

  今晚註定是無法安枕入睡,大概只能等到明天殷武傑那裏傳來確切的消息她才能安下心來,既然如此,她索性換裝出去溜達一下,說起來自從皇上下了那道繡球招親的聖旨後,她也好久沒能換裝出門去散心了。

  時值深夜,府內下人多已歇息,明陽柳腳步輕快的穿廊過徑,就在要接近側門的時候,一道身影倏地飄到她身旁。

  「小姐,非常時期還是三思而後行。」

  她毫無心理準備的嚇了跳,輕拍著自己的胸口壓壓驚,「齊伯,人嚇人會嚇死人,我這顆心都差點兒從嘴裏跳出來了。」

  「老奴失禮了。」齊伯依舊是一臉嚴肅,但卻沒有退開的打算。

  「我只是出去喘口氣,有什麼關係?「她不以為然。

  「在奉旨拋繡球之事尚未完結之時,小姐還是應該韜光養晦,以靜制動。」

  「我承認你說得有道理,可是,繡球這件事應該算完結了吧?至於結果……明天一定可以看得到。」

  「那小姐何必非要今晚出去散心呢?」齊伯聲調不快不慢地反問,卻是一語中的,刺中小主子的心窩。

  是呀,明明事情雙方都已經當面談妥,為什麼她還會有股隱隱的不安?就是這股不安和困惑感讓她無法成眠,心煩意亂下才想要出府散心.

  看小姐一臉沉吟不語,齊伯猜想小姐心中必定有了無法解開的困擾,否則向來沉穩的她不會在這種非常時期出門去招搖。

  這些時日小姐奉旨登繡樓拋繡球,拋頭露面於大庭廣眾之下,以往她女扮男裝或許沒人能看破,如今只怕未必了。倒是那葛家小姐設想周到,打從登臺就一直戴著頂垂著紗的帷帽。

  「我還是想出去。」明陽柳微露苦惱之色,語氣中不由自主的帶了一絲無奈。與其坐困愁城,還不如讓她出去轉轉,也許出去之後她的頭腦反而會更清楚些。

  齊伯深深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然後默默地往旁邊一站。

  明陽柳目露笑意,飛快地奔向側門。

  「小姐,早去早回。」既然阻止不了,齊伯只好如此囑咐。

  「知道了。」

  深夜的街頭,微涼的夜風徐徐吹送,讓她的發絲在風中飛揚。

  再過幾日便是十五,天上的圓月似乎被天狗咬了一口,帶著些殘缺,就像世上之事總是難以圓滿。

  在家中心情煩躁鬱悶,出府來被夜風一吹:心胸似手開闊了些,心頭的陰鬱也似淡了許多.

  吐出一口悶氣,明陽柳不甚優雅的伸了一個獺腰,在如此深夜時分,就算她的動作再粗俗也不會有人看到,她放心得很。

  誰知----

  「真是好巧啊,明公子。」一道含著淡淡笑意及些許調侃的聲音從她左側響起.

  她猛地轉身,難掩一臉的錯愕。

  難道失眠會傳染,否則怎麼會如此之巧,大家都跑到大街上來納涼?

  瞧出她的震愣,殷武傑眼中的笑意加深,緩緩從倚靠的樹上站直身子,從樹的暗影之處走了出來。

  「真巧!」這兩個字她咬得特別的用力,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

  「是呀,相逢即是有緣,要不要結伴而行?」

  「將軍怎麼知道我們是否同路,如果不是同路,又要如何同行?」她不無挑畔的說,剛剛消散了幾分的鬱悶與心火在看到他的刹那間又向上急竄,無法克制。

  「哦。」他微微沉吟,不著痕跡的掃過她難掩惱火的神情,然後勾唇淺笑,

  「那改作同路便是。」

  明陽柳頓時氣結無言.

  「既不反駁,那是默許了,既然如此,我們走吧。」

  她只能繼續瞪他。

  「明公子是還有話說?」他訝異的挑眉,「有話就講出來,在下也不是強人所難之輩.」

  很好,她現在可以肯定這個男人是在調侃自己了.櫻唇抿緊,唇形微彎,發出一聲輕笑,刷的一聲打開手中摺扇,半掩嬌顏,「將軍既然如此放低身段,我若再不答應,豈非也太不識好歹了。」

  「公子果是明理之人。」他不吝於讚美。

  「好說.」等繡球一事有了結果,再跟你算帳。

  「那走吧。」

  「去哪兒?」

  殷武傑抬頭看了看遙遠天邊幾顆晦暗不明的星子。微笑道:「值此月明星稀,輕風拂面的深夜,小酌一番定別有滋味。」

  小酌兩字竄入她腦中,她不禁暗叫一聲「糟」,表情也僵硬了起來,「小酌啊……」真是要命,竟然要喝酒。

  玩味的看著她表情的變化,他心中有了個模糊的念頭。「明公子是不賞這個臉嘍?」他劍眉微挑,無形中散發出一股威嚴。

  賞臉?她怕她這個臉賞出來,他無福消受……等等,轉念一想,這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也許能加速結束眼下這樁砸錯繡球的荒唐事件也說不定……

  還有,這男人分明是只笑面虎,表面看來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實則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將軍有請,我怎好拒絕,不知如此深夜,還有哪家酒坊尚未關門?」她心中暗笑:你多年不在京師,料來必定不知道這個時候哪家酒樓尚開門迎客。

  不料殷武傑卻笑容從容的回道「在下離京多年,遠不如明公子對京師熟悉,這便要有勞公子帶路了。」

  不愧是運籌帷惺、決勝千里之外的將帥之材,輕描淡寫、不著痕跡就將皮球踢還給她,這讓明陽柳惱怒在心又發作不得,只能暗暗提醒自己,應對面前之人一定要加倍小心。

  「可是,」她柳眉微彎,唇線輕揚,不自覺中流露出一抹嫵媚風情,「我雖常年居住京師,卻是足不出戶,說來也不比將軍對京師更熟悉,所以對將軍的提議真是一籌莫展啊。」

  將她不經意流露的女兒嬌態收入心中,他輕笑一聲,「啊,這是我的錯。」如果你真的足不出門,當年你我又是如何相遇的?

  「既然我們都不曉得此時還有哪家酒坊開門做生意,不如就各自散了,回轉家門吧.」她故作惋惜的說道。

  對手太過厲害,沒有十足勝算,還是步步小心為上,萬一「賞臉」之後的結果無法收拾,便是替自己招惹來一個對頭,或許還會累及父親,思及此,她對跟他小酌的提議是能避則避。

  殷武傑淺笑了下,「如此良辰美景,既然都已經出來了,若是就此返家,豈非太過可惜了。」

  明陽柳攏在袖中的手緊了松,松了又緊,面上不露聲色,淡淡地道「將軍若是覺得就此返家意猶未盡,不妨逕自閒步散心去。」

  「你呢?」他看著她,似笑非笑。

  她一臉無奈,「我自是打道回府,上床安睡。」

  「所謂相請不如偶遇,既然遇上了,明公子如此轉身就走豈非掃興之至?」

  他是跟她耗上了是吧?明陽柳鳳眸微眯,「那依將軍之見呢?」

  「將軍來將軍去,實在太過客套,你盡可換個稱呼,你自在,我也自在些。」她左一聲將軍右一聲將軍,叫得他心頭有些不舒服,覺得她似手有意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禮不可廢。」

  「其實……」他故作沉吟。

  「如何?」她挑眉。

  「在那道請罪摺子被恩准之前----」他刻意一頓。

  明陽柳馬上從善如流的換了稱呼,「殷兄。」

  他滿意的微微頷首,「既然我們兄弟相稱,無論如何也該慶祝一下才好。」

  這只狐狸分明打定主意要挖坑讓她跳就對了。明陽柳抿緊了唇,暗自懊惱。

  看著她明媚的大眼內閃爍著兩簇火焰,殷武傑心知她隨時可能會爆發,而他胸臆間的笑意也隨時有可能流洩而出。

  原來―--他竟也有這樣的劣根性啊!

  眼前這個跳脫一般大家閨秀規矩束縛的千金小姐是越看越可愛,他才不打算輕易放過她。「走吧,怕是再晚,就真的找不到酒坊了。」

  找不到才好,但這話她不能說出來,所以小心收斂起不甘與怒火,她點了點頭,「好。」

  原本該是萬家燈火熄滅,人人好夢正酣之際,可是這裏卻恍若白晝,人聲鼎沸,觥籌交錯,拳令吆喝聲此起彼落。

  明陽柳站在門口,目光掃過門內幾乎無一例外的面紅耳赤、醉態明顯的人群,她的太陽穴不由自主地抽搐,非常非常想立即馬上掉頭就走。

  此時此刻她十分懷疑「有人」是故意選中這問酒肆的,此處是京師出名的煙花地銷金窟,來這裏飲酒狂歡的人十之八九都還有「後續節目」,這殷武傑到底在想什麼啊?

  「怎麼了,不舒服?」

  耳畔傳來他低沉溫潤的關切聲,讓她接近暴走的情緒頓時有所收斂,鎮定、鎮定,現在一定要鎮定,唯有鎮定才能應對一切狀況。

  「這裏人太多了,我們換個地方吧。」她微微側臉,對他提議道。

  殷武傑眉頭略挑,似是非常驚訝,「換地方?難道這個時候尚未打佯的酒肆有很多?」

  偷偷在暗中握緊拳,她淡然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京城中好像還有一間酒肆應該尚有營業。」

  「是嗎?」他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他果然是故意的,目的就是為了逼她主動開口。

  明陽柳拳頭松了又緊,竭力控制自己吼人的衝動,硬著頭皮在他戲謔的眼神下開口,「是呀,殷兄要去嗎?」

  「既然你如此建議,我自然有興趣一起過去看看。」

  真是勉為其難的口吻啊,讓她的右腿差點沒抬起朝他踹去。

  「那走吧,這裏的客人委實過多過雜。」殷武傑趕在她發飆前出聲。

  按捺住滿腔的怒火,她當先轉身離開。

  他嘴角噙著一抹愉悅的笑意,慢條斯理地跟上去。

  今夜出門散心果然是正確的選擇,否則便不會碰到同樣溜出家門的她。

  而在遞出那道摺子之前能有這樣的相處機會,或許這是上天的恩賜,要讓他別作出錯誤的決定。

  這樣一個聰慧的女子,即使性情有時候衝動易怒,但情緒也是來去一陣風,並不會影響她敏銳的判斷力。

  雖說溫柔美麗又順從的解語花,是世間男子的最愛,然而一個如同花一般需要小心呵護疼寵的妻子並不適合他,他需要的是可以同他並肩站在一起,旗鼓相當的女子。

  目光緊緊黏著在前方疾步而走的人兒身上,他眼神更加柔和了。他有種感覺,她似乎是他一直在等的那個人。

  「明兄弟,走慢一點,毋需如此急切。」

  明陽柳因他的稱呼而腳下微頓,回頭看他。

  他幾個大步便趕至她身邊,笑道「我們不趕時間,慢慢來沒關係,夜色如此迷人,若不好好欣賞豈非太過不懂風情。」

  「……」他到底是要喝酒還是要賞夜色?

  果然是不解風情,他心中暗笑,即使心思玲瓏,但她對男女情事似乎遲鈍很多,他幾番刻意的曖昧暗示,她除了惱怒不見半絲羞澀。

  「殷兄如果只是要賞月的話,我們隨意找個地方抬頭看看就好,不必非要去那店堂之中配上茶果小酒,以示風雅。」

  他笑望著她,聽出她的嘲諷與不滿,不為所動地道「風雅才符合你我身分,不是嗎?」

  她才不希罕什麼風雅的品味,為風雅而風雅,太過做作。而他不是做作,只是刻意與她唱反調而已,真夠惡劣的,要不是繡球之事尚沒有結果,她才不要這樣委曲求全的壓抑自己的怒火。

  哼!他等著吧,只要一有結果,她絕對會連本帶利回敬給他,管他是什麼狗屁將軍還是什麼小侯爺。

  「是呀,殷兄果然是風雅之士,是小弟流于世俗了。」她故意一臉慚愧的說。

  「哪里哪里。」他裝作聽不出她的話外之意。

  「那就請殷兄再多走數步,我們的目的地就要到了。」

  「哦,是嗎?」

  「當然。」

  「我還以為可以多欣賞一下沿路風景呢。」

  「這等風景日後尚有機會,殷兄不必太過惋惜.」

  「可是,」他輕輕一歎,「能跟明兄弟這般如玉的人物相攜作伴,卻是件可遇不可期的事啊。」

  「過獎過獎。」她的心弦有絲異樣的波動,略有些尷尬的含糊其詞。

  見到她的模樣,殷武傑眸底閃過一抹莫測高深的笑紋。逗弄她實在太有趣了。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30 12:15 PM

第四章


  樸實無華的木頭區額上墨蹟飽滿,飄逸飛揚的寫著「品苑」兩字。

  這座兩層樓建築看名字似乎與酒不搭軋,卻是貨真價實的酒樓,且明顯的要比剛剛處於煙花柳巷之內的酒肆有格調得多。

  「兩位爺,裏面請。」他們一到門口,店小二已滿面笑容的拱手相請。

  明陽柳站在門外,對店小二熱情的招呼置若固聞,神思有些飄忽。

  這裏好久沒來了,久到她都快忘記這可是明家的產業。

  隨之想起的,是為何久未踏足此地的原因,一憶起當年的一切,想到那個面目模糊的男人,她驀地心頭起了一把無明火。

  「怎麼了?為什麼不進去呢?」

  殷武傑的聲音近在咫尺,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側,讓她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心神在瞬間回轉。

  他靠那麼近幹麼?她下意識的伸手想將他推離。

  他見狀乾脆大手一伸,直接攬上她的肩頭,形成一種哥倆好的架式。

  眼神瞟向一旁的店小二,「給我們找個雅間,把最好的酒拿上來,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啊……」被他親密動作嚇到,接著又被他那「不醉不歸」四個字給震回神智,明陽柳慢半拍地發出一聲驚呼。

  「客官放心,保證環境優雅寧靜,您二位隨小的來。」店小二帶路招呼道。

  明陽柳微蹙起眉頭,對店小二若有似無的曖昧暗示很是不滿。

  什麼叫保證環境優雅寧靜,他以為他們要做什麼?要找什麼優雅寧靜的地方她不會拎壇酒到深山老林去與清風明月把酒言歡嗎?

  見她目露不滿之色,殷武傑心中暗笑,改攬為牽,握住她柔滑細嫩的手。

  「你―--」別太過分了好不好,就算她現在是男裝打扮,但她的性別他又不是不知道,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占她便宜會不會太沒品了?難不成他能打勝仗就是這樣三不五時的占敵方便宜來的?

  他當然不知道她在心中腹誹,然而見到她眼神透露出的訊息,他決定一笑置之,有時候事情還是不要追究得太過清楚才是上策。

  「兩位客官稍等,酒菜馬上便來。」善於察顏觀色的店小二一見兩人落坐後似乎皆無心觀看菜單,便心中有數。

  「越快越好。」明陽柳決定不瞪他了,浪費力氣。

  一見店小二離開,她馬上手腳並用,下踹上擰,迫使殷武傑鬆開手,還她自由。

  「將軍不要太過分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別欺人太甚。

  殷武傑一臉無辜,「我只是看你似乎想事情想到出神,怕你摔倒才好心幫你。」

  「你的好意心領了,但完全無此必要。」摔倒也是她自己的事,何況她根本就不會摔倒。

  「我現在曉得了。」

  明陽柳心煩意亂的轉開頭:心中納悶不解,為什麼自從進了品苑後,她老是想到當年那個讓她心火旺盛的男人,並且總不由自主地將眼前的殷武傑跟那人重疊,她神智錯亂了嗎?

  「跟我同處一室這麼讓你不愉快嗎?」從剛才到現在那雙秀眉都沒鬆開過,似乎被什麼事深深困擾著,讓他很想幫她撫平那緊鎖的眉峰,重展笑顏。

  「什麼?」她回以茫然的表情,不懂他為何這麼問。

  他笑了,神遊太虛的她看起來多了點懂的稚氣,讓人忍不住想要呵寵。

  「我說你是不是很討厭跟我在一起,否則為什麼一直皺著眉頭?」

  「哦,你知道就好。」她實話實說,一點也不想掩飾自己真實的心意。

  她還真坦白,他為之失笑,似真還假地道「你這樣說我會生氣的。」

  「哦。」那又如何,反正她也不怕。

  「這聲「哦」真是意味深長啊。」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是你想太多。」

  「但願是我真的想太多。「

  「你是征戰沙場多年的將軍,難道還需對我如此戒慎嗎?」她嘲弄地掀了掀嘴角。

  「此言差矣,大風大浪過得去,卻難免陰溝翻船。」

  明陽柳悄悄握緊拳頭,很好,他竟然說她是陰溝,她就陰給他看!

  「一時口快,若有得罪,還請見諒。」

  這麼沒有誠意的口氣他騙誰?「怎麼會呢,殷兄是有大將之風的人,斷不會如世俗之人一樣心胸狹窄。」

  話裏藏刀呀,偏生她眼波流轉,眉眼之間勾出似嗔還笑的嫵媚風情,除了讓他心中漣漪輕蕩之外,絕不會如她所願的被撩撥出怒意與不悅。

  她被他含笑的眸子盯得有些不自在起來,藉著打量雅間的擺飾而避開。

  看她明顯閃避,殷武傑也不點破,逕自從桌上倒了杯茶輕啜。

  酒過三巡,熱氣上臉,雅間內的氣氛也熱絡起來。

  明陽柳眼若秋水橫波,面若脂染桃花,麗色倍增,看著眼前殷勤舉杯勸酒兼自飲的人,殷武傑保持著來者不拒的風度,就等著看她醉酒失態的一刻。

  隨著酒一杯杯下喉,明陽柳的理智也一點一滴的流失。

  終於―--

  柔若無骨的玉手撫上俊美無儔的臉,他卻仍不動如山。

  「如此絕色佳人在眼前,若不好好享受,豈非太過可惜……」小手從他臉側滑入脖頸,猛地一用力,扯開他的衣領,露出他健美而肌理勻稱的胸膛。

  握杯的手驀地收緊,但依舊沒有太大動作,眼神帶著探究,她是真醉還是借酒裝瘋?

  杏眸醉波蕩漾,頗若桃花綻放,醉美人的動情挑逗若是定力稍差的人根本無從抵擋。

  殷武傑眼神一沉,見此情況,他心潮浮動,幾手無法自持,握著酒杯的手背青筋隱現,剛毅的下巴微收,唇辦抿緊,五年前,她雌雄莫辮,像是個青稚少年,如今豔若桃李,著男裝也陰柔秀美到令人垂涎.

  「柳兒,不要再往下了。」聲音透著壓抑。

  然而,已經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人只是咯咯輕笑,雙手按在他的肩頭,帶著酒氣的呵氣噴在他的面上,有些耍賴地道「美人,給爺笑一個吧。」

  要不是定力夠,他鐵定陣亡在她這句調戲之下。

  美人?爺?她喝醉酒後,會連自己的性別都忘記了嗎?

  「美人呐,人美就要多笑,否則就是浪費上天送你的這張臉。來,笑一個嘛。」邊說雙手邊撫上他的臉,想讓他的嘴彎出一個笑弧來。

  他有些哭笑不得。「不如你先笑一個吧。」微微挑眉,他不懷好意的提議.

  「我一直在笑啊。」雖是醉眼朦朧,但她的聲音又十分清醒。

  緊握酒杯的手鬆開,改攬向她的纖腰―--

  「美人,動手動腳就不好了哦。」

  不料,她卻像條滑不溜手的泥鰍一樣滑開了去,順勢勾開了他的衣帶,以匪夷所思的手法纏上了他的雙臂。

  殷武傑看得目瞪口呆,她究竟是怎麼辦到的?竟將他一個武將如此輕而易舉地綁搏了起來。

  笑得不懷好意的明陽柳坐到桌子上,伸出右腳順著他敞開的衣襟將松垮的衣物挑得更開,讓他健碩緊繃的胸肌暴露在昏黃不甚明亮的燭火下。

  月光從窗口照入,落在兩個風格不同卻同樣俊美迷人的男子身上,仿佛為他們披上一件迷蒙的幻裳,讓兩人顯得有些不真實起來。

  右手勾過酒壺,晃了晃,明陽柳嫵媚動人的笑中又透出一絲絲狡黯,「如此美酒,配上美人美景才是剛好。良辰美景莫要錯過了,來,美人,讓我們一醉解千愁。」

  他本來是可以避開的,但是他卻不閃不避,任由她灌酒入口。

  酒確實是好酒,入喉甘冽清潤,毫無辛辣之感,在溫軟之中隱含風情無限,就像眼前的人兒,美麗妖嬈又機靈巧詐。

  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淌下,滑落胸脯,蜿蜒流入腹腰。

  她美麗的大眼晶亮晶亮的,天真之中含著幾分邪惡,右手勾出蘭花指,從他的眼前往下滑,一直到他的褲腰之上。

  「你要做什麼?」沙啞的嗓音失了平日的清朗鎮定,多了些壓迫與性感。

  「哎呀,美人,我能做什麼呢?美好的東西便要拿出來給人瞧的不是嗎?」盈盈淺笑中手下不忘勻動那條禁忌的腰帶,

  「幫你寬衣解帶啊。」

  他被她「寬衣解帶」四個字給震得差點兒被口水給嗆到,這個女人,喝酒前後真是判若兩人,行為荒誕不經到令人無法置信的地步。

  明明身為女子,所言所行卻無一不是登徒子之行徑,舉止大膽到讓身為男子的他都汗顏。

  眼見腰帶即將離身而去,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再思考,運功想要掙開綁縛自己的衣帶。

  「客官,你們要的鳳尾魚來了―」

  說書都沒有這麼巧,店小二送最後一道菜進來了。

  於是,現場有兩人怔住,剩下的那個旁若無人的繼續忙自己的,一把扯下那條礙眼的青色腰帶。

  「出去!」殷武傑俊顏鐵青,厲聲朝店小二吼。

  店小二馬上回神,退出雅間,還體貼地掩上房門。

  「明陽柳,你給我清醒一點!」暴怒的聲音充滿威脅的沖出口.

  可惜,一臉嘻笑的人兒絲毫不為所動,拎起桌上的一壇酒,朝他兜頭澆下。

  「你―--」他腦中的「理智」全數灰飛煙滅。

  「咕嚕……咕嚕……」

  在酒池中載浮載沉,也灌了滿腹的酒水,讓她難複清醒。

  被逼得抓狂的殷武傑作出了跟五年前一樣的選擇,拎著她找到酒坊後院的酒池,像扔垃圾一樣將她丟進了酒香撲鼻的大池中,讓她好好洗個酒水浴。

  換過乾淨衣物的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酒池邊,冷眼看著她咕嚕咕嚕的直灌酒。

  如此性情,如此惡劣,如此妖媚,又如此可惡……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看著看著,他開始心驚,紅暈漸漸自她的臉上褪去,她掙扎著爬出酒池,蹲在池邊嘔吐起來,一臉痛苦得不能再痛苦的表情。

  心為之一揪,他疾步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身詢問,「你不要緊吧?」

  她捂著嘴抬起頭,似迷蒙又似清醒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吐,大有不把心肝脾胃吐出來就不罷休的氣勢。

  眼見她吐個不停,吐到腹內只剩酸水還在幹嘔,他的心越加的七上八下.他是不是做得過分了?怎麼說她到底是個姑娘家啊。

  「扶我起來。」

  虛弱而痛苦的輕語,重重的擊入殷武傑的耳中。

  他伸手扶起她,濕答答的衣物貼在她的身上,更顯出她的瘦弱,窗外吹入的夜風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下。

  「幫我拉一下那條繩子。」她半倚在他懷中,似乎連說話都快耗去她全部的力氣。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一條銀白色的絲帶。他扶著她一同過去,伸手拉了一下。

  「你需要換一件衣服。」感覺到她的身子微微發抖,他的眉頭不由得微蹙。

  「嗯。」全身無力的明陽柳索性把身體的重量都移到他身上,闔起雙眼不說話了.

  殷武傑不解拉這繩子用意,可又不好在此時開口相詢,因為她的臉色看起來實在蒼白得惹人憐惜,又讓人內疚。

  很快的他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沒多久,一個身材圓滾矮小的中年男子,簡直像球一樣的「滾」了進來。

  若不是時機不適宜:心情也不對,殷武傑一定會笑出來。

  「大小姐,真的是你啊!」

  殷武傑微微一驚,卻什麼也沒說,靜觀其變。

  「劉胖子」明陽柳試圖站穩身子,但失敗了「幫我找件乾淨的衣服來。」

  「小的這就去。」劉胖子再次像球一樣「滾」走,實在是腳短手短又胖得離譜,走得飛快時真的像一個滾動的圓球。

  「我扶你到那邊坐下吧。」

  「嗯.」

  「酒醒了嗎?」

  「嗯。」

  「不想講話嗎?」

  「嗯。」

  殷武傑打量著她,蒼白的表情、長長的睫毛遮掩住了一雙迷人的大眼,仿佛只是累極了,不想講話而已。

  「對不起,是我一時衝動。」

  「嗯。」

  「大小姐、大小姐,衣服來了。」

  他還想繼續說,又聽到外頭傳來劉胖子喳呼的聲音,遂閉上了嘴。

  「這位公子,麻煩您跟小的到外面等好嗎?」機靈的劉胖子替主子開了口。

  「好。」殷武傑毫無異議的接受,畢竟男女有別。

  直到兩人都離開,房門也掩上,明陽柳這才緩緩抬頭,眼神複雜地看了門板一會兒,然後拍了拍自己依然覺得有些噁心的胸口,慢慢的換起衣服。

  原來是他……這該說是天意嗎?

  當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劉畔子難掩一臉的興奮,「大小姐,您有五年沒來品苑了呢,小的今天聽到鈴聲還以為是自己幻聽,沒想到真的是大小姐……」

  手撫著額,明陽柳的聲音仍顯得有氣無力,她淡淡吩咐,「幫我雇頂小轎,送我回府。」

  「好,您不要緊吧?」臨去前,劉胖子還是忍不住擔心的問道.

  「死不了,快去吧。」身體不適的她並不想說太多廢話,臉色已有些不耐。

  劉胖子馬上識時務地離開,看來今天大小姐的心情很不好,看剛才的情形跟五年前真是非常相似啊,不知道今晚之後,大小姐又有多久不會踏進品苑了。

  頭暈目眩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的雙腳仿佛踩在棉花團上,身子不由自主的有些虛晃,偏偏頭腦卻異常的清醒,讓她的痛苦更覺清晰.

  她討厭這樣,這樣清醒的痛苦,還不如醉到人事不知來得舒服。

  看她一張小臉快皺成一團,身子還晃晃悠悠一副隨時要撲地的危險狀,殷武傑乾脆伸手扶住她.「你真的沒事嗎?」

  「你看我像沒事嗎?」她不答反問。

  她看起來非常的不舒服,是否當年他甩袖離去之後,她也像今日一樣的難受不已?想到這裏,他的心不禁揪成一團。「對不起。」

  「如果說句對不起就能使我不這麼難受,你儘管說沒關係。」平平淡淡的口吻,卻透出無盡的怨懟。

  「大小姐,轎子來了。」

  殷武傑瞪了劉畔子一眼,怎麼每次他想跟明陽柳進一步解釋的時候,他就會冒冒失失的出現呢?簡直像是故意一樣。

  劉胖子莫名其妙接收到一枚大白眼,不明所以的伸手搔了搔頭。

  酒後吹風,於是,明陽柳很不幸的染上風寒,臥床不起了。

  昏昏沉沉睡了兩天三夜,等到她勉強可以提起精神自己進食的時候,卻聽到了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消息―--皇上沒有恩准那道請罪摺子!

  「女兒啊,快點好起來吧,要不咱們把婚事提前辦一辦,說不定一沖喜,你的病就好了。」

  看著床前眉飛色舞、喜氣滿臉的父親大人,明陽柳十分想抓起床頭的一隻瓷枕枉顧孝道的朝他砸過去。

  她還在生病中好不好,爹竟然不顧她虛弱的身體,還來雪上加霜。

  「皇上為什麼不准?」她一定要問個明白。

  「這個為父便不是很清楚了。」

  「我要見殷武傑。」

  「你在生病。」明學海言下之意就是不贊同。

  「我一定要見到他。」她堅持道。

  「你病得很重。」臉色蒼白得仿佛抹上過量的水粉,總是晶亮有神的眼也黯淡不少,不過短短兩天,他美麗動人的寶貝女兒就憔悴了,真讓人心疼。

  「爹一一」她直直地等著父親、

  「你真這麼堅持?」明學海無奈極了,見女兒虛弱卻堅定的點頭,他妥協了。「好吧,我請他過府。」

  「謝謝爹。「

  送走了老爺,如春回來幫小姐重新墊了墊她身後的棉被,讓她能夠靠得舒服些。

  「如春,幫我拿外衣過來。」

  「小姐要起身?」如春大驚,「不可以小姐,你現在的身子很虛弱,不能起身的。」

  「待會客人來,我總不能這樣見人吧?」明陽柳微微勾了下唇角。

  「呃……那,奴婢去拿外衣。」如春去取來件衣囊,邊幫她更衣邊問「小姐,你真的要在房裏見靖邊將軍?」

  「他現在是你的未來姑爺。」淡漠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也是哦。」如春想想既然名分已定,也就不用大驚小怪了.

  「我的臉色是不是很難看?」

  「小姐要化妝嗎?」

  「不必。」

  「可是,小姐的臉色真的很差耶。」

  她卻露出一抹笑,「就是要差才好。」

  如春聞言不解,臉色差有什麼好?

  知道她不懂,明陽柳也懶得解釋,衣服換好後逕自靠在床上閉目養神,可也不知是不是精神實在太差,一不小心便睡了過去。

  殷武傑進到房間來的時候,本在房裏張羅收拾的如春這才發現小姐睡熟了,一時之間有些為難地看著他,「我家小姐睡沉了,將軍能不能等她醒後再來?」

  「無妨,我就在這裏等。」見如春傻愣住,他沉聲一問「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他是未來姑爺,應該不會有問題的……這樣一想,如春便放心了,「那奴婢給將軍沏杯茶去。」

  「去吧.」

  如春走後.殷武傑遲疑了下.然後還是決定入裏探望,掀簾走進了內室。

  明陽柳像尊美麗而易碎的搪瓷娃娃,安靜地靠躺在床上,如墨長發散披在身側,更襯得她臉色蒼白病弱。

  那樣咄咄逼人、渾身帶刺的野玫瑰,此時看來卻像秋日即將離枝的柔弱花枝,脆弱不堪,惹人心憐。

  不管她性子如何,這身子總是閨閣弱質,是他失了分寸。

  目光在室內掃了一遍,他索性撩袍在床沿坐下,靜靜等她醒來。

  明陽柳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來不及掩飾擔憂的俊臉。

  她一驚,下意識的攏攏秀髮,有些不太自在。「你幾時來的,怎麼沒人叫醒我?」

  「見你睡著了,丫鬟不忍喊醒你,而我也沒什麼事,便乾脆坐在這裏等你睡醒了。」

  她坐直身,也不迂回,直接問道「那道奏摺被皇上駁回了?」

  「是。」他早猜到她請他過府來,定是要問那道請罪摺子一事.

  「為什麼會這樣?」

  「皇上乃是金口玉言,行為舉止皆為天下表率,若是出爾反爾,如何使天下信服?!」

  「可是……」她滿是狐疑的看著他。「我們已經上了請罪摺子,這可成為皇上最好的藉口啊。」

  不閃不避的迎著她的目光,殷武傑鎮定自若地道「這麼說或許沒錯,然而如果然日後他將公主嫁予我,如何堵天下悠悠眾口,人們只會以為你是迫于帝王威嚴而非自願。」

  她蹙起眉頭,這事暫且不予追究,但她想到另一件也是要弄清楚的事。「我一直有種很荒謬的感覺.」

  「哦?」

  「我似乎以前就見過你。」她仔細打量他的表情,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

  「是嗎?」他神情泰然。

  「那個人像你一樣把我扔進了酒池中,害我大病半年。」

  他心中吃驚非常,但面上仍不動聲色,「有這麼巧的事嗎?」

  「所以,這些年我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就是那個人.」

  他怔住,無語地望著她,她知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語氣神態有多曖昧、多令人遐想,如果他不是當年那個人,他現在一定會非常嫉妒。

  「當年若非我試酒多喝了點,醉得兩眼茫然,否則也不會對那人的相貌毫無印象。」話鋒突地一轉,明陽柳的眼神也從柔情似水逐漸結成冰。「最好不要讓我再碰到他,否則我會忍不住將對他多年的「思慕之情」轉化為實際行動力。」殷武傑聞言打了個寒顫,到底要不要坦誠那個無良的人就是自己?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30 12:17 PM

第五章


  兩日後―

  「少爺,你這是在做什麼?」

  正收拾行囊的殷武傑回頭一笑,雲淡風輕地道「回邊關啊。」

  「啊……」這麼突然?「你不是應該成親之後再回邊關的嗎?」

  「哦」他點點頭,臉上的笑卻有些讓人看不透,「本來應該是這樣。」

  「……」老管家覺得自己有聽沒有懂。

  「可是,有些事情實際操作起來,便不能按照正常順序。」

  老管家肯定主子臉上的笑有奸詐,見他收好行囊,轉身要走出內室時,連忙又問.「少爺!可是……明小姐正臥病在床,你這樣真的好嗎?」會不會太過刺激女方了?萬一讓對方病情加重了……這不太好吧。

  「有時候怒火會比良藥更有效。」說完,殷武傑嘴角噙著一抹笑離開了。

  老管家更茫然了,難道少爺的意思是說,他故意氣明家小姐的?而對方會因為生氣讓病好得更快?

  殷武傑去向父親辭行時,遇到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明大人,您來了?」

  「是呀,將軍。」

  「傑兒,該改口了,什麼明大人。」鎮北侯滿臉喜氣的糾正兒子道。

  殷武傑於是重新見禮,「小婿見過岳父大人.」

  「好好。」明學海馬上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轉向父親,「爹,我是來向您辭行的。」

  鎮北侯與未來親家同時一怔。辭行?

  「皇上不是給了你一月的假嗎?」鎮北侯不明白。

  「難道不先成親再回邊關?」明學海的神情也凝重起來。這事如果被女兒知道,後果難以預測.

  「親事已蒙聖上恩准,何時迎娶便不是十分要緊了。」殷武傑老神在在的回道。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他很想早點抱金孫啊!鎮北侯暗自怨念不已。「這樣啊,那也該有個期限才是。」他能等,明家女兒也能等,可是他跟明禦史這兩個老頭子可不能一直陪他們等下去。

  「我想應該不會太久。」

  兩個老人看著他一臉胸有成竹的神情,交換心照不宣的一眼,這裏面有問題,但,同樣混跡官場數十年的兩人也非常有默契的沒有追問,只要睜大眼睛看戲就好了。

  「今日便要起程嗎?」鎮北侯問。

  「是。」

  「不去跟明家小姐道別?」

  「這煩勞岳父大人轉告了。」殷武傑故意忽略明學海熱切期盼的目光。

  「呃。」明學海有些不樂意,這麼勁爆的消息由自己去轉告,搞不好會受波及,這個女婚心腸不太好啊。

  「岳父要現在回府嗎?」

  明學海難掩訝異的看他,隨即憂然大悟,不由得哈哈大笑,「好好,我馬上回府。」有趣有趣!

  眼看椅子還沒坐熱的明學海歡天喜地的朝外飛奔而去,鎮北侯也忍不住面泛笑意,扭頭看向兒子,「你這樣一走,不是會給人金蟬脫殼的感覺嗎?」

  「不,該說是……欲猜故縱。」

  「哈哈……」老侯爺忍不住放聲大笑,果然如他所猜想,兒子這是對明家小姐用了心了。

  「如果明大人今天沒剛好過來,你要如何讓明家小姐知道你要回邊關這件事?」

  殷武傑一本正經地回道「街上那麼多人,總會有人看到靖邊將軍神色匆匆的離京,有人看到消息自然便會傳到明府,只要消息傳到,她必定會來求證.」

  「如此肯定?」鎮北侯挑眉。

  「就是如此肯定。」

  「聽你這樣說,為父也想會會這位明小姐了。」

  「放心,保證您一定會如願以償。」

  殷氏父子相視而笑,就像一對修煉成精的萬年老孤狸。

  沒有反應.

  明學海從偷偷打量到光明正大地上下仔細看著女兒。

  倚靠在床頭的人兒依舊以一種優雅迷人的動作,慢條斯理的喝著手中的藥湯,仿佛那是世上最美味可口的食物般。

  「柳兒,你聽到了嗎?」他忍不住懷疑是因為藥太苦了,才讓女兒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喝藥上面,沒聽清楚他剛才說的話。

  「爹說靖邊將軍要回邊關了。」明陽柳淡淡的說,明確的表示自己聽得非常清楚。

  「你的反應就這樣?」怎麼覺得自己越來越猜不透女兒的心思了呢?

  「他是將軍,從邊關來自然要回邊關去,很正常,我該有什麼反應?」吞下最後一口藥,她不禁柳眉微蹙。這藥裏究竟是放了多少黃連啊,喝得她的舌頭都快麻了。

  「你奉旨砸繡球-—」

  「已經砸完了。」她打斷父親的話。

  「他就算要回邊關,也應該跟你成親之後。」頓了一下,他繼續說:「至少也該在文定之禮之後再走。」

  「何必著急。」

  「……」

  接過如春遞來的手帕,明陽柳擦拭了下嘴角,朝父親微笑道.「他既然要走,自然會將事情安排好再走,抗旨畢竟是件大事不是嗎?」

  明學海額畔悄悄滑下冷汗,現在是怎樣,這一對小兒女是要上演鬥智大戲嗎?「你的意思是他已經有所安排了?」

  「靜等就好。」她美眸一轉,「爹,要不要打個賭?」

  「賭什麼?」

  「我賭明天殷家會來下聘,行文定之禮。」

  女兒既然如此肯定,他才不要賭,穩輸不贏。「不賭。」斬釘截鐵的拒絕。

  「那我們換個賭法好了.」明陽柳依舊是漫不經心的口氣.

  「什麼?」

  「我賭是他讓爹回來告訴我的。」

  明學海呆住了,女兒真是聰明得讓他冷汗泠泠。

  「果然是。」面上的盈盈淺笑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陰雲密佈。

  糟糕!女兒生氣了,他卻還沒來得及閃人。

  「你怎麼會這麼想?」他粉飾太平的笑。

  「我不久前才問過齊伯你的去處,他說爹到鎮北侯府拜訪了,沒多久爹便回來告訴我這件事。」

  「那……那又如何肯定是他讓爹轉告你的呢?」他還想硬拗。

  「他若要偷偷離京,那下聘前我們是不會知道消息的。可爹不但得到了消息,還一副非常想看我的反應如何的樣子。」說完,她似笑非笑地看著父親。

  原來是他太急著看戲露了馬腳啦,女婚,對不住啊!

  「那你打算怎麼辦?」他一點兒不信女兒不會反擊。

  「繼續養病。」

  「……」

  「您女兒我還病著,不養好病,無論我想做什麼都是紙上談兵,無濟於事。」

  也是,女兒這兩天的氣色雖然好了點,但仍然是病怏怏的樣子,看著就讓他這個做爹的心疼,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害女兒病成這樣。

  「爹,我有些累了,想睡一會兒。「

  「那你好好休息,爹先離開了。」

  「如春,送我爹出去。」

  「是。」如春在一旁應聲。

  等到屋子裏只剩下自己的時侯,明陽柳伸手揪住了胸前衣襟,眉頭鎖緊,哇的一聲將剛剛喝下去的藥全部吐了出來。

  她面無表情的抬手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藥汁,對著空氣喃喃自語道「耍我就這麼好玩嗎?殷、武、傑---」最後三個字,字字牙根咬得死緊。

  如春送走老爺回來,一進房就看到床前狼籍一片,不由得大驚失色,飛奔到床前,「小姐,你沒事吧?」

  「聽著,如春」明陽柳一把抓住丫鬟的手,盯著她的眼道「不准跟任何人說,否則你就等著回家吃自己。」

  如春馬上點頭,儘管疑惑,可她卻非常清楚在這個家中當家的是誰。「那奴婢再去幫小姐煎藥.」

  「傻瓜,你現在去煎藥的話,豈不是告訴別人我剛剛的藥白喝了嗎?」

  她恍然大悟,隨即又愁下臉來,「可是,小姐你不吃藥身體怎麼會好?」

  「不要緊,一碗藥而已。你現在到外頭守著,我想休息了。」

  「哦。」看著主子蒼白的面容,如春很擔心,可是,她也清楚主子的固執不容反駁,只好乖乖到外面去。

  小姐剛剛跟老爺講話的時候明明還條理清楚的,她一定太在意未來姑爺,否則不會氣到氣血翻湧,把藥全吐出來。

  果然不出明陽柳所料,第二天,鎮北侯府便送來一堆下聘的彩禮,只是男主角沒有出現。

  而被丫鬟扶著來到客廳的明家大小姐,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暈倒在地。

  一時眾人譁然,而流言也迅速在京城間散播開來―--

  靖邊將軍避走邊關,慘遭拋棄的明家千金一病不起。

  奉旨拋繡球前,三家禦史千金流言滿天飛。

  奉旨拋繡球之後,三家禦史千金的流言天天更新。

  數日後,京外,宮道。

  一輛馬車緩緩而行,悠然之姿猶如春日踏青,車夫戴著一頂斗笠,手裏雖執了馬鞭.卻是左搖宕晃也不揮鞭,任由馬兒愛走多快就走多快.

  「齊伯,其實你不必跟來的。」車簾掀起,露出一張帶著病容的美麗臉龐。「有如春跟著我就好。」

  「此去邊關,千里迢迢,我跟老爺都不放心。」齊伯搖搖頭「如春除了人勤快一點,性子跟小孩子差不多,出門在外情況多變,只有她陪著小姐您,恐不妥當。」

  明陽柳放下了車簾,就是不想被管太多她才讓如春陪自己出門的,可這下有齊伯跟著,許多事情都沒辦法做了。

  想要半路開溜,簡直難如登天。唉,齊伯可是曾經號稱天下第一名捕呢,她怎麼可能逃得過他的追蹤嘛。

  「小姐,你不舒服嗎?」如春問。

  「沒。」她有氣無力的回道。

  「可是你眉頭皺得好緊哪。」臉色也很難看。

  「馬車裏太悶了。」她隨口敷衍個理由。

  「小姐,您病體尚未痊癒,就在車裏的軟榻上將就休息吧。」齊伯的聲音適時從外頭傳來。

  「我知道了。」這齊伯鐵定是爹派來監視她的,明陽柳雖有不甘,卻也只能認了.

  如春伶俐的遞上水及藥丸,討好地笑道.「小姐,吃藥,這樣才能睡得好。」

  猶豫了一下,明陽柳伸手接了過去,雖然齊伯車子趕得安穩,但一路上難免顛簸,還是吃了藥穩妥些。

  吃過藥不一會兒,藥性發作讓原本就疲乏虛弱的她沉入睡夢之中。

  「管家伯伯。」如春輕聲低喚,「小姐睡了。」

  「嗯,我知道了。」接著,他一聲輕斥,「駕。」手中馬鞭一揮,兩匹馬撒蹄奔馳起來。

  暖暖的也軟軟的,像睡在白雲間,枕在輕風中。

  有人輕輕為她拉上錦被,她微微彎了唇角,如春這丫頭很貼心嘛。

  感到略顯粗枝的指腹撫過她的面頗,她柳眉蹙起,這雙手硬邦邦的,不似如春柔滑的小手……

  明陽柳長而密的捷毛微微顫抖,顯示主人即將醒來。

  眼前一片大白陽光,她微感不適的抬手遮檔了一下,難怪會覺得暖暖的,原來是日頭曬出來的。

  「終於醒了。」

  她霍然回頭,目光對上劍眉之下一雙湛湛有神的鳳眸,挺直的鼻樑,紅潤的唇辦,嘴角桂著一抹戲薯的笑意,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少了些嚴肅壓力,多了點親切隨和。

  「殷武傑―」她低呼。

  「看來是沒睡糊塗。」他笑。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急切地轉頭打量自己的所在。

  不是馬車,是在屋裏,而她的丫鬟和管家全都不見蹤影。「齊伯和如春呢?」

  殷武傑滿意的笑,他就是喜歡她的乾脆直接,毫不忸怩做作「為什麼會問我?」他不急著回答她,饒有興味的反問。

  「因為現在只有你在我眼前。」

  「我以為你急於知道應該不會是這個。」

  「那麼你以為我想知道的應該是什麼?」

  「比如這裏是哪里,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裏。」

  她哼了哼,「只要知道他們去了哪里,我自然便會知道你所說的兩個問題的答案。」她一點都不客氣地嗆回去。

  「他們嘛……」他故意頓了一下,「回去了。」

  「什麼?」嬌顏變色,音量忍不住拔高了幾度,「回去?」當初齊伯還非要陪著她出來,這樣輕易就改變堅持,也太沒立場了吧?

  「現在你是不是打算問那兩個問題了?」他語氣中帶了幾分調侃。

  「我力什麼要問?」

  「你就一點也不好奇?」

  她冷冰冰地道「這裏應該離京城不是很遠,而你離京之後一直在此地等我。對不?」

  殷武傑撫掌笑道「說得真是半點不差,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的聰慧了。」

  「是嗎?」她嘴角的笑意有些冷,「男人不是都不太喜歡過於聰明而鋒芒畢露的女人嗎?將軍是例外?」

  「如果是刻意的鋒芒畢露的話,自然便有所不同。」他話裏有話的說。

  「怎說?」

  「你就這麼想讓我討厭你嗎?」

  「與其被人當成有趣的獵物,我寧願將軍是討厭我的。」她冷冷的說出實話。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有時候,你真的是想太多。」

  「是我想太多,還是將軍做的事太容易讓人想太多呢?」她不疾不徐地反駁。

  「哦,這話怎麼說?」他一臉的興致勃勃,等她說明.

  「一面允婚,一面逃婚,做事如此矛盾,我該如何看待將軍的態度?」

  「允婚是真,何來逃婚一說?」他表情十分無辜。

  她重重的發出一聲鼻音,「如果邊關真有緊急軍情,將軍會這麼優哉遊哉地跟我在這裏說話嗎a」

  聰明又咄咄逼人的女人,真是有點讓人吃不消啊!悄情在心中感歎一下,不過,他就是心折于她這樣聰慧又毫不掩飾的性情。

  明陽柳的話還沒說完。「如果真有緊急軍情,將軍還顧得上囑咐家人第二天到明府下聘嗎?」

  她越說越生氣,此時看來,他實在是不宜開口。

  「將軍無話可說了?」

  開口是錯,不開口也是錯,還真是裏外不是人。

  驀地,她話鋒一轉!

  「我睡了幾天了?」

  殷武傑怔住,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緒,怎麼一下子話題就轉到這裏來了?

  「幾天?」沒聽到他回答,她重新問一次。

  「三天。」

  「見到你他們便回程了嗎?」

  「嗯。」

  「也就是說,這幾日都是你在照顧我的?」大眼微昧,神情浮現不發善。

  現在是要興師問罪嗎?難道她懷疑他這幾日裏有對她做什麼逾炬的舉動嗎?

  天地良心,他最多不過是摸摸小臉、握握小手,夜裏陪睡而已,不過,這些他當然不會傻到跟她說。

  「你我名分既定,何需在意這些細微末節的小事呢?」

  「定了名分便一定會嫁你為妻嗎?」實在是瞧不慣他這副篤定的樣子,她忍不住嗆聲.

  「難道你還有別的心思?」他微微挑眉,眼神也微冷下來。

  「有便如何,沒有又如何?」

  「有,從現在起,你就儘早死心:沒有,那日後連想都不要想。」

  「哈。」她不以為然的扭過頭。

  他伸手攫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回來「你最好將我的話聽進心裏,記在腦裏」

  看著他隱隱散發的陰沈,明陽柳心裏忍不住打了個突兒。這個男人是認真的,褪去那層儒雅隨和的表相,此時的他應該才是那個統率三軍邊關守將的真實面目。

  「這話聽起來像是威脅。」在他銳利的眼神注視下,她緩慢而輕淡的回應。

  「是。」他直接承認。

  「你認為這樣公平嗎?」

  「公平?」這是什麼問題?

  「男人要求女人從一而終,自己卻三妻四妾、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力什麼女人就一定得委屈自己?就因為像將軍這樣的暴力威脅嗎?」她不馴的抬高下巴,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之色。

  聽她這樣一說,殷武傑不由得哈哈一笑,一掃面上的陰沈,手也鬆開了對她的鉗制,這樣桀驁不馴、性格強硬的她,才配得上縱橫沙場,金戈鐵馬的自己。

  她惱怒的瞪他,「我是講笑話嗎?」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

  「人往往不自知。」

  「你―--」

  這次換他換個話題。「你原本就有病在身,又幾日水米未進,不餓嗎?」

  怎麼會不餓?

  明陽柳伸手捂住肚子,現下被他一提,肚子不爭氣的竟然發出咕嚕聲,真是丟臉死了。

  礁她一臉窘態,他不禁又哈哈大笑。

  這男人真是惡劣啊!

  看著桌上的清粥、小菜,明陽柳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開始吃起來.

  「你昏睡多日什麼都沒吃,加之你身上還帶著病根,食物清淡為宜。」殷武傑在一旁解釋。

  「謝謝。」雖然不想承認,可是他的考慮的確正確,儘管不太甘願,她還是朝他道了聲謝。

  「不必。」照顧她是應該的。

  他坐在一邊看她靜靜的進食,即使餓了數日,她也沒有吃得狼吞虎嚥不顧形象,依舊保持著優雅。

  看她喝完一碗粥又再盛時,他忍不住開口了,「其實,你不用顧忌太多.」餓了就應該吃,看她這樣矜持,他有些替她著急。

  「顧忌什麼?」她不解。

  「你可以當我不在場。」

  她聽明白了,不由得露齒一笑「饑腸轆轆之時更應該細嚼慢嚥,否則傷的是我自己的胃。」

  原來,是他多想了。

  她遺有話說,「不過,將軍這樣的形體,我要裝作看不到真的是很困難的事。」

  殷武傑無語了。

  「所以可以請將軍出去嗎?讓我不用假裝。」

  「好像不能。」這也是他的房間。

  明陽柳做出結語,「那將軍就別管我的吃相如何了。」

  他發現另一件事,「你對我的稱呼太過生疏了。」

  不叫將軍難不成叫相公?她自顧自的喝粥,不理會他的話語。

  「柳兒―--」

  這沒辦法當作沒聽見了,她抬頭,「誰准你這麼喊的?」

  這個五年前害她大病一場,五年後以同樣惡劣手段再害她一次,又十分不湊巧成了她未婚夫的男人,無論如何她都沒辦法讓自己心平氣和的接受這個事實。

  她念念不忘了五年的「仇人」突然成了未來生命裏最親近的人,這個落差就已讓她十分鬱悶,尤其在她還來不及回報他當年的「恩情」時,他又開了她一個大玩笑,害她被迫成為逃婚事件的女主角,真是面子裏子都被削到了。

  「不能這麼喊嗎?」

  「當然。」

  「為什麼?」他挑眉,一副很有興趣想知道答案的模樣。

  「不高興,不喜歡,不樂意。」

  「原因還挺多的。」他歎氣的樣子很欠扁。「不能叫柳兒啊……或許你更喜歡我直接喚你夫人、娘子……」他露出勉為其難的表情,「好吧,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你敢?」她怒目而視.

  「所以,柳兒這個稱呼剛剛好,不是嗎?」殷武傑笑得溫和又無害,卻偏偏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她氣結,心知肚明這男人絕對敢叫她那些不要臉的稱呼!

  算了,她好女不跟惡男鬥,輸給一個將軍不算丟人,這局算她讓他.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30 12:19 PM

第六章


  但聽到以下這件事,明陽柳壓根無法再保持平靜。

  「你說什麼?」柳眉倒豎,聲音拔高。

  殷武傑配合地重複一遍,「我也住這間房。」

  「你怎麼可以跟我住同一間房?」她氣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你一直昏睡不醒,我為了就近照顧你。」理由非常冠冕堂皇。

  「為什麼不留下如春來照顧我?」她質問。

  他一臉「事情其實很簡單」的表情「聽過我介紹邊關的風土人情之後,如春很乾脆地決定跟齊伯回京城伺候岳父大人了。」

  「你到底胡說八道了些什麼?」這裏面要是沒問題,她把頭摘下來給他。

  「邊塞乃是苦寒之地。」

  她哼了哼,「是呀,聰明的人都不會自找苦吃。」頓了一下,她接著說:「我突然覺得回京城在父親的膝下當個孝女也是非常不錯的主意.」

  「不過話說回來,沒有親眼見到的事情,並不一定是真實的。」

  「親眼看見的東西,有時也未必是真實的。」就像她已經被眼前這個男人的皮相騙了不只一次.

  他輕笑道「你似手話中有話。」

  「現實是殘酷的,這道理我懂。」

  看她峨眉微蹙,帶著幾分幽怨的神情,殷武傑心中湧上滿滿的疼惜.這場病雖讓她多了幾分楚楚楚動人的豐姿,卻也減了不少火焰的生動。

  「我去喚人幫你煎藥,我實在沒料到你吃了藥之後會昏睡這麼久,你的氣色真的很差。」

  她聞言忿忿然的朝他橫了一眼,她氣色會這麼差,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害的啊!

  「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對。」早知道她的身子禁不起折騰,當日他不會讓她在酒池中泡那麼久的.

  「可是,你仍然要我抱病跟你一起回邊關。」這男人到底存著什麼心思?

  「我在京城逗留的時間有限。」

  「那又如何?」

  「留你獨自在京,我不放心。」她是這樣冰雪聰明又美豔動人的女子,猶如那掩入沙土中的珍珠,光華雖暫時蒙塵,可終有被發現的一天,他不想她的美麗,有朝一日被除了他之外的男人看見。

  「我在家中自會受到很好的照料,是將軍多慮了。」

  見她理解錯了方向,他也沒有解釋。就讓她那麼認為好了。

  「我去喚人煎藥了。」說完,他拉門出去.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明陽柳若有所思。

  她的心中有很多疑問,但也明白此時開口問他也不會回答,然而,就這麼算了又讓她心有不甘。

  她知道聖意無法挽回後,不是沒動過別的心思,只是他沒有給她任何實施的可能,甚至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讓她明知有詐,卻因忍不下一口氣而朝他所預期的方向走。

  對一個人太過介懷原本就不太尋常,而她對一個人介懷了五年,那樣蒙朧模糊的印象一直糾纏著她。

  五年前是她頭一次在外醉酒,可非常不幸的踢到了鐵板。

  雖說,通常酒醒之後她對自己醉後言行是沒有什麼記憶的,不過從旁人口中,她也多少清楚自個兒會有多失態,行為之顛狂令人髮指。

  當日被他拋進酒池,想來必定是她有錯在先,但不管怎麼說,她為此也纏綿病榻了大半年,若說不怨不恨,不免過於自欺欺人.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印象模糊的男人便一直被她記掛著,記憶中唯一一次的破例、酒醒之後能讓她存有記憶的,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濃濃的藥味竄入鼻中,勾回她的思緒,抬頭望去,只見殷武傑去而複返,手上摔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汁。

  只聞到味道,她的嘴就已經開始泛苦。

  「趁熱喝下藥效才好。」

  她眉頭糾緊:心想這樣與藥為伍的日子會維持多久呢?希望不要太久,藥真的很苦很苦……

  邊塞的風粗獷的呼嘯著,吹得那些經過日曬雨淋顯得暗沉模糊的旗幡獵獵作響。

  日近傍晚,晚霞染紅了天際,也讓這一片開闊的山地被一片紅光籠罩。

  一輛馬車自遠處馳來,不多時便來到官道旁的這家客棧前,勒馬停下。

  「客官,您裏面請。」店小二多打量了對方幾眼,雖是趕車之人,但他一身公子裝扮,相貌俊美。

  「準備些清淡可口的吃食。」吩咐完,他轉向馬車廂「柳兒,今晚我們就在這裏將就一宿吧.」

  一隻纖細白暫的玉手掀開車簾,店小二頓覺眼前一亮,這偏僻的山野塞外,能看到這般豔麗動人女子的機會委實不多。只見她身段柔軟,豐姿綽約,面上雖帶了幾分病容,卻更添一抹風流。

  明陽柳朝四下看了看,又抬頭看了那在風中飄動的店招一眼,自語般地道「客來投,這名字真是貼切。」

  「外面風大,先進店吧。」殷武傑伸手扶她下車。

  她點了點頭,由他護扶著下車進店.

  兩人一進店內,馬上受到不少目光的打量。

  嫋弱動人的女子,俊美不凡的男人,無論怎麼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也令人忍不住嫉妒。

  「飯菜快些上來,再收拾出一間上房來。」落坐之後,殷武傑朝店小二吩咐。

  「好的,小的馬上幫兩位準備。」

  一間?旁人的目光更加好奇了,那女子明明一身少女裝束,兩人卻為何會同房而住?

  感受到別人異樣目光的明陽柳太陽穴微微抽痛。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

  在最初抗議兩人同房未果後,往後的每次都落得抗議無效的下場,老被他用各種藉口將話題帶開,最後不了了之,即使當時他會離開房間,可每當她睡醒時床上總是會多出一個人。

  久而久之,她就習慣了。

  雖說,他單單只是與她同睡而已,未有逾矩,可縱然他謹守規矩,然而未婚男女同居一室仍舊難免讓人側目,她又不能向外人大呼她的清白,所以,每逢住店時,她總會覺得羞惱尷尬。

  「趕了一天的路,先喝杯茶潤潤喉吧。」他幫她倒了杯茶,遞過去。

  「哦。」藉著喝茶的動作,她低頭回避旁人的目光:心裏著實懊惱。

  「一路辛苦你了。」這顛簸的路程對她一個閨閣千金而言是辛苦了些,何況她病體未愈。

  「還好。」

  「我已修書回京,告知他們我們會在軍中完婚。」

  「噗!」她一口茶剛入口就被他的話給驚得嗆到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笑著輕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你幾時寫的信?」她氣急敗壞的問。

  「你睡著的時候啊。」

  「為什麼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他一臉無辜的看著她笑,「我以為你也不想這樣拖下去的,難道我猜錯了?」

  她是不想這樣不清不楚的跟他糾纏,可是,她也不想像這樣有如出清存貨一樣把自己急急嫁出去。

  「就算猜錯了,你會改嗎?」她不答反問。

  「為什麼要改?」他追問。

  「……」她就知道。

  「好了,菜來了,先吃飯吧。」

  算了,跟這種非常會轉移話題的人在一起,只會越說越無力,還是填飽肚子要緊.至於婚事,她若不點頭,到時候他總不能逼她進喜堂。

  溫柔地看她埋首吃飯,當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周圍,一抹銳利的光芒自眸底一閃而過.

  「小二哥,麻煩你幫我把這包藥煎好,一會兒送進房裏。」

  「好咧,客官,您放心,小的一定仔細照看。」

  「那便最好。」殷武傑笑得溫和。

  明陽柳抬頭看他,「你一定要在我吃飯的時候說到吃藥這件事嗎?」她的嘴又開始泛苦了,這飯是無論如何都吃不下去了。

  「幫你要碗糖水好了。」他認真的提議。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喝吧。」當她是三歲孩童哄騙嗎?

  「由我喂你也是個不錯的方法。」他一本正經的說。

  紅暈迅速染上她蒼白的臉,「你―--」大庭廣眾之下他怎麼這麼口沒遮攔?眼角餘光瞥到店中的幾位容人突然面色怪異,有人甚至打翻手中的茶,或被飯嗆到.

  頓時,她心中疑雲叢生,沉吟了會,她決定按兵不動。

  「我吃飽了,先回房休息了.」

  就在她起身跟著店小二走上樓,手才搭上樓梯扶手時,殷武傑的聲音冷不防從身後傳來―--

  「一會兒我讓店家燒好了水,回房幫你擦身。」

  此話一出,不但明陽柳身形一個跟蹌,陣亡在樓梯口,四周更有劇烈的咳嗽聲共襄盛舉。

  看來,被嚇到的並不是只有她而已,明陽柳心中有數的站直身子,泰然的走向那間上房。

  藥依舊苦得讓人蹙眉,她眼眶裏甚至迸出了淚光。

  別人喝藥習慣一口飲盡,苦味也就一時,可是,明陽柳分明怕苦,卻又喜歡細細品味那份滋味,於是喝得既慢又痛苦,讓一旁的人看得又心疼又好笑。

  「如果你肯喝快一點的話,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我這是以苦為戒,努力提醒自己,生病並不好玩。」她有她這麼做的理由.

  「生病並不是我們自己想不要就能不要的。」殷武傑不解。

  轉著手中還剩下三分之一湯液的藥碗,她自語般地道.「至少有些生病的原因是可以提前防範並且杜絕的。」

  這輩子活到現在,她兩次大病都跟眼前這男人有著密切的關係,讓她忍不住懷疑上輩子自己到底欠了他多少錢,才讓他今生以此種方式追債.

  鬱悶無限。

  「生病也可以防範杜絕?」這是什麼說法?

  吞下一口藥,讓苦味在舌尖蔓延,她這才回答道「有時候立場堅定一些,結局就會完全不一樣。比如說,如果那天我能夠拒絕你到底,不去喝酒,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發生,這場病就不可能發作得起來。」

  「如此說來原來你病因是我。」他低笑道。

  她白了他一眼,「你才知道。」說著也想到了個問題,「那晚你怎麼會那麼巧也出去散心?」

  「我是散步.」他申明道。

  她眼角微微抽搐,低頭喝藥。

  那天後,他開始相信緣分了,本只是一時興起想去看看兩人當年初遇的地方,卻不意在半路看到望月沉吟的她,旁觀多時最終忍不住開口搭訕。

  好不容易喝完了藥,明陽柳抬頭就看到他臉上掛著淡淡的溫柔笑意,目光似乎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在想什麼?為什麼會露出這種幸福的笑容?

  對,就是幸福,他的笑讓她心頭隱隱乏起了酸味。他是想到誰了?

  「今天的藥不是特別苦。」她故作閒聊的開了口,拉回他飄遠的思緒。

  「是嗎?」他微微一笑,「不苦不是很好嗎?」

  她頓了頓,又問「這裏離邊關還有多遠?」

  「怎麼會問起這個?」殷武傑從桌邊走到床畔,在她的身邊坐下。

  「沒什麼,突然想到就問了。」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趕了一天路,你一定累了,早點休息吧。」

  她看他一眼,不說是吧?那她不問就是.「嗯。」

  他似乎略顯詫訝,「你這樣不問不理人的態度,還真有些讓我傷心呢。」

  「是嗎?」她依舊淡淡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我不相信你沒看出什麼不對。」

  「所以我就說男人很難伺候。」她歎氣。「明明不希望別人插手過問的事,女人如果識相點裝作不知道,他反過來要說女人不在意他、不擔心他。」話到最後,柳眉上挑,鳳目狠狠一瞪。

  「那你現在的意思是那個女人其實很在意他,很擔心他嗎?」他笑得猶如偷腥成功的貓。

  嘎……被他設計了,羞惱之際她只能恨恨地轉開臉去。

  「好好睡吧。」

  「你……」遲疑了一下,她咬了咬唇,「也小心。」說完就翻身面朝床內。

  殷武傑怔了一下,慢慢笑開了眼。

  「我會小心,你安心休息。」

  「不要一直在我的藥裏做手腳,我不喜歡。」

  本來已經走到門邊的人聞言腳步一頓,他轉過身來,看著那個面壁而臥的身影。

  她竟然一直是知道的?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每次喝藥都喝得那麼慢了.」

  「我只是對安神藥物較為敏感罷了.」

  於是,殷武傑只能對自己說,這世界上古怪的事情本來就多,而他這性子古怪的未婚妻,有古怪的習性更是半點不足奇.

  他轉身離開房間,仔細帶上房門。站在廊上左右看了看,他輕鬆的神情微斂,邁步朝廊底最後一間容房而去。

  幾個做普通商旅打扮的漢子一字排開跪在地上。

  「參見將軍.」

  「都起來吧。」

  「謝將軍。」

  「你們怎麼會來?」

  「軍中得到密報,敵軍知曉將軍正回營途中,派出殺手暗中尋找機會行刺,趙副將擔心將軍有失,派屬下等前來接應。」

  「在我朝境內他們不敢太過明目張膽,而且我也不是獨自回營,你們太過杞人憂天了。」

  「和您結伴而行的夫人只是弱質女流,事到臨頭並不能幫上將軍什麼忙。」

  「我說的不是她。」

  幾人面面相顱,不是夫人,那將軍是指誰?

  揮揮手,殷武傑打斷他們的猜測,「這個你們毋需知道,現在你們多些人來多點照應也好,若密報無誤,只怕離邊關越近,對方也會越來越不擇手段,眾人還是小心為上.」

  「屬下們曉得。」

  朝窗外看了看,他嘴角微揚,意有所指地道「今晚怕會是個不眠之夜啊.」

  「屬下等不會讓將軍失望」

  「我一直非常相信你們。「

  幾個人互相對視一眼,然後異口同聲地道「屬下等恭喜將軍新婚之喜。」

  他揮了揮手,「好了,把這些虛禮收起來,我請你們下去喝酒。」

  「將軍不陪夫人嗎?」

  殷武傑哈哈一笑,用力在那人肩上一拍,「小子,別看她嬌嬌弱弱的,普通人還真是拿她沒什麼辦法。」

  聽將軍這麼講,所有人都不禁露出好奇的表情。

  「以後你們就會明白了。走吧,下樓喝酒。」

  「夫人獨自在樓上沒事嗎?」有人還是不太放心。

  「有人會照應她,我相信那人絕不會讓她有絲毫閃失。」

  聽將軍都這麼說了,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麼,跟著他下樓喝酒去。

  一下樓就發現比用晚膳時明顯增多的客人,大家心中有數。

  兩撥人各為其主,無所謂是非恩怨,本來各自圍桌喝酒,但隨著一隻酒杯落地,而在刹那間劍拔弩張、刀光劍影……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看著尚留余溫的被褥,而佳人卻已無蹤,殷武傑怒了。

  「將軍,你不是說有人護著夫人嗎?」看到他俊顏鐵青,雙眼噴火,一名手下捂著受傷的左臂出聲提醒。

  「即使這樣,她被人擄走也是不爭的事實。」

  「那個人呢?」

  「應該追上去了。」閉了閉眼,壓下心頭洶洶燃燒的火焰,「我想一旦追蹤到對方,他會傳訊回來的。」

  「那人可靠嗎?」

  「沒有人比他更可靠了。」當年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神捕,突然銷聲匿跡,原來是因為感恩明學海的救命之恩,兼之對官場黑暗失望,於是甘願委身做了明府管家.

  「那將軍便不要太過憂心了。」

  「是呀,我不應該憂心的。」可是,卻身不由己,整顆心都因為明陽柳的失蹤而揪成一團,又懊悔不已,如果不是他私心想與她獨處培養感情,她不會逢此變故。

  「夫人一介女流,想來他們不致過於為難她.」

  聽到這句話,從發現人失蹤就一直陰沈著臉的殷武傑面色終於緩和了些,「她不為難人就好了。」

  幾個手下面面相覷,他們越來越對這個準將軍夫人好奇了。

  被人挾持在夜風中狂奔的明陽柳,顛得她胸悶反胃,難以自製,一不小心就吐了那個不幸的擄人者一身。

  不過,黑衣人按捺下嫌惡不滿,急著趁夜趕路,直至東方漸漸發白,他才漸漸緩下了腳步。

  明陽柳聽到流水的聲音,隨即自己便被粗魯的拋下,只見他往小溪走去。

  她被身下的沙石磕得忍不住吱了下牙,這人怎麼這麼對待美女的?

  正在她努辦腹誹的時候,那人走了回來。

  黑衣人看到她正蹙著眉頭瞪他,訝異的發現她一沒有惶恐,二沒有悲傷,三沒有好奇,那雙黑如墨、亮如星的美麗大眼睛裏只有憤怒,燃燒著熊熊火焰,仿佛想在他的身上穿個洞。

  「我不是貨物,隨你想扔便扔,我是人,會痛。」不幸被擄,她必須爭取人質應有的待遇,否則以她現在帶病的身子,搞不好一不小心就在這邊塞之地香消玉殯。

  以一個被挾持的人來說,她也未免過於大膽,不害怕不慌亂,還有閒情跟他探討人質的待遇問題。

  她是有是有所憑恃才如此鎮定?黑衣人忍不住冷冷提醒,「這裏離客棧很遠,而追蹤的人也被我們的人引開了。」

  「謝謝告知。」身下的石頭磕得她難受,但她被點了穴,動彈不得。

  「你看起來並沒有很失望?」

  「錯了」I她對他叱了下牙,「我是失望到沒表情而已。」

  「看來你是真的很失望了。」黑衣人眼中露出笑意,考慮了會後決定解開她的穴道。

  等到手腳的血液活絡,明陽柳起身,洩憤似的用力拍打身上的沙塵。

  她沒有潔癖,她是在不爽,她雖還不清楚黑衣人的來歷與挾持她的來龍去脈,但她敢肯定,自己是莫名其妙被人帶衰的。

  「你不擔心你丈夫嗎?」

  「嗯?」她沒好氣的瞥他一眼,「首先,我沒有丈夫:其次,如果你們可以很輕易的解決掉殷武傑,就不會打我的主意。」

  黑衣人愣了下,他真的要對她另眼相看了.

  「這麼明顯的事,笨蛋才會看不出來。」

  原本打算稱讚她的黑衣人馬上消聲,如果說了,豈不是承認自己是個笨蛋?

  「我不管接下來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總之我要坐車。」

  黑衣人哭笑不得,「你認為自己有資格談條件嗎?」

  「如果你認為我沒有這個價值,又何必擄了我來?」

  「馬車太過招搖了。」愣了片刻後,他找到反駁的理由。

  「正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正常人不可能想到你們擄了人還敢大搖大擺的走官道、坐馬車,這樣反而更安全不是嗎?」

  黑衣人傻眼地看著她,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呀?居然給挾持綁架她的人提供計謀。

  無言反對,只好照做。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30 12:21 PM

第七章


  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蒼茫大地,一輪紅日正冉冉自地平線上升起。

  晨曦落在一身戎裝的男人身上,換下儒服,殷武傑整個人少了柔軟而多了冷硬肅殺之氣,此際散發一種傲然的氣勢。

  眺望遠處的雙眸中閃過擔憂與日夜懸掛的思念。

  她已經失蹤半個月了,沒有任何消息,沒有任何線索。

  還是她出了什麼意外,他沒忘她病體未愈,會水上不服?飲食不慣嗎……他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會承受不了。

  急促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將軍,夫人有消息了!」

  本如雕像一般站立在城頭的他霍然轉身,「人在哪里?」

  「將軍請看。」

  接過手下遞來的紙條,上頭的字跡立即印入眼簾―--

  人平安,勿念。

  簡簡單單的五字,卻平復了他懸宕半月之久的心。他相信齊伯。

  「將軍,既然夫人平安,我們便安心等對方開出條件。」

  他輕輕點頭,俊美的臉上閃過一抹肅殺之色。在戰場上雖然不擇手段,但這般小人行徑他仍是十分不齒。

  綠樹掩映之間,有一大片平坦的草地。

  一名身著美麗彩服的少女婆姿而舞,像靈勁的彩蝶飛旋在綠地之上。

  陽光,美人,靜謐的湖水,如此一幅唯美的畫面,看得人心曠神怡。

  在距離起舞少女不遠處一張精美氈毯上,一位紫衣女子傭懶地托腮趴在擺滿水果茶點的矮幾上。

  若說舞動的少女是跳動的精靈,她便是林中的仙女,嬌美豔麗、脫俗出塵。

  「你覺得她像一個人質嗎?」暗處監視的兵士甲困惑的問身邊的同僚。

  「不像。」兵士乙毫不猶豫的回答。

  做為一個人質,明陽柳明顯不稱職。

  她不像人質,或者該說,她根本沒有一丁點人質的自覺,頤指氣使的,把自己當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專司享樂的千金女。

  而他們的王爺兼將軍,也令人傻眼的任她予取予求,從不說個「不」字。

  不過話說回來,面對這樣一個貌美如花、美麗動人的佳人,哪個男人看了會不心軟,捨得傷害她?當然是盡力滿足她了。

  明陽柳長長的睫毛垂下,一雙秋波盡掩,她似乎有些困,隨意的向後靠在鋪著厚厚皮毛的座椅中。

  這是一場意志力的較量,就看誰先沉得住氣,而她已經有些心浮氣躁,力不從心.

  孤身淪落異鄉,縱使挾持她來的人待她如上賓,極力取悅她,但終也是形單影隻:心中孤寂。

  這些日子,她思緒紛亂,想的最多的竟是!殷武傑。

  敵方不主動提他,她自然更不能提,只是心中難免漸生怨念,時間都過了這麼久,他這邊關守將是在幹什麼?就算被擄的不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也不該毫無動靜才是。

  當然,她也不敢奢望他會怒髮衝冠為紅顏,如果真是那樣,她頭一個看不起他,一個莽撞的統帥也不怎麼可靠。

  思緒轉動之間,突然察覺到一股異樣感,她暗自戒備,面上卻不動聲色。

  「氣色看起來還是不太好,是不是又該換個大夫了呢?」

  是抓她來的慶國平源王丘鳳誠。她沒有睜眼,因為她感覺到他正俯身看自己,距離越來越近……

  「本王相信你沒睡著,為什麼不睜眼?」聲音帶了笑意。

  她仍是閉著眼道「滿足王爺的變態虛榮心嗎?」

  「變態虛榮心?」音調微揚。

  「王爺喜歡事事掌握。」她發出一聲微歎,「而我這人最討厭的便是順著別的人意願走。」

  「但我聽說你是奉旨拋繡球,你也沒反抗啊。」

  「如果沒有,我為什麼要這麼聽話的當一個人質?」

  「難道這便是你的反抗?」

  「我不過順勢而為罷了。」

  丘鳳誠沉默了一下,而後大笑,「好個順勢而為。」這樣聰慧自信的女子卻被人捷足先登,而那個人偏偏是他年少時便成為宿敵的人。

  「王爺這麼彎腰講話不累嗎?」距離近到他說話時的呼息都噴到她的臉上,真是讓人心惱不悅。

  「甘之如飴。」

  「哦,我本以為戰爭可以不擇手段,但三軍統帥不能失格,沒想到原來……」歎息加重,「王爺您的人品失格至此,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反正如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縱是有心反抗,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因她的話而眉峰贊起,面色不佳的直起身子。

  明陽柳在他站直的瞬間睜開了眼。

  眼前男子的相貌少了殷武傑的秀美,卻多了幾分邊塞民族的英武粗獷之氣,他們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類型,而她似乎更愛「美」一些,還是殷武傑的模樣讓她滿意得多。

  躺在椅中與人對話,氣勢便矮了一大截,於是她站了起來,但在起身的刹那身子搖晃了一下。

  一雙大手及時扶住了她。

  「謝謝。」

  「怪了,你的病為何起色緩慢?」大夫換了一個又一個,而她虛弱的身體似乎距康復遙遙無期,即使病容可以用胭脂水粉掩飾,她眉宇間隱約的困盹疲累卻讓人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也知道她自來到此地便一直在強撐,即使身體再怎麼不適仍是強打起精神與他對峙周旋,更加消耗她的元氣。

  她確實不喜歡被動的接受別人安排,她怕一旦自己倒下便只能任人擺佈,所以儘管吃力,她卻絕不輕言放棄。

  與人鬥,失敗,雖敗無怨。

  因病無力與人爭,由人擺佈,絕不甘願。

  「山高水遠,離鄉背井,孤身流落異國的人,思鄉情切,自然鬱結於心。常言道:心病還需心藥醫,難道王爺連如此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嗚?」明陽柳雲淡風輕地說著,似乎在說旁人的事。

  丘鳳誠臉色微變,他見到她臉上浮出薄汗,他伸手去摸她的額,觸手的細粉感令他表情更難看了,「你究竟擦了多少水粉?」

  「哦,王爺竟然對女人家的玩意有興……」一句話還未說完,她感到一陣暈眩,人便軟倒下去。

  「明陽柳―--」他驚懼急呼,因手下過燙的溫度而吃驚,她都燒到了這種程度,為什麼還要這樣的逞強?

  蒼白如紙的面色,失去血色的雙唇,沒有囈語,沒有痛苦的,明陽柳只是緊蹙著眉峰,即使在昏迷之中,她依舊如此倔強。

  「柳兒―--」

  一陣突如其來的心窒讓殷武傑自夢中驚醒,右手揪著胸口衣襟,一頭冷汗,仿佛身臨其境:心痛得快要無法呼吸。

  怎麼會夢到她病重至此,不是說人安全嗎?

  起身來到窗邊,窗外銀月高懸,月光落到身上有股說不出的寒意,他的心思仍舊沉浸在剛剛那個夢境中。

  是曰有所思,夜有所夢?

  還是心靈感應,她此時真身處垂危之際?

  心不定,神難安。

  「來人呐。」

  「將軍有什麼事吩咐?」馬上有值勤的手下推門而入。

  「替我約見慶國平源王。」

  「是。」領命後退出房間。

  「柳兒,你千萬不能有事……」對月喃語,殷武傑悄然握緊了拳頭,承認她的重要性無疑會讓對方更加看重這個籌碼,可是擔憂她的情形,讓他已經不能再猶豫,哪怕……哪怕只是虛驚一場,他也要先確定她的安全。

  月光透過紗帷透入床內,落在明陽柳蒼白的嬌顏上,汗水浸透了她的衣物,床畔的侍女用布巾頻頻幫她拭去額際鬢角沁出的虛汗。

  看到她的臉色,雖是那種病態的慘白,但總比因發高燒的異樣紅豔好,侍女心中大石這才放下,還好小姐燒退了,真是萬幸,否則不知還有多少人會被王爺遷怒。

  這位美麗的人質小姐,對王爺的影響力真不是普通的大,任誰看到王爺抱著她驚惶失措地去找大夫的模樣,都看得出來主子一定很喜歡這位小姐.

  侍女起身端起一旁的水盆,到外頭換水。

  在她離開後不久,一道人影從窗口跳了進來。

  黑影靜靜地站在床前,看著床上昏睡的人,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家小姐,真讓人無語,桃花不開則已,一開便是兩朵,還都是讓人不敢小顱的角色,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難道上天讓小姐生得這般冰雪聰明便是為了應付這兩朵大桃花?想到這裏,齊伯有些想笑了。

  伸手幫她把脈,指下的脈象平和,讓他大為安心,「小姐,好好養病,我會在你身邊守著你的。」

  不曉得昏睡中的人是不是聽到了齊伯這輕聲的安撫,嘴角微微向上揚起,似乎很是歡喜。

  「好好睡吧。」在望小姐一眼,齊伯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去.

  等到侍女端著水盆再次進到房裏來的時候,驚喜的剛好看到明陽柳試圖自床上半坐起,急忙沖了過去,「小姐,你剛剛退燒,千萬不要起身,你要什麼吩咐奴婢就好。」

  「我口渴……」

  「奴婢這就給您倒水。」

  接過侍女遞來的水杯,明陽柳低頭喝水,卻是滿腹孤疑,剛剛睡夢中似乎有聽到齊伯的聲音,是她的錯覺嗎?

  「小姐,你醒來真是太好了,奴婢這就去告訴王爺去。」

  「不要。」她急忙喊住侍女。「太晚了,還是不要打擾王爺休息了。」半夜三更的讓他到屋裏來看自己,瓜田李下總是不妥.

  「王爺不會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她將喝完的水杯遞還給她,「我沒事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奴婢不困,奴婢想守著小姐。」

  明陽柳無可奈何的說:「那你就守吧。」

  「小姐,你別誤會」,一看她表情不豫,侍女急忙解釋,「奴牌不是奉命監視小姐的,只是我們王爺擔心小姐,才讓我守在一旁。」

  她有些不耐的揮了揮手,「夠了,我想休息了.」整日與那人周旋已耗費她太多精力,如今身體上的不適更讓她耐性全無,神色不自覺地嚴厲起來。

  侍女嚇了一跳。印象中她一直是溫溫柔柔、淺淺淡淡地笑著,雲淡風輕的說著話,頭一次見她這樣神色嚴厲的模樣。

  她只好呐呐的道「奴婢就在外間,小姐有事便喚奴婢。」

  可明陽柳才重新躺下身子,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伸手在被中摸了下,手伸出來一看,然後高允的尖叫聲響起。

  「怎麼了?小姐。」侍女馬上飛奔進來.

  「油蟲―--」原本病弱得連抬手都費力的人兒以最快的速度跳離床榻,赤足站在桌邊,有些發抖的瞪著床的方向。

  接著,侍女也發出一聲尖叫。

  先後兩聲尖叫成功的將府裏的主人引了過來。

  頭一次看到向來淡定的明陽柳出現驚惶失措的表情,丘鳳誠很驚訝,而當知道害她如此驚慌的原因竟然只是幾隻小小油蟲後,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你竟然怕油蟲?!」

  「有問題嗎?」心有餘悸的她正彎腰穿鞋子,好在她的衣物還算整齊,沒給他討了便宜去。

  「沒。」他怕觸怒佳人,急忙忍笑。

  「這麼晚打擾府中眾人休息,我很抱歉。」

  「無妨。」他揮揮手,示意清除完油蟲的下人退下,「看到小姐自昏迷中醒來,本王很是歡喜。」

  掃了他一眼,明陽柳微微抿嘴,表情冷淡地道「多謝王爺關心。」

  這房間她住了一陣子了,從沒發現過什麼不乾淨的……她想起剛剛仿佛有聽到齊伯的聲音,難道……

  很好,齊伯!你真是太好了,一來就送我如此的大禮,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思?

  剛認識齊伯這個人的時候,她以為他很嚴肅。

  可是隨著相處,她慢慢發現齊伯的「惡劣」,從他發現她最怕的東西是油蟲後,只要她不聽話、不吃飯、不背書……油蟲就會變成她晚上睡覺的「床伴」。

  沒想到時隔多年,她會在異國再次被這樣「懲罰」,這回她是做錯什麼啦?賴床太久要讓她起來活動一下嗚?

  「小姐看起來心情似乎十分不好。」丘鳳誠感受到她的不悅。

  「我只是沒想到王府的客房之中會有油蟲罷了。」很淡然的口吻,卻重重地刺激到了平源王的面子.

  他立即要然喚來府中管家,「明天讓人把府裏上上下下打掃乾淨,要是再出現一隻油蟲,本王就要了你們的腦袋!」

  「是.」管家惶惶然的應聲後退出.

  王爺一怒,全府驚諫。

  這位擄來的嬌客,實在是很禍害啊!

  天高雲淡,地闊山遠。放眼望去,一片青翠,草木茂盛,兩匹馬低頭吃草,馬上之人相隔幾步之遙互望,沒有人開口說話.

  風從車地上吹過,帶起一片綠浪,看起來是如此的生機盎然。

  「殷兄約我來此卻沒話說嗎?」丘鳳誠出聲打破了這份沉寂。

  殷武傑笑了笑,輕撫著馬鬃,眼瞼微垂,沒頭沒尾的道「她人可安好?」

  丘鳳誠當然聽懂他問的「她」是誰。「我還以為殷兄已經忘記小姐了.」

  「小姐?王爺不知道柳兒是我的妻嗎?」

  「哦,她真的是你的妻嗎?」他不懷好意的揚眉。

  殷武傑不慍不火,微笑如故,「敢問王爺,何為夫妻呢?」

  他微怔,然後亦笑道「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禮儀周全,洞房花燭方成夫妻。」

  「文定已成,肌膚相親,攜手並行,與夫妻何異?」聽出對方在暗示他們還不算真夫妻,殷武傑目光微寒,難道丘鳳誠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可是,本王聽到的卻與殷兄不大相同。」

  「是嗎?」他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神情卻帶了絲溫暖的笑意,柳兒多豐是會跟自己撇清關係,他不意外。

  「她不承認是你的妻子,說自己沒有丈夫。」

  殷武傑低頭笑了。

  「你不生氣嗎?」丘鳳誠完全不懂這有什麼好笑的。

  他搖頭,「即使當著我的面,她也是這樣講,就算在我的懷中安睡,醒來之後一樣矢口否認。」

  丘鳳誠臉色微青,想到自個心儀的佳人和別的男人共枕而眠的畫面,他就滿心的不是滋味。

  「王爺尚未回答我的問題,柳兒是否安好?」

  「身體正在慢慢康復.」他不太甘願的回答。

  「有勞王爺費心了。」

  丘鳳誠揚眉,「你似乎沒打算要接她回去?」

  「難道王爺願意將柳兒還給我了?」他不答反問。

  他搖搖頭,「縱然小王有心,也是力不從心。」

  「你們國主想要什麼?」

  丘鳳誠意味深長地一笑,「上位之人的想法豈是你我所能臆測的,食君之祿便擔君之憂,這是你我行伍之人的本分。」

  「不錯。」殷武傑神情一正,點頭稱是。

  「不過,明小姐倒是曾就此事說過她自己的看法。」

  他苦笑一記,「她的口吻很是嘲諷吧?」

  他對她如此了然於胸,用情之深一目了然。丘鳳誠的神色黯淡了一下,「她說自古帝王霸業便是無數白骨堆積而成,最壞的結果她不過成為白骨堆中的一員罷了。」

  「她不怨嗎?」

  他想了會才答,「我想她只是不怨你,卻並非不怨。」

  「我肯定她最怨的就是我。」殷武傑不認同。

  「哦?」他好奇了。

  「王爺若不信,盡可去問問她。」

  「本王一定會。」

  「我當然怨他!」原本淡然喝著茶的人而聽到這個問題,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原來你真的是怨他的……」丘鳳誠喃喃自語.

  「廢話,當初我錯拋繡球之時,便要他將球還我,結果就那麼一退疑,事情便再無轉圈餘地。」

  「如果不是因為這頭一步錯誤,就不會有如今的局面,我原本平靜的生活,就因為他的介入而一去不復返。」她目光幽幽,「我為什麼不怨他?要不是因為他,我今天又怎麼會坐在這裏跟王爺您一道喝茶聊天呢?」

  她連眼前的男人也一塊暗諷了,戰爭與政治都是男人的事,她一個小女子何其無辜被拖進這個暴風圈,慶國的皇帝真失格,毫無一國之主的風範。

  這麼一想,他們的皇帝也沒高尚到哪里去,自己搞不定寶貝女兒就拿大臣的女兒開刀。

  嗯,果然勢均力敵,莫怪兩國長年對峙,互有勝敗,卻始終沒有一方有壓倒性勝利。

  「有道理。」籍著低頭喝茶的動作,他將尷尬小心掩飾過去。

  「王爺今日過來,就是單單問我這個問題嗎?」

  「本王還很好奇一件事,為什麼你知道我跟他見過面後,卻什麼都不問」

  「因為王爺在問我問題呀。」

  「那現在你可以問了。」

  「不知道要問什麼.」她聳了聳肩.

  「你不想知道他好不好嗎?」

  「我當人質都可以過得很好,他身為邊關統帥若是不好,豈不是笑話!」

  「你不想知道他是不是為你而約我一見嗎?」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王爺,如果他不是為了我,難道是因為思念王爺您嗎?」

  嘎?丘鳳誠的下巴差點沒掉了。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他們的談話被人聽到又加油添醋的傳揚出去,總之,後來的後來,有關兩國邊關守將撲朔迷離的感倩糾葛,沸沸揚揚了一陣子……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30 12:25 PM

第八章


  聽說,王府裏來了貴容。

  聽說,這個貴客是個嬌客。

  聽說、聽說……

  趴在窗臺上,眨巴著大眼睛,明陽柳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這種時候來找平源王,而且還是位那麼尊貴的嬌客,思,內情鐵定不單純。

  窗下是一個荷花池,裏面一群漂亮的錦鯉優遊自在。

  「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瞧那兩尾魚相隨相伴,真是讓人羨慕。

  「你這算是犯起相思病嗎?」

  聽到這個聲音,明陽柳就忍不住先在心裏歎了口氣,她不知道男人也那麼小心眼,就因為那天她那句不太合時宜的玩笑話,他便彆扭了一陣子,沒再出現。

  碰巧這會她只是順口念了句詩詞,就那麼剛好被他聽到了。他不去陪著那位嬌客,今兒個來這做什麼?「我說不想,你信嗎?」

  「不信。」

  「所以,這是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將手中的魚食全扔下去,魚兒蜂擁而上搶食。

  丘鳳誠終於開口說出來意,「有個人想見你。」

  「是嗎?勞煩王爺特地來通知我,我想以我人質的身分,應該沒有權利拒絕見任何人才是。」

  「你……」他遲疑了下才又說道「自己小心應對吧。」

  所以他是好意來提醒她,想見她的人不好應付?

  不管對方來頭如何,見了再說。

  跟著他來到大廳,明陽柳見到廳堂之上坐著一名氣質明朗的美麗少女,渾身充滿一股明媚的味道,她直覺的認為,自己會喜歡這個女孩子。

  「這就是殷武傑的妻子?」對方開口了。

  「是的,公主.」丘鳳誠恭敬的回應.

  「果然是個標致的女人。」

  「公主也不須多讓。」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明陽柳淺笑回應。

  金蘭公主定定的看了她好一會,突然笑了出來「你人真有趣。」

  「彼此彼此。」

  「像你這樣美麗又有趣的女人,殷武傑怎麼會讓你待在他宿敵府裏這麼久還毫無動作?」

  明陽柳故作沉吟,「老實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也很想知道。不如公主放我回去,我問出答案再來告訴你好了。」

  看到她一臉「我很好說話」的表情,金蘭公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喜歡你。」直率的坦承感覺。

  明陽柳微微一笑,「我也很喜歡公主。」這樣率真可愛的公主很少有人會不喜歡。

  「人家說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我們兩個都很喜歡對方,不如我們喝酒去吧。」

  「這……」

  還來不及推拒,就已被熱情的公主拉著走,熟門熟路的來到丘鳳誠收藏美酒的地窖,「想喝什麼酒這裏都有,不用客氣。」

  明陽柳環顧四周忍不住面上浮現喜色,這窯中竟然有六十年的陳年佳釀,這種美酒難得遇到,若不幫忙主人清倉,她會覺得很對不起自己。

  金蘭公主眼瞼微垂,掩去眸中的異色。

  「公主,來,這兩壇酒不錯,我們一人一壇。」

  看著笑得風情無限的明陽柳,金蘭公主眼中的笑意加深,「看來你也是酒國中人。」

  「那我們果然算是知己。」

  「是,所以就不醉不歸嘍。」金蘭公主笑著接口。

  「不醉不歸!」

  相視而笑的兩個人卻是各懷心思,邊飲邊聊,還嫌在窖內喝沒情調,又移師到王府後花園,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相互扶持,嬉笑打罵,儼然是多年的知交好友。

  美人就是美人.就算勾肩搭背、姿勢媛昧,可看到月民裏仍是一副美不勝收的畫面。

  醉了、醉了……

  喝得歪歪倒倒的金蘭公主將一個東西塞給同樣醉得搖搖晃晃、站立不穩的明陽柳,後者攬住她的肩頭,將自己手裏的酒壇對著她的嘴又灌了下去。

  丘鳳誠自知阻止不了,早早回房休息,並吩咐下人別去打擾她們,其實是怕下人見了多言碎嘴,多惹事端。

  兩個女人酒不知喝過幾巡了,一條人影悄無聲息的出現,朝著明陽柳發出只有他們兩人才懂的暗號。

  以彼之道還諸彼身,這才是報復的最高段。

  所以,次日邊城的大事是金蘭公主被人挾持了!

  這等大事讓兩國積極交涉,在最快的對間內決定互換人質。

  未婚夫妻久別重逢,該是什麼樣的場面?

  眾將士看著那個一跳下馬車,搶了車夫鞭子就開始追著他們將軍跑的美麗女子,傻眼無言。

  未來的將軍夫人的確很美麗,否則,也不會有謠言說迷住了慶國平源王,搞得傾慕平源王的金蘭公主從慶國都城跑來尋畔生事。

  但是,她也很暴力,明顯的事實就在眼前。

  她被人挾持做了兩個月的人質,將軍想方設法,終於等到她平安歸來,結果他倆一見面,她就開始虐夫,完全沒有他們想像中感人肺腑、賺人熱淚如飛鳥投林一般撲入將軍懷抱、落淚埋怨的戲劇化畫畫。

  將軍也真可憐!

  「柳兒,柳兒―--」殷武傑任由她追打並不還手,試圖跟她講道理,「聽完我解釋再打好不好?」

  眾將士聞言下巴都快嚇掉了,將軍是不是傻了,解釋完了還要讓人打?

  「解釋什麼?」明陽柳氣呼呼的,「都是因為你這個倒黴的傢伙,我才會被人擄走,這麼長的時間你卻跟個沒事人一樣,對我不聞不問,你當我死了嗎?」

  「怎麼會不聞不問,齊伯一直暗中注意你的狀況,而且我不是使計逼金蘭公主到邊城了嗎?」如此不費一兵一卒取勝換回她,方是上上之策啊.

  「那又如何,沒有我的配合,你就算把慶國的國主弄到邊城也沒個屁用。」手上馬鞭始終打不到人,反累得自己氣喘吁吁的明陽柳,估怒的一把扔掉鞭子,雙手叉腰,朝他直瞪眼.

  她轉頭看向仍坐在馬車上的車夫,也就是齊伯,嚷嚷道「齊伯,我要回京城,看見他我就氣到胃痛。」

  齊伯聽了卻反倒下了馬車,「老爺說,待你們成親之後,再回去也不遲。」

  「我理他!」抬手用袖子擦去額角的汗,她一臉的不以為然。

  「老爺說,你如果不照做,他會趕在你回京前,把家產揮霍完。」

  「什麼?」明陽柳尖叫了,沖到管家身邊激動的揪住他的手,急急地問清楚,「揮霍家產?我爹的腦子是讓豬踢了嗎?」

  這樣說自己的父親不太好吧?幾個沉不住氣的士兵噗地笑出來。

  齊伯依舊慢吞吞的,不慌不忙地回道「老爺說,像將軍這樣的男人你不嫁,才是被豬踢了腦子。」果然知女莫若父,女兒會講什麼,做爹的一清二楚。

  合著父女倆的腦袋就不能讓豬以外的動物踢了就是!

  「嫁他?」她柳眉向上一挑,一臉的不以為然,伸手朝殷武傑一指,「我還沒嫁他呢,就又是生病又是被擄的,要是嫁了他,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天災人禍、不可預知的慘事。」

  「別這麼詛咒自己。」殷武傑定到她身邊道。

  「呸呸呸!」她用力朝他的腳一踩,哼聲道「你才詛咒自己呢。」

  看到將軍神色如常的將腳移到一旁,眾將士不由得在心中暗贊一聲,將軍真是好氣度。

  「齊伯,辛苦你了。」他朝齊伯致上最真誠的謝意,感謝他讓她完好無缺的回到他身邊。

  「應該的。」

  「柳兒,害你受苦了,對不起。」抬手替她將鬢邊的汗珠抹去,他溫柔而低沉地向她道歉。

  被他這麼柔情款款的注視,明陽柳的怒氣瞬間灰飛煙天,這才發覺自己剛剛急於發洩數個月來累積的怒大,似乎有點過分了。

  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的話,她索性低下頭。

  不曾分別,便不知道相思之苦,經歷過相思,也才知道在彼此心中對方有多重要。

  見狀,殷武傑笑了笑,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走吧,來見見我並肩作戰的兄弟們。」

  想到方才自己的行為舉止,紅暈頓時爬上她的臉,壓低聲音道「我有些累了。」

  殷武傑哈哈一笑,用力握緊她欲抽離的小手,「現在後悔已經晚了,走吧,反正最差的一面已經被他們看到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這是什麼話?什麼叫最差的一面?

  但他的力道不容拒絕,她就這樣不甘不願的被他拉到一群大男人面前,她也只能硬著頭皮面對了。

  「諸位兄弟,這是我的夫人。」

  明陽柳反駁,「喂喂,我還沒嫁你呢。」

  他挑眉看她,「現在你認為還有差別嗎?」

  他接著對眾將士朗聲宣佈,「明天我們拜堂,屆時各位兄弟再一起喝杯喜酒。」

  現場馬上響起一陣歡呼聲,有人起了頭喊道「恭賀將軍」,眾人跟著齊聲大喊,一片喜悅之情感覺得出來是發自真心的。

  明陽柳嘴角弧度不由得加深,一個能真誠對待部屬的將軍,必定也會是一個有擔當的丈夫,而她所希望的像父母那樣不離不棄、一生相守的未來,應該不會太遙遠。

  錯拋繡球,不一定會是錯的姻緣啊.

  月圓,人圓,夫複何求?

  看著天上的一輪圓月,明陽柳心中滿是感慨。

  人生的際遇真是讓人無法預料,幾個月前的她根本想不到今日的情形,經歷砸繡球、醉酒、追夫、被擄……然後是今夜的團圓。

  「怎麼還不睡?」

  回頭看到殷武傑,她笑了笑,轉過頭繼續看月「難得輕鬆,反而睡意全無。」

  「明日拜堂,雖說軍中一切從簡,但還是有一堆事要忙,你不怕到時候會沒精神?」他愛憐的笑看著她。

  「敢讓我太累,我就不拜堂了。」她皺皺俏鼻,毫無威脅性的恐嚇道。

  他失笑的搖搖頭,「你身體完全好了嗎?」

  她聳肩,「應該吧,看來這次比五年前那次好得快.」

  抓過她的一隻手把玩著,他也學她,抬頭看月亮,漫不經心地道「聽說,你病重之時,他深夜至你睡房照料你?」

  她微微側首瞥了他一眼,笑笑地道「將軍是在吃醋嗎?」果然,流言還是傳入他的耳中。

  「你說呢?」

  「這麼說吧」,她轉了轉眼珠,「我若病到不省人事,他要如何做我干涉不了,不過我相信在我清醒的時間內,他並沒有在我的睡房內照料我。」

  殷武傑聞言不自覺的松了口氣,但他還是有些大男人的小心眼,「平源王是個優秀的男人.」

  「難道我朝的靖邊將軍不優秀?還是說我明陽柳的眼光真的很差?」她故作無辜的表情逗笑了他。

  他伸手攬過她的纖腰,「明大小姐這雙精明的眼睛自然不可能會看錯,否則明家名下的酒肆店坊不會越來越多。」

  「你說到我的痛腳了。」酒啊,她最想與之撇清關係的事物,可偏偏最無法撇清的也就是它。

  他想起件事,「你跟金蘭公主拚酒,最後的結果呢?」

  「一個酒鬼跟一個賣酒的,你說呢?」

  「你拐了她?」

  「不能這樣說」,她糾正道:「什麼樣的酒好喝、什麼樣的酒能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只是向她推薦了幾種好喝又易醉的美酒罷了。」

  「愛喝酒的人碰到你,結果都是既高興又痛苦。」

  「是呀」,她感慨,「高興的是他的嘴,痛苦的就是他的身體。」

  「你真是男人的最愛啊!」見到她不以為然的表情,他補充道「酒和美人,不是男人最愛的兩樣東西嗎?」

  「男人的最愛不是江山美人嗎?」

  「江山和美人又有幾人能兩全,酒與美人才是普通人可及的理想。」他與她並肩坐在一起「你既是美人,又釀酒賣酒,兩者合一,對男人來說,實在可遇不可求。」

  「美人終有遲幕之時。」她意有所指的說。

  「男人永遠只會記住心愛女人最美麗的時刻。」

  「砰……」冷不防房外傳來幾聲有東西摔到地上的聲音。將軍原來也會講這樣肉麻到死的情話啊.

  「什麼聲音?」她訝異的四下張望。

  「耗子。」他不動聲色。

  「好大的耗子,聲音這麼響,一定很胖。」她眉眼俱彎,笑臉如花。

  「要我幫你捉來嗎?」

  「你要讓人說你多管閒事嗎?」她笑嘻嘻的看他。

  殷武傑馬上聽出她的取笑,「竟然說我是狗?!」用力將她摟到胸前,他貼近她的唇辦,以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道「被我咬一口,你應該不會變成呂洞賓吧!」

  「唔……」所有未出口的話都被封在一雙黏合的唇辦間.

  月兒害羞的鑽進了雲中,不打擾世間兒女的濃情蜜意。

  明陽柳以為在邊關舉行的婚禮會很簡單。

  可是她錯了,即使嫁衣簡單了些,婚慶裝飾也算樸素,整個過程可是一點兒都沒偷工減料,且因為是在邊塞軍營之地舉行,被那群熱血男人加了不少的花樣.

  就像現在,她被一頂竹椅花轎顛得差點沒把從早上到現在僅喝的一盅寥湯快吐出來了。

  有人出嫁像她這麼痛苦的嗎?她實在忍不住懷疑他們在報復她昨天追得他們大將軍狼狽亂竄的仇?

  「殷武傑,再顛下去我就要吐了.」忍無可忍的新娘終於氣怒的掀開了紅蓋頭。

  「好了、好了,再鬧她真的要翻臉了。」原本只是在一旁看熱鬧的新郎馬上過來打圓場。

  扶著他的手下了竹椅,依舊是天旋地轉的感覺,明陽柳痛苦的閉上了眼,「好暈。」也好想吐。

  殷武傑順勢摟住她,瞧她眉頭緊蹙的樣子,心疼無比,「找個地方先坐一下吧。」

  「我快站不住了……」為什麼軍營男兒表示高興的方法跟正常人不一樣,照理來說她拜完堂不就應該回喜房待著,結果卻被一個接一個的花樣整,整到她火氣漸大,早沒了新嫁娘該有的嬌羞與矜持。

  算了,反正她兇悍的樣子早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她也沒必要壓抑自己的脾氣。

  「你放心,我會扶著你。」他好笑地看著她被自己摟住猶自晃動不已的身子。

  「能不能把我打昏?」她可憐兮兮地要求著.

  「我送你回房。」話落便打橫將她抱起,然後朝喜宴內哄然叫好一大群人道「你們先喝,我一會兒回來。」

  「將軍,不用著急回來。」有人戲澹道。

  「對呀,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用管我們了。」一群人跟著起哄。

  明陽柳現在就算想發脾氣也沒力氣了,她將頭靠在殷武傑懷裏閉目養神,好想現在馬上昏過去,真的好難受。

  他看著她的樣子:心想真的是玩過頭了,略帶擔心的抱著她快步走回喜房,將她放到床上。

  「要喝點水嗎?」他體貼的問。

  「我怕喝了會吐。」她手撫著額頭靠著床欄,神情委靡。

  「躺下休息一會兒吧。」他扶著她在床上躺下,替她拉上被子,柔聲道:「你休息一會,我到外面招呼那些兄弟。」

  「嗯。」

  他離開後不久,明陽柳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等到殷武傑再次回到喜房,看到睡著的她原本那緊蹙的眉宇已然撫平了。

  他動手將自個的喜服除去,然後回到床邊,伸手拍拍她的肩,輕聲喚道:「柳兒,將衣服脫了再睡.」

  她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卻沒有動作。

  無奈之下,他只好自己動手幫她更衣。

  只是等到剩下中衣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折騰了一天,她累壞了,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圓房的機會,以後多得是。

  將紅燭吹熄,他藉著月光走回床邊,掀起被子一角鑽進去,將她溫熱的身子樓進懷中。

  隨著外面的嘈雜聲漸漸平靜,他知道夜也深了,可是他卻了無睡意,而懷裏的人兒卻睡得十分香甜,全然不知新婚的夫婿在忍受何種煎熬。

  成親前,看得到、摸得到,卻吃不到。

  成親後,看得到、摸得到,若再吃不到―真是忍無可忍!

  黑暗之中只聞的脫衣聲,然後傳來一聲極低的呢喃,「嗯」

  「醒了?還會不會不舒服?」

  「好多了……你、你在做什麼?」

  「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曰。」

  殷武傑一個翻身,將她壓至身下,嗓音變得沙啞而性感,「今晚你就是我的人了。」

  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她豐是倦懂,豐是好奇……

  漫長的夜晚便在兩人探索彼此身體的過程中悄然逝去,直至天色大亮。

  看著晨曦透過帷帳落在枕上那張嬌媚誘人的臉上,一夜的歡愛讓柔順的青絲糾結散亂,白晰的肌膚遍佈愛痕,也讓他盡享攻城略地的快感。

  「柳兒,」殷武傑手指愛戀地摩葷著她紅腫的唇辦,「你的味道真好。」

  累到眼皮根本睜不開,渾身提不起半絲力道的明陽柳,輕若蚊呐的「嗯」了一聲。

  「好好睡吧。」

  她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朝他懷裏依偎了過去,睡熟了。

  而他摟著她,帶著笑的也慢慢闔上眼,成親後的第一天,是個放假的好日子。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30 12:28 PM

第九章


  邊塞民風較京城開放,所以若在大街上看到女追男的畫面,也不用太驚訝。

  坐在街邊一間簡陋茶寮的明陽柳,捧著一杯粗茶,津津有味地看著那粗獷漢子被一嬌小女子追得慌亂急逃。

  齊伯依舊面無表情的陪在她的身邊。

  「哈,我想到一個酒名,十分有趣喔。」

  「什麼?」通常能被小姐稱之「有趣」的名字,會令人傻眼。他做好心理準備再洗耳恭聽。

  「「逃之夭夭」,清香可口,香氣撲鼻,聞之心曠神恰,飲之後勁綿長。」

  齊伯忍不住瞪了笑眯了眼的主子一眼,她大概又想到歪路上去了,瞧她笑得一臉奸相。

  「齊伯,我們回去吧。」

  「嗯?」

  「我想到怎麼把逃之夭夭調配出來了,走。」她興奮的跳起來,逕自出了店門。

  齊伯在後面結了茶錢,這才追著她而去。

  小姐這想到就做的急性子真讓人無語。

  明陽柳回到將軍府後,一頭埋進了酒窖裏。

  從軍營回來的殷武傑一聽妻子待在酒窖裏已經大半日,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

  前日,一時興致不錯,跟她喝了幾杯,結果喝得有六分醉意的她居然當眾調戲了他,讓一干手下嚇得掉了下巴。

  他來到酒窖,發現才一走近,就聞到一股清香甘冽的酒香,讓人酒蟲蠢動。

  而他一身淺紫衣裳的妻子,站在幾個大酒缸中間,手中捧著一隻小酒壇,鼻間湊在壇口一臉滿足地嗅著。

  「逃之夭夭,多好的名字。」

  「柳兒,在做什麼?」

  他的輕喚讓她驚喜的回頭,捧著小酒壇的跑了過去,「喏,嘗嘗看,我新調配的逃之夭夭。」

  「逃之夭夭?」這名字真夠怪。

  「味道很好哦。」

  他笑著接過,淺嘗了一口,驚喜的瞪大了眼,果然味道很特別,讓人回味再三,欲罷不能。

  他想再多嘗兩口的時候,已被她快手快腳地搶了回去,像寶貝一樣摟在懷中,轉頭吩附,「齊伯,我們找個大酒缸去.」

  於是,他這位大將軍只能可憐巴巴地看著妻子將美酒自眼前挾帶而去,只留他在原地嗅著空氣中的酒香回味。

  「逃之夭夭」四個字以簡單渾厚的線條書寫在一塊木牌上,接著再掛到酒坊上。

  看到這酒名,說實話,還真有種逃之夭夭的衝動。

  但酒坊在開門半個時辰後,店中的十大缸逃之夭夭便被搶購一空。第二天,酒坊門口豎了個牌子!逃之夭夭每日限賣三十斤。

  「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殷武傑忍不住問。

  明陽柳一邊忙著調配手上的酒槽底料,一邊分神回答「這酒後勁太大,我怕酒客喝太多對身體不好,我再勾兌另一種酒,使兩者可以互補就完美無缺了。」

  「你手上的是什麼?」

  「酒槽。」

  「你不是說要勾兌?」

  「這酒我打算拿來當爹的壽禮。」

  「這是什麼酒?」

  「它叫「福壽綿長」,綿軟可口,酒味清淡,適合養生。」

  「對酒,你的確有很高的夭賦。」新酒花樣推陳出新,讓人眼花繚亂。

  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她側頭想了下,自語道「其實釀一壇「情比金堅」也不錯。」

  殷武傑才剛剛面露喜色,就被她後面的話給打擊到了。

  「金蘭公主一定會喜歡。」

  「你打算送一壇情比金堅給金蘭公主?」聲音忍不住有點抖。

  「嗯,還在想。」她帶點苦惱地歪頭「上次的事多少有點對不住她,情比金堅正好可以向她表達一下我們的發情是牢不可破的。」

  情比金堅,可以用來如此解釋友情的嗎?

  不知道金蘭公主知道後會是怎樣的表情?

  「柳兒,難道你不覺得這個名字並不太適合拿來表示你們的感情深厚嗎?」

  聽丈夫這樣說,明陽柳很是認真的歪頭思考了一下,然後眨著自己那雙明亮嫵媚的大眼睛,一臉無辜地說「可是,我還是認為情比金堅這個名字很不錯啊.」

  「可是,情比金堅這個詞應該是用來形容男女之間的感情。」眼看姑爺深受打擊,一臉挫折的鬱悶樣,基於同情齊伯忍不住開口聲援。

  「比金子還堅固的感情,同性之間也一樣存在的。」明陽柳表情認真的說。

  齊伯摸摸鼻子,自動消音。通常在小姐認定一件事的時候,就表示沒有轉圈餘地。

  數月之後,一輛載著美酒的馬車,晃晃悠悠的出了邊城,朝慶國國都而去。

  本該是美事一樁,然後,事情的演變卻急轉直下―--

  金蘭公主飲了情比金堅後,中毒了!

  此事非同小可,得到消息後的殷武傑返家,考慮著該如何啟口。

  但明陽柳是如何的冰雪聰明,她發現丈夫欲言又止的模樣,馬上察覺有事。

  「什麼事,說吧。」她主動開口。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的酒,金蘭公主收到了。」

  「酒出問題了嗎?」她馬上聯想到。

  「是的,金蘭公主中毒了。」

  「果然是大問題。」她無奈苦笑。怎麼又跟政治扯上關係了呢?難道嫁個將軍這就成了無法避免的宿命?

  「不僅如此,同時中毒的還有幾個皇子。」

  「我覺得自己被扣了一頂很大的帽子。」

  「戴得舒服嗎?」

  「真高興你還有心情開我玩笑。」

  「苦中作樂罷了。」他也苦笑一記,眉宇間難掩擔憂。

  「你抬頭看天。」

  「嗯?」他不解。

  「天還沒塌.」

  「……」是他小看了妻子的承受力。

  明陽柳還有但書「何況就算塌了,也是先砸高個兒的。」

  殷武傑挑眉。

  「明顯你要比我高嘛。」她公佈答案.

  「那句話送還給你」,他忍不住笑了,「真高興你還有心情開我玩笑。」

  她聳聳肩「不管怎麼說,我還有個夫婿可以依靠,遇到這種嚴重的事情,你一定會幫我想辦法的不是嗎?俗話說男主外,女主內,明顯的男人就是用來頂紅的啊。」

  看著妻子理所當然的表情,殷武傑忍不住眼角微微抽搐。

  她的反應跟他預料的情形差太多,沒有慌亂,沒有驚恐,仿佛只是在談論天氣般,鎮定而理性。

  「將軍大人,與其擔心我會慌亂無措,不如趕緊將心思放到如何解決這個危機上吧.」

  「你認為是危機嗎?」劍眉一挑,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又如何認為?」她下答反問。

  「危機或許就是轉機.」

  「好一句危機就是轉機。」她撫掌叫好。

  「兩國膠著的戰事或許會撥雲見日。」他沉吟後道。

  「噢」,她思緒也轉得極快「如何個撥雲見日法?大戰一觸即發還是物極必反?」

  聽到妻子這麼問,殷武傑心頭擔憂頓時一掃而空,她的聰穎和沉穩,證明她完全能勝任靖邊將軍夫人這個身分,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明陽柳面上保持微笑,壓下內心的不安不叫他看出豐分來。臨危更需冷靜,此時此刻她需要做的就是鎮定,穩定他的心緒,讓他無後顧之憂。

  不論事情最終怎麼發展,至少他與她並肩同行,夫妻原本一體,禍福與共,榮辱相隨,他不棄,她也不離。

  京城那邊快馬加鞭的傳來一道聖旨。

  殷武傑不在府中,是明陽柳接下的。

  他在校場中接到消息後立即回府,一踏入容廳,便看到坐在椅中的妻子和站在她身邊的齊伯。

  「柳兒,聖旨說些什麼?」

  齊伯幫主子回答「皇上讓小姐去慶國。」

  「什麼?」殷武傑面色一沉,「宣旨的人呢?」

  「已經回去了。」

  「柳兒……」

  明陽柳仍舊沒有應聲,只是將一直拿在手裏的聖旨輕輕放到一旁的幾案之上,起身朝外走去。

  見妻子這個樣子,殷武傑不由得面露憂色,急忙跟了上去。

  不棄?不離?

  她抬頭看天,紅日正當中,燦爛耀眼,但這熱力到不了她的心底,她感覺到自己好像遭到冰水浸泡一樣的冷。

  當初,是這樣一道聖旨,讓她不得不出閣嫁為人妻,如今也是一道聖旨來,她就得像昭君一般出塞去慶國,還好不是和番。只是這一去,她懷疑是否還有歸期。

  一雙大手從身後按上她的雙肩,殷武傑沉穩溫潤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不要擔心,一切交給我。」

  「這是聖旨。」她忍不住提醒他。

  「我知道。」他很淡定。

  「我們不能輕率行事,這關係到兩國之間的關係。」她輕歎一口氣。

  「但是我不能什麼都不做,就這樣讓你去。」為臣要盡忠,為夫要盡貴,滔天的大禍有他頂著,不能讓嬌弱的妻子獨自承擔。

  「你又能做什麼呢?」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我們馬上進京,請皇上收回成命。」

  她搖搖頭,「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沒試過怎能肯定就一定不可能?」

  「你不要因為我而失了冷靜。」

  「你是我的妻子啊。」他會擔心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你不單單是我的丈夫,你還是這邊關守將,你若失了冷靜,就會讓人有機可趁.」

  殷武傑看著她,她也平靜的回視。

  半晌之後,他才不甘願地道「難道我就只能這樣看著你奉旨離去?」

  「是啊,就這樣看著就好。」

  「你為什麼不哭不鬧呢?」她越是這樣體貼、明事理,他越內疚、越自責。

  「哭鬧很難看。」她笑。

  「怎麼會難看呢?我家娘子是大美人。」知道她不想他擔心,所以他配合著她調侃道。

  「那現在這個美人得離開你了,你會不會擔心?」

  「當然會」,他一本正經的看著她,很嚴肅地道「記得到了那邊一定要跟別的男人保持一丈以上的距離,否則小心本將軍沖冠一怒為紅顏,到對候領著大軍打過去就不好看了。」

  「是、是,奴家一定會小心謹慎,不讓大將軍有機會發飆抓狂,形象全失。」

  「你呀……」目光落向遠方,他不禁暗問.皇上,您究竟是何用意?

  依偎在他寬闊的肩頭,微闔上的眼瞼遮掩她眸底的情感,此時此刻,她只想好好記得依靠在他懷中的感覺,或許這是最後一次……

  終究忍不住驀地沖上鼻間的酸楚,她捉緊了丈夫的衣襟,臉深深埋入他懷中。

  「冷嗎?」感覺到懷中人的顫抖,他低頭問。

  「嗯。」

  「回屋裏去吧。」他一邊說一邊解下自己的大衣,為她披上。

  他的大衣披在她身上,益發顯得她嬌小柔弱,也讓殷武傑的憐惜之情油然而生,她這般柔弱的身子卻被卷連詭異難測的政局之中,是他沒有照顧好她。

  想到這裏,他眼中閃過愧疚之色,「是我一時大意才會讓你陷入如今的困境,對不起。」

  「我不是沒怨過你」,她抬起頭,看著他微微一笑,「可是,我們得承認一件事。」

  「哦」他劍眉輕揚,等她下文。

  「自從你按到我的繡球,並且沒打算歸還的時候,我的命運就已經牢牢的跟你綁在一起了。人家說,夫有千斤擔,妻挑八百斤,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她故意歎了一口氣,「現在我一定挑了不只八百斤。」

  殷武傑也只能苦笑回應,擁著她道「是呀,所謂能者多勞,偏勞娘子,為夫也於心不忍啊。」

  「既然於心不忍,那你打算怎麼做?」

  「這是個好問題……」他摸著自己的下巴,狀似思考。

  「需要考慮那麼久嗎?」她嬌嗔道。

  「……」

  「真的需要那麼久?」竟然還敢真的考慮起來呢!

  他笑著抓住她伸向自己腰側的手,「我只是在想,我如果遲疑的話,娘子你的手會不會扭上我的腰而已.」

  「噗。」明陽柳樂了。

  遠遠跟在他們身後的齊伯,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他家小姐無論在什麼樣的處境,總是有辦法讓人輕鬆起來,而他們這位姑爺也不須多讓,倒真是一對絕配。

  三天後的天氣並不好,呼呼北風中夾雜著一兩片鵝毛般的雪花,天際的雲也十分低沉的,讓人覺得很壓抑。這並不是一個適合出行的好日子。

  可是,明陽柳卻不得不起程.

  收回眺望遠處的目光,她回望身後,邊城依舊矗立,千百年來,不管經歷多少戰爭洗禮,始終屹立不搖。

  「路上小心。」

  看著身邊的人,她微微一笑,「你也小心,天氣寒涼,夜裏要注意加衣。」

  「我知道」,殷武傑握住她的手,認真且嚴肅的盯著她的眼道.「不管發生什麼情況、不管情況再怎麼糟糕,你都要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她知道他的意思,他要自己珍重生命,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活下去。

  「你也萬事小心.」

  呼嘯的北風從身邊刮過,卷起她的裙據下擺,讓她的身形微微打顫。

  他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將所有的擔心與眷戀都交付在一擁之中,然後猛地推開她,背過身去。

  「走吧。」

  低沉壓抑的聲音很快便淹沒在淒厲的北風中。

  抿了抿唇,明陽柳再看一眼他的背影,轉身登上北去的馬車。

  馬車駛離前,殷武傑還是忍不下擔憂的交代「齊伯,萬事拜託了。」

  齊伯淡然卻堅定的聲音響起,「我不會讓小姐有事的.」

  然後是車輪輾過沙石地面的聲響,一聲聲都似從他的心上輾過,軋得他生疼。

  一直到馬車聲再也聽不到,殷武傑卻始終沒有轉過身去看一眼,他怕這一看,他會不顧一切的追上去,這是身為邊關守將的他不能做的事、不應該做的事,卻是他身為一個男人、一個丈夫最應該做的事。

  「將軍,夫人的馬車已經看不到了。」士兵小聲稟告。

  他沒有說話,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然後大步朝城門走去。

  士兵看在眼裏也不禁搖頭歎氣。將軍不回頭是怕看到夫人難過,夫人不回頭是怕將軍擔心,兩個人都為對方著想,看在他們外人眼中,只覺得心酸.

  邊關風雨實在太折磨這對有情人了。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30 12:32 PM

第十章


  風狂雪大,大地一片蒼茫,放眼望去儘是無邊無垠的銀白世界,沒有夏日蒼翠的草木,也不見牛羊牲畜,顯得一片蕭索。

  「夫人,外面風大,小心著涼。」

  收回遠眺的目光,明陽柳放下車簾,朝著坐在對面的侍女笑了笑,「不礙事,只是坐了太久的車,難免有些氣悶,看看外面透透氣。」她哪里有這麼嬌弱了,但人在異國,也不好表露太多情緒。

  「王爺臨行對囑咐奴婢小心伺候夫人,若夫人有什麼不適,就拿奴婢是問。」

  明陽柳太陽穴隱隱抽痛,強忍著不伸手去揉。這個平源王,他跟殷武傑的事一定要扭上她嗎?她絕對相信自己在慶國的一切消息都會如實的傳達到丈夫的耳中,到時候安撫吃醋的大將軍還是得她自己來,真麻煩。

  這位盡職的侍女便是她到達慶國邊城之後,丘鳳誠指派來服侍她的,他下的命令是她若有閃失,這位侍女便得提頭去見,導致現在樹上落下一片葉子,這丫鬟都會大驚小怪。

  這樣下去,到不了慶國國都,她就會先崩潰了。

  「你不用這麼緊張,其實我現在的身分不是慶國的貴賓。」

  「可是,王爺的話就是軍令,軍令如山。」

  算了,她放棄了,這丫頭這麼死心眼,自己說再多也是浪費唇舌罷了。

  閉上眼假寐,她懶得再多說,侍女連忙俐落的幫她蓋上毯子,加上馬車裏本來就有的火盆,沒多久,她迷迷糊糊的睡熟了。

  也不知過了過久,睡夢中的她被一陣打鬥聲驚醒.

  侍女見她醒來,惶恐的道「夫人,我們遇到馬賊了!」

  「馬賊?」這盜匪也真膽大妄為,敢襲擊官軍護送的車隊。

  「是呀,這群馬賊來去如風,王爺追剿多次均未成功,沒想到……」侍女一臉的害怕,眼睛都不敢朝車外看。

  「最近的運氣真是差。」送酒送出問題來,現在還遇到劫匪,她真想問問老天爺她是欠了他多少香油錢!「齊伯。」她朝車外一喚。

  「小姐。」

  「情況怎麼樣?」

  「脫身不難。」

  「那就好.」能跑得了就沒問題。

  侍女抖著聲問「夫人,真的沒事嗎?」

  「你覺得你們王爺厲害不厲害?」

  她馬上驕傲的回道「王爺是我們慶國的英雄.」

  「那就是了,既然你們王爺是慶國的英雄,現在護送我們去國都的士兵又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你還需要擔心嗎?」

  聽她這麼一說侍女終於放下心來,不再像只驚弓之鳥。

  「小姐,事情不大對頭。」齊伯刻意壓低的聲音傳進車廂裏。

  明陽柳心中一突,「怎麼了?」

  「他們不像馬賊。」

  「不像?什麼意思?」

  「是殺手。」微微的停頓之後,齊伯的聲音帶了點沉重。

  「殺手?」侍女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

  明陽柳忍不住伸手掩耳,她沒被假馬賊嚇到,也會被這個膽小的丫頭給嚇到。

  「他們應該是針對小姐你來的,平源王的護衛正奮力殺敵。」

  「那……我們該逃還是不逃?」

  齊伯沉吟了會,「應該還好,請小姐在車廂裏再睡一會。」

  明陽柳杏眸睜大,她沒有聽錯吧,這種時候了,齊伯還要她放心大膽的睡?

  不過齊伯都這樣說了,她貿然跑出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可是當一個大漢闖入車廂,一把亮晃晃的鋼刀架在她脖子上時,她不得不在心裏歎氣―--齊伯,這樣騙我好玩嗎?

  從頭到尾她都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朝車窗外看一眼,因她怕看到血肉橫飛的畫面,但現下她覺得,被鋼刀架著的畫面,也不怎麼唯美就是了。

  然後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件事,齊伯不見了―--

  果然是脫身不難,她恍然大悟。

  「你說什麼?」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殷武傑,被來人的消息驚得把手中的茶碗打翻到地上了。

  「夫人不見了。」

  「什麼叫不見了?」

  「在前往慶國都城的途中遇到馬賊,混戰之中,夫人失蹤了。」

  「齊伯呢?」

  「也不見了。」

  殷武傑震怒,「慶國的軍隊是幹什麼吃的?那個平源王不是一直自誇手下能幹了得嗎?怎麼會讓人把人搶走?」

  「平源王說對此深表遺憾,會為此事負責。」

  「話說得倒是輕巧,如果柳兒有一丁點兒的差錯,丘鳳誠他就拿命來抵吧!」隨著話音落地的是被殷武傑捏碎的茶碗蓋。

  軍營裏的人都知道,若將軍改口叫平源王的名字時,就表示將軍動了肝火,大夥彼此對視,看來如果夫人有個意外的話,就算兩國不開戰,兩邊的守將也要來場殊死戰了.

  殷武傑努力控制怒氣,「讓探子繼續打聽消息,務必找到夫人的下落.」

  「是。」

  「另外,密切注意慶國國都方面的消息,我想這次的事情恐怕不單純。」以平源王在慶國雷厲風行的鐵碗作風,有人敢動在太歲頭上動土,這不是迎面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他若肯善罷甘休倒是件怪事了。

  見他交代完後,眾人告退。

  「柳兒……」含苦痛苦的一聲輕喚逸出唇,扶在桌的雙手收緊,硬生生抓下兩塊桌角,

  「你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小姐,沒事了,別開口,安靜的跟我來。」

  沒事才怪!

  要不是四周烏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且還在賊窩之中,明陽柳早就先對來救自己的齊伯發飆了。

  可惡,這齊伯自個跑走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被一群人高馬大的男人捉住時要如何應對,現在問她有沒有事,怎麼不讓她氣得咬牙。

  不過,現在不是算帳的時候,否則齊伯的牛脾氣一上來,一個人走先,留她在這裏豈一個慘字了得。

  於是,明陽柳就在暗自腹誹兼磨牙的狀態中,跟著管家趁著月黑風高逃出了那座破舊詭異的山神廟。

  之所以說它詭異,是因為她實在無法理解,那群人一看到她就朝她要什麼「龜靈玉」,那什麼鬼東西啊,她聽都沒聽過.

  因為她給不出他們要的東西,沒想到竟被他們綁住四肢,像貨物一樣扔在神案旁。

  「小姐,你可以說話了。」

  明陽柳跑得氣喘吁吁,但馬上不客氣的開口「齊伯,你怎麼可以扔下我先跑?」

  「我不先跑今晚誰來救你?」齊伯老神在在,用他那一千零一號的表情回答。

  「……」

  「他們綁你的目的你知道嗎?」

  「他們跟我要什麼龜靈玉的。」

  齊伯萬年不變的臉色出現了一絲訝異,這讓她很是驚奇,追問道「齊伯,龜靈玉是什麼東西?」能讓齊伯變臉,一定是很要不得的東西。

  「慶國的皇家兵符。」齊伯本就嚴肅的表情益發的嚴肅起來.

  她一聽更加一頭霧水了,「那為什麼會跟我要?」

  「這恐怕要等到我們到慶國國都才知道了。」

  「還要去啊?」她忍不住面露沮喪。

  「難道小姐想當兩國開戰的元兇?」

  「我自認還不夠當禍水的資格,謝謝齊伯你這麼看得起我。」

  「那我們走吧。」齊伯來到一座林前,牽出藏匿在裏頭的兩匹馬。

  明陽柳想到另一個問題,「齊伯,你覺得我相公聽到我失蹤的消息,真的會抓狂到讓兩國開戰嗎?」

  「小姐放心,我已經傳信給姑爺了。」意思是兩國暫時還戰不起來。

  她歎了口氣,「雖然我很想看到他因為我而失去理智,可是我也清楚,那結果責任不是我承擔得起的。」

  「走吧。」齊伯幫著她上了馬。「我們進京去找金蘭公主。」

  她點頭道「我想這件事十成十跟她脫不了關係。」那丫頭不會是上次吃了虧,這次回整她吧?否則那些人怎麼會跟她要什麼慶國皇家兵符呢?

  「放心吧,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好好保護小姐的。」

  「嗯,我知道,齊伯最疼我了。」

  在夜色的掩護下,齊伯無聲的笑了。是呀,他沒有妻室兒女,從小看她長大,早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不疼她又疼誰呢?

  皇位之爭。

  慶國國主遭軟禁,而金蘭公主籍著她送來的那一車好酒,演了場好戲給她內鬥的哥哥們看。

  真是老調牙的原因,從古至今皇家三不五時就愛上演的好戲之一,只是明陽柳沒想過,這輩子自己會有機會在這裏頭軋上一個角色。

  而且,有一件事也讓她困惑,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坐在椅中的金蘭公主,然後一臉求教地問她一--

  「為什麼你明明是個公主,卻掌握著皇家兵符?」

  「因為別人想不到。」原因就這麼簡單。

  「那,為什麼龜靈玉不是玉呢?」原來上次兩人一起拚酒時,金蘭公主胡亂塞進她懷裏的那塊像龜殼又像石頭,也像硯臺的東西就是那群人要搶的龜靈玉。

  拜託,名字也起得專業點啊,明明不是玉的東西非要叫玉,就算他們打死她,她也是不知道自己有啊,要是為了這個原因而丟了小命,到閻王那兒說都覺得丟人。

  「這是先祖起的名字,我也不明白。」金蘭公主聳聳肩,「我覺得它更像一塊殘破的舊硯臺,扔到路邊都不會有人要。」

  「對呀。」果然大家都是這樣認為呢,真不知慶國的祖先在想什麼。

  「這次把你拖連來這淌渾水中,真是抱歉。」

  「空口白話就顯得有失誠意,公主殿下是否應該有點實質性的表示呢?」

  「做人何必那麼功利,我們好歹也有情比金堅的友情。」金蘭公主的笑容很燦爛。

  旁邊服侍的下人們忍不住額上冒黑線,這兩個如花一般美麗、像春光一樣明媚的女子的對話還真讓人越聽越傻眼。

  「公主知道我是商人,商人本就重功利。」明陽柳說得很理直氣壯。

  「可是我相信你不是利欲薰心的人。」

  摸了摸下巴,明陽柳微微沉吟了一下,「其實,我也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一個利欲薰心的人呢,若我知道那東西是那夥人要的龜靈玉,我就開個高價賣給他們也說不定.」

  「如果你真是那樣的人,當初我便不會將那東西塞給你了。」

  「你那時喝得兩眼醉茫茫耶,糊裏糊塗的掉了也是有可能的。」她懷疑的道。

  「如此重要的東西,我不會出差錯的。」

  想想,這麼重要的兵符,如果交給一個喝酒就誤事的人,那實在是很危險的事,她想慶國國主不會如此昏庸,那麼這就表示……

  金蘭公主冷不防開口道「我的酒品非常不好。」

  「彼此彼此。」

  「酒是我的弱點.」

  明陽柳收斂了笑意,她聽出她的話意了.「所以太過明顯的弱點便一定不是弱點。」酒品不好有先天和後天兩種,自己是先天,金蘭公主的看來就是後天了。

  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

  金蘭公主「哈哈」一笑,握住她的手,無比欣喜地道「所以我才會說我們兩個是知己。」

  她歎了口氣再道「謝謝你幫了我,那東西已經讓我失去太多太多了,我真的很高興可以認識你。雖然給你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明陽柳沒多問她失去了什麼,只是淡然的說「東西你還是收回去吧。」這樣燙手的東西放在身邊不定是一顆炸藥,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為她引來殺身之禍,一定要有多遠扔多遠。

  「東西你帶在身上嗎?」

  「怎麼可能。」那麼醜的東西被她墊在釀酒的大甕下了,大小剛剛好適合。

  「那你要怎麼還我?」

  「我回去之後馬上讓人送回來給你。」

  金蘭公主有些不贊同,「讓別人轉交你放心嗎?」她考慮了會,「這樣吧,你就留著吧,對外我會說東西已在我手。」

  明陽柳聽得膛目結舌,她又不是慶國人,說起來她算敵對國家的人,這樣關係到皇室存亡、政權穩固的重要信物交到她手裏,他們怎麼放心?

  「你父皇該不會是讓豬踢了腦子吧,他怎麼可能同意你這麼做?」

  她被她的話逗笑了,「令夫是邊關元帥,平源王野心極大,若兵符在你那,他也有所忌憚,這是為了兩國黎民百姓著想。唉,並不是每一個皇帝都喜歡窮兵黷武,爭霸天下的。」

  明陽柳懂了,「從這一點看來,我覺得兩國的皇帝不相上下。」說白了就是毫無大志,只顧著自己家裏那一畝三分地兒忙。「不過,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天下的事本就順勢而為,我不願見兩國戰事不斷,既然這一代由我掌管龜靈玉,便由我說了算。」

  看著眼前這個說話輕軟卻擲地有聲的美麗公主,明陽柳說不出話來,她無疑是個愛護子民的好公主,若是身為男兒身,必會成為一代明君,實在可惜……

  「既然是知音,何不與我共擔這一份重責大任呢?」

  聞言,明陽柳胸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懷,誰說女兒便沒有山樣的脊樑,海樣的胸懷?「好,便應了你。」

  四目相對,兩個人同時端起手中的茶,以茶代酒,一飲而盡。

  走進邊城,明陽柳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莫名其妙被牽扯進入家的皇室家務,但好在有驚無險。

  「在想什麼呢?」一雙大手將她攬進一個溫暖而寬闊的胸膛。

  「這整件事簡直像是場不真實的夢。」

  「她不該利用你。」殷武傑對那位金蘭公主很不滿。

  她笑了笑,伸手環住丈夫的腰,臉貼在他懷中,咕噥道「我們又何嘗沒利用她呢?正所謂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大家能互相體諒一下,沒關係啦。」

  「如果這次籍此事出兵,或許能一舉平定兩國間的國土紛爭。」

  「未得皇上許可,你私自出兵,恐會招罪.」

  「為了你,我甘願.」

  「你……」她感動的看著他。他真的會為了她甘冒此大不闈嗎?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先別說我接到齊伯報平安的消息,就算真出了兵,皇上也不會怪罪我的。」

  她疑惑的看向他。

  「在你接到聖旨的當天,我便寫密旨上呈皇上,皇上說一切由我處置.」

  「什麼?虧我那麼感動。」明陽柳有上當的感覺。

  「你怎麼生氣了?」殷武傑一頭霧水.

  「小姐在氣你沒有沖冠一怒為紅顏。」跟在他們身後的齊伯慢條斯理的解釋。

  他無辜的說「可是我若真這樣做,只怕你會更生氣吧?」

  「誰說的?」明陽柳白他一眼。

  「那下次我就做個沖冠一怒為紅顏的男人好了。」

  「什麼?」他還想有下次?他是嫌她命太長可以這樣玩的嗎?

  明陽柳怒了,她用力推開他,逕自大步往前走,邊走邊氣嚷道「我要去拜送子觀音,我不要兒子,我要女兒,我一定要女兒啦!」男人有什麼好啊,氣死她了。

  「什麼?」他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什麼兒子女兒的……等等,你有喜了?!」

  「我不要兒子,氣死我……」她沒回答他,兀自叨念不休。

  「柳兒―--」殷武傑急忙追著妻子而去,笑容越咧越大,他要當父親了啊。

  齊伯仍慢悠悠的走在後面,邊走邊搖頭,看起來小姐這脾氣有得鬧了。

  不過,那又如何,這樣才熱鬧嘛,寒冷的冬天熱鬧一點才不會讓人覺得邊塞苦寒呢。

  他已經開始期待,他家小姐再生幾個小娃娃,這邊城生活會有多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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