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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練如淨 - 末日狂戀【單】 [打印本頁]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29 AM     標題: 練如淨 - 末日狂戀【單】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0-1-26 04:26 PM 編輯

第一次見面,魏舒雲是他的救命恩人,用善良治癒他的傷口,用柔情溫暖他的冷血。
但,面對她甜蜜的笑容,他選擇落荒而逃……
第二次見面,閻裂天非但不敢出面相認,還開槍誤傷了她。
在驚慌失措的混亂中,他再度乘隙而逃……
第三次見面,他決定要永遠留住她,即使……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30 AM

  楔子

  曾經有人預言,在這個世紀尚未結束之前,地球上的權力將會重新統整,不論種族國籍、不分男女老少,全球數十億人口將只服從于單一的統治者——獨裁者鬼王閻裂天,他將打破一切既定的常規,重新建造出專屬他一個人的世代。

  根據易經坤卦文言記載:“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古人以玄黃來比喻天地,以為天是黑色,而地是黃色。然而,我們所認知的蒼天在閻裂天眼中卻是不合理的存在,只有墨黑色的天空才是他能夠認同的標準,這就是他決心改造世界最初的意念。

  傳說中,鬼王的根據地是位於南太平洋上一處與世隔絕的海島,地層蘊涵了豐沛的鑽石、黃金、翡翠,甚至還有各國國防部趨之若騖的原子能源——鈾礦,沿海更有質地精美的珍珠及珊瑚,這些得天獨厚的寶藏,都是鬼王得以建造根據地的基礎。

  閻裂天,三十歲左右年紀,打從出生時就擁有異于常人的能力,曾經是一代奇人耿崇山的入室弟子,擁有難以計數的財富、難以估量的能力,閻裂天是個絕對可怕的男人,他仿佛來自光明世界另一面——黑暗地獄的最高統治者,俊美無儔的臉上從來不見喜怒哀樂,沒有人能從他眼中讀出任何情緒、沒有人能猜透他的心,這樣一個人幾乎是沒有弱點的,他,讓人打從心底感到畏懼。

  在閻裂天二十三歲那年,就已下定統治世界的決心,他要將所有生命踩在腳底下、他的命令將是所有人類共同遵循的法則。於是,他開始運用島上的資源、展現自己的天賦異稟,在世界各地建造深埋於地底的隱密城堡,創造出一個緊密無間的聯絡網,儘管偵測系統再先進,各國依舊無法探索出這些據點的確切方位,事實上,根本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國土已遭入侵,也還沒意識到人類的未來岌岌可危。

  他的計畫正一步一步實現當中,所有準備工作幾乎已經完成,接下來只要獲得控制人心的能力並透過衛星通訊、電波發射、影像傳導、音波干擾……等現代傳播媒體,就能控制所有人類的思想與情感。當然,人群中必定有人不受影響,這時候駐守在各地的武裝部隊就可以發揮功能剷除異己,直到再也沒有一絲反對的聲浪。

  這項計畫很瘋狂,卻不是不可能達成的幻想,但是就在即將成功之前,那名遭他綁架、擁有控制人心能力的異能者魏時雨,居然在他離開的時候被人救了出去,並且因為不再是處女身而失去他所需要藉助的能力。

  如此一來,他就會放棄征服世界的野心嗎?不,他只會以更瘋狂、更殘忍的手段來達成目的,讓自己在這個世紀未,成為地球上獨一無二的霸主,可以預料人類即將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較之前兩次世界大戰可說有過之而無不及,難道,人類的命運將如預言所示,是一片無止盡的黑暗與血腥?在寂冷的天山山麓,一處悄無人聲的山洞口,繚繞的雲霧中坐著一名滿頭白髮的老者,他就是傳承中國古老占卜法術的奇人耿崇山,石桌上放著歷史久遠的占卜用具——龜甲、獸骨、青銅器、河圖、洛書以及簡陋的八卦圖,占卜到最後,結果已然揭曉,老者蹙緊的眉峰也漸漸鬆開,一抹安心的笑容浮現在他紅潤的臉頰上。

  宇宙中生命形成都有其相生相剋的道理,即使強悍如閻裂天者,依舊無法逃脫這個既定的常規,一名溫柔似水、善良可人的女子,將克制他性格中殘忍暴戾、陰沈晦暗的部分,她是他唯一的救贖,雖然外表弱不禁風,但她堅強而溫柔的內在,將改變所有人類的命運。

  而這名女子,即將出現了……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30 AM

  第1章

  連續幾天大雨,山區的道路顯得格外泥濘,令人寸步難行。魏舒雲努力睜開眼睛,試圖透過阻擋視線的水幕,看清前方的路況,這種天氣實在不適合外出,她應該待在教堂裏靜靜聽著雨聲,而不是跑到外頭來吹風淋雨。在這偏遠的山區,不論交通或醫療都非常不方便,她可千萬別讓自己病倒了,省得造成其他人的困擾,一想到這裏,她更加緊腳步往教堂的方向直沖,如果趕緊脫掉這身濕衣服並洗個熱水澡,應該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跑到一半,她突然發現草叢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著,大概只花了三秒鐘時間考慮,最後她還是決定繼續往前跑,誰知道草叢裏會是什麼毒蛇或猛獸,為了不給自己找碴、不給別人添麻煩,她還是少管閒事比較妥當。

  可是……草叢裏那個黑影如果是個人呢?那人也許是在山裏迷路了、也許受了傷,也許正奄奄一息……她如果不理,豈不是枉顧人命?就這樣跑掉,今後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安心的。因此,已經跑了大約一百公尺距離的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往回走,不論草叢裏那個蠕動的黑影到底是什麼,她都決定前去一探究竟。

  “我的天!居然真的是一個人!”魏舒雲忍不住低呼出聲,有個身穿黑衣的男子躺在草叢裏,周圍的雨水呈現出淡紅色,看起來非常非常像血水。

  “喂,你是不是受傷了啊?”她的膽子並不大,也不敢前去探探那個人究竟傷到什麼程度,眼看他已經不動了,說不定正好咽下最後一口氣。

  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個棘手的問題,就在這時候,細微的呻吟聲從黑衣人口中逸了出來。既然還發得出聲音,表示他還活著嘍?於是她不再猶豫,趕忙彎下身子看看他到底傷在什麼地方。

  “糟了,好像很嚴重!”雖然大雨阻擋了視線,讓她不能仔細看見眼前男子的傷勢,但是他胸口那片連大雨都沖刷不掉的猩紅,讓她看得膽戰心驚。血一直不斷由他體內冒出來,魏舒雲連忙撕下長裙下擺,在他染血的胸膛上用力捆綁,企圖止住血流的速度,為他爭取活命的機會。

  接下來,就是把他送回教堂再想辦法醫治,這麼沉重的傷勢如果不趕快處理,恐怕凶多吉少。可是,憑她一個弱小女子,如何將他帶上山?帶他下山是另一個可行之道,只不過路程多了一倍不止,魏舒雲考慮半晌,決定還是先將他帶回教堂,於是她開始設法將他固定在自己身上,然後拖著艱苦萬分的腳步,以極緩慢的速度,咬緊牙根一步一步往前走。

  然而她終究還是太高估了自己,這個黑衣男人的身形都快有她的兩倍大了,背上他沒被壓死已經是奇跡,怎麼可能還有多餘的體力將他背回去?

  不過,她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尤其這件事關係到一條寶貴的生命,就算會把全身骨頭都壓碎,她也不會將他丟在一邊任他自生自滅。其實她可以先跑回去請人來幫忙,可是放他一個人躺在下著大雨的荒郊野外實在不太妥,而且不久之後天就要黑了,到時候如果找不到他確實的方位,那就真的完蛋啦!所以說,只能靠自己。

  因為這股傻勁與執著,她竟像一頭背負著幾千幾百斤重擔的驢子,任勞任怨將馱載的東西運往目的地,她幾乎是趴在地上匍匐前進,顯得狼狽不堪。

  “你不是舒雲小姐嗎?這個人是誰啊?”住在山地村的原住民阿新,撐著把傘走向回家的路上,他看見前面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背著一個龐大的黑色人影,那模樣說有多怪就有多怪。

  “阿新?謝天謝地……終於……讓我遇到救星了……”魏舒雲幾乎是立刻抬頭,不顧雨水進入她眼睛造成不適的感覺,她只想傳達需要幫助的訊息。

  “這人到底是誰啊?”聽見她求助的聲音,阿新立刻趕過去將那個身穿黑衣的男人移到自己背上,一邊不忘問她這個陌生人的來歷。

  接過阿新手中的傘,魏舒雲將傘撐在那個早已被雨水浸透的人身上。“我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可是總不能見死不救嘛!”

  “舒雲小姐就是這樣,心地善良到過了頭。”阿新揚著爽朗的笑容,與魏舒雲一同走向教堂所在的方向。幾個月前她到這個山地村來,幾乎是立刻獲得所有人的好感,她總是盡心盡力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不管那個人與她是不是有任何關係。

  “你別笑我了嘛!這個人大概跟我有緣吧!不然怎麼會碰巧被我遇上了?”魏舒雲邊說邊試圖趕上阿新的腳步。就算是這麼差的路況、身上還背著一個大男人,原住民們依舊可以健步如飛,相形之下她這個平地人可就遜色多了。

  “要不要我走慢點?”看她跌跌撞撞走得好辛苦,阿新體貼地說著。

  “不用不用,救人要緊,你別管我!”怎能因為自己不濟事,延誤了救人的時間?

  其實,他早就知道她會怎麼回答,於是更加緊腳步往前走,在魏舒雲還沒到這一個村子來以前,他是個冷漠的人,從來不會去關心與自己不相干的事,可是,現在的他卻有了些微的轉變,這也許是受了她的影響。他知道,生命是無比重要、無比珍貴的,生活在地球上數十億人口之中,沒有任何一條生命可被輕忽、可以被犧牲、可以被人冷漠地對待,每個生命都有其存在的價值、都有其生活的意義。

  灰濛濛的天空依舊下著滂沱大雨,天已經快黑了,而他們的救援行動,卻剛要開始!

  小小教堂矗立在青翠的山巒間,看見那幢灰白色建築之後,魏舒雲總算松了一大口氣,阿新的腳步已經顯得有些沉重,不過幸好就快到了。進入教堂之後,她吩咐阿新先將人送進房間,接著就是要趕緊聯絡醫生前來為他診治。

  “奇怪,這電話怎麼打不通?”魏舒雲打了將近五次,每次都是斷訊的聲音。

  “這幾天雨下得太大,電話線全斷了!”琳達修女告訴她這個不幸的消息。

  “這下糟了,修女,教會專用的車子可不可以借給我?再不想辦法幫他治療,我怕會出問題的。”早知道就不該把他帶回山上,但是如果往山下走也許就遇不到阿新,天黑之後如果在山裏迷路了,非但不能救人,恐怕還要賠上自己一條命。

  “不行的,這幾天雨實在下得太大,造成落石坍方,現在對外的交通已經全部中斷,至少要等到雨勢緩和才能派人搶修,如果硬要走那條路,一定會更危險的。”琳達修女連忙阻止她,倒不是太小器不願借車,而是這麼做實在行不通。

  “完了,這下真的完了!我該怎麼辦才好?”萬一那人死在教堂裏,她是不是得負上刑事責任啊?

  “只好先幫他做一點基本的急救,等到對外交通恢復正常之後,再想辦法把他送下山去,現在我們也只能這麼辦了。”琳達修女從櫃子裏拿出急救箱,目前最要緊的就是幫他把血止住,並防止傷口感染,多年來在這個山地村擔任醫療救護的工作,她已經非常習慣為患者處理大大小小的傷口。

  “看來只好這樣了。”總不能讓他流血而亡吧?

  於是她和琳達修女一起進到房間裏,看清楚躺在她床上的那個男人時,她嚇得差點暈過去,縛在他胸膛上那一片純白襯裙全部染成了暗紅色,而他的臉色差到簡直不像還有生命的活人!

  “快點,過來把他的傷口縫合起來。”琳達修女解開襯裙撕成的布條及他身上的衣服,露出一片染血的胸膛。

  “我?你要我幫他縫合?”光是看到那令人備覺觸目驚心的血她就已經快崩潰了,哪還有多餘能耐幫他縫合傷口?

  “快點,再拖下去他的血要流幹了!我的眼睛已經不太能看見東西,除了你之外,就再也沒有別人做這項工作了啊!”琳達修女不是不願幫忙,而是力不從心。

  魏舒雲閉了閉眼睛、強忍反胃的感覺,這個人是她救回來的,她必須對他負責任。

  “我幫你把針線消毒一下,你先把傷口清一清。”交代過後,修女就開始著手準備縫合用的東西。

  “我的天啊!這……這太太太可怕了!”看見那道長達二十公分、橫過整個胸膛的傷口,她簡直快嚇得站不住腳。

  “快點啦!哪還有時間在那邊磨蹭!要不是我眼睛不好,怕清不乾淨,早就自己來了。”琳達修女看見她那副快暈厥的模樣,連忙催促她不要浪費時間。

  “好嘛!”她只好強迫自己勇敢點,為他進行清潔工作,好在那道傷痕不太深,不至於讓她看見骨頭或內臟之類的東西。

  先用乾淨的熱毛巾將他胸膛上那一大片鮮血拭淨,再用雙氧水為他進行消毒的工作,由於醫療器材、設備與藥品都不太充足,她只能以這麼克難的方式為他進行治療。只要放手去做,就會發現其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困難,雖然還是有點想吐,不過她已經可以充分運用曾經學過的護理常識。

  “好了,現在就把傷口縫合起來,再繼續失血下去,他一定會有生命危險的。”琳達修女將針線交給她,緊張地盯著那道不停冒出鮮血的傷口,同時按壓他身上的止血點,儘量減緩血流速度。

  “好!我一定可以辦得到,一定可以!”魏舒雲用力點頭,像是在給自己打氣般,而後接過針線,凝神盯著他的傷口。

  她的手抖得非常厲害,然而她也知道自己必定不能這樣放著他不管,所以儘管害怕,她還是強打起精神、拚命鼓足了勇氣,朝他傷口的右側邊緣開始縫合。感覺冷汗一滴滴滑下她的背脊,但她要自己別去理它,只管做好眼前的工作。

  終於,好不容易她完成了這項艱巨的任務,幫他把傷口縫合完畢。看見那道橫越前胸長達二十公分的傷口上那一個個線頭,她不得不由衷對自己感到佩服。

  “我擔心他身上的血不夠,看他臉色這麼差,怎麼辦才好呢?”流失大量血液,嚴重點的話會造成心臟衰竭,這是非常不好的情況。

  “唉——今天真不是我的日子。”魏舒雲認命地拿起捐血用血袋,在自己手腕處綁上橡皮管,然後將粗大的針頭刺進血管裏,再將橡上管鬆開。鮮紅的血液漸漸流出體外,她幾乎感覺不到痛,經過方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縫合工作,抽血對她來說根本是小意思。

  在這個落後的山地村,沒有現代化設備可以檢驗血型,其他居民或許會很熱心地卷起衣袖捐勢血,但他們多半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在這種情形下,她倒不如犧牲點,捐出她好用的O型血液。

  在她抽血的同時,修女招呼阿新把那名陌生男子身上的濕衣服全脫下來,換過乾淨的床單之後再將他移回床鋪,棉被只蓋住他腰部以下,他的傷口則敷上幫助癒合的藥膏並用紗布纏住。當魏舒雲將捐出的血袋吊在架子上,並以針頭刺入他的血管,急救工作至此總算可以暫時告一段落。

  “你的臉色好難看,快點把這身衣服換下來,然後躺在床上休息一會兒!”看見她那副隨時可能砰地一聲摔倒在地上的樣子,琳達修女連忙攙扶魏舒雲進入自己房間內,要是連她都病倒,到時候麻煩可就大了。

  魏舒雲苦笑了下,經過這一番折騰,她的臉色好得起來才怪。不過說實在,能夠救人一命,就算再累再倦都值得,看見那個陌生男子還有呼吸,還有心跳,她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非常偉大的事。

  他應該會沒事吧?雖然那個男人蓄著滿臉的鬍子,全身上下還有數不清的傷疤,但這畢竟是一條可貴的生命,她願意為他虔誠祈禱,祝他早日恢復健康。

  直到三天后,山區道路才又恢復通車,雖然那個男人已經恢復意識,暫時也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但她還是覺得讓專業醫生診斷過比較好,只是,不論她好說歹說,他就是堅決反對下山。

  “算我拜託你行不行?你要是不小心死在這裏我會很麻煩的。”她其實不是說話這麼刻薄的人,只是她真的說到口水快幹了,他還是完全不理會她的好心好意。

  “放心,我從不給人添麻煩。”閻裂天神色冷漠地望著眼前的女子,她真的知道她在同誰說話嗎?居然把人人警而遠之的鬼王當三歲小孩看待?膽子可真不小!“是喔,從不給人添麻煩,那麼我想請問這位無名先生,你怎麼會到這間教堂來、怎麼會睡在我床上,又怎麼會到現在還留有一口氣?這不全是‘麻煩’別人所造成的結果嗎?”這個人非但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反倒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讓她這個好脾氣的人也禁不住要動怒,她實在非常非常地不高興,他居然連姓名都不肯對她說!

  “我可沒要你出面救我。”看在這條命是她救的分上,他一直保持相當客氣的態度,但是她休想因為這個微不足道的原因,就企圖對他頤指氣使。

  “我是為了你好耶!別這麼難商量行不行?我並不是什麼專業的醫護人員,萬一傷口感染或者導致併發症怎麼辦?我好不容易才將你由鬼門關前救了回來,你怎麼可以這樣輕忽自己的生命呢?你就跟我走一趟醫院嘛,反正對你又不會有任何損失。”再度使用起苦口婆心這一套,因為她發覺對這種人不能硬碰硬,光看他愈來愈陰沈的臉色就知道了。

  閻裂天乾脆躺回床上,眼一閉,將她叨叨絮絮的喃念當成耳邊風,他何時需要人來擔心他生命的安全?俗語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這個標準的禍害怎麼會早早向閻王爺報到?他可是人人望之生畏的鬼王,閻羅王見著他說不定還得退避三舍,哪還有能耐收容他?這個聒噪的女人未免太過杞人憂天了。

  看見他那副根本不想理她的模樣,魏舒雲忍不住挫敗地歎了口氣,就算說破嘴,他恐怕還是不會乖乖聽話,再說她也不是個習慣嘮叨的人,說久了自己都會覺得煩。於是她決定還他安寧,也讓自己少生一點氣,他既然不看醫生,就別勉強他了吧!拖著沉重的步伐,她緩緩離開自己讓給他住的房間,軟硬兼施都行不通,她該用什麼方法才能確保他的身體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健康?

  聽見她帶上門走出去的聲音,閻裂天訝異地睜開眼,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放棄,他還以為至少得再接受兩個小時的口水攻勢,不過這樣也好,他的耳根子可以清靜些。

  臺灣東部的伊霍霍爾山嵐,是個地靈人傑、風水絕佳的好地方,也是他最新選定的根據地,然而懂風水的不是只有他,那處“龍穴”早就有人相中了,於是他不擇手段混進敵方陣營、毀去他們的防禦並加以接收,原以為大事就此底定,沒想到卻在不留意的同時遭受敵人襲擊,他拚了命逃往附近山區,直到擺脫敵人才喪失意識,如果不是魏舒雲這個小女人救了他一命,他說不定早就命喪荒郊野外!這筆帳他一定要加十倍代價討回來,那個膽敢召集十來名高手圍攻他一人的混球,不久後就會知道得罪鬼王是多麼不智的舉動。

  正當他想得入神,一連串腳步聲傳進耳膜,接著門從外頭被打了開來。

  “怎麼又是你?”這女人到底煩不煩啊?都已經說過不去醫院,她聽不懂人話嗎?

  “既然你不看醫生,那麼我只好勉為其難幫你換藥,我可不願意床上躺著一具死屍,晚上會作噩夢的。”原來她只是出去拿今天剛從山下運上來的醫療用品,並不打算就此放他自生自滅。

  魏舒雲拿出一管點滴、一排針劑及一些藥品,看樣子是來充當白衣天使。這時候他才第一次正眼看她,這個女孩子雖然沒有嬌媚豔麗、傾國傾城的容貌,卻有一種令人忍不住想接近的特質,吹彈可破、宛如稀世美玉的肌膚,配上清純秀氣、細緻典雅的五官,別有一番動人韻味。

  她的表情好認真、她是真的關心他的安危,所以這次他沒有拒絕她提供的醫療,安靜地讓她在他手臂上注射點滴,還聽從指示服用那些藥丸。生平第一次有人關心他,這讓他心頭產生一種極度複雜的情緒,連自己都弄不清那種紛亂的感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可以安靜地睡覺了,我會在這裏守著你,直到這瓶點滴打完。”魏舒雲揚著笑容的雙頰,是玫瑰般的色澤,他這麼配合,似乎取悅了她。

  這種感覺真的是非常奇怪,她的笑容竟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什麼偉大事業的英雄,清水一般的臉兒因為這燦爛的笑顏,變得更加生動、更加迷人,讓他的心跳變得極不規則。

  “快點睡啊!生病的人需要多休息,我會在這裏看著,保證不會離開一步。”

  看見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魏舒雲再一次承諾,以為他欠缺安全感。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有股想笑的衝動,他居然會被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女人仔細安慰、再三保證,她真的是很天真哪!不過,他當然沒有笑,幾乎是打從有記憶開始就不曾笑過,這麼陌生、這麼高難度的表情,他完全做不出來,即使那只是輕微的牽動嘴角。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命運的轉盤,看起來似乎是單獨而自律,其實當生命開始運行,就免不了要與別人發生重迭、產生交集,才能成為一個複雜而多變的人生。

  沒有人,是生來就註定孤獨的,上天對待任何人都是一樣公平,所以人們有了自己命中註定的伴侶,而這是無法逃脫的宿命。

  在閻裂天三十歲、魏舒雲二十二歲這一年,他們的生命產生第一次交集,命運轉盤互相牽動,今後將影響彼此心靈與感情的每一條思維。

  而時間,將會證明一切。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32 AM

  第2章

  早知道自己的臉上不適合掛著笑容,他也不屑別人扯動嘴角開懷地暢笑,總覺得那是個非常虛偽、非常做作的舉動,然而,在目睹魏舒雲真誠甜美的笑容之後,他的目光竟然習慣性地追逐著她,將她唇畔綻放的每一朵笑花仔細收藏起來,當作心裏最溫柔的寶藏。

  很難相信會有像她這樣的人,就算對她擺出冷淡漠然的神色,她還是一樣對他關懷備至,她就像生活于光明面的天使,而他,則是存在於黑暗面的惡魔。對比強烈,竟讓他的心產生不安,所以閻裂天更堅決封鎖一切心湖的波動。

  “玄,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魏舒雲帶著一臉笑容蹦了出來,拉著他的手臂像是拉著鄰家大哥哥,感覺非常親熱。

  玄,是她為他取的名字,她說“玄”就是“黑色”,正是他給人的感覺。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他真的很想笑,她倒是很瞭解他啊!於是“玄”就成了他的代稱,叫著叫著,竟也覺得非常習慣。

  “你又來煩我了。”閻裂天若有似無地歎了一口氣,這個小妮子總是喜歡和他說說笑笑,一點都不怕他,說實在他很懷疑自己是不是換了另一張臉,通常看見他的人,很少能與他對視這麼久,更遑論與他像是一點距離都沒有地開玩笑,這個小女人,真是太特別了。

  “別這麼說嘛!我只是臨時有事要到山下去,能不能讓你幫我代今天的課?我看你的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應該不會造成你太大的困擾吧?”這個要求一點都不過分,他在這個地方白吃白住那麼多天,理所當然要付出一點“租金”,而這個“租金”就是借她“利用”一下,很合理吧?

  “你可別搞錯了,我並不是什麼慈眉善目的人,老師這個行業絕對不適合我。”事實上他才懶得對那些個小毛頭浪費口水。

  “才怪,我知道你只是面噁心善,你一定可以讓小朋友學到更多他們平常學不到的東西,不管啦!反正這件事就交給你,我真的有非常要緊的事必須下山一趟,你就讓我拜託一下嘛!”一開始她也是有點怕他的,但是相處的這幾天內,她發現他其實只是不太愛說話,其他的一切都好。

  “千萬別這麼形容我,你不知道的事還多得很。”閻裂天臉色一暗,他怎麼會忘了自己的身分、自己的性格,像她這種還沒體驗過現實殘酷的小女孩,是絕對絕對不會瞭解他的。

  “你別老是這麼難商量行不行?就連幫我代一天的課你都不願意嗎?”她臉上熱切的表情瞬間降溫,他老是讓她嘗到挫敗的滋味,想想就覺得自己真不值,救回一個陰陽怪氣的人物。

  “你幹麼裝那種表情?”她愁眉苦臉的模樣真難看,他一點都不喜歡。

  “什麼表情?我只是對你很失望,這樣也不行嗎?”魏舒雲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有氣無力地掉頭往教堂左邊的門走出去,看樣子她只好找別人幫忙了。

  “我又沒說不幫,你少給我裝那副德性。”說出口之後他突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他幹麼沒事找事做!

  “你說什麼?哇——你的意思是肯幫我代課嘍?”魏舒雲突然回過頭,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像是生怕他會反悔似的。

  “我……好吧!不過話可是先說在前頭,你的學生要是被我嚇呆了,本人一概不負責。”他可沒有自信能帶好一群活潑難纏的小鬼,說不定到時候會乾脆將他們全部敲暈好圖個平靜。

  “這……不會吧?我已經跟他們事先說過了,我說玄哥哥看起來雖然可怕了點,其實是個非常好的人,你千萬不能讓我漏氣哦!”老實說她是有點擔心啦!不過總得給他一個機會嘛!也許他很有當孩子王的本錢也說不定。

  “你倒是挺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他的部下如果敢這麼要求他,不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才怪。

  “好啦、好啦!總之我信任你就是了,這樣我可以走了吧?好不容易讓‘同信’企業董事長答應捐款幫助山地村的孩子,我可不能錯過這次機會,所以先走一步嘍!”她現在可是身負重任,絲毫輕忽不得,雖然他們是約在下午一點,離現在還有好長一段時間,但先出發總是比較好,說不定看在她這麼誠懇的分上,他會多捐一點。

  於是,他就這麼樣地變成臨時代課老師,對他來說,這是作夢都想不到的事。

  魏舒雲開著車,和琳達修女一起下山去了,而這個教堂的當家主事者,居然變成他這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挺奇怪的。

  幸好她沒要求他刻板地教授國文、社會、歷史等課程,從小在國外長大,他認得的中國字實在沒幾個,若要他教英文、數學、自然等科目,依那群小毛頭的程度,不必說一定是聽不懂的。這樣的話……他要教些什麼才適合呢?

  當閻裂天走入教堂附設的教室時,心裏還在考慮著教什麼東西才會引起小孩子的興趣。

  在還沒進教室之前,他可以聽見將近二十個小孩形成的恐怖噪音,但是當他出現在前門,所有正在吵鬧的小傢伙立刻停止騷動,擠滿人的小空間裏居然一片鴉雀無聲,雖然這種情形他早就預料到,但是親身經歷之後,才知道這感覺原來是那麼樣的令人不爽,他知道自己長得有點嚇人,但他們也沒必要看見他像看見鬼吧?

  “班長是哪一個?”閻裂天以平板、不帶感情的聲音對著孩子們說話,態度雖然說不上慈祥和藹,但對他來說已經算是高難度的表現了。

  “我……我就……是。”一個看起來聰明伶俐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舉起他那本來就不怎麼長的手臂,若不仔細看,還不會發現他已經舉起手了。

  “現在由班長帶隊,所有人到教堂外面集合。”看來他不適合在課堂內教課,這些孩子一見著他就嚇得魂不附體,教得下去才怪。

  聽閻裂天這麼一聲令下,所有人莫不遵照他的指示行動,原本集合都要拖拖拉拉費上老半天的工夫,現在居然可比訓練有素的軍隊,二十個人的小團體看起來像極了接受軍事訓練的新兵,而他則是負責所有事務的最高指揮官。

  這種情形他一點也不樂見,雖然訓練手下時他一向要求非常嚴格,可是現在他的身份是老師,既然是老師,教學的模式不該是這麼嚴肅吧?

  到教堂外之後,他從後側竹林裏截了幾枝竹子,接著拿出隨身攜帶的獵刀仔細將葉子削掉並剖成兩半,拿在他手上的那把獵刀看起來異常鋒利,還閃著淡淡的藍光哩!孩子們一時之間不敢靠得太近,但是他熟練的技巧實在吸引人,那把刀子像是有它自己的生命似的,將原本直挺挺的一管竹子變成好幾條細細的竹簽。

  他們實在很好奇,這個臨時的代課老師到底要做什麼,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移動的,總之到最後所有人全都圍向閻裂天。

  他削著竹枝的表情是認真的,雖然一句話都沒說出口,卻教孩子心中升起一抹無以名之的崇拜。他不光只是將竹子削成細簽,而是將其中比較粗的做成弓、比較細的做成箭,全部處理妥當之後,再從身上拿出一盒玻璃纖維製成的細繩綁在弓的兩端,竹子比一般木頭更具有韌性,因此一把把有著完美弧度的竹制弓產生了,閻裂天手上那把獵刀繼續揮動著,一枝枝造型優美的箭也隨之成形。

  所有孩子全瞪大了眼睛,雖然這個代課老師有種讓人不寒而慄的特質,但是他做出來的東西實在太正點了,讓人忍不住想拿過來瞧一瞧。

  接著閻裂天再將弓箭的細部加以完成,一共是十把弓、五十枝箭。

  “好了,現在你們知道老師要教的是什麼東西嗎?”唉——同這些孩子說話真累,還要刻意降低自己的水準。

  “知道!我們要學的是射東西。”

  “可以射小鳥嗎?”

  “老師做的弓箭是要送給我們的嗎?”

  “老師是不是神射手呢?”

  一時之間眾多聲音紛至杳來,此刻他還真希望恢復剛開始的鴉雀無聲,至少這樣耳根子可清靜些。

  “因為老師沒那麼多時間,所以只做十副,現在開始分配兩個人一組,你們可以輪流玩。”這是最好打發的方法,小孩子就對這種玩意兒感興趣。“隨便你們要射什麼都可以,但是千萬不可以對著人,萬一弄傷眼睛可不是鬧著玩的。”不交代清楚的話,說不定會惹更多麻煩,到時候他想清靜也清靜不了。

  雖然他們還是有點怕閻裂天,但是沒有人能拒絕弓箭的誘惑,當他們戰戰兢兢從他手中接過令人垂涎的新奇玩意兒,就立刻開始分散開來玩自己的遊戲。有人在樹上釘了一個紅心,但是不論他們怎麼努力,就是沒人射得中。

  “老師,你可不可以示範給我們看?”能製造出那麼精巧的東西,他射箭的技術想必也挺棒,小女孩忍不住想見老師大顯身手,看多了同伴們破爛的技術,她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這個酷老師身上。

  “可以。”只讓他們自行練習似乎不太像老師該有的作風,應該讓他們瞧瞧什麼才是真本事。

  閻裂天拿起小女孩交給他的小弓箭,幾乎不用瞄準,一箭射出——正中紅心。

  他隨便露出的這一手,立刻在小團體中引起廣大迴響,他的位置離他們顯然遠多了,卻能如此精准地命中目標,在他們眼中,他已經可以稱得上傳奇人物。

  “老師,換我的。”另一個小朋友遞上自己的箭,期待老師再一次將箭射在紅心的範圍內。

  他沒有拒絕,只是閑閑地將每一枝箭射出,到最後,五十枝箭全部占滿紅心的範圍,有些是迭在別的箭上頭,他幾乎可算得上是百發百中,沒有一枝失誤。

  小朋友們毫不吝嗇地給予掌聲,所有人全將閻裂天當成英雄偶像崇拜著,雖然他心裏沒多大的感覺,不過值得安慰的是,他這堂課教得還不算太差。

  這麼折騰下來,已經到了午餐時間,閻裂天宣佈下課,等到午後一點再繼續他們的課程。

  吃過魏舒雲一早就準備、已經有些涼掉的芋頭粥,閻裂天坐在樹下閉目養神,幾乎不曾享有這般寧靜優閑的午後,他竟有點想在這樣的環境下長期生活,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呢!

  他一直閉著眼睛,但卻沒有真正睡著,聽著微風輕輕拂過樹梢的聲音、感受日陽和煦撒在身上的溫柔,他的心竟有點醺然欲醉……這是不該有的沉迷,只適合生存在黑暗地底的鬼王,永遠不能在陽光底下活得逍遙自在,但是現在他完全不想理會所謂的該不該,只是單純地想放鬆,如此而已。

  就讓他於再度沉入黑暗之前擁有短暫的光明、讓他感受一下自然的律動,對他來說這大概是絕無僅有的機會了,說實在,他還真有點珍惜哩!

  結束拜訪的行動,魏舒雲興高采烈地開著車返回教堂,把車子隨便一停,人立刻跟著跳下車,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告訴所有人,他們將會有一個全新的圖書館。

  遠遠地,她就看見她的學生們圍在閻裂天身邊形成一個圓,看樣子他們相處得還不錯,再仔細點看,他居然是在教他們射箭,這讓她覺得非常有意思,突然想起一個好點子,魏舒雲重新回到車上,將買上山的一袋蘋果從後車廂提了出來。

  “玄,我也要玩,看你能不能射中這顆蘋果。”魏舒雲拿出其中一個放在頭頂上,招呼閻裂天看向她這邊。

  “不怕我不小心弄出人命來?”雖然他的箭術一向高明,可是人有失手馬有亂蹄,會發生什麼意外很難說。

  “才不會,我相信你。”曾經在電視上看過這一幕,她一直很想嘗試看看,現下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不好好把握實在太可惜了。

  “那我射嘍!”他邊說邊把箭射出去,說聲未落,竹箭已經穿透蘋果凝在她的頭頂上。

  “哇塞,真不是蓋的,玄,你好厲害哦!”雖然心臟跳得有點激烈、心情有點忐忑,不過實在太驚險、太刺激了,魏舒雲拿下頭頂上的蘋果咬了一大口,發覺這個蘋果似乎特別好吃。

  “我也要、我也要!”一時之間人聲鼎沸,小朋友們早見識過他百發百中的功夫,對他當然充滿無比的信心,加上小孩子原本就不太懂得什麼叫做害怕,紛紛要求他進行這個高危險的動作。

  所有人全排成一排,各由魏舒雲手中接過一顆蘋果,看起來好不壯觀。閻裂天拾起地上的箭,將之扣在弦上,拉滿弓之後幾乎沒什麼準備就射了出去,而每一箭都安安穩穩標中蘋果的中心點,這是一堂別開生面的課,所有人對閻裂天的崇拜登時升到最高點。

  每個人都有一顆被箭穿透的蘋果,就連琳達修女也有,當然年事已高的她是不會自願當靶,而是由魏舒雲出面幫她奪得這顆與眾不同的蘋果。

  當所有人開開心心啃著手上的蘋果,今天的課也正式告一段落,對這些小孩子來說,閻裂天或許仍是個不好親近、看起來很詭異的男人,但是這堂課卻早已在他們小小的心靈中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

  “玄,你也吃一口吧!因為買得不夠,你只好委屈點和我共用一顆蘋果。”魏舒雲將蘋果湊到他的嘴邊,他原想拒絕,但最後還是咬了一口,他實在不想掃她的興。

  “你要辦的事還順利嗎?”閻裂天閒適地坐在樹底下,現在已經到了傍晚時刻,天邊飛著幾隻歸巢的鳥兒,他突然有了與人聊天的興致。

  “是啊!林老闆答應出資幫我們蓋一個小型圖書館,還有許多教學媒體也會提供給我們,真的好高興喔!”她也學他靠著樹幹,方才玩得太投入,竟然忘了把這件事告訴她的學生,不過明天再說也是一樣的。

  “我一直不明白,做這些事對你來說有任何好處嗎?包括把我帶回教堂,你是不是期望我會給你什麼報酬?”在他的觀念裏,每個人不管做什麼事都會有目的,而這個目的通常與自己的利益有絕對的相關性。

  “為什麼你會這樣覺得呢?我認為可以幫助別人是非常有意義的事啊!這表示我很幸運,還有足夠的能力讓別人過得好一點,至於帶你回教堂,那是因為我們很有緣,難道你不是這樣認為嗎?”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總覺得他似乎把人心想得非常邪惡、非常現實。

  “是你太天真,還不明白人性的黑暗面。”而他卻已經嘗得太多、瞭解得太深了。

  “你別這麼說……”她才剛說了一半,就看見閻裂天從草地上站了起來。“你……要去哪里?”

  “我該走了。”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他的語氣是沉重的,他與她永遠是兩個不同世界裏的人,註定不會產生交集。她是如此地單純、善良、甜美,與他這個一身血腥、滿臉陰沈的人一點都不配,也許是不想破壞她真誠可人的美好,也許……

  是害怕自己在無形中受到她的影響,遺忘了自己與生俱來殘酷的本能,所以,他必須離開。

  “我送你。”她居然沒有太大疑問,像是早就料到他會突然告別。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離開?”如果她問的話,他也許會告訴她也說不定。

  “沒必要問,我知道你遲早有一天會離開這個地方,你不是個能屈就于平凡的人,這裏一點都不適合你。”雖然他給人的感覺陰沈又冷漠,但他註定是個天生的領導者,也許在她的潛意識裏,一直在等待著他向她道別。

  閻裂天緩緩回過頭,仔細打量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出於自己的錯覺,他一向封閉的心靈似乎被她窺伺了一小部分。

  “我就送你到山路轉角那片楓樹林,好嗎?”她坦然接受他的審視,那一抹注冊商標似的招牌微笑,又在她的唇畔蕩漾出一圈一圈動人的漣漪。

  他一言不發地往前走,沒有拒絕她的提議,也許,是真的希望她送他一程吧!

  兩個人的影子,淡淡投射在黃昏的山間草地上,他們行走的速度說來實在有夠慢,感覺上就像企圖延緩即將到來的別離。

  “你救了我一命,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我會答應你一個要求,就算要付出這條命才能辦到,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閻裂天從不輕易允諾別人,但是只要話一說出口,就不會反悔。

  “是嗎?那我可真要仔細想一想,可不可以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告訴你?”其實她根本不想索取救他一命的報酬,這麼說只是為了減緩離別的苦澀,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只有短短半個月,但或多或少總是會有感情,捨不得是正常的。

  “下次見面?你確定我們還會再見面?”如果真能再度遇見她,他還能如此輕易地放手嗎?

  “誰知道呢?人生何處不相逢,說不定我們過幾天就又碰面了。”在她心裏,應該是這麼希望著。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絕對不會放開你的。”也許到時候受到他邪惡細胞的影響,會使她的性格產生嚴重扭曲;也許反倒是他受到她的潛移默化,產生不同於以往的轉變。不論如何,只要上天再度安排他們重逢,他就打定主意要擁有她一生一世。

  愛情的產生當真沒有任何道理可說,一向不將任何事物看在眼裏的他,竟會在這片荒蠻的山林間遺失了一顆專屬於愛情的心。然而早已決定的事不容更改,他還是會離開,即使她已經擁有他的心。

  “你說什麼啊?”剛好有幾隻蜜蜂飛過耳畔,為了揮開它們,魏舒雲並沒有聽清楚他說話的內容。

  他沒有再一次說出自己的決定,來日他們倘若能再度重逢,就算她不答應,他也會強行帶走她。

  “好快,怎麼一下子就到楓樹林?”她已經儘量把腳步放慢,但目的地終究還是到了。

  “你可以回去了。”閻裂天淡淡地說著,常聽人說離別的場面最是教人心酸,他可不想在這樣的氣氛下與她分手。

  “不,我就站在這裏看你走,等到看不見你,我就會回去的。”也許今日一別再也沒有相見之期,她不想這麼輕率地道別。

  “那麼,再見了。”閻裂天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這一刻,相信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等一等,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魏舒雲連忙拉住他,取下一直掛在她身上的白金十字架,踞起腳尖為他戴上。

  看見她送給他的東西,閻裂天忍不住笑了,送給地獄的鬼王十字架,是要將所有孤魂野鬼渡化上天堂嗎?她真的是非常天真啊!

  他的笑容讓魏舒雲看呆了,她還以為這個人是不會笑的哩!原來……原來他還是個正常人嘛!

  “這個十字架我收下了,但是你可別指望我會改邪歸正。”將十字架放進衣領內,這一次,他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望著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崎嶇的山路上,魏舒雲竟有股揮不去的惆悵與失落,但她很快地要自己打起精神,人生中的悲歡離合原就是避免不了,如果真有緣,他們一定會再度聚首。

  等到他們相逢的那一天,她應該要求什麼樣的報酬呢?嗯……這個問題她要好好想想,到底什麼才是她最渴望擁有的,說實在,到目前為止還沒認真想過哩!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33 AM

  第3章

  一年後從來沒想過,再次見面會是在那樣的情景之下,他非但沒有帶走她,卻反而在最短時間之內飛也似地逃走了。

  還清楚記得槍口原是朝著魏時雨,而就在自己扣下扳機的那一刹那,她朝子彈射擊軌道直沖而來的模樣,他看見魏舒雲染滿鮮血的肩膀、他看見她倒在地上蒼白著一張臉,消音手槍所發出來極輕微的響聲,竟在他的耳中回蕩成震天價響的雷聲,轟得他幾乎心膽俱裂。到現在,他持槍的手還微微發著抖,閻裂天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那仿佛染著魏舒雲鮮血的右手,那片豔紅似乎不斷不斷地由他手中湧現,朝他席捲而來、擊碎了他所有的理智。

  為什麼她會在那裏?為什麼她會心甘情願替魏時雨挨了一槍?只怪自己沒有事先查明清楚魏舒雲和魏時雨雖然沒有血源關係,卻有姊妹之名,當然更有可能同住一屋簷下,只是他到現在還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失手傷了她,那簡直……簡直快逼瘋了他!

  他追蹤的對象魏時雨,是個異能者,擁有洞悉人心的能力,她還能進一步操控人類的思想與感情,並可追溯過去、預知未來,因此她是他用來操控世界的一顆非常重要的棋子,前陣子好不容易逮著她,卻因為自己的輕忽讓她有機會逃走。他到魏家來就是要帶她回去,沒想到魏時雨卻因為早已不是處子之身,而失去他想獲得的能力,於是,他起了殺人的念頭,因為她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而且她知道太多與“鬼城”相關的秘密,絕不能讓她繼續活在世界上。

  不該放了她的,倘若今天沒有除掉魏時雨,往後就再也沒機會了,因為他絕對不重複殺同一個人,可是……當時他因為誤傷魏舒雲整個人可說掉了三魂七魄,根本沒想到必須再補開一槍以絕後患,反而像只喪家犬般,以極快的速度逃出魏家大宅。

  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會傷了她,傷了那個他朝思暮想整整一年的小女人,從來不曾起過波瀾的心,竟因為看見魏舒雲癱軟在地上的模樣,疼痛地讓他幾乎要以為那發子彈正中的是他的心口。不,比那還痛上許多,他徙不將肉體上的疼痛當一回事,就算真有一子彈擊中心臟,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而現在,他幾乎要因為她蒼白的臉色而瘋狂、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雖然事情發生至今已經三天了,他腦海中依然不斷重複她中槍的那一幕,他一定得去看看她才行,雖然沒有打中要害、不必擔心會有生命危險,但他仍然必須親自去確定她平安無事。

  閻裂天在最短的時間內,透過“鬼城”情報網調查出臺北市當天入院的傷患名單,也一併將她所有的資料詳細閱讀過一遍。他終於知道她和魏時雨是什麼關係,也知道她為什麼不顧一切擋下不長眼的子彈,既然魏舒雲那麼愛護姊妹,他可以答應不再找魏時雨的麻煩,但是,交換條件是要她拿自己當替代品,依他對她的瞭解,這個心地善良到不可救藥的小女人,是絕對不會拒絕他的。

  睽違一年之久,他一直在等待與她見面的機會,好幾次忍不住想沖回那座位於東部偏遠山區的教堂找她,卻一次又一次忍了下來,他不想刻意造成兩人的重逢,而是靜待時機與她再續前緣。

  雖然這次意外讓他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但也因此讓他實現了擁有她的渴望,心裏或多或少是有點興奮的,只是她的傷減低了相逢的喜悅。

  去見她吧!事隔經年,她是否還記得他?

  寂靜的午夜,病房裏顯得格外冷清,所有人都睡了,只有她還醒著。

  魏舒雲皺了皺眉,肩上疼痛的傷口讓她睡不著覺,不想在這麼晚的時段吵醒別人為她注射止痛劑,只好忍痛瞪著漆黑的天花板,突然,她看見走廊外微暗的燈光透過門縫照射進來,隨即恢復原來的黑暗,感覺上像是有人從外頭把門打開,再將門關起來。

  她一定是痛昏頭了,居然以為門會自動打開!正想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一覺,卻在這個時候聽見一連串的腳步聲,朝她的病床逐步接近。

  “請問……是護士小姐嗎?”這麼深的夜裏還會在病房內走來走去,除了醫護人員大概不會有別人了,只是,對方為什麼不開小燈呢?

  過了半天沒人回話,但她可以明顯感覺出有人站在她床前,而且目光灼灼地審視著她,令她的神經不由得緊繃起來。“到底……是什麼人?”她的聲音裏多了一絲恐懼。

  “你該知道我是誰。”一個低沉的、幾乎沒有起伏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室內一盞小小的燈光隨即亮了起來。

  就著昏黃的燈光,魏舒雲認真地打量起站在她床前的這個人,一個男人——她確定沒見過的男人。“對不起,我不記得曾經見過你,你是不是……認錯了?”

  當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閻裂天眼神複雜地閃了閃,在她尚未發覺之前,他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將所有情緒隱藏在冷漠的面具底下。“你不認識我,也該認識魏時雨。”

  “我的天!你是……你是……”不會吧!殺人不眨眼的鬼王怎麼會找上她?難道是因為她壞了他的好事,所以特地來結束她的生命?“我是閻裂天,相信你早該知道我的名號才是。”雖然他的眼神平靜無波,一如以往他不願讓人窺伺時所刻意裝出的漠然,但他的內心其實正波濤洶湧。魏舒雲不記得他,她居然不記得!這一年來,他從未將她遺忘,早在她奔向子彈的射程時,他就已經認出她來了,然而,她卻只將他當成一個過客、一個不必費心去記憶的男人。

  “你……想做什麼?我聽說你絕不重複殺同一個人,既然是這樣,你來這裏有何貴幹?”心裏其實快嚇死了,但她仍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企圖讓他打消對付她的念頭。

  “我當然不會殺你,你對我來說可是非常有用途的,怎麼捨得太早送你去見閻王呢?”雖然她不記得他,但是想帶走她的心意仍然不改。

  “我會有什麼用途?”這倒奇怪了,她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怎麼能為他所用?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要得到魏時雨,也該知道你們兩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出生,既然她有預知人心的能力,你也該擁有這份僭能,只是還沒接受開發。”其實不是這樣的,魏舒雲根本沒有魏時雨那種追溯過去和預知未來的能力,雖然出生時段只差一個多時辰,但是只要一個條件不符合,就不能造就特殊的能力,他這麼說主要是為了有個藉口帶她走。

  “我……我不可能的啦!”這下可好,他若真要帶走她,她反抗得了嗎?

  “可不可能由我來決定,我要你現在就跟我走。”閻裂天傾身向前,將魏舒雲由床上抱到自己的懷中。

  “你……我要喊救命了,快點把我放回床上!”接觸到這個詭異的男人,魏舒雲立刻想掙扎,還沒忘記自己肩上的傷是拜誰所賜,她怎麼能讓自己陷入虎穴?萬一被他擄走,她可不確定自己還有命可以活著回來。

  “如果不怕傷害到其他人,你可以儘量叫沒關係。”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她善良的本性,以此要脅,魏舒雲絕對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她曾經聽魏時雨說過,鬼王閻裂天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心比石頭還硬、血比冰水更冷,為了避免累及無辜,她最好還是乖乖聽話。

  “你不說話是表示願意跟我走了嗎?”果然不出所料,她寧可自己涉險,也不願別人為她犧牲。

  “我如果說不,你會答應放了我嗎?”雖然希望不大,她還是企圖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不會。”此次前來,他已經決定將她永遠留在身邊。

  “你說我對你有利用的價值,這是不是表示,我暫時不必擔心自己會死在你手上?”魏舒雲故作輕鬆地開口,曾經聽時雨講述被閻裂天囚禁的那段日子所嘗到的恐怖滋味,她要是不說些話來緩和氣氛,恐怕會忍不住嚇暈過去。

  “你不必擔心會死在我手上,別忘了,我永遠不會重複殺同一個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他也不在乎,獨只有她不能死,因為她要陪著他,在他還沒死之前,任何人都休想奪走她的生命。

  “那麼,我可以問你,你要帶我到什麼地方去嗎?”雖然他看起來怪陰沈的,不過她相信他不會說謊,心裏的不安已經消失了大半,只要命還在,總是有機會逃跑的。

  在那一瞬間,他的心思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一年前那短暫但悠閒的時光,在那個時候,她老愛拉著他的手臂,試圖讓他加入她帶領的活動裏,那個時候的魏舒雲一點都不怕他,而他就是因為這一點開始了對她的思念。

  “我這樣突然失蹤,爸媽會擔心的,你至少讓我留張紙條好不好?”魏舒雲滿含希望地打量他,雖然他會答應的機率非常渺茫。

  “沒有那個必要。”閻裂天毫不猶豫地拒絕,抱起她輕盈的身子,邁開腳步往外走了出去。

  魏舒雲若有所思地打量這個抱著她的男人,根據時雨的說法,閻裂天是個標準的野心份子,成天妄想統治世界,如果他的確擁有常人所沒有的能力,那也許不只是個幻想而已。原本想逃的念頭非常旺盛,但是現在她改變主意了,她想看看他究竟會以什麼手段來顛覆世上既定的規則、把自己推上最高統治者的寶座,在必要的時候,就算犧牲性命,她也要阻止他瘋狂的行為。

  也許是有點高估自己,但她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如果她能感化他、讓他變成一個正常人,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如果她的努力完全失敗,至少她還是最有機會破壞他計畫的人。好吧!她就暫時跟在他身邊一陣子靜觀其變,雖然她的外表看起來是瘦弱了些,但她其實很堅強也很有毅力,她會盡一切所能來阻止他不合理性的舉動。

  總會想出方法解決,這是她給自己的任務!

  離開醫院之後,魏舒雲被閻裂天帶往位於臺灣東北的基隆港,軍艦旁泊著一艘古式風帆,上頭還站著幾名身著古代水手服的高大男子。

  “我的天,居然是帆船!我沒看錯吧?”這種豎著高高船桅、布帆迎風擺蕩的古代商船,她只在圖片上看過,從來沒想到居然可以親眼目睹,她真要以為自己穿越時空來到中古世紀哩!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錢,沒有什麼是辦不到的。”閻裂天將她放在一張舒適的躺椅上、將披風解下覆在她身上,吩咐手下解開系在岸上的繩索後,回到船頭親自操控木制的大型舵輪。

  黎明第一道曙光,由海平面下漸漸地往上升起,淡淡的光量投射入深沉的大海與幽靜的蒼穹裏,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東方已經浮現淺淺的魚肚白,海面上也閃著粼粼波光,下一刻,陽光已經籠罩了海與天,黑夜與白天正式交換場景。

  這種感覺是特別的,在這艘古味十足的帆船上,她與這個說得上陌生的男人一起迎接朝陽,那些水手早在接應他們之後退了下去,她眼中所見,就只有他一個人。魏舒雲不覺失神地望著閻裂天,她看見他依舊面無表情的側臉,那雙銀灰色的眼眸雖然美麗但卻毫無生氣,全身上下,大概就屬那頭被風吹得淩亂不堪的黑髮最具生命力。

  看著他掌舵的模樣,仿佛早就適應飄搖的海上生活、早就習慣迎著風遙望無垠無涯的大海與藍天,感覺上有點孤獨,卻又不肯讓人靠近,他讓她想起另一個擁有相同特質的男人,那個在一年多以前曾經短暫相處半個月、她稱之為玄的男人。

  不可能的,她一定是昏了頭,閻裂天怎麼可能是玄?玄的眼睛是黑色的、蓄著滿臉絡腮胡、臉色蒼白憔悴,身材顯然也瘦多了,所以他們絕對不是同一個人,再說如果他是玄,絕對不會這樣待她,雖然玄看起來老是一副不太想搭理人的模樣,但其實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而閻裂天,是個冷血無情、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怪異傢伙,不否認他確實有一張俊美無儔、足以比擬最完美雕塑作品的臉,但是那張臉太僵硬了,好像戴著面具似的,感覺一點都不真實,這樣的他,令人不安。

  風帆行駛的速度跟現代化汽艇、油輪當然不能相比,但是這艘龐大噸位的帆船搭起來舒服極了,不但平穩而且沒有現代船隻排出的油煙廢氣,讓她的胃不至於翻攪不休,她眼中所見是美麗廣闊的景色,耳中所聞是海風吹動布帆所發出的喇喇響聲,她的心情突然大好,完全拋開被綁架的陰影,好像自己其實是來度假似的。

  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肩上不受歡迎的疼痛,方才因為神經繃得太緊,一時忘了肩上的槍傷,但是當她心情放鬆後,疼痛的感覺立刻回籠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傷口上正緩緩滲出血來,她的臉色蒼白,緊咬唇瓣強忍不適的疼痛,這時候她終於知道時雨為什麼一提到閻裂天就咬牙切齒,他居然不顧她的傷勢將她帶出醫院,簡直不把人命當回事嘛!

  “你怎麼了?”由眼角餘光注意到她僵硬的模樣,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很痛……”對於她的痛楚,他會好心地施予同情嗎?

  “哪里痛?”看見她毫無血色的容顏,閻裂天忍不住走向前去察看。

  “肩膀。”她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這些話,愈來愈難忍受的痛楚,已經讓她整個五官糾結在一起。

  “我看看。”不由分說將她抱了起來,閻裂天坐在她方才坐的躺椅上、將她安置在自己膝上,拉下他為她覆上的斗篷,檢視她肩上的傷口。

  天知道當他看見那片血紅的時候心裏是多麼多麼地捨不得,他在心裏狠狠詛咒自己,居然忘了她身上還有傷,硬是把她帶上船來!這艘船上沒有現代化的醫療設備,因此他只能借島上特製的治創藥來外敷,同時注入自己的內力來減輕她的疼痛,閻裂天不假思索地拉下她身上所穿著的院服,並以最輕柔的手勁拆下她傷口上的繃帶。

  “你做什麼?很痛的耶!”就算力道再輕,還是無法避免扯痛了她,魏舒雲忍不住痛叫了聲,眼淚差點跟著掉下來。

  “別亂動,等一下就不痛了。”他寬大的手掌輕輕按住她的肩膀,魏舒雲立刻感覺有一股暖流透進體內,疼痛的感覺消失大半,她糾結的五官也逐漸放鬆、回歸原位。

  “還覺得痛嗎?”當他收回手時,輕輕地開口問她。

  “不會了,你是怎麼辦到的?”實在太神奇了,她轉過頭看著自己的肩膀,居然輕鬆得跟沒受傷之前一模一樣。

  閻裂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逕自將她抱向船內的艙房。“睡吧!”知道她一整晚沒睡,眼眶底下早已佈滿疲倦之色,為她蓋好被子之後,他說了這兩個字,然後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你……你在這裏……不太好吧?”她可是還沒出嫁的黃花大閨女,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和一個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

  他根本不理她,側過身子背對魏舒雲,好似當她不存在。她很想再一次抗議,但是體力已經所剩無幾,再加上輕微搖晃的船身讓她覺得昏昏欲睡,溜到嘴邊的抗議居然自動消了音。

  唔——頭好昏、好想睡,而且……瞧他對她那副不屑搭理的模樣,應該不會存什麼非分之想才是,就算他有什麼非份之想,在這艘只有兩個人的帆船上,她也抵抗不了他。既然如此,也不必費心去抗議了,她的抗議有效才怪。

  趕緊睡吧!好歹人家把她的傷口治好了,就讓他得了這次便宜又如何?反正她也沒吃多少虧嘛!而且他看起來好像有點累了,把他趕出去好像很殘忍。

  只是,過度善良的舒雲小姐似乎忘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會白白捱那一槍,但現在卻反過來感激讓她痛得半死的始作俑者。她的算術大概從小就不及格,不然再怎麼加減乘除,欠人的永遠不會是她呀!

  平靜安穩行駛中的帆船,突然間猛烈地上下搖動、左右晃動,魏舒雲胸口一陣煩悶,有股想吐的衝動,勉強睜開還有些蒙矓的雙眼,艙內擺設的物品除了固定在船板上的之外全都移了位,感覺上很像大地震時的景象。

  “怎麼了?”她看見閻裂天由床上站起來,往外走了出去。

  “待在這裏,別動。”他沒有多作解釋,不想增加她不必要的心慌。照這個樣子看來,大概是遇上暴風雨了,他必須掌好舵,讓船隻避開迎面而來的風浪,否則這艘造價不菲的古式風帆,可能就此沉寂在海底,至於他和魏舒雲,也絕不會太僥倖。

  他什麼都不說,但她可不是白癡,連這一點基本的常識都不懂,如果外頭風平浪靜,船身怎麼可能以這麼猛烈的方式搖晃著?

  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直到一個大浪造成的翻騰將她整個人往床下摔,才猛然驚覺自己必須儘快出去幫忙,多個人總是多份力量,總會有自己使得上力的地方,同心協力的結果,也許他們可以安然度過這次風暴。

  魏舒雲伏在地上往外爬,頭暈得更厲害了,體內的胃酸威脅著要嘔出來,但她還是不肯放棄地往外頭鑽,她已經可以聽見呼嘯的狂風在耳邊肆虐著,巨浪打在船板就像碎石塊扔在上頭一樣,她的心更不安了。

  “你還好吧?我來幫忙了。”魏舒雲推開連接甲板的門,加大音量在風雨中喊著,四周是一片灰蒙,更有阻擋視線的雨水,她根本看不見他所在的方位。

  急著搜尋他的身影,她沒有費心注意自身的處境,當她拉著纜繩舉步維艱地走向甲板時,一根巨大的船桅毫無預警地朝她當頭落下……

  “啊——”魏舒雲抱頭尖叫,知道自己根本逃不了,她就站在原地等著被砸成肉泥。

  “該死的!我不是叫你別出來嗎?”閻裂天怒不可遏地朝她咆哮,如果不是他反應快,及時將魏舒雲往旁邊一拉,現在她這條小命不一定還保得住。

  “我……來幫忙。”不過看樣子,她幫的是倒忙。

  閻裂天臉色陰沈地將她拖回艙房,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往床上一甩,他的模樣簡直比外頭的雨更教人畏懼,她甚至覺得他有可能動手把她的脖子扭斷。

  “如果不想死,就給我乖乖待在這裏!”說完他黑著一張臉轉身走了出去,那些高聳的船桅必須截斷,否則翻船是非常有可能的事,他可沒時間在這裏教訓她。在他熟練的指揮下,水手們合力將船桅一一放倒,他自己則以強韌的手勁掌握失去控制的舵輪,閻裂天奮力睜開眼睛,試圖透過交織的雨水和滔天巨浪尋找空隙閃躲。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船隻在他的運轉下脫離暴風範圍,船身不再劇烈搖晃,眼前的灰蒙也逐漸消失了。

  又是一望無際的碧海藍天,令人忍不住懷疑,方才驚險的歷程是不是一場夢幻而已。

  “請問……我現在可以出來了嗎?”魏舒雲躲在艙門後面探頭探腦,在那個窒悶的空間裏,她覺得非常不舒服,當船身不再搖晃得那麼厲害時,她已經忍不住想出來透透氣。

  “你又給我出來了!”該死的,不是交代她好好待在裏頭嗎?這個不怕死的女人在這裏站了多久?閻裂天怒急地一個箭步沖上去,扯住她的衣領將她整個人提了上來。

  “嘔——”經過一番折騰再加上他的“虐待”,魏舒雲再也忍不住胃部的翻湧,在他的身上吐個沒完沒了,幾乎把胃裏所有東西全吐了出來,沒東西可吐之後仍不斷地幹嘔。

  看見她這個模樣,所有責備的話全都吞回肚子裏,閻裂天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完全不嫌她吐出來的穢物弄髒他的衣服。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快死了,根本沒注意到他異常溫柔的舉動,然後在下一刻,整個人陷入沒有意識的昏迷狀態。

  他知道她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因為體力透支不堪負荷而昏迷,但是,她蒼白的臉、疲憊的神情,在在讓他覺得好心疼,輕撫著她的大手微微發顫,臉上的神情也不再是慣常的冷淡漠然,他,真的是非常在意她。

  這份心動的感覺在一年前已經種下因,直到如今,她的一切只是更加牽動他、讓他沉迷淪陷無法自拔。這事如果傳出去,恐怕會嚇壞人吧?說實在,連他自己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哩!

  不論對她這份感覺究竟是什麼,總之這輩子他們兩人是糾纏定了,自從魏舒雲朝他子彈射程飛奔而來的那一刻起,曾經各自運轉的命運輪盤已經產生第二度交集,再也不是單獨而無涉的兩種型式。這一次,將是永遠的交會,她已經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帆船在碧藍的海面上輕輕搖晃,澄澈的晴空也顯得格外迷人,生平第一次,他的臉上有了墨黑以外的色彩,那滿溢的溫柔、毫不保留的眷寵,竟比無垠的海天更加遼闊。

  只可惜魏舒雲緊閉著眼睛沒能看見他真實呈現的情感,不然,她一定會非常非常吃驚,那張渲染著溫柔情意的完美俊顏,世上沒有任何女人能夠不動心,她當然不會是例外的那一個。

  經歷過暴風雨的帆船,將帶領他們航向何方?他是否會因為她而修正腳步,走向自己真正嚮往的天堂?望著魏舒雲柔弱的嬌顏,這個問題,連他自己也回答不出來……

  一大早,醫院病房裏熱鬧得幾乎要讓人誤以為來到菜市場,起因是頭等病房裏不見了一名剛入院沒多久的槍傷患者,病人家屬急得幾乎要把整座醫院翻了過來。

  魏天龍和張可芹夫婦簡直快急瘋了,他們就睡在隔著簾幕的另一張床,照理說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應該能立刻發現,誰知道一醒來寶貝女兒已經不見蹤影。實在是怕極了女兒會發生意外,畢竟她才剛受傷沒多久,而且又是碰上那種不同世界的麻煩人物,不慌才怪哩!

  “怎麼辦?好不容易才把失散多年的女兒找回來,才過不了多久人又失蹤了,天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張可芹急得眼淚直冒,看起來好像快暈過去的樣子。

  “我們先去找穎偵,說不定他會有辦法。”雖然魏天龍很擔心,但比起老婆要鎮定多了,闕穎偵是他們另一個女兒魏時雨的丈夫,而他的職業正好是偵探,半年多前正是藉由他才把離家一年多的魏時雨找回來,也許這回能請他幫忙找魏舒雲。

  “對,我怎麼沒想到,我們現在就立刻過去找他。”張可芹擦了擦眼淚,拉著丈夫的手急急忙忙往外頭跑。

  這對夫婦還真是可憐,一天到晚在找失蹤的女兒。

  “請問一下,是魏先生和魏太太嗎?”在醫院的長廊上,有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擋在路中央攔住了他們。

  “是的,請問有什麼事嗎?如果不太重要,可不可以等會兒再說?”對於長者他們一向很客氣,但現在真的有要事在身,沒辦法仔細聆聽他要說的話。

  “你們夫婦是在找女兒嗎?”耿崇山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而這句話立刻讓魏天龍夫婦打消掉頭離去的念頭。

  “您知道舒雲在哪?快點告訴我們,拜託!”張可芹急切地說著,只差沒跪下來磕頭。

  “我是時雨那丫頭的師父,你們應該知道我是誰吧?我是知道你們的女兒在哪里,但是卻不能說出來。”他來的目的只是為了讓他們安心,並不是要將魏舒雲還給這對夫婦。

  “既然您是時雨的師父,為什麼不把舒雲的下落告訴我們呢?她身上還有傷,我們實在很擔心啊!”魏天龍不解地望著這名老者,說來他們也不算素昧平生,為什麼他知道卻不肯說?

  “這是命中註定、命中註定啊!魏舒雲是被我的大徒弟帶走的,在這個世界上也唯有她能夠改變那個古怪的小子,你們說,在這種情形下,我會告訴你們她在什麼地方嗎?我必須承認沒將徒弟教好,讓他變成這種陰陽怪氣的模樣,但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這樣下去啊!好不容易出現一個能夠改變他的人,我當然樂見其成。”所以很抱歉啦!恕不奉告。

  “你徒弟變成怎樣,又關我女兒何事呢?”他這樣的作為根本是循私嘛!

  “放心、放心,他不會對舒雲不利的,他只是需要她,如此而已。”

  “話不是這樣說,我們為人父母的,怎麼放心讓孩子被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帶走!”魏天龍義正辭嚴地表明態度,好不容易找回失散多年的孩子,難道他們就不需要她嗎?

  “魏先生,如果硬要分開他們倆,這個世界會提前毀滅的,你絕對不會想在有生之年見識到世界未日的來臨,相信我,那必定不是太愉快的一件事。”耿崇山斂了斂神色,以無比謹慎的態度對他們進行說明。

  “您愈說我愈糊塗了,帶回我的女兒和世界未日又怎麼扯得上關係?”舒雲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女孩,哪有能耐毀了這個世界?“千萬別說不可能,我太瞭解他了,裂天那個孩子一向行事偏激,如果舒雲不在他身邊,不論什麼事他都做得出來,絕對不要懷疑這一點,他會拖著所有人一起死!因此我一直在等待可以改變他的人出現,你們的女兒就是擁有這份能力的女子,而且是唯一一個可以影響他的人。”話不說不明,他乾脆把事情的嚴重性全告訴他們。

  “這……既然他是這麼可怕的人,我們就更不能放心了。”曾經聽魏時雨說過被閻裂天囚禁的情形,他們的心情頓時變得好沉重。

  “他可能殺了所有他看不順眼的人,卻絕對不會危害到舒雲的生命,他比你們想像中要在乎她,所以不必擔心這個問題。何況就算告訴你們她在什麼地方,你們還是進不去,說不定還會害得你們白白送掉性命。”難道他會故意讓一個女孩兒去送死?就是因為知道閻裂天對魏舒雲的情意,他才沒出手干預,讓閻裂天帶走她。

  “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她?”聽耿崇山這麼一說,他們也不再堅持非得見著女兒,但是依然免不了心頭的掛念。

  “最快半年,最慢一年,總之你們真的可以不必擔心,這段期間內,我會幫你們看顧她,保證絕對不出一絲一毫差錯。他們兩個人的命運是註定要相連的,裂天並不像你們想像中那麼壞,他其實只是個極度渴望愛的人,舒雲對他來說再合適不過,相信你們也該明白這一點,她少見的善良與熱情,剛好可以補足他從小到大一直欠缺的那份溫情,我希望你們能夠明白我這麼做的用心。”耿崇山語重心長地說著,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長廊另一端,該說的話都已經說盡,他們如果還是不能接受,他也沒辦法了。

  看著耿崇山離去的背影,魏天龍和張可芹落寞地對望一眼,看樣子他們只能靜靜等待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才能再度見到女兒。既然上天為女兒安排了這樣的命運,他們做父母的也只能靜觀其變,至少知道她不會有任何危險,他們的不安也減輕許多,比起魏時雨離家那一年多音訊全無的日子,他們應該還撐得下去。

  唉——幸好就只有這兩個女兒,不然光是操心孩子的安危,就得減少不只十年的壽命,不過看樣子還是免不了要多添白髮、增加皺紋,為人父母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34 AM

  第4章

  三、四層樓高度的船桅重新立在甲板上,一張張布帆也再度迎著風劈啪作響,當魏舒雲由昏迷中清醒,又是到了另一個早晨。她雙手抱膝坐在船艙外一張風帆底下,思緒漸漸飄離眼前的景物,回想起這幾個小時以來發生在她身上的怪事。

  她身上沾著穢物的濕衣服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被換下,取而代之是閻裂天寬大的黑色斗篷,想也知道是誰這麼“雞婆”幫她換衣服,雖然她一點都不感激他的“自動自發”,卻也沒有怪罪人家的道理,因為……她依稀仿佛還記得,她好像在那個大酷哥身上吐得淅瀝嘩啦,人家沒有向她要求洗衣費就已經夠仁慈了,怎麼還能不識好歹地責怪他“乘人之危”?

  可是……想到他把她全身上下看得精光,她就忍不住一陣面紅耳赤,這事要傳出去,她以後怎麼做人哪?唉——她實在太傻了,要被帶到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居然還有閑功夫煩惱將來的問題,她還是先想想怎麼“改造”那個怪異的男人比較實際。

  “吃飯。”正當她想得出神,一個銀制託盤突然出現在面前,著實嚇了她好大一跳。

  “你……嚇到我了。”魏舒雲拍撫急速跳動的心房,還不能適應他這“鬼鬼祟祟”的行為舉止。

  閻裂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將託盤放在她身邊的甲板上,然後一言不發地轉向另一頭。他正專心地在測量太陽軌道、比對手中的航海圖、參照有些故障的羅盤,看樣子他們確實有一個航行目的。其他人則忙著修整遭暴風雨襲擊的船身,只有她一個人是閑閑沒事的。

  原本想過去問他如何在茫茫大海中判定船隻所在的方向,但是那託盤上食物的氣味實在香得很,引得她垂涎欲滴、肚子一陣哀鳴,於是她當下決定先填填她可憐的、空無一物的胃,有什麼問題全留到待會兒再說。

  一盤香味四溢的奶油菠菜戒指面、一碗滑潤爽口的蛤蜊海鮮濃湯、兩個金黃鬆軟的特製小餐包、一整片肉質鮮嫩的冰島鱈魚排、一杯色澤晶瑩的百分之百純蘋果汁、加上一小盤鮮紅欲滴的帶梗櫻桃,哇塞!這頓早餐真不是普通豐盛,魏舒雲迫不及待地吃將起來。

  嗯……有夠好吃!好吃到雖然吃不下,還是很想把它們全都塞進肚子裏。

  “那個……閻先生,你吃飽沒?”說不定這是兩人份的早餐,她要是全吃掉,閻裂天也許會要求她吐出來歸還。

  閻先生?她到現在還沒認出他來嗎?雖然他的確姓閻,但他比較喜歡她喊他“玄”,該死,她真的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了嗎?閻裂天的臉色黑到不能再黑,她那生疏的語氣徹底惹火了他。

  看他不回話,魏舒雲理所當然認定這份早餐完全屬於她。“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把吃不完的東西留下來,等到中午再吃。”正打算端進艙房裏放著,誰知道馬上被閻裂天搶了過去。

  “你要吃就說嘛!我又不會把所有東西霸著不讓你吃。”什麼跟什麼嘛!提供早餐的人雖然是他,但也沒必要這麼囂張吧?

  搶過餐盤的閻裂天一言不發地轉向船舷邊,把所剩的食物連同湯匙、湯碗、叉子、碟子、玻璃杯、瓷盤全扔到海裏去。

  “啊!你就算不讓我吃,也沒必要把東西全部倒掉吧?”好可惜哦!這個暴殄天物的傢伙,一定會遭天打雷劈的,想想可憐的非洲難民連吃頓飽都不可能,他居然把那麼美味可口的食物扔了,真讓人心痛啊!

  他現在心情惡劣沒空理人,她喃喃的抱怨全不被當成一回事,閻裂天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繼續研究起航行方向,魏舒雲則由艙內搬了張躺椅出來,百般無聊地望著天空發呆。唉——到底他要帶她到什麼地方去?在這個無邊無際的大海中航行,同船的人又根本不想理她,接下來的時間要怎麼打發?啊!對了,船上又不是只有她和閻裂天兩個人,找那些正在敲敲打打的船員們聊天,就不會這麼無聊了。

  “哈囉,我是魏舒雲,有這個榮幸與你們成為朋友嗎?”她立刻進行友善的拜訪,試圖為此次航行增加一點樂趣。可惜自顧自說了半天,那些人卻連句話都不回,像群聾子一樣讓她嘗到前所未有的挫敗,自討沒趣的她,只好再次回到躺椅上發呆。

  真的好奇怪,她一向非常有人緣,連玄那麼酷的人都和她聊得來,只有這個閻裂天及他的手下們對她始終一臉不耐煩,害她差點以為自己是跳蚤或老鼠之類人見人厭的臭蟲,真教人亂沒面子一把。問題到底是出在哪里呢?雖然害他無法順利殺害時雨,不過據說她還有利用的價值,既然如此,不該對她好一點嗎?唉、唉、唉!不想了!愈想心情愈煩,只要她肯試,閻裂天總有一天會改變對她的態度,她又何必在這裏擔心些有的沒的?就不信憑著她無人能及的信心及毅力,不能爭取到閻裂天一丁點的友誼,凡事總要試過才曉得嘛!

  不過他現在的心情好像不太愉快,她就暫時別去煩他,反正往後有的是機會,她又何必急於一時。也許她可以先觀察一陣子,得知他的喜惡之後再訂定交友計畫書,如此一來也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嗯,這個辦法聰明,就這樣辦吧!

  遠遠的,她就看見一塊矗立在海平面的陸地,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地嗎?

  “閻先生,我們是不是要靠岸了啊?”雖然這艘船製作非常精巧,平常人恐怕一輩子都沒那個福分搭上一回,不過連續在海上駛了一星期,對於不曾離開陸地太久的人來說,覺得受不了是必然的,如果他們真要在這塊土地上落腳,她一定會高興地手舞足蹈。

  “你能不能別再叫我閻先生?”閻裂天實在忍無可忍,她再繼續用這種生疏的稱謂,他的脾氣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不叫你閻先生要叫什麼?鬼先生嗎?基本上我覺得閻先生比較好耶,‘鬼先生’聽起來像是在罵人似的。”魏舒雲調整安置在船頭的銅制望遠鏡,心不在焉地回答他。

  “誰要你叫我鬼先生!”她總是有辦法激得他失去理智,這個該死的女人非但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氣得快爆炸了,反而在一旁拚命扇風點火,真他媽的!

  “好吧好吧,鬼王大人,小女子多有得罪,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我計較了吧!”魏舒雲仍只放一半心思與他對談,這次帆船之旅說來是她第一次出國,實在很好奇上岸後會見到什麼樣的風光。

  “該死的!我也沒要你喊我‘鬼王’!”閻裂天開始慎重考慮乾脆把她敲昏,省得氣壞了自己找不到人理賠。

  “你該不會……要我叫你……”她終於放開那架望遠鏡,表情嚴肅地看著那個一直不曾給過她好臉色的男人。

  “什麼啦!快點給我說!”他的提示已經這麼明顯,她應該回憶起一年前對他的稱呼了吧?閻裂天心情緊張地直盯著她瞧。

  “雖然我是被你帶到這裏來的‘人質’,可是你如果硬逼我喊你‘主人’,那就太過分了,我並不是生來當別人的奴隸,你最好明白這一點。”她是個沒什麼脾氣的人,但並不表示可以容忍別人對她的侮辱。

  “你……誰又要你喊我主人了?”閻裂天怒極反笑,聲音更是輕柔地不可思議,但是他心底真正的情緒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魏舒雲感受到了,神經也跟著緊繃起來,他的樣子看起來,好……好可怕!

  “不……不然……你說嘛……我會照你的希望喊你。”人在惡勢力下,不得不低頭,她最好還是識相點,不要得罪這個陰沈古怪的男人。

  “隨便你。”都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別指望她還記得一年多前的往事,徒惹氣受而已。

  “要不然……我叫你‘玄’好不好?”這不行那不行、問他也不說,真讓她覺得無所適從耶!

  “你叫我……什麼?”閻裂天不自覺地提高嗓門,也許,她還記得他!

  “玄是黑色,就像你給我的感覺。”這幾天相處下來,她發覺閻裂天比一年多前那個“玄”更適合這個名字,乾脆就把這個名字借他用好了。

  “為什麼?”同樣一句話,在一年後的今天更讓他覺得震動,難道他真像她所說的,只有“黑”這個顏色可以代表嗎?不,在色彩基本元素裏,黑算不上“色彩”,黑是所有顏色沒有規律的摻雜、混合所製造出的視覺現象,他,真是這樣一個人嗎?

  “其實這名字本來是另一個人的,如果你不喜歡就說一聲,還有麻煩你乾脆直接跟我講,省得讓我在這邊東猜西猜卻猜不出所以然來。”她實在很討厭這樣的情況,有話就大聲說,悶在心裏誰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啊!

  “我是問你原因,並沒有說反對這個稱呼。”早在一年前他就想問了,只是一直覺得沒必要,但這次她是第二度為他取相同的名稱,他再也不能保持靜默了。

  “為什麼啊……我覺得你和我認識的那個玄有某些地方、某些氣質很相似,感覺上陰鬱孤獨、不想讓別人探索內心的想法,好像拚了命想把自己融進黑夜裏,好像……一點都不需要別人的關懷似的。不過你放心,比起從前那個玄,你看起來帥多了,只要你別一天到晚面無表情,一定會有很多女人迷上你。”前面說的那些好像比較負面,為了不傷害他說不定很脆弱的心靈,她特地又補上一句讚美。

  聽了她的說明,他不由得心下一驚,他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可以阻擋所有人偵視的眼光,沒想到早在一年前她就已經看透他……

  等等,她說他比從前那個玄帥多了,可是他根本就是玄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說我比他帥?”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

  “是啊!玄蓄著滿臉絡腮胡,眼睛是黑色的,體格看起來也比你瘦多了。”她很自然地回答問題,沒注意到他眼中複雜的神色。

  原來如此啊!他倒忘了一年前為混進敵營、取得伊霍霍爾山嵐上的根據地,特地在眼球裏植入內置式角膜變色片,還把鬍子留長遮住大半的臉,至於身材方面,也是刻意讓自己變瘦的,難怪她不認得他,兩個人的模樣看起來差太多了嘛!

  連日來陰鬱的心情在轉眼間煙消霧散,雖然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他的心裏可是樂翻天了!魏舒雲一直都沒有忘記一年多前那場意外的相遇,這讓他覺得自己的思念總算還有點代價,唉——他竟然笨到白白生了好幾天悶氣!知道她沒忘就好,他並不想刻意聲明自己的身分,如果將事情說出來,反倒是他欠了她人情債,到時候她若要求人身自由權,就算心不甘情不願也得放她走,何必說出來給自己找麻煩呢?

  “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耶!正式的稱呼你不要,反而要我叫你別人的名字。”

  她真的是愈來愈搞不懂他了,但是她可以看得出他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甚至可以說是她遇見他之後最好的狀態。

  她這麼說難道是看出他的心情正好得不得了?不可能吧?他明明維持一貫的面無表情,照理說她不可能看出來的。

  “算了,反正你高興就好。”根本別指望他會動動尊口與她聊天,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她早就習慣一個人唱獨腳戲,魏舒雲重新回到望遠鏡的鏡頭前,觀察那片愈來愈接近的陸地顯然比同他對話有趣多了。

  她真的看出來了,如果是別人,他恐怕會忍不住大開殺戒,但是他卻反而很高興魏舒雲能夠覺察出他的喜怒哀樂,那感覺像是她很懂得他,而他也希望為她所瞭解。

  “哇——玄,你看你看,岸上站了好多人喔!”透過望遠鏡,她看見港口邊站滿了身著黑灰色裝束的人,他們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感覺上像是玩具兵。

  不用她說也知道,帆船的行蹤應該早被巡邏人員發現,既然知道他要回來,不列隊歡迎怎麼行?

  “玄,這個地方到底是哪里啊?我們是不是發現了新大陸?”魏舒雲興沖沖地轉過頭去問她,看樣子這趟旅程比她想像中要有趣多了。

  “這是我的島。”對他這個毫無幻想能力的人而言,魏舒雲的熱切讓他覺得很新鮮。

  “你的島?哇塞,你居然還有島!可不可以介紹一下啊,我實在好奇斃了!”

  而且看起來面積不小,因為她一直以為是塊陸地。

  “面積一萬七千七百八十九平方公里,大約是臺灣的一半,位於南太平洋上四面環海,四季變化不大,因為地底冷泉的影響,感覺上全年都是秋天。島的西半部是平原、東半部是丘陵,居民來自世界各地人種混雜,華語及英語是通行語言。”

  他像是念教科書似地交代這個島的基本資料。

  “名字呢?總得有個名字吧?”雖然閻裂天介紹的方式一點都不生動有趣,但是他肯開口她就該偷笑了。

  “鬼島。”

  “鬼島?我不喜歡這個名字。”魏舒雲皺了皺鼻子,這種命名方式真的很沒創意,自己住的地方取這種陰森森的怪名字,聽起來實在不怎麼舒服。

  “如果讓你來命名,你會怎麼稱呼它?”閻裂天非但沒露出不悅的神色,反而還有縱容她的意思。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太不可思議了,這人是吃錯了什麼藥?非但沒有擺出一副死人臉,反而允許她為他的島重新命名。

  “可以啊!”反正只是聽聽,又不一定照著她意思更改名稱。

  “太棒了、太棒了!我要仔細想想看。”魏舒雲又回到望遠鏡前面,仔細觀察眼前這座島嶼的特徵,她一定要想個名實相符又意境唯美的好名字。“對了,就是晶瑩島!”

  “金銀島?你八成童話故事看太多了。”他還以為她會取什麼聳動的名字哩,看來也不怎麼樣嘛!

  “是晶瑩剔透的晶瑩島,從這個地方看過去,在大海與藍天之間那片青色山巒就像翡翠一樣的鮮綠,在太陽光的照射之下,仿佛還閃閃發光哩!感覺上就像撒了一層亮麗瑩透的寶石,真的好美!”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登上這個由她命名的島嶼,這時候她非常能夠體會在航海資訊不發達的中古世紀,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航海家甘冒生命危險,離鄉背井去尋找另一塊夢想新天堂,這種感覺就像找到一處可以安身立命的伊甸園、可以拋卻世俗虛華的生活方式。

  “你高興就好。”生平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稱讚這座島,還沒上陸之前她對它存有莫大的好感,但是當她身處其中,還會這麼覺得嗎?

  這座位于南太平洋上的海島,在西元十七世紀時被來自中國的航海家閻重恩發現,一次偶然的機會裏,他擄獲了一艘英國籍巨帆,將船上一名遠嫁美洲時巧遇暴風而迷途失航的皇室公主據為己有,這名有著灰色眼眸的公主天生驕傲,不屑與海盜頭子為伍,閻重恩卻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她……

  為討好公主,他開始齊集世界各地的建築師、工匠、藝術家,試圖建造一座足以媲美英國當地的城堡,並整合船隻、將軍隊訓練得有條不紊。島上的架構像極了一座大型莊園,城堡依山而建、地勢險要,周圍居住著務實的農家及擁有各種特長的工匠,閻重恩統整訓練有素的軍隊駐守在各個險要關口,隨時掌握各地形勢,就連偏遠地區都在他掌握之中,他是這座島上最高權力的統治者,公主則是島上的女主人。

  原以為如此一來,公主就會接受他的感情,沒想到他的努力全是白費。憂鬱過度的公主,在生下閻重恩的孩子之後罹患重病撒手人寰,死前曾譏諷地對他說:這座島是深受詛咒的鬼島,永遠不會是她安身立命的所在。而這,就是“鬼島”之名的由來。

  閻裂天操控著舵輪,漸漸接近那座天然峽谷形成的港灣,目的地即將抵達,他臉上輕鬆的表情早就斂了起來,換上那副莫測高深的冰冷面具。

  望著他的側臉,魏舒雲忍不住輕歎一聲,雖然渴望接觸陸地,但在這一刻她卻希望這艘帆船仍在汪洋大海上孤獨地行駛著,她一點都不喜歡他臉上的神情,一點都不喜歡!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35 AM

  第5章

  經過幾個世紀,島上的組織及編制依舊沒有多大改變,居民們依舊維持十七世紀農家的衣著、駐守軍隊除了在秘密基地的高級知識份子外,其餘全是配備盔甲長劍、全副戎裝的武士,也許是統治者刻意維持、也許是這個海島當真偏僻,總之島上的一切極容易讓人有誤入時空隧道的感覺。

  表面上看來,鬼島完全沒有一絲文明氣息,甚至連最基本的醫療設備都缺乏,消災、解厄、治病還得依靠島上的巫術,但實際上,在鬼島後山地層裏,卻有著最先進的科技與最精密的武器,足以將整個地球毀於一旦,這是個充滿矛盾與不可思議的地方。

  真正接觸之後,魏舒雲才發覺“鬼島”果然名實相符。怎麼說呢?這裏的一切實在讓人覺得莫名其妙而且詭異透頂,最令她無法忍受的是,這裏的人都像沒有喜怒哀樂的機器,好意同他們打招呼,誰知道那些“武士”全不把她的存在當回事,她還以為只有閻裂天及船員們是那副目中無人的德性,誰知道他的手下全都同他一個模樣。

  真的是非常悶啊!想她魏舒雲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受歡迎?從小到大她一直是人見人愛的,但是到這麼個“鬼”地方來之後一切都變了,她的身價大概和糞坑裏的蛆是同一等級,她簡直快被濃重的挫折感淹沒了。不過,她也不會就這樣放棄的,有恆為成功之本,她就不信沒辦法讓這些人接納她!

  現在,她與閻裂天坐在一部黃金雕鏤裝飾而成的馬車裏,豪華得恍若古代貴族名流乘坐的交通工具,就連拉馬的車夫都穿著一襲正式燕尾服、戴著一頂高聳黑色禮帽,那兩匹通體雪白的馬卸著黃金勒、身披織錦綢緞,花俏得讓人目眩神迷,所有人之中就屬她最寒酸,黑色披風裏是單薄簡陋的醫院院服,連給馬兒牽尾巴恐怕都夠不上資格哩!

  打從上岸開始,他就沒再與她說過一句話,好幾次想問他,但在看見他那張一點情緒起伏都沒有的臉之後,所有的話全吞回肚子裏去了。

  好無聊,可是又沒什麼別的方法可以打發時間,她已經開始懷念起海上的生活,至少她可以看看海鷗、海豚、或是隨著潮流快速遷移的魚群;要不然吹吹風、曬曬太陽也好,總之比待在馬車裏和閻裂天大眼瞪小眼來得有趣。

  “咦?那個湖好漂亮,叫什麼名字啊?”馬車行經的路線是枝繁葉茂的樹林,所以她才會覺得無聊,但是經過樹林後,突然有面明鏡一般的湖出現了,魏舒雲貼在馬車玻璃上往外看,忍不住興奮地問閻裂天。

  “鬼湖。”他回她兩個言簡意賅的字,果然不愧是鬼島,任何事物和“鬼”字都脫不了干係。

  “該不會有泉水的地方就叫鬼泉、有河流的地方就叫鬼河、有樹的地方叫鬼林、有山的地方叫鬼山吧?”魏舒雲耐著性子問,想不通哪有人對這個字這麼偏愛,又不是什麼吉祥如意的好字,感覺上好變態哦!

  “沒錯,正是如此。”依此類推這個道理應該每個人都懂,他所屬的一切就是這麼稱呼。

  “我的天啊!你難道就不會多花一點時間幫它們取個好聽一點的名字嗎?”難怪她會覺得這座島古怪得緊,原來是命名方面出了問題。

  “沒那個必要。”而且習慣就好。

  “不行不行,如果嫌麻煩,就由我來幫你這個忙好了,既然往後都要住在這裏,總不能一天到晚聽這種不堪入耳的名稱,聽久了一定會生病的。”這個男人懶惰的程度實在超乎想像,既然如此,她只好犧牲一點時間來為晶瑩島上所有的事物重新命名,也許整個感覺也會因而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隨你便。”其實他是有點高興的啦!她肯費心為島上的景物命名,表示有長期居留的打算。

  “嗯……譬如說剛剛那個湖就可以改名為‘水晶湖’、那片樹林可以被稱作‘搖曳森林’、這個石板道可以稱為‘命運的長廊’、前面那座山可以換成‘熟睡天使’……怎麼樣,不錯吧?”魏舒雲獻寶似地轉頭問閻裂天,期盼由他那兒得到一句讚美。

  那麼你呢?你那只比陽光更亮麗的眼眸、那抹比楓紅更醉人的笑靨,又該如何命名?他在心中問了這一句。

  “你沒說就表示沒意見嘍!”不等他回答,魏舒雲立刻先聲奪人,接著又轉過頭去打量外頭的景物,看來對於命名她是上了癮。

  打開馬車上的窗戶,魏舒雲探出頭去東張西望,像極了調皮搗蛋又好奇心旺盛的小鬼頭。微風吹得她一頭柔順的發絲在空氣中飛揚,隨著馬車震動擺蕩,她輕快的笑語像是一連串美妙的音符撒落在碧綠的山林間,比出谷黃鶯更加悅耳動聽。

  閻裂天倚在車門上專注地看她,對他來說笑聲也許很陌生,但是看著魏舒雲開懷模樣,他的心竟跟著微笑起來。今天,他覺得心情很輕鬆,並且開始期待有她相伴的每一天,那一定會是非常有意思的生活,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她一向不是個喜歡抱怨東、抱怨西的人,可是這會兒,她卻不由自主責怪起將她害得如此之慘的始作俑者——閻裂天。

  馬車行駛將近六個鐘頭,他們才抵達那座高聳入雲的巍峨城堡,不用問她也知道這座城的名稱一定是“鬼城”,雖然它的名號實在讓人不怎麼喜歡,但是那壯麗的景象、純粹的古典巴羅克式建築風格,真讓她這個土包子開了眼界,正想好好參觀一下城堡的內部結構,就被閻裂天塞到一個身材同大象有得拚的女人手裏,而且被那女人像拖垃圾一樣提上樓。

  長得不好並不是愛麗絲的錯,可是太過粗魯就讓人無法忍受了,尤其“動粗”的物件是她,更是教她恨不得生出一對翅膀逃得遠遠的。

  “我的天啊!你身上的味道簡直比發臭的乳酪還要難聞!看看這頭髮,簡直像糊了幾斤豬油在上頭、衣服簡直比乞丐穿的還要破爛!”愛麗絲拔高的嗓音在魏舒雲耳際誇張地嚷嚷,魏舒雲縮了縮脖子儘量離她遠一點,以免不小心被她吼聾了。

  這個女人也真是的,不想想看在船上待了一個星期的人怎麼可能乾淨到哪里去?原本船上的清水是夠用的,但是經過那場暴風雨,大部分都變成鹹水,沒受污染的那一部分必須留為飲用水及供應料理食物時的用度,哪還能讓她舒舒服服地洗個澡,雖然她覺得自己和一條鹹魚沒什麼兩樣,可是那又不是她願意的。

  “不過沒關係,我會幫你洗得乾乾淨淨,連一點污垢都找不出來。”愛麗絲拍著胸脯保證,接著動手去脫魏舒雲的衣服。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來、沒問題的!”開什麼玩笑,被愛麗絲一洗之下,她的皮不脫掉一層才怪。

  “什麼沒問題,問題可大了,你自己看得到後面?還是由我來幫你比較省事。”她根本不理會魏舒雲的推拒,三兩下就把她剝個精光、塞進搪瓷浴缸裏。

  沒讓她有時間覺得害羞,愛麗絲倒了一大佗洗髮精在魏舒雲頭上,然後開始用力搓揉,沖乾淨之後又倒上一大坨、再搓揉、再沖淨、再倒……如此反復好幾次,直到魏舒雲覺得自己快變成禿子、整顆頭快被她扯下來,愛麗絲終於停手了。

  如果覺得這樣就結束那麼她實在太天真了,愛麗絲連一點喘息空間都不留給她,就開始在她身上刷來刷去,好像不刷掉她一層皮絕不甘心似的,魏舒雲痛苦地皺著眉、徒勞無功地躲避她的摩掌,洗乾淨之後愛麗絲又將她丟進一個盈滿花香的浴缸,香味她是很喜歡,可是水溫實在燙得不象話,活像殺雞時要先用熱水燙過一樣,完全把她當成待宰的牲品。這還不是最殘忍的,愛麗絲最沒人性的地方是——強壓著她不讓她站起來。

  折騰了將近半個小時,一切終於搞定了,走出浴缸之後的魏舒雲差不多也只剩下一口氣。

  “嗯,現在這樣才像話嘛!再稍微打扮一下就可以下樓去吃飯了。”愛麗絲將她拖向更衣室,由整排衣櫃裏選出一件靛藍色削肩小禮服,樣式雖然簡單,質感卻美得不同凡響,上頭綴滿的鑽石隨便拔一顆下來就可以買得好價錢。

  “這……未免太隆重了吧?”天知道這種會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的禮服,她還是生平第一次親眼目睹哩!只是吃個飯而已,穿這種衣服弄髒了怎麼辦?她可沒錢付高昂的洗衣費。

  “跟主人吃飯可是件大事,怎麼可以穿著隨便!”愛麗絲再一次實行她的高壓統治政策,完全不顧魏舒雲的意願,就在她身上穿著式樣繁複的內衣及襯裙。

  “我的天!穿這麼多層我怎麼可能走得動?”又不是在演古裝劇,真有必要完全仿照中古世紀的服飾衣著嗎?

  “習慣成自然,將來你就會知道這才是身為一個女人所該有的正式裝扮。”愛麗絲健壯的手用力將魏舒雲腰上的繩子扯緊,將她的腰束到最細。

  “好痛!你在做什麼,真的好痛!”她的腰像是要被折成兩半似的,那層束腰緊到讓她差點連一口氣都提不上來,生活在文明世界裏,她實在很難想像從前的女子怎麼會用這種方式來自我折磨?

  “雖然你的腰滿細的,可是那件禮服腰圍只有十九寸,所以必須把腰束小一寸。”她說得仿佛天經地義,魏舒雲痛苦的表情在她眼中看來似乎是正常反應,根本連管都不必管。

  “那我大不了不穿那一件嘛!”這時候她倒懷念起那件單薄簡陋的院服,至少穿起來舒服多了。

  “別說廢話,女孩子家像只麻雀嘰嘰喳喳個不停,實在不象話!”她更用力綁緊束腰並加以固定,接著把整件禮服往她頭上套,扣緊背後的暗扣後,她嚴肅且一絲不苟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滿意的神情。“至於你這頭長髮,我看不必費心打理了,把它梳順就好。”

  “對對對,梳一梳就好、梳一梳就好!”這是到目前為止愛麗絲說過最讓人苟同的一句話,說實在她還當真害怕頭上會被弄出一個誇張的蓬鬆髮髻,或者被迫戴上可以折斷脖子的沉重發飾。

  愛麗絲拿過木質梳,將她一頭柔順的發絲梳整得服服貼貼,像極了傾瀉而下的黑色瀑布。

  最後,她還幫魏舒雲穿上一雙同色系的鞋子、戴上一條同款式的藍寶石,然後拉著她的手走下樓。好幾次差點被過長的裙擺絆倒,她忍不住又在心裏頭抱怨,為什麼無緣無故要她受這種非人的折磨?已經快邁向二十一世紀的現在,她居然還要打扮成十七世紀的宮廷仕女,實在太沒有道理了!

  “主人,小姐已經打扮好,還有其他事交代嗎?”愛麗絲領著她,畢恭畢敬來到閻裂天面前。

  “領她到她的位置上坐好,吩咐廚子開始上菜。”閻裂天狀似不經意地瞥了她一眼,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交代愛麗絲,其實他的內心正因為魏舒雲隱約可見的渾圓乳房、性感誘人的鎖骨而泛起陣陣漣漪。

  如果她以為到餐桌上就可以好好大吃一頓,補充一下極度欠缺的體力,那她可就大錯特錯了,食物固然美味,但她卻突然食欲全無。首先,她腰上的束縛讓她坐立難安,只想趕快把衣服脫下來,不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現在可是大庭廣眾之下哩!其次,面前那一字排開的刀、叉、題,看得她頭昏眼花,為了不讓自己出醜,她連動都不敢動。接著,就是坐在她對面那兩道充滿敵意的目光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那個看起來有點年紀的婦人,好像與她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不斷用眼神殺她、把她看成草履蟲之類的單細胞低等生物。

  簡直莫名其妙嘛!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再說她也不知道怎麼表現“很生氣”的樣子,所以,她當真從一坐下之後就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

  “你幹麼不吃?衣服上有寶貝嗎?”閻裂天終於決定自己已經受夠她了,看見她那副模樣,再好的胃口也會被她破壞殆盡。

  “是有啊!”綴滿鑽石的禮服耶!普通人要穿恐怕還沒那個機會。

  “你再不吃,我就叫僕人把東西全部倒掉,順便把廚子抓起來打一頓。”就他對她的瞭解,這是對付魏舒雲最好的辦法。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麼任性的人,因為自己不高興,就可以遷怒到別人身上嗎?

  “你到底吃不吃?”他可沒閒工夫多費唇舌好好勸她。

  “我吃。”他都這麼說了,她能不吃嗎?魏舒雲臭著一張臉隨便拿起一副刀叉,開始切盤子上的牛排,然後有一口沒一口地送進嘴巴裏。

  “裂天,你不為我介紹一下這位小姐嗎?”一直觀察魏舒雲的婦人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雖然表面上看來閻裂天對她的態度挺凶的,可是她知道這全是出自善意的威脅。

  “她只是一個有利用價值的女人而已,母親。”閻裂天淡淡地說明,雖然知道衛琳兒不會相信,但他實在不想多做解釋。

  對面那個可怕的女人是閻裂天的母親?難怪了,難怪他會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原來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全是受她耳濡目染的影響,看來她若想要改造閻裂天,就必須先從這個女人下手。只是,他們母子倆未免太奇怪了吧?哪有人稱自己的媽為“母親”?真懷疑他們倆究竟是不是具有血緣關係的母子。

  只有三個人的餐桌上,用餐氣氛靜到讓人覺得很詭異,母子倆同桌,卻像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連短暫的視線交會都不曾有,在這種情形之下,魏舒雲實在也沒有開口的興致,乾脆作起白日夢來,比起同這兩個怪人大眼瞪小眼兼發呆要有趣得多。

  唉——光閻裂天一個人就已經很難搞定了,現在又加上他那看起來很惡毒的“母親”,用膝蓋想也知道她未來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不過,她可不會認輸的,她已經決定要將這個鬼地方改造成人間天堂,很偉大的夢想吧?想不佩服自己恐怕都不行哩!

  正當魏舒雲得意洋洋地計畫起該如何進行“改造”任務,不意對上閻裂天審視的目光。

  “我臉上有東西嗎?”她還不知道自己在無意間笑了出來,看見閻裂天直盯著她瞧,還以為自己臉上沾到醬汁或麵包屑。

  “沒有,待會兒跟我上樓,我有話要跟你說。”閻裂天莫測高深地說著。

  “你……你別想!在船上的時候你說我可能會跌下床,可是現在我們已經在陸地上了,你休想我還會跟你睡在一起!”魏舒雲脹紅了臉,激動地朝他喊著,城堡裏光是傭人就不知道有幾十個,他難道沒聽說過人言可畏嗎?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要告訴你哪些地方可以通行、哪些地方是禁地,可沒說要同你一起睡覺。”她的想像力還真是豐富啊!

  “沒有嗎?沒有就好……”呼——好險,她還以為他心裏打著壞主意。“啊!”像是突然想到什麼,魏舒雲大叫一聲看向她對面的座位,卻發現原本應該坐在那裏的人已經不見了。

  “她已經走了。”說實在,他還真佩服她,衛琳兒就坐在對面,她居然出神到連人離席都沒感覺。

  “走了嗎?幸好、幸好!”方才那番話要是教第三者給聽了去,她也不用做人了。

  “沒想到你這麼渴望和我睡在同一張床上,剛剛是不是在想這件事啊?”明知不是,但他怎麼會輕易放過這個逗她的好機會?

  “才才才不是哩!誰要跟你睡在一起!”她簡直恨不得有個地洞能鑽,這個男人根本就是故意糗她的!

  “放心吧!你對我而言還有利用的價值,記得嗎?必須要是‘處女’才能擁有我需要的能力,既然如此,我怎麼還會對你做出不軌的舉動呢?”事實當然不是這樣的,就算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她也不可能擁有洞悉人心的能力,之所以這麼說,其實全是出於他的詭計。

  雖然渴望擁有她,卻不希望以強迫的手段得逞,因此想讓她自動爬上他的床,最好的方式就是告訴她——他其實不能對她存有非分之想。她過度的善良在這冷漠無情的世界簡直是絕無僅有,依他對她的瞭解,為了不讓自己成為他利用來掌控世界的棋子,她一定會想盡辦法誘惑他,短期之內也許不可能,但是再三考慮之後,她一定會這麼做。

  果然,聽他這麼一說,魏舒雲立刻陷入沉思,雖然已經不必擔心自己會莫名其妙喪失貞操,但這時候她卻反而考慮著把自己給他的可行性。閻裂天唇畔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他知道魏舒雲總有一天會心甘情願變成他的人,而且極有可能就在不久之後的將來,他實在是非常期待啊!

  “你說你要什麼?再說一次。”閻裂天訝異地挑高一道濃眉,詢問拉著他不放的魏舒雲。

  “我說我想要一座教堂,這應該不會很難吧?聽說城堡右邊那幢建築物目前沒有人使用,把它用來當教堂真的是再恰當不過了,反正放在那裏不用也是可惜。”

  一定得找件事來讓自己忙,否則成天關在這座陰森的古堡,與粗暴的管家、對她存有敵意的夫人相處,過不了多久,她必定因為精神耗弱而發瘋。

  “你要教堂幹麼?”在鬼島上成立教會?她真是異想天開啊!

  “每個人都需要信仰,在中古世紀的歐洲,教會是莊園的一部分,怎麼可以忽略掉呢?”她想了很久,發現這個方式是淨化人心最佳的管道,只要每個人都上教堂,她就可以廣泛地傳播福音,讓島上的居民獲得心靈上的祥和,因此她已經決心讓他接受這項提議。

  “你吃飽太撐嗎?”閻裂天不以為然地瞥了她一眼,不太想理會她。

  “玄,拜託啦!反正對你來說又不會有什麼損失,你就答應人家,好不好嘛?在這島上什麼娛樂部沒有,真的很無聊耶,而且我又不是只住三兩天,總不能一直待在城堡裏等著發黴,你說是不是呢?”拉著他的披風,魏舒雲開始採取軟性訴求,裝成可憐兮兮的模樣,應該比較能打動人心。

  “受不了你!那座樓已經荒廢了至少三十年,你有辦法把它整理妥當嗎?”實在愛極了她向他撒嬌時,那種全然仰賴他的模樣,所以他的語氣不自覺放柔了,也不太忍心拒絕她。

  “可以可以,絕對沒問題的!”只要他答應,一切都好說,整理廢棄的屋舍總比重新建一幢新的容易,她一定會設法搞定的。

  “平白無故從我這裏要一幢建築物,你難道連一點表示都沒有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當然更沒有白白贈送的房子。

  “教堂弄好之後,我會邀請你當貴賓的。”魏舒雲興沖沖地往門外跑,她要去先觀察一下房子的情況,再決定從哪里開始清掃才能省時又省力。

  去!誰希罕當那個什麼狗屁貴賓!閻裂天不爽地在心裏詛咒,這個小妮子真是少根筋。

  “對了,我還沒向你道謝呢!”魏舒雲突然又轉了回來,跑到閻裂天面前,踞起腳尖在他臉頰邊印下一吻。“真的是非常感謝你!”美麗的笑靨恰似初綻的嬌蕊,在她清水一般的臉兒上開放,燦爛奪目、耀眼迷人!閻裂天不小心閃了神,在他還來不及恢復之前,魏舒雲已經像一隻翩然飛舞的彩蝶朝外頭奔了出去。

  情不自禁撫著被她親吻的地方,他的嘴角浮現一抹近乎傻氣的笑容,可見這一吻對他造成的影響,實在是非同小可。為什麼她總是能這麼自然地表現情感?為什麼不害怕自己會因此變得脆弱?魏舒雲身上擁有他極度欠缺的特質,也許在他內心深處一直一直渴望著有人對他表現出真摯的關懷,否則怎麼會在遇上她之後,變得不再像往常一樣冷酷無情?

  透過窗子,他看見魏舒雲奮力想把那扇早就佈滿斑斑鏽痕的門打開,她使出全身力氣、整個臉孔脹得通紅,門卻依然文風不動。閻裂天再也忍不住笑了,她就是這麼地可愛、這麼地惹人心憐,那股執著的傻勁又教人忍不住深感佩服,會喜歡上她,也不是沒道理的吧?

  “加油啊各位,只要再加把勁,要不了多久的時間,我們就有一座全新風貌的教堂了!”魏舒雲拿著鐵鏟向眾人吆喝,好不容易說服村民一起來幫忙,她可得打起精神和大夥兒一起努力工作才行。

  於是在魏舒雲一聲令下,免費勞工開始貢獻體力,雖然魏舒雲說服人的功夫是一流的,但讓他們願意做白工的最主要原因是,魏舒雲和閻裂天好像有什麼不尋常的關係,也許她是鬼島未來的女主人,多巴結著點總是沒錯。

  大家分工合作,沒花多久的時間就把室內堆積的廢物處理乾淨,灰塵污垢也全都清除掉,接下來只要刷上水泥漆,就可以完成大部分整修工作,然後再做一些簡單的佈置美化外觀及內部裝設,一座溫馨雅致的教堂就會出現了。

  正當魏舒雲快意地作著美夢,一名不速之客來搗亂了——“你在這裏做什麼?”衛琳兒冷冷的嗓音在門口處響起,打斷每個人手邊的工作。今兒個一早,就看見這只新來的孤狸精,帶著一批人到這幢廢棄多時的舊房子裏來,這會兒她是特地來看看,魏舒雲到底在搞什麼鬼。

  “夫人,您也是來幫忙的嗎?”魏舒雲心無城府地迎上前去,還以為自己又多了個幫忙的人手。

  “放肆!居然要求我做這種卑賤的工作!”這個女人把她富什麼了?堂堂鬼島女主人,怎麼可以弄髒自己尊貴無比的雙手?

  “您不是來幫忙的啊!”早說嘛!她又不會強迫她做苦工,可是這位貴婦未免太盛氣淩人了吧?只不過問她是不是來幫忙的,有必要擺出那種鄙視的嘴臉嗎?

  “以我的身分會來做這種低三下四的工作?你別笑死人了。”這個野丫頭果然一點教養都沒有,連最基本的待人接物都不明白。

  “夫人,我們是為了成立教會而努力,我認為這樣的工作很有意義,一點都不低下!”雖然她平常個性溫和,不容易與別人起衝突,但是當她自覺有理的時候,也不會悶不吭聲任人欺壓。

  “你嘴巴倒是挺厲害的嘛!現在我要你們所有人立刻離開這幢房子,不准任何人出手幫忙。”衛琳兒擺出主人的架子命令所有人,這下看她還有什麼戲好唱。

  “啊!哪有人這樣子的!”魏舒雲不由得叫了出來,少了村民的幫忙,她還不知道幾時才能完工。

  “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分。”衛琳兒不屑地瞪了魏舒雲一眼,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比女工還要驕傲,她根本是故意示威。

  唉——衛琳兒說得是,她們倆身分是不同的,還是認命點凡事自己來。村民們也很為難的,如果硬要他們留下來幫忙,說不定會害得人家被這個老巫婆趕出晶瑩島,這樣的話她可就罪孽深重了,反正他們已經把重物都搬出去、灰塵污垢也沒了,接下來的工作她應該還負荷得了。

  魏舒雲墾認命地到戶外把一整桶水泥漆提了進來,用小鐵桶裝了一部分再加水稀釋,斑駁的牆壁有了這桶漆加以塗刷,應該能展現出光鮮亮麗的新風采。抬頭看了看挑高的天花板,魏舒雲有一肚子的苦水想大吐為快,但是古人說過:坐囚一曰不如起而行,務實工作才是成功之本。

  村子裏的木匠幫她製作了一架長梯,她只要往上爬並努力不往下看,就可以解決那片磨人的天花板,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就不相信自己做不到。於是她提了一桶漆、拿了一把刷子,撐開梯子之後就往上爬,心裏其實怕得要命,但她仍舉起顫抖的雙手用刷子沾漆,然後開始在牆上塗抹。

  “你爬那麼高做什麼,快點給我下來!”一進門就看見她像表演特技似地站在高聳的梯子上,閻裂天差點被她嚇破膽,連忙出聲阻止她繼續在上頭搖來晃去,看得他一顆心像是快要跳出喉嚨口。

  “啊——”專注在工作上頭的魏舒雲,根本沒注意到門口多了一個人,被他這麼一喊,整個人驚得從梯子上掉了下來。

  “媽的!”閻裂天立刻飛身沖上前去,一把接了個正著。這笨女人,總有一天會把自己害死的!

  “我的天,真是好險!”魏舒雲驚魂未定地用力拍撫胸口,這種刺激要是再來一次,她的三魂七魄恐怕都要被嚇飛了。

  “該死的!看看你把我弄成什麼德行!”閻裂天滿含怒意地開口,這個蠢女人,真該被抓起來痛揍一頓,居然把整桶漆淋在他頭上!

  聽他這麼一說,魏舒雲轉頭看向閻裂天,一看之下她原本有些沮喪的臉立刻變形。“哇!哈哈……嗯……呃……哈哈……對不起……哈哈哈……我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的。“魏舒雲強忍住笑,拼命搖手表示她的無辜,可是天知道,她已經忍到快得內傷了!乳白色的漆在他黑色的發上、衣服上形成對比效果,看起來與黑白郎君南宮恨有異曲同工之妙,而那把豬鬃做成的刷子四平八穩擺在他頭頂上,更是形成爆炸性的”笑“果。天!她從來沒想過一向嚴肅的玄,會變成這副笑死人不償命的驢樣子!

  “你有膽再給我笑一次!”憤憤不平地把刷子從頭上拿下來,閻裂天口氣不善地警告她。

  “可是……真的很好笑嘛!沒風度,讓人家笑一下有什麼關係嘛!再說會造成這種情形都要怪他自己,誰教他突然出聲嚇人,才會害她摔下梯子,幸好命大沒受半點傷,可是萬一他手腳慢點沒接牢,她可是很有希望摔斷脖子或變成阿達耶!

  “是誰允許你爬到那麼高的地方?”這事非得追根究底不可,下次再發生,他絕對會殺人的!

  “沒辦法呀!又沒人幫我,所以只好自己來嘍!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把這個地方變成美麗又溫馨的教堂,怎麼可以半途而廢呢?”說來說去都要怪他媽太小器,不然村民們會很樂意幫忙的。

  “幫我把身上這些漆洗掉,我就叫別人來幫忙。”平常時候,他可不是這麼好商量的人,可是如果不理會她,這丫頭一定還會再次爬上去,所以他特地提出這項交換條件,其實只是找藉口幫她。

  “沒問題,我一定會把所有的漆全部洗掉,你一定要相信我!”她寧可在平地從事十倍分量的工作,也不願爬上那架“索命的長梯”,由上頭掉下來的情景,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覺得膽戰心驚,如果能有另一個選擇,她絕對毫不猶豫。

  魏舒雲由他接住她的手臂上跳了下來,拉著閻裂天的手往樓房外的空地走了過去。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提桶水來。”幸好油漆工人帶來的是水性漆,要不然她想洗乾淨閻裂天頭上的漆,可就難上加難了。魏舒雲將他安置在一處有著大石頭的樹蔭底下,三步並作兩步跑向一座可以汲水的水壓器,下頭擺著桶子,然後一上一下地將水由地底抽了出來,等到差不多八分滿,她才兩手提著桶子,拖拖拉拉地走向閻裂天所在的方位。

  這些工作在閻裂天的眼中,就和舉手之勞差不多等級,可是她卻像老牛拖車一樣,看起來好像提著千萬斤的重擔,但他可不打算幫忙,就當是給她一個教訓——當面嘲笑一個男人是不被允許的。

  “我這裏沒有毛巾耶!用抹布可不可以呢?”為避免他翻臉不認人,還是事先確認一下比較妥當。

  “抹布上有沒有蟑螂卵或蜘蛛腳之類的東西?”閻裂天的頭枕在石塊上,閑閑問著。

  “玄,你好噁心喲!我怎麼可能拿那種東西來擦你的臉!”雖然他有時候很討厭,可是她的心腸才沒這麼壞,故意用那種東西整他。

  “既然沒有,那你就用啊!只是要求你把我身上的漆洗乾淨,可沒規定要用什麼東西才行。”閻裂天閉上眼睛,決定好好享受她為他所做的服務。

  魏舒雲看了他一眼,把抹布泡到水裏搓揉乾淨,再取出來把多餘的水分擰掉,然後就開始擦他臉上白色的痕跡。說實在,這個男人長得還真是不壞,光是看他,心裏就不由得一陣小鹿亂撞,當她的手透過抹布輕輕接觸他剛毅的面容、當白色的漆被抹布擦了去,她居然……居然看呆了!

  “怎麼了?”魏舒雲遲遲沒有動作,閻裂天睜開一隻眼睛,看看她到底在搞什麼鬼。

  “沒事。”魏舒雲作賊心虛地垂下眼,整張臉霎時變得比彩霞還要豔紅,她心慌意亂地拿起抹布在他臉上用力擦拭,沒想到這樣的舉動卻更讓人懷疑。

  閻裂天帶著審視意味的雙瞳一瞬也不瞬地打量著她,魏舒雲紅灩灩的雙頰,究竟代表什麼意思呢?想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像是發現什麼秘密似地扯了扯嘴角,但她卻在這時候將抹布喂進他嘴裏。

  本來想發火的,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反正他已經知道她的“秘密”,魏舒雲總有一天要束手就擒,這一點小事就不同她計較了。再度合上眼簾,閻裂天輕鬆地享受魏舒雲給他的特別服務,雖然她的樣子像是要將他臉上的皮搓下一層來,不過他覺得還挺舒服的。

  “玄,今天……謝謝你接住我。”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粗魯,魏舒雲立刻放柔手勁,重新揉過抹布之後再覆上他的臉,也在這個時候,她發現自己還沒向他道謝。

  “不客氣。”雖然被水泥漆弄得滿頭滿臉,不過他還挺樂在其中哩!

  “你把眼睛閉上啦!要不然水會跑進去的。”他灼熱的目光定定地打量著她,讓她覺得手足無措,魏舒雲不自在地移開視線,過一會兒之後忍不住又看向他。

  “我喜歡看你。”閻裂天突然拉下她的頭讓她靠在自己胸前,恍若和風般動人的嗓音在她耳畔溫柔地細訴著。閻裂天獨特的氣息、異於往常的舉動,讓魏舒雲整個人慌了手腳,急忙拉開兩人過度貼近的距離,卻在離開他的同時感到若有所失,她竟依戀著貼近他的感覺!

  “這下我們兩個就平等啦!”閻裂天指著自己身上的漆,再指向她的臉,魏舒雲右臉上也沾了一塊白色塗料。“玄,你真的太小器了!”魏舒雲忍不住笑出來,原來閻裂天突然抱住她是為了讓她變成“黑白”一族,害她不小心給它想歪了。

  即使如此,她的心兒卻還是怦怦然個不停呢!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不知道他心裏是不是也有著相同的悸動?在這晴朗的午後,在這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私密空間裏,一桶沒有生命的油漆,似乎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36 AM

  第6章

  在短短幾天的時間之內,原本那座廢棄多時的舊建築有了新風貌,斑駁的牆壁換上全新壁紙、破裂的地板重新鋪上大理石地磚、一張張精緻雕工的長椅擺在室內、講堂上多了一架由外空運而來的典雅風琴、彩繪玻璃把空間妝點得美輪美奐、白金精鑄的十字架置在正中央……這一切的一切,當然不是憑魏舒雲一個人就能辦到,事實上從頭到尾她只擔任督導工作,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

  對於閻裂天專斷的行為,她是不是感到生氣?答案當然是不會,有人願意幫忙,而且成效遠勝過她自個兒動手,她高興都還來不及哩!當所有事務告一段落,魏舒雲站在教堂裏環視這一切,差點感動得聲淚俱下。

  天!這簡直太美妙了!她居然可以在這麼溫馨的空間裏傳播福音,這也說得上是一種幸福吧?

  教堂落成的第二天,她就開始邀請村民到教堂來共襄盛舉,不到一會兒功夫人數已經爆滿到教堂擠不下的地步。其中一大部分人是抱著好奇的心態前往,另一部分則是為了捧捧未來夫人的場,光看閻裂天為了她大費周章的態度,不用想也知道魏舒雲的地位是多麼多麼的重要。

  雖然前些天衛琳兒不准他們幫忙,但村民們最服從的還是真正掌權的閻裂天,做人嘛,眼光總得放遠些,衛琳兒畢竟老了,能在島上呼風喚雨多久呢?反倒是有一大部分的人早就在等著新任女主人產生,將衛琳兒那兇惡的巫婆擠下臺去。

  表面上看來,新成立的教堂熱鬧非凡,把所有人聚集在一堂,形成一個和平安樂的假像,實際上除了魏舒雲以外,每個人都能清楚意識到,現在這個敏感時刻,正是新舊勢力交替的關鍵點,暗潮洶湧的情況絕對不輸政治上的鬥爭。

  衛琳兒當然也注意到這種情況,每個人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然後把那只該死的狐狸精拱上女主人的寶座,所以她必須在魏舒雲收攏所有人心之前儘早毀了她!

  衛琳兒躲在暗處偷偷觀察,一個惡毒的詭計漸漸在腦海中成形。

  魏舒雲,你等著接招吧,這回絕對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除去對家人的掛念偶爾會讓她覺得難過之外,在晶瑩島上的日子可說是非常愜意的,每天忙著傳教、為島上的事物命名、幫農家採收水果或穀物、替受傷的人進行簡單的醫療……這些事都是非常有意義的,島上居民並不如她一開始想像的那麼難以接近,她發現大部分人都對她非常友善。

  魏舒雲此時正在亞默家作客,亞默的妻子美鈴端出拿手點心招待她,感覺上就像是深交多年的好朋友,她們一起分享彼此的生活經驗,魏舒雲形容了許多外界的事物,美鈴則將島上的傳說繪聲繪影地告訴她,這麼一聊下來,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黑了。

  “啊!太陽都快下山了耶!我得趕快回去,不打擾你準備晚餐了。”魏舒雲起身告退,只有在晚上她才能見著閻裂天,她已經迫不及待想奔回城堡。

  “有空的時候多來坐坐啊!”美鈴將她送出門外,笑著叮嚀她。

  “一定,我走嘍,ByeBye!了!”魏舒雲含笑允諾,踏著飛揚的步伐走向城堡的方向。

  看見魏舒雲走出去之後,亞默由房子左側走了進來,對妻子說了句話。“項鏈拿來。”

  “亞默,我覺得這樣做實在太過分了,為什麼要陷害舒雲這麼好的女孩子?難道你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她一直知道丈夫的計畫,但是在見著魏舒雲之後,她改變主意了。

  “你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不是夫人幫忙,咱們的孩子說不定早就沒命了,她特地找我去、要我答應幫這個忙,我根本就沒辦法拒絕啊!你快點把項鏈給我,得罪夫人對我們不會有好處的。”她知道妻子心腸軟弱,乾脆動手將她頸項上的鏈子扯了下來。

  她當然知道這件事是情非得已,但魏舒雲是無辜的啊!美鈴看著丈夫往外奔跑的身影,眼淚忍不住溢出眼眶。對不起,舒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能在心裏一次又一次向今天剛認識的朋友道歉,天知道過了今天之後,魏舒雲還會不會承認她是朋友……

  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的魏舒雲,帶著愉快的心情回到城堡裏,看見閻裂天坐在廳堂上,她立刻快步跑了過去。

  “玄,我告訴你哦!今天我在美鈴那裏聽到好多島上的傳說,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水晶湖邊住著一個美麗的少女,她一直在等心愛的人回到她身邊,但是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的歲月過去了,她等待的人一直沒出現過。藉由湖面上水光的倒影,她看見自己的年華一天天老去,為了不讓愛人回來之後看見她衰老模樣,她役水自殺了。隔天,那個消失了二十多年的男人突然回到島上來,原來他曾經因意外喪失記憶,忘了兩個人曾經做過的約定,直到多年後再一次發生意外才恢復記憶。當他回到島上的時候,悲劇已經造成了、無法挽回了,所以他也跟著投湖自殺,陪著自己心愛的人一起面對死亡……好淒美的愛情故事,你曾經聽過嗎?”魏舒雲偷偷擦了擦眼淚,然後看向閻裂天,期望這個故事能帶給他或多或少的感動。

  “少蠢了,那裏只不過是死了個老太婆,隔天又碰巧死個老頭子,哪來什麼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因為這種無聊的傳說而掉淚,在他看來實在笨得可以。

  “才不是哩!你真是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跟你說了也是白說!”魏舒雲決定不讓他影響到她深受感動的情緒,轉過身子不想同他爭論這個傳說的真實性。

  “舒雲小姐,你一個女孩子家,打扮成這樣像話嗎?”愛麗絲由廚房走了出來,看見魏舒雲那一身隨性的裝扮,立刻像部火車頭朝她所在的方位直沖過來。

  還沒來得及喊救命,就被愛麗絲像拎小雞似的往樓上拖,看著她一臉苦不堪言又不好發作的模樣,閻裂天不懷好意地笑了出來。雖然愛麗絲對魏舒雲要求得很嚴格,但他知道其實這個老僕是非常喜歡她的,不過,太喜歡的結果就是被整得慘兮兮,真是可憐哪!

  “拜託,愛麗絲,你輕一點好不好?我的手都快被你扯下來了!”她以為拖的是芭比娃娃,手被扯斷之後隨時可以接上去嗎?

  “這麼多漂亮的衣服你不穿,偏偏穿這種見不得人的乞丐裝,我的面子都被你丟光了!下次不准再穿男孩子的衣服、也不准把身上沾得到處都是泥巴,聽懂了沒有?”愛麗絲扯大了嗓門朝她耳朵喊話,轟得她耳膜一陣嗡嗡作響。

  “你……你自己還不是很邋遢,我……喜歡這樣子穿為什麼不行?要罵人之前先檢討一下自己好不好?”她實在很不願意頂撞別人,可是被逼緊了她也是會發飆的,每天要她穿那種束死人不償命的衣服,她已經快被勒斃了,好不容易向傭人的小孩A來一套男裝,卻被愛麗絲撕得破破爛爛,她真的受不了了哇!

  “是啊!我是很邋遢,可是我已經沒有打扮的必要了,自從我老公去世之後,我就再也不曾想過穿件漂亮的衣服、化個精緻的妝、弄個漂亮的髮型。”愛麗絲突然把音量降了下來,語氣中的落寞讓人跟著心酸酸。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會照你的意思穿女孩子該穿的衣服,愛麗絲……原諒我,好不好?”魏舒雲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難怪古人說言多必失,人家沒有丈夫就已經夠可憐了,她還說這種過分的話,簡直不可饒恕!

  “沒關係的,我已經不再為這件事傷心掉淚了,只是覺得沒必要多花心思打扮而已,你別放在心上。”日子久了,再大的傷痛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忘,心痛如絞的滋味總有一天會成了回憶中的一部分、不再時時刻刻跑出來啃咬人的心靈,她已經學會了一個人怎麼過生活。

  “我……我馬上把禮服穿上。”魏舒雲手忙腳亂地從一整排禮服裏拿出一件最華麗的,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不用了,你喜歡穿什麼就穿什麼,我現在才發現真正吸引人的女子,是不必經過人工裝飾的,再華麗的衣服也只是表像而已,只有內心真正的美麗才能長久。”愛麗絲拿走那件誇張的禮服,換了一件舒適柔軟的居家服往她頭上套。

  “愛麗絲……”她的態度怎麼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了?

  “傻孩子,我沒事的,現在下樓去用餐吧!主人正在等著你呢!”愛麗絲寵愛地拍拍她的臉頰,笑得像個慈祥的母親。

  魏舒雲不明所以地跟著下樓,還不瞭解愛麗絲為什麼突然轉變態度,說出那過分的話的自己,不是更應該被她所討厭嗎?

  “你來得正好,有人聲稱你偷走他的東西。”一下樓,閻裂天就如此對她說。

  “哪有這種事!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有偷東西的習慣?”魏舒雲快步往大廳的方向走,當她看見美鈴的丈夫亞默站在那裏,她心裏更覺訝異了。“主人,就是她!就是她偷走我太太的項鏈!今天下午她到我家來,之後美鈴的項鏈就不見了!”亞默面不改色地指著魏舒雲,好像她真是手腳不乾淨的偷兒。

  “沒有,我沒有!今天下午我和美鈴一直在聊天,才沒有偷拿項鏈,你不要隨便誣賴我!”真是豈有此理,只是到他家去一趟就把掉了的東西全賴給她?沒憑沒據的,怎麼能含血噴人嘛!

  “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有數!”反正他就是一口咬定魏舒雲偷了東西。

  “心裏有什麼數?我根本就沒偷你家的東西嘛!”

  “既然你一直矢口否認,那麼敢不敢讓我們大家到你房裏搜?”這出戲到此才真正進入高潮,稍早他已經在城堡偏門將項鏈交給一名女僕,在她還沒上樓之前讓女僕把東西放到魏舒雲房間栽贓給她,到時候上樓一搜,她可就百口莫辯。

  “搜就搜,我自信可以澄清這項誤會。”有沒有偷她自己最清楚,於是魏舒雲不疑有他地帶頭往樓上走。

  “你儘量搜,我們大家在這裏等你。”一時之間在場的人包括閻裂天、衛琳兒、愛麗絲全都聚在她的房門口,等著為這項紛爭評公道。

  亞默做做樣子地在房間裏東翻西找,最後在枕頭底下發現那條純金項鏈。“你看這是什麼?居然還敢說沒有!”

  “我真的沒有啊!天呐,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這條項鏈我根本連看都沒看過!”魏舒雲緊張得直冒冷汗,在房間裏被找到“贓物”,她還有什麼藉口可以辯駁?可是……她真的沒偷、真的沒偷嘛!

  “主人,您說這件事該如何解決?”亞默當然不敢擅作主張,有罪或無罪須得讓閻裂天自己來判定。但是依照他賞罰分明的性格及處事態度,絕不會是太輕微的處罰。

  “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偷那條項鏈,在這裏什麼東西都不缺,我幹麼大費周章去偷別人的項鏈?”魏舒雲急得快哭了,她有預感這下子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只是她真的不明白,是誰要這麼陷害她。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東西明明是在你枕頭底下找到的,難道它會自己長腳跑到你房間來嗎?”雖然不相信她會偷東西,可是現在不利的證據全都指向她。

  “有人啊,天生就是當賊的命,不偷東西手就會癢,我看你八成就是那樣的人。”衛琳兒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說著風涼話,這就是她所要達到的效果,實在是大快人心啊!這下子看她還能得意到幾時?

  “我沒有沒有沒有!沒有就是沒有!”就算逼問她一千遍、一萬遍,都還是這個答案!

  “偷了人家送給妻子的結婚禮物,你非但不覺得羞恥,還敢這麼理直氣壯!你到底還要不要臉哪!”看見她那副焦頭爛額的模樣,心情實在爽快得很啊!

  “等等,母親大人何時這麼神通廣大?居然知道這條項鏈是亞默送給妻子的結婚禮物?從頭到尾我都沒聽見他這麼說過哩!”閻裂天一直仔細觀察著,終於被他逮到一個可疑之處。

  “我……我只是猜想!”糟糕,得意忘形的結果,是讓這個一向精明過人的兒子產生懷疑,這下可難收拾了。

  “是嗎?母親大人您的聯想力還真是豐富啊!”他豈會看不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亞默閃爍不定的眼神、衛琳兒結結巴巴的說話態度,任誰也看得出來這兩人肯定串通好陷魏舒雲入罪,可是卻不甚聰明的自己露出馬腳。

  “對不起,主人,有些話我想應該說出來提供給您作參考。”愛麗絲這時候突然發言,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她身上。

  “你說。”閻裂天指示她開口。

  “舒雲小姐回來後就在樓下和主人聊天,直到我從廚房走出來才將她帶回房間換衣服,換好之後立刻又被我帶了下樓,所以她根本沒有機會走到床邊去,怎麼可能將項鏈藏到枕頭底下呢?如果她真的偷了東西,只可能在換下的衣服上找到,您說是不是?”明知道說出這些話後,勢必得罪那個幕後主使者,但是不說憋在心裏又難過得要命,因此她決定站在正義的一方,不讓魏舒雲承受不白之冤。

  “你說得有理,我現在宣佈魏舒雲無罪,她只是個無辜的受害者,主使這件事另有其人。”閻裂天意有所指地看向衛琳兒,她的一切小動作,看在他眼裏完全一目了然,其實他早就猜到是她在幕後搞鬼,只是不想說破。

  “哪有這種事!她明明有罪,你這樣的判決太草率了!”好不容易設計這場嫁禍給魏舒雲的戲碼,她怎麼可以輕易放過這個整她的好機會?

  “來人啊!把衛琳兒給我抓起來!”閻裂天揚高聲音喊人,不到一會兒功夫就出現兩名隨身侍衛,一左一右把衛琳兒架了起來。

  “幹什麼!你忘了我是你母親嗎?快叫這兩個膽大的傢伙放開我!”衛琳兒不敢置信地尖叫,閻裂天居然敢這麼對她!

  “在鬼島,只要犯了罪,不論是什麼人都得接受處罰,在這裏我就是法律,只要我判定你有罪,你就逃不了被處罰的命運。”念在她是他名義上的“母親”,他對她還有一點點尊重,也不願做得太絕,但這並不表示她就可以爬到他頭頂上來,把他當成可以隨意唬弄的傀儡,在這裏他是天,絕對沒有人敢質疑他的權威。

  “老天,玄,你瘋了嗎?她是你媽耶,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替衛琳兒打抱不平的,居然是差點被她陷害的魏舒雲。

  “不關你的事,你給我閃到一邊去。”這女人腦子裏裝的是豆腐渣嗎?她怎麼會看不出來衛琳兒是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者、怎麼會不知道他如此做是為了幫她出一口氣?

  “你又沒有確切證據,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把人抓起來?”魏舒雲非但沒有“閃”到一邊去,反而跑到他面前為視她如眼中釘的衛琳兒請命。

  “白癡女人!叫你別插手,你還硬是來攪局!在這裏只要我認定某個人有罪,罪名立即成立,根本不必人證物證的那一套,這樣你聽懂沒?可不可以別再搗蛋了?”真是受不了她,就算心地善良也該有個限度,否則總有一天會吃大虧的!

  “不行!我怎麼可以讓你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好歹她是你的母親,就算犯了什麼嚴重的罪過,你也不該把她當成一般的犯人審理。而且項鏈已經找到,亞默也該明白我並不是偷東西的人,這樣就夠了吧?你何必得公私分明到這種不近人情的地步呢?”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為人子女者,怎麼對自己的媽媽這麼壞?她一點都不希望閻裂天變成麻木不仁的冷血動物,因此明知衛琳兒是故意陷害她,仍是堅持不再追究這件事。

  “你敢再說一句話,我就要你陪她進牢房去蹲。”他的好意全被當成驢肝肺,真是嘔死人。

  “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你做出這種忤逆長上的行為,如果你堅持把夫人關起來,那麼我就陪她一起坐牢!”被害人都已經決定不提出告訴,他到底還在堅持什麼嘛!

  “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誰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麼想的,你一定暗笑到快得內傷了吧?還在那邊裝什麼清高,我看了就想吐!”雖然被人架了起來,衛琳兒還是趾高氣昂,像是最尊貴的女王。

  “把她們兩個關進地牢,沒有我允許不准放出來!”閻裂天臉色鐵青地下達命令,他絕對不容別人一再質疑他的權威,即使那個人是魏舒雲,她以為說這種話他就會放了衛琳兒?真是太天真了,既然她比較喜歡呼吸地牢的空氣,他乾脆就成全她好了。

  “我的天,你真要把我們關進去?”這時候她才知道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一旦決定了什麼事,絕對沒有轉圜的餘地。

  “怎麼,你後悔了嗎?”好教她學個乖,今後別再試圖同他唱反調。

  “後悔?不會啦!反正我沒被關過,當是一種人生經驗也好,可是你到底要關我們幾天?如果事先做個計畫,我們也比較好安排獄中生活的作息。”魏舒雲煞有介事地說著,活像她現在說的是要到某個度假聖地遊覽。

  “關到我高興為止!”說完這句話,他撇下所有人轉身就走,要是繼續待下去,他一定會在屬下面前忍不住笑出來,到時候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威嚴可得掃地了。

  他知道屬下會有分寸,不致將她們關到環境太惡劣的牢房,所以還是讓她們入獄“磨練”一下,順便讓她知道這種人生經歷還是不要有比較好。

  至於兩個女人之間的心結,就要靠她們自行去解決,他一向忙得很,沒空理會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目前暫時預定關她們三天,三天后看表現如何再決定是否繼續拘留,這件誣陷事件就此定讞,他要宣佈退堂了,威——武!“哇噻!真教人不敢相信,居然會有這麼豪華的監獄!”魏舒雲驚訝地環視囚禁她和衛琳兒的地方,這裏與她想像中的模樣相差十萬八千里,明亮的空間與華麗的裝潢,當招待貴賓用的套房恐怕還綽綽有餘。

  衛琳兒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那種眼光分明是拿魏舒雲當白癡看待,本來嘛!有誰會像她一樣,被關在牢裏失去人身自由,居然還有心情讚歎這裏的擺設與裝飾。事實上她簡直快氣壞了,閻裂天居然為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把她當犯人關起來,這口氣她發誓一定要討回來。

  “如果有電視機、電腦,或者一部音響,在這裏的日子一定跟度假沒什麼兩樣,夫人,您說是不是啊?”魏舒雲興致高昂地在“囚牢”裏東摸摸西碰碰,一邊試圖與至今尚未開口說話的衛琳兒聊天。

  只可惜衛琳兒根本打定主意不理她,任她獨個兒在一旁自說自話。

  “夫人,我是不是曾經做錯什麼事?不然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她當然不會看不出來衛琳兒對她冰冷的敵意,就因為如此,她才更希望有機會突破僵局,但不論她怎麼做,似乎都無法讓衛琳兒改變對她的態度,這實在令人感到非常洩氣。

  “原來你還有自知之明啊!居然知道自己是多麼地討人厭。”衛琳兒撇了撇嘴,不屑地對她冷嘲熱諷。

  “可是……為什麼呢?如果我真有做錯的地方,請告訴我好不好?”魏舒雲急切地說,誰也不希望莫名其妙被人打從心裏厭惡。

  “你真的想知道?”衛琳兒冷笑一聲,眼裏迸出鄙夷的眸光。

  “嗯。”她如果肯說是最好的,因為她的心思實在令人難以猜透。

  “如果你立刻從這個地球上消失,我保證再也不會看你不順眼。”這就是她的答案,魏舒雲的存在已經對她造成嚴重的困擾,否則她幹麼如此費心設計這項陷人入罪的計謀?

  聽見衛琳兒的話,魏舒雲失望地低下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惹人生氣、令人厭惡,但是照這種情形來看,就算追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幾乎隨時隨地掛在臉上的笑容已經褪了色,她臉上凝著的是一片愁雲慘霧,她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有什麼地方需要改進,但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做得再好,在衛琳兒眼中看來也會變成另有所圖。

  沉默不斷持續著,牢房裏靜到只聽得見彼此輕淺的呼吸聲,衛琳兒躺在右側一張床上,魏舒雲歎了口氣,也跟著躺上床呆呆看著天花板。直到深夜,看守她們的人送來兩份餐點,饑腸輾轆的魏舒雲幾乎是一聞到食物香味就從床上爬起來,晚餐時引發一連串事件,直到現在都還沒吃進半粒米,她真的餓壞了。

  “謝謝你啊!我會把飯菜吃完的。”魏舒雲接過“獄卒”送來的食物,對他表示由衷的感激。

  “不……不客氣。”是他將她們關進來,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居然對他一點敵意都沒有,反而還謝他送東西來,這感覺好奇怪唷!“夫人,你也快點吃吧!我記得你也沒吃晚餐,不吃的話會餓的。”魏舒雲一向注重禮節,“有酒食先生饌”,當然要讓長輩先用餐。

  “不用你假好心!”衛琳兒手一揮,整個託盤被她推掉,上頭的主菜及附餐、濃湯、飲料全數潑灑了一地。

  “啊!糟糕了!”魏舒雲手忙腳亂地蹲下身子清理善後,不小心還被瓷盤的碎片割傷手指,她這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不吃就不吃,好端端的幹麼把食物弄翻?這麼做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真是何必呢?幸好浴室裏有抹布及垃圾筒,不至於弄髒環境,可是現下少了一份餐點,兩個人夠吃嗎?

  “現在我們只好兩個人吃一份,吃不飽也沒辦法。”只是這一次她不敢貿然把託盤送上前去,萬一又被推掉,她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這種粗劣的食物只配你這種低級的人吃,我就算餓死了也絕對不會吃一口!”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的氣勢千萬不能弱了,雖然她的確餓了。

  “是嗎?你確定不要,那我就自己吃了哦?”這可不是她小器,人家不吃,她總不能硬塞吧?

  衛琳兒乾脆轉過身去背對著她,也好落個眼不見為淨。見著這種情形,魏舒雲再也沒顧忌,開始吃起盤中食物,但是一想到衛琳兒還餓著肚子,她的胃口就好不起來,只喝一碗湯、吃一點生菜沙拉就吃不下了。

  “啊!我想到了,你該不會是怕玄在飯菜裏下毒,所以才不敢吃吧?”她知道好言相勸絕對收不到效果,於是乾脆用這招激將法。

  “你胡說什麼?他還沒那個膽子敢毒死我!”衛琳兒轉過身來狠瞪魏舒雲,不容自己的威嚴如此被褻瀆。

  “很難說,他都敢把你關起來了,怎麼不敢在飯菜裏下毒?我曾經聽他說過在這個島上他是一切事物的主宰,只要他想,沒有什麼事是他不敢做的,稍早你才剛得罪他,現在一定怕得不得了吧?”她會這麼說也不是毫無根據,由閻裂天的表現中,她可以清楚察覺,他根本一點都不敬重衛琳兒,如果有人膽敢質疑他的權威,即使那人是他的母親,也絕對毫不容情。

  “除非天塌下來,否則他絕對沒這個膽量!”話雖如此,她的心裏其實並不怎麼確定。

  “是嗎?”簡短兩個字,就已道盡她的疑慮。

  “把飯菜拿過來,現在我就吃給你看!”即使吃了之後會死,她也決定吃了,在這個世界上最拋棄不得的就是尊嚴。

  魏舒雲乖乖地將託盤送了上去,這原本就是她的目的啊!雖然沒有真正吃飽,但是她可以確定衛琳兒絕對不會餓著,而且少吃一點還可以減肥,說來也不算太吃虧啦!

  一起關在牢房裏,她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但到現在她還是一點都不明白,衛琳兒對她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原想借著“入獄”的機會探問清楚,沒想到還是一無所獲。不過她一定會再接再厲的,國父革命都要到第十一次才成功,她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37 AM

  第7章

  雖然她所在的地方光線明亮、裝潢雅致、設備齊全,但失去自由總是不爭的事實,人一旦失去自由,就會變得惶恐、迷惑、開始坐立難安,這正是她此刻心情的最佳寫照。關在這個囚牢裏已經是第三天,這三天來衛琳兒幾乎不曾同她說過一句話,更確切點說,她根本不曾拿正眼瞧她,這更加深她內心的挫折,恨不得自己有孫悟空七十二變的本領,可以遠遠逃離這個困住她的囚牢。

  這幾天她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飽,一直擔心閻裂天如果就此關住她不聞不問,她是不是會在這個地方發瘋,然後連續十八年,成為島上最新一則傳說?唉——她不得不再次大歎三聲無奈,為自己難測的未來唏噓不已。

  魏舒雲百無聊賴地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間歇性地盯著囚房外門,冀望有人來將她釋放出去,這樣的動作持續了大約三十分鐘,正當她想放棄,躺回床上試著睡一覺,門突然被人由外頭打了開來。

  “阿聰,你是來放我們出去的嗎?”魏舒雲眼巴巴地望著這幾天來負責看守她們的人員,她實在已經受夠了被囚禁的滋味,不想再繼續下去。

  “是的,魏小姐,你和夫人可以出去了。”阿聰盡責地將外門後的鏈條解開,讓出空間讓她們可以經過。

  “哇!太棒了!”魏舒雲立刻迫不及待往外沖了出去,順手拉起坐在躺椅上的衛琳兒,兩個人一起投奔自由。

  “快點把手給我放開,你這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衛琳兒氣憤地用另一隻手拉開魏舒雲抓著她的手,當她順利脫離“魔掌”,兩個人都已經到了外頭。

  “呼——外頭的空氣果然比較新鮮,我發誓再也不要被關進牢裏!”魏舒雲貪婪地用力吸了好幾口氣,心情正好的她根本無視衛琳兒難看的臉色。

  “阿聰,真的謝謝你啊!這幾天承蒙你的照顧,真是給你添麻煩了。”魏舒雲笑著拉住他的手,表達她誠摯的感激。

  “這……是主人的命令,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真是個奇怪的女人,就算要表示感激,物件也不該是他吧?

  “對了,玄在什麼地方?我已經好幾天沒見過他了。”他是不是還在生她的氣?應該不會吧?既然讓手下將她放出來,想必已經不計較這件事了,但說不定他是因為不忍心關自己的母親關太久,才順便將她放出來,而他內心其實還是很氣她忤逆的行為舉止。

  “大概在馬房吧!”為了彌補她這幾日所受的罪,阿聰決定將這個情報透露給她。

  “那我先走一步嘍!夫人就麻煩你送回主屋。”不論他是不是還在生氣,她都決定去見他,不過是幾天的功夫而已,她就變得非常想念他,在牢裏坐立難安的日子,大概也是因為見不著他的緣故吧!

  城堡附近的地形她已經非常熟悉,不到一會兒功夫就找到通往馬房的路,魏舒雲像只掙脫枷鎖的籠中鳥,迫不及待展開雙翼在蔚藍的天空中自由飛翔,即使汗流浹背、喘息不已,仍不打算就此停下。

  “玄,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啊!”看見他騎著一匹健碩的馬由馬房裏出來,魏舒雲更加緊腳步追上前去,深怕晚一步他就會跑得不見人影。

  “牢裏的生活還愉快嗎?你的人生經歷是不是因此變得更加豐富了?”閻裂天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她看起來好得很,雙頰還紅撲撲的,想必牢獄生活對她來說並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害。

  “糟透了,我真是笨蛋才會自願跟進去活受罪!”想起這幾日衛琳兒對她的態度,她就有一肚子苦水想吐,好意的“犧牲”不被當回事,她這麼做根本一點都不值得。

  看見她一臉憤憤不平的模樣,閻裂天忍俊不禁笑了出來,她真的好可愛!

  “玄,你笑了耶!”魏舒雲像是看見生物奇觀似地打量閻裂天,一半是因為好奇,一半是因為她實在看呆了,他笑起來簡直帥到足以讓阿波羅感覺自慚形穢,天哪!她的心臟快停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般出色的男子!

  “怎麼,我不能笑嗎?”閻裂天臉色微紅地掉轉馬頭,逃避似地拉著韁繩禦馬而行。

  “啊!等等我嘛!”他走了一會兒之後魏舒雲才回過神來,連忙追在後頭喊他,只見他一點回頭的跡象都沒有,輕快地駕著馬兒越走越遠。

  事到如今她只好自力救濟,騎馬的樣子好像很輕鬆、很愜意,她也想試試看,於是她興致高昂地走進馬房,牽出一匹看起來最溫馴的馬。她曾經在某遊樂園騎馬繞圈子走了將近十分鐘,比起第一次接觸這種動物,她的心情並不是太緊張。

  搬出一張凳子當腳墊,魏舒雲無比笨拙又狼狽萬分地落在馬背上,心中直念著要快快追上閻裂天,她不假思索地用力夾緊馬腹,當馬兒往前賓士的時候,她差點因為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後栽倒,幸好在千鈞一髮的瞬間她牢牢抓住馬鬃,小命暫時得保,不過她可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過了最驚險的一刻,並不表示她的命運就此平順,由於緊張過度,她不自覺地夾緊馬腹,這麼一來馬兒也就跑得更快,馬上的她理所當然更顯岌岌可危,她實在不想這麼沒出息,可是遇上這種情形教她怎麼維持冷靜?

  抱著馬頸的手愈來愈沒力,尖叫聲卻愈來愈淒厲,而後,她感覺自己的手漸漸鬆開馬頸、身子漸漸脫離馬背,時間在那一瞬間仿佛靜止了,魏舒雲絕望地閉上眼睛,等著迎接那即將來臨的衝擊,這時候,已經沒人救得了她……

  身子沒有如預期中往下直墜,反而往上飛騰了起來,魏舒雲驚魂未定地張開眼,她看見的,是閻裂天飽含驚懼的雙眸!她沒有說話,根本說不出話,可以料想到是他及時救了她一命,但是,她卻開不了口道謝,他的眼神太複雜、太難懂,讓她一時之間方寸大亂。

  “該死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天殺的,你差點把命玩掉了知不知道!”

  他從來不曾感受到如此憤怒的情緒,但在憤怒之外,更有一份餘悸未平的恐懼,無法料想如果晚一步接住她會是怎樣一番驚險的場面,依當時情況判斷,她先著地的一定是頭部,在那樣高速的賓士下,她就算不跌得頭破血流、腦漿迸裂,也必定會摔斷那纖細的頸項。

  “對不起嘛……”難道她願意這樣?冒了一身冷汗,到現在心臟還怦怦跳個不停哩!

  看她一臉懺悔的表情,原想多加幾句的責駡竟然開不了口,閻裂天不悅地繃緊俊顏,滿腔餘怒未消卻又發作不得。

  “人家只是……想見你嘛……要是你肯停下來和我聊聊天,我也不會這麼莽撞牽了馬就想追上你。”說來說去還不是得怪他,平常她並不是這麼衝動的人,但是被囚禁的三天裏她幾乎不曾開口說話,實在悶壞了嘛!會想和他聊聊天也是很正常的呀!

  “你的理由還真多。”聽她這麼一說,他心頭的憤怒果然消了大半,雖然還是臭著一張臉,不過口氣已經好多了。

  “本來就是嘛!”知道他已經不生氣,魏舒雲放心地笑了,這時候才感受到乘著馬兒在風中賓士的快意感受,她仿佛已經忘了方才一番險象環生的經歷,迎著風笑得像朵初綻的薔薇。看著她令人迷醉的笑為清水般的臉蛋兒抹上一層晶亮的色澤,他臉部的線條放鬆了,輕擁著她的手臂像是護衛薔薇的屏風,織起了一片寧靜與安全。

  馬兒賓士的速度恰到好處,空氣中傳來的青草香味讓人心曠神怡,在閻裂天堅實的臂彎中她感到無比的放鬆,睡意一波接著一波席捲而上,她的頭顱漸漸往他的胸膛靠近,不到一會兒功夫,已經睡得不省人事。

  閻裂天伸出一隻手擁緊她,這時候才發現魏舒雲身上單薄的衣衫早被汗水浸透,無奈地歎了口氣,他拉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將她密密包裹,生怕她受了一點風寒。

  魏舒雲一點都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總是讓人牽掛、讓人放心不下,這輩子怕是永遠都做不到對她不理不睬。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憐惜一個人的衝動、有了保護一個人的欲望,在這一刻,他竟然不想否認——她已經深入他的靈魂,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在城堡東南方,一處宛如夢想天堂的隱密空間裏,有一座澄明如鏡的小湖泊,細細的柳絲蕩漾在湖面上,隨著微風吹拂泛起一串串不規則的漣漪,綠柳似乎有自己的意識,若有似無挑逗著與它相依相偎的湖水,也攬動了他心中逐漸明朗的情感,一圈又一圈彌漫了開來。

  在柳蔭深處鳥兒輕唱著悅耳的音符,以青翠山巒為背景,以如茵草地為床鋪,以氤氳薄霧為簾幕……這裏是他專屬的空間,從來不曾讓任何人停駐,而她,是唯一的例外。

  替她褪下濕透的衣裳、以寬大的斗篷為她保暖,閻裂天的眼睛沒有一刻離開過魏舒雲,心中滿溢的渴望是這片寧靜中唯一的波瀾。

  唉——他多想將斗篷從她身上拿開呀!但是這沁涼如水的空氣卻教他一再地猶豫,沒什麼比這樣兩難的抉擇更磨人、更教人心癢難搔。閻裂天重重歎了口氣,勉強自己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要是再這麼看下去,他一定會忍不住獸性大發的!

  只是,過不了一會兒功夫,他又非常沒定力地轉回去,這時候蓋住魏舒雲的斗篷因為她翻身的緣故只有一半還覆在身上,裸露著的那一邊正對他散放致命吸引力,而他的欲望已經到了爆發邊緣!

  “好冷……”涼涼的風吹在身上,惹得她寒毛直豎,魏舒雲喃喃說了句話,拉過斗篷密密蓋住裸露的肌膚。

  就連睡著了,也絕對擁有挑起他欲望熱流的本領,魏舒雲這小女子當真不容小覷,閻裂天無奈地歎了口長氣,正想轉過身子試圖忽略她帶給他的影響,卻見魏舒雲張著半開的眼睛呆茫地坐了起來。身上的斗篷順勢滑落,層層布料堆在腰間,她那瑩白如玉的酥胸在他眼前顯示出絕佳的美景,與黑色斗篷形成對比,他的眼中冒出火花,貪婪地捕捉這難得一見的春光。

  魏舒雲不怎麼清醒的腦袋還沒正式運作,此刻身上一絲不掛居然也毫無所覺,直到發現閻裂天灼熱的目光膠著在她身上,才不解地低下頭瞧著自己。

  這一瞧可讓她的神智完全清醒,媽呀!她居然在一個男人面前赤身露體,丟臉死了!魏舒雲輕喊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拉起斗篷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她的耳根發熱、臉頰發燙,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讓她鑽進去,這種尷尬的處境教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長到這把年紀,她還沒遇上這麼丟臉的事哩!

  奇怪,她明明有穿衣服,為什麼一覺醒來蔽體衣物全都不翼而飛?在她睡著的這段期間,閻裂天到底對她做了什麼?魏舒雲擔心地咬緊雙唇,隨即想到他不可能對她“怎樣”的,她並沒有睡得那麼死,不可能被人非禮了還一無所覺。

  可是……脫她衣服的人除了他之外不做第二個人想,而他……為什麼要這樣待她呢?

  “你的衣服全濕了,所以我動手脫掉它們。”他可不想被誤認為登徒子,他會這麼做全是為她著想,至於看見她曲線動人的胴體,只不過是“順便”而已。

  聽他這麼一說,她當然不好意思怪罪人家,玄因為怕她著涼還特地把斗篷借給她,她怎能不知好歹呢?可是……這麼一來他豈不是把她看光了?更甚者把她……摸遍了!天啊!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這事要傳出去,她怎麼做人啊?而且這還不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身體,今後她將以何種面目對他?

  魏舒雲躲得更緊了,但是鼻端卻不斷透進閻裂天身上特有的清冷氣息,沒辦法,誰教她裸著身子只包覆著屬於他的斗篷,想要忽略他的存在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她又不能不要這件斗篷,那是此刻她賴以維持尊嚴的救生浮木耶!

  “你要躲到什麼時候?反正我又不會非禮你,沒必要這麼緊張吧?”實在不喜歡她懼怕他的模樣,而且他也擔心一直躲在斗篷裏會悶壞了她。

  對喔!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個無害的男人,雖然被他綁架到這個地方來,但他早說過需要的是一名處女,不會對她存有非分之想,她實在可以不必擔心自己的貞潔蒙塵。可是……這麼一來卻反而讓她感到憂慮,如果她真被激發潛能並成為害人的工具,到時候該怎麼辦?

  失節事小、危害全體人類事大,她可千萬不能淪為他利用的物件啊!這麼說,她是不是該設法讓自己失身給他?

  其實,他這人不太壞啦!至少到目前為止對她都還算客氣,有事要求他也很少被拒絕,前幾天會入獄全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家,這麼說來,把自己給他好像沒什麼不可以嘍?如果想實行這項計畫就得趁早行動,如今天上掉下來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要是不好好把握,下回哪還有這麼好的機緣可以勾引他?

  再說她不是想改造他嗎?既要改造,總得讓自己成為他非常重視的女人,而成為他非常重視的女人首先得攻陷他的身心,也就是發生親密關係,這很正常的啦!

  魏舒雲考慮半晌,決定“豁”出去了!蜷縮成一團的人體驀地坐直,身上寬大的披風滑下她細柔的雙肩,她強迫自己看向閻裂天,卻在接觸到熾熱的眸光後,不爭氣地垂下眼瞼,她還是沒辦法完全放得開!

  “千萬別考驗一個男人的克制力,快點把斗篷披上!”她真懂得如何折磨人,閻裂天在心中大大呻吟了一聲,臉部表情是刻意偽裝出來的冷靜。

  他會這麼說,表示並非全然無動於衷,受到鼓舞的魏舒雲乾脆將整件斗篷從身上拉了下來,遠遠地拋在一邊,她細緻黑瑕、包含著純真稚嫩的女性胴體,在他眼前毫無遮掩地展現,她依然低垂著頭、依然駝紅著頰,有如絲緞般散落在肩頭的發貼著她幾近完美的曲線,令人屏息、教人迷醉!

  閻裂天整個人就像觸了電似地動彈不得,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雙手像是有著自己的意識般,滿含渴望、迫不及待地捧起她比薔薇更加嫣紅的嬌顏,拇指輕輕撫過她鮮嫩欲滴如花瓣似的雙唇,當她因為緊張伸出粉紅色的舌尖輕舔唇瓣,他整個人迷失了、迷失在她無邊無際的魅惑裏,迷失在她清純無邪的凝視中。

  翻湧的欲望如濤濤江水不斷衝擊他感官的每一個部分,他渴望她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閻裂天再也忍不住將她緊緊攬入懷中、掠奪她香甜如蜜的誘人唇瓣,輾轉纏綿的吸吮讓他理智盡失,僅僅是吻她而已,就已經讓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他狂猛需索的激情,為她帶來一連串爆炸性的暈眩感,這時候她才明白他並不是全然沒有溫度的,至少他熾熱的唇比烈焰還要燙人,幾乎將她融成一灘水,不由自主回應著他的吻,當他矯健靈動的舌探入她口中與她羞澀的舌翻轉縈繞,除了感受他的存在之外,其他的什麼都不能做。

  他當然不能只滿足於親吻她的唇,厚實大掌在她身上四處遊移、他渴望的舌來到她敏感的耳後,閻裂天像個調情聖手,在她未經人事的處女地上探索、點燃她身上陌生的情欲之焰。他的唇舌來到她胸前粉色的蓓蕾、他急切的手指來到她緊窄濕潤的幽谷,他的所做所為激起她體內竄升的熱氣與狂奔的電流,她變得迷亂而不知所措。

  “吻我,照著相同的方式。”閻裂天在她唇上呢喃著,強忍的聲音裏有著不容忽視的激越,更有著百分之百的誘惑。

  她根本無法思考,只能照著他的指示行動,生澀地吻他、愛撫他,她細緻的柔荑微微顫抖著,但是探索他的欲望終於戰勝渺小的恐懼,依著他的方式,她將手探入衣襟、接觸他強健的胸膛,而後她摸到一條長長的凸起,像是一道疤痕橫在胸前,魏舒雲頓時停下手,眨著困惑的眼瞧他。

  閻裂天沒有發覺她怪異的神色,不耐煩地將衣服全數脫下,當他身上再無遮蔽,魏舒雲看見了他的胸膛,也驚訝地忘了呼吸。

  他竟然是玄,一年前曾經被她搭救的玄居然就是閻裂天!那道疤是她親手縫合的、掛在他脖子上的白金十字架原屬於她,她絕對不會認錯物件。魏舒雲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他一直不說?閻裂天心裏到底打著什麼主意,她愈來愈不明白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你就是玄?”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他。

  “一年前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這件事也就沒有提起的必要。”他神色複雜地轉過身去,她知道他的身分了,如此一來也可以隨時要求離開,他的心正因為這個可能性而疼痛著,竟不知該拿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她。

  看著他那佈滿傷痕的背,她竟然有股想哭的衝動,在旁人的眼中閻裂天或許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但是在她的心裏卻能夠清楚意識到,那並不是真實的他。她不知道他究竟有著什麼樣不堪的過往、有著什麼樣沉痛的回憶,但這顆為他擰疼了的心,卻再也關不住地系在他身上。

  好想撫平他的傷,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的,魏舒雲衝動地俯過身子,輕輕吻著他那幾乎沒一處完整的背,淚水在不知不覺間盈滿了眼眶、滑下雙頰、沾濕他後背的肌肉。

  “你……”閻裂天震動地回過頭,她非但沒有端出救命恩人的態度要他立刻送她回家,反而以這般溫存的態度對他,內心充斥著的感動既深刻又強烈,他忍不住緊擁她入懷,讓魏舒雲滾燙的淚消融凍結在心上不解的寒冰。她的淚,讓他有了溫度,心不再是一片荒涼虛無的冰漠,開始駐進春天,有了生機,也有了暖意。

  再度佔領她的唇,這一次是難以言喻的溫柔,他知道今生再也放不開她,也知道她的存在讓他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無力抗拒愛情,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吻著她、感受她為他帶來的奇跡。

  “玄,讓我保護你、讓我照顧你。”她在他的懷中低語,貼著他傷痕滿布的胸膛聆聽他心臟跳動的聲音。

  就是這句話,讓他的心獲得救贖,他開始相信上帝的存在,也開始……試著愛她。

  重新燃上的火苗比上一回更加激烈,魏舒雲耐不住體內翻湧的情潮,無意識地呻吟著、不自覺地扭動著,這時候,閻裂天再也忍不住排山倒海而來的欲望,挺身進入她純真緊密的幽谷,感受她如天鵝絨般柔暖的觸感,就像織了一張細密的情網緊緊將他裹在網中央。

  他真的覺得被保護、被照顧,能帶給他這種感覺的,世上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交纏的肢體在天為廬、地為席的自然景色中,譜成一首動人的樂音,擁有對方、為對方所擁有,原來就是這般美妙的感覺,心中高唱著愛之曲,四周鳥叫蟲嗚、微風吹過樹梢的聲音,似乎都成了最和諧的配樂。

  愛人其實很容易,只是看你願不願意而已。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39 AM

  第8章

  城堡外的天色是一片漆黑,夾帶大量雨水、陣陣響雷與呼嘯狂風的夜,顯得有些不尋常,雖然此刻她安然無恙地在堅固的城堡中躲避風雨,但那股不知名的恐慌卻一直縈繞在心頭,久久不散。

  緊閉的門扉被人由外頭奮力捶打著,魏舒雲遊移的心神讓這個聲音喚了回來,由椅子上站起並走過去開門,她的心中疑惑著——這種天氣,會是誰上門來呢?

  門打開後,只見一個濕透衣裳、滿身泥濘的小男孩落魄地跌了進來,魏舒雲心下一驚,不假思索地將他帶進大廳,隨即把門重重地闔上,將狂肆的風雨阻絕在外頭。

  “弟弟,你怎麼了,是不是迷路找不到方向回家?”魏舒雲擔心地望著小男孩,快速脫掉他那身髒兮兮的衣服,把自己身上的披肩拿下來、包住他渾身發顫的小身體。

  “救命……媽媽……快死了……”淚水從他童稚的臉頰流下,他滿含期望的眼神正對她放出強烈的求救訊息。

  “別急,慢慢說,你媽媽發生什麼事了?”她不由得緊張起來,這座島上幾乎沒有現代化設備,就連醫療也簡陋得嚇人,萬一罹患什麼嚴重病症,很可能就此長眠於地下。

  “媽媽流了好多血,而且一直說她好痛……媽媽說小娃娃出不來……她要到天上去了……”舊淚未幹又添新淚,讓淚痕狼藉的小臉,益發顯得楚楚可憐,魏舒雲的心跟著擰疼,眼兒也開始發酸。

  “快點告訴我,你媽媽在哪里,我儘量想辦法救她。”雖然一點把握都沒有,但她曾經在山地村擔任助產士的左右手,希望憑著這點微薄的知識,可以救回一條人命,總之她絕對無法坐視不管,她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帶你去。”小男孩抹了抹臉,牽著魏舒雲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你留在這裏,只要告訴我你家在什麼地方就好,我可以自己過去。”小男孩一副快撐不下去的模樣,她怎麼忍心讓他再度身陷狂風暴雨中?

  “從城堡右邊一直一直走下去就能看見很多房子,你可以問辛吉爾家在什麼地方,他們會跟你說。”小男孩拉著她的手,以充滿感激的眼神瞧她。

  “好!我知道了,不論我能不能幫上忙,我都一定會全力以赴的!”魏舒雲用力抱緊小男孩,隨即鬆開手,往門口方向沖了過去。不巧的是早上閻裂天帶領手下往南巡視領地,這會兒留在堡裏的人只剩下一些老弱婦孺,實在幫不上什麼忙,而堡外崗哨的巡邏人員,沒有閻裂天的命令絕對不能擅自離開崗位,否則會被砍頭的,因此她只能靠自己了。

  外頭狂風驟雨更加肆無忌憚地呼嘯著,這種天氣就算撐傘也無濟於事,她乾脆省了這道麻煩,一點遮蔽都沒有就置身在戶外猛烈的風雨中,小男孩趕得來,表示距離應該不太遠,好歹她也算是個成年人,怎麼可能會輸給一個孩子?

  城堡的右邊……城堡的右邊……魏舒雲重複念著這五個字,在幾乎無法辨出方向的阻礙中困難萬分地前進,借著崗哨站點著的燈火,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城門邊一個足以讓她閃身而過的鐵柵門,她不想驚動任何人,萬一守衛堅持不放行,反倒增加她的困擾。

  承載著小男孩殷切的期盼,她不想讓他失望,所以,就算拼了這條命她也要趕到城堡右邊的小村莊,並找出辛吉爾家確切的方位,當魏舒雲置身堡外,走向小男孩告訴她的路,她在心中如此堅決地要求著自己。

  兩條珍貴的生命危在旦夕,她的腳步千萬不能稍做停留,可是……為什麼她的頭愈來愈昏、四肢愈來愈無力?狂風吹著她的身子節節後退,而她卻怎麼樣也無法再向前踏一步,不行啊!她一定要撐下去,魏舒雲咬緊牙根強打起精神,勉強前進兩小步後又退了一大步。

  城堡右方是崎嶇的山路,惡劣的天候再加上辨不清的方向和差勁的路況,魏舒雲在風雨中走得格外艱辛,但她還是不斷地掙扎、不斷同自己昏沉的意識搏鬥,直到筋疲力盡身體再也不堪負荷,這時候她才明白,光憑她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薄弱了。

  身體像是破碎的布娃娃,無力地、虛軟地往後栽倒,跌落在嶙絢的山石上,腦海中最後一絲清醒的神智是——玄會不會來救她?而後她昏迷了過去,任由雨水不斷澆淋在身上,成了這片風雨中,唯一的寧靜……

  “你做得很好。”魏舒雲出門後,衛琳兒帶著邪詭的笑容由轉角處走了出來。

  “夫人,您答應給我的錢呢?我是不是可以現在就拿到?”抹幹眼淚鼻涕的小男孩,眼中不再有慌亂的神色,取而代之是期盼的光彩,衛琳兒找他演了這出戲,報酬是足夠他們一家溫飽的十兩黃金,他們家窮到連最基本的生活都出問題,好不容易天上掉下夾這個賺錢的好機會,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拒絕的。為了得到那筆黃金,他拼命狠掐自己的大腿,以逼真的眼淚讓魏舒雲慌了手腳。

  “那當然。”衛琳兒由背後拿出一個小木盒,裏頭裝著說好的酬勞,交給他之後,臉上的笑更顯詭異了,從來沒看過這麼多錢的小男孩,當然沒有察覺衛琳兒眼中的冰寒,接過木盒之後就迫不及待想拿回家讓父母瞧瞧。

  從頭到尾這就是一樁陰謀,趁著閻裂天外出巡視,狂風暴雨一時間還停不了,衛琳兒當機立斷地差人從附近村子裏找來最窮人家的孩子,要他配合演出這麼一場戲。魏舒雲那同情心氾濫的白癡果然不出所料地上當了,早在晚餐時刻,她就已經偷偷在濃湯裏加入適量安眠藥,這會兒恐怕藥性發作,在路中央睡得不省人事,加上故意引她走上最奇險的惡鬼峰,說不定這時候她已經跌下山崖,變成惡鬼窟裏一縷新魂。

  要魏舒雲的命其實一點都不困難,隨便找個殺手或在飲食中下毒,都可以讓她徹底消失在地球上,但是這麼一來必定會驚動閻裂天,對於這個兒子,她多多少少是有點顧忌的,她不會忘記他是多麼的精明,也不會忘記他是多麼地冷酷無情,為確保自己能夠安穩立于第一夫人的寶座,她可千萬不能得罪他。

  因此,她不得不佩服自己這天衣無縫的計謀,沒有中毒跡象,也沒有他殺嫌疑,閻裂天就算再行也無法追察出魏舒雲真正的死因,只能當她是因為貪玩好動不小心跌下山谷而喪生,完全依意外死亡的方式處理。唯一比較值得擔心的,是小男孩知道這樁謀殺案的策劃者是她,所以她必須斬草除根,因為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靠,最不可能將秘密洩漏出去。

  看著辛吉爾將大門關上,衛琳兒臉上那詭異的笑容更加肆無忌憚地顯露出來,當他走出這座城的時候,也就是他喪命的時候,像這樣一條卑賤低下的人命,就算死了一百個、一千個,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

  哈……哈……凡是阻礙她的人,下場都只有——死路一條!

  早上出門的時候天氣還好得很,沒想到中午過後就下起一場豪雨,刮起一陣強風,而且似乎有越演越烈的趨勢,閻裂天皺緊雙眉,不悅地看著整片灰色的天空,原先想下令紮營暫時停住一行人的腳步,卻又臨時改變主意打道回府。

  這不是他一貫的行為模式,通常只要一出門,他必定會等到達成目的再往回走,但是這次卻反常地要眾人沿著來時路到堡內度過這場暴風雨。

  會這麼做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擔心魏舒雲會被這突來的風暴嚇著了,很想早點回去陪著她,加上從一出門後他就開始想她到現在,倒不如等風雨過後再帶著她一起往南邊巡視,如此一來非但可以免去相思之苦,路上有她為伴也比較不無聊。

  閻裂天的命令對兵士們來說就像聖旨一樣,即使他們心中都覺得困惑,也沒有人膽敢質疑他的話,沒多久的時間就整頓完畢準備踏上歸途。這項命令,他們其實都非常樂意遵從,尤其對家有妻室的那些人來說,這次的風雨來得如此猛烈,如果不回去看看,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安心的。

  訓練有素的隊伍加緊步伐,在呼嘯的狂風、剌人的雨水中毫不畏懼地前進,晚餐時分過不了多久,他們就已經返回城堡外,集合後所有人各自分散,趕回家去看看有沒有發生什麼重大的災情。

  解散之後,閻裂天立刻就往堡裏沖,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將她摟進懷裏好好溫存一番。雨水斜斜打在他臉上,視線變得非常模糊,閻裂天沒看見一名小男孩正朝他所在的地方沖過來,直到辛吉爾被他撞倒,忍不住吃痛地低叫了聲,他才發現自己撞到人了。

  “啊!我的錢!”小男孩慌張地喊著,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急著把好不容易賺來、方才受到撞擊而翻倒的十兩黃金重新裝進木盒子裏。

  聽見小男孩的叫聲,閻裂天下意識地低頭看看他到底掉了什麼貴重物品,一看之下,居然是為數不少、亮澄澄的黃金!一個穿著破爛的小男孩,怎麼會擁有這種貴重的金屬?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你怎麼會有這些金子?”八成是偷來的,真是好大的膽子。

  “夫人給我的,我有幫她做事,不是偷來的喔!”他們家雖窮,卻從來不做偷雞摸狗的事,因此他才會如此珍惜這些得來不易的黃金,迫不及待想帶回去給父母一個驚喜。

  這更奇怪了,衛琳兒幹麼沒事找來一個小乞兒打扮似的男孩?他幫得了她什麼忙嗎?不過這是她的事,他不想干涉,再說他相信小男孩絕對不是來偷東西的,辛吉爾家雖窮,卻窮得很有骨氣。於是閻裂天撇下小男孩,自個兒往城堡主屋的方向走,現下最重要的,是將魏舒雲緊緊摟在懷中,告訴她,他非常想念她。

  推開大門,原以為可以看見魏舒雲坐在廳堂裏,做著精巧的裝飾品為新落成的教堂多添一些色彩,沒想到卻不見人影。閻裂天不疑有他,心想她八成被大風大雨嚇得躲進棉被裏,於是立刻上樓,走向他們倆共同的房間,自從那日在湖邊有了親密關係,他似乎已經離不開她,抱著她睡總是能讓他感覺到無比的安心,也就漸漸習慣甚至依賴魏舒雲暖暖的體溫。

  “膽小鬼,我回來嘍!”閻裂天隨意敲了下門板,隨即推門而入。床上的被單折迭得非常整齊,看起來不像有人睡過,閻裂天疑惑地在寬敞的臥房裏搜尋她的身影,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他開始有些發急,在最短時間之內集合堡裏所有的人幫他找魏舒雲,結果——徒勞無功。他的心寵上一層不祥的陰影,這麼晚的天色又是這麼差勁的天氣,她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據說晚餐時候還有人看見她,用餐完畢眾人忙著收拾善後及檢視每一扇門窗,也就沒人注意她的動向。

  這下怎麼辦才好?閻裂天焦急地在大廳裏踱著步,就在這時候,外頭有人不斷地敲門,他立刻大跨步向前,一把拉開那扇厚重的實心木門。

  “主人,我這孩子不知道做了什麼事,突然帶回來一盒金子,我們夫婦不敢獨佔,特地來請主人裁示。”強森。辛吉爾帶著妻兒惶恐地站在門口,他手中那一盒金子正是衛琳兒交給小男孩的那一盒。

  他都已經快急瘋了,哪有時間管這等閒事?閻裂天不悅地皺起濃眉,正想將他們一家三口轟出去,腦中卻突然靈光一閃,這件事似乎有點可疑,也許……同魏舒雲的失蹤有或多或少的關聯。

  “先進來再說。”他強迫自己必須維持冷靜的頭腦,繼續像只無頭蒼蠅橫衝直撞,非但不能對事件的調查有所幫助,反而會壞了事。

  “這盒金子對我們來說太貴重了,村子裏能有這些東西的人也不多,所以我想,八成是這孩子從城堡裏偷出去的,現在特地拿來歸還,希望主人能夠從輕發落,今後我們會嚴加管教的。”強森帶著一家人跪在閻裂天面前,懇求他能網開一面。

  “這不是偷來的,真的不是!”小男孩再一次聲明自己的清白,他已經說了好多次,偏偏父母不肯相信,還硬把他拖進城裏來。

  “既然不是偷的,那你說,為什麼會有這些金子?”辛吉雨太太無力地再一次追問,這個孩子真是愈大愈難管教,居然連父母說的話都不聽了。

  “我就告訴你們不能說嘛!那個人叫我不能告訴爸爸媽媽,我已經答應了,所以絕對不能說。”平常爸媽就教導他,做人必須守信用,他可是謹記在心哩!

  “你這孩子!”強森氣得一巴掌就要揮過去,但是看見兒子那張無愧於心的倔強小臉,他實在狠不下心打他。“主人,您也看到了,小人實在拿這孩子沒轍,請您做最英明的截斷吧!”

  “小子,你那盒金子不是夫人給你的嗎?為什麼不能說?”閻裂天心頭的疑惑更甚,他母親到底打什麼鬼主意,給一個小孩子那麼貴重的黃金就已經令人匪夷所思,居然還要求他不可以對父母提起,如果不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何必以這麼秘密的方式進行?

  “……是啊!”小男孩吞吞吐吐地說著,方才和閻裂天對撞的時候,他不小心把這件事說了出來,可是夫人並沒說過不能告訴主人,這樣也不算不守信用吧?

  “你們夫婦倆先下去,由我單獨來問他。”閻裂天揮手要辛吉爾夫婦退下,既然他堅持不讓父母知道這件事,那就不要讓他們知道吧!

  辛吉爾夫婦心裏雖然不太安心,但還是照命令退了下去。

  “現在你可以把一切經過告訴我,如果你還是不肯說,那我只好把你父母關起來。”他實在懶得循循善誘,直接用威脅的比較省事。

  “我……”這下完蛋了,非但不能讓家人過好一點的生活,反而要被關在牢房裏,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還是不肯說嗎?來人啊!把辛吉爾夫婦給我帶上來。”閻裂天冷漠地開口喚人,小男孩登時一張小臉嚇白了。

  “不要!不要!我把夫人叫我做的事都告訴您,不要把爸爸媽媽關起來!”小男孩急得淚如雨下,比起夫人,主人更是可怕多了,他絕對相信閻裂天不是唬人,說不定還會殺了他父母。

  於是小男孩將衛琳兒要他做的事全部抖出來,閻裂天愈聽臉色愈難看,那個該死的老巫婆,分明存心害死魏舒雲,他心愛的人兒要真有個萬一,看他要怎麼對付她!“來人啊!把衛琳兒給我關進最骯髒的地牢,沒有我的命令絕對不許放她出來!”

  閻裂天氣憤地交代,隨即一陣風似地飄出城堡,他必須儘快找到魏舒雲,遲一刻她便多一分危險,至於衛琳兒那個老怪物,他會讓她知道得罪他是什麼下場。

  先人們的智慧一向讓他非常引以為傲,在山勢險峻的惡鬼峰屏障之下,整個城堡固若金湯,右側幾乎不需要多餘的人力防守,但此刻他卻感覺非常憤怒,恨恨地咒駡祖宗十八代,見鬼的幹麼選這種地方安身立命,簡直病態加三級!

  如果城堡四周是平原,魏舒雲安然無恙的機率也就愈大,但依目前的情況看來,要找出她恐怕還得費一番功夫。天殺的!她怎麼會笨到被人引向這座專收孤魂野鬼的尖山來!

  “舒雲,你聽得見我嗎?如果聽見就快回答我!”他用盡力氣在呼嘯的狂風中呐喊,希望能讓她聽見他焦灼的心情,但是,強風刮走了他的聲音、豪雨打掉了他的篤定,站在風雨中,他首次感到人的力量竟是如此的微渺!

  不行!就算拼了老命,他也要找到她。閻裂天立定在風雨中強迫自己收攝心神,在精神情緒都不穩定的情況下使用異能力,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可他不在乎,就算今夜以後他會變成廢人也不管了!

  閻裂天立在風雨中的身影,突然間變得好堅定,就像是這座山石中的一部分,任憑風吹雨打都動搖不了他,接著,四周風雨漸漸沒了聲息,在嶙絢的惡鬼峰上形成一股凝滯的空氣。閻裂天突地睜開眼睛,趁著短暫的寧靜開始搜尋她的身影,他必須把握時間,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舒雲!”閻裂天狂吼一聲,以驚人的速度接近左前方癱在山石上一動也不動的魏舒雲,終於找到她了,但是看這情形,似乎非常不樂觀。

  在焦灼的心境下使用異能力原就非常傷身,加上魏舒雲不省人事的模樣讓他整個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亂,閻裂天再也忍不住翻湧的血氣,一大口鮮血噴在魏舒雲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頰上。

  他正遭逢前所未有的危機,要是弄不好,說不定今夜在惡鬼峰上就要多添兩條冤魂,但是現在他什麼都顧不得了,就算自身處境險惡,也要將她平安帶下山,帶回能夠守護她的堅固城堡。抱起昏迷的魏舒雲,閻裂天集中精神走下崎嶇不平的山路,此時此刻他只能祈禱,祈求上蒼多給他一點時間,讓暫時抑制的狂風暴雨,不要這麼快就重臨天地……

  闃靜無聲的城堡,只有守衛還在自己的崗位上候著,閻裂天在經過崗哨站的時候什麼話都沒交代,逕自走向主屋的方位,即使已經快撐不住,即使意識已經逐漸模糊,他抱著魏舒雲的手依然是那麼地堅定,仿佛和平常時候的他沒有兩樣。

  艱難地騰出一隻手開門,他沒料到門只是虛掩著,一個重心不穩帶著魏舒雲跌了進去,無法止住跌勢,他只能傾身護著懷中人,儘量避免撞擊所帶給她的傷害,當兩人置身於室內,戶外狂暴肆虐的風雨又開始席捲大地,並且有越演越烈的趨勢,閻裂天松了好大一口氣,雖然此刻他正狼狽地躺在地上,但至少已經安全地將她帶回足以遮風避雨的城堡裏。

  “我的天!到底出了什麼事!”愛麗絲驚呼一聲,連忙趕過來察看情形,打從閻裂天奔出門找人,她就一直在大廳裏等他們,原以為他會平安無事將魏舒雲帶回來,沒想到人雖找著了情況卻不太妙,擁有異能力的閻裂天居然會不支倒地,看樣子他也受了不輕的傷。

  “快救她!”說出這三個字之後,他又吐了一大口血,嚇得愛麗絲臉色發白,連忙呼叫堡裏駐守的人員過來幫忙。

  今夜,真是個不平靜的夜,而這場風雨,突竟到什麼時候才會平息?

  幾個小時過後,又是全新的一天,除了地面上幾許殘敗的屋瓦及頹倒的樹枝,晶瑩島上幾乎看不見風雨肆虐過的痕跡,蔚藍的天空萬里無雲,就連風也顯得格外溫柔,讓人不由得懷疑,昨夜的情景是不是出於夢境?

  魏舒雲的只是皮肉傷,略微包紮過後就不礙事了,比較麻煩的是閻裂天,雖然從外表看來沒有明顯的傷口,但是由他灰敗的臉色可知,他的情況比起魏舒雲是嚴重多了。幸好他的恢復能力一向驚人,加上心裏惦著魏舒雲的情況,他在天際微明時分就已經恢復了意識。

  “啊,主人您醒了,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啊!”一直守在床邊的愛麗絲激動地喊著,一直以來他都是那麼的強悍,還以為他是刀槍不入的哩!所以當閻裂天陷入昏迷,她簡直嚇壞了。

  “舒雲呢?她在什麼地方?”完全不理會自己疼痛的胸口,他只想確定她平安無事。

  “她很好,你別亂動啊!”愛麗絲像個緊張的母親,急忙阻止傷重未愈的閻裂天起身。

  “我要看見她。”他才不理會愛麗絲,被子一掀人就已經下了床。“她在哪一個房間?”

  愛麗絲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只得乖乖攙扶著他到隔壁房間。

  “她怎麼了?”閻裂天擔心地皺緊眉頭,生怕她有個萬一。

  “我的好主人,她只是還沒醒過來,沒事的啦!倒是你的臉色簡直比床單還白,看起來比舒雲小姐更糟!我拜託你躺著休息一會兒好不好?反正這張床夠大,你們兩個就躺在一起好了。”其實一開始就該這麼安排,反正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就非比尋常,堡裏每個人都知道的。

  他的確氣力未複,也就沒有拒絕愛麗絲的提議,在她身邊的空位上躺著,與她置身在同一張床。閻裂天輕輕摟過她,仔細觀察她平穩的呼吸,溫柔大掌輕輕擱在她胸口上,感受她的心臟一如往常跳動著,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白費,她是如此真實地在他懷中沉睡。

  唇畔不自覺綻開一抹好溫柔好溫柔的笑,他帶著滿滿的憐惜與輕柔的呵護更貼進她一些,完全對身周的人視而不見。愛麗絲簡直傻眼了,從小看著他長大,卻從來不曾見他笑得如此心滿意足,眼前這個人當真是那個憤世嫉俗、殺人不眨眼的鬼王閻裂天嗎?她不管是橫著看豎著看,都覺得他實在像極了熱戀中的癡傻男人,與冷酷、無情、殘忍……等字眼完全沾不上邊。

  一直期盼著有朝一日,他能敞開心胸學著愛人與被愛,而今這個願望達成了,她竟忍不住潸然淚下,大概是太感動了吧!畢竟她一直把閻裂天當成自己的孩子,他能獲得幸福,就是她最大的安慰。

  應該退場了,留下這個靜謐的空間讓他們好好獨處,在關上房門之前,她忍不住又看了相擁的兩人一眼,這畫面實在太協調、太完美了,如果她是畫家,絕對會忍不住把他們畫下來。

  就在愛麗絲離開沒多久,門口出現一名金髮碧眼的女子,她是琪芬,從小住在城堡裏幫忙愛麗絲處理雜事,從她懂事以來,閻裂天就是她眼中的唯一,而今他卻擁著別的女人入眠,在閻裂天心中,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唯一……

  眼淚不由自主滑下雙頰,她能割捨這份長久以來深埋心中的情感嗎?如果無法遺忘,她該如何平衡自己傷痕累累的心?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40 AM

  第9章

  閻裂天從來不懂仁慈為何物,對膽敢侵犯他的人更是絕對毫不容情,即使那個人是他的“母親”!

  當他身體調養得差不多,便打算立刻處置這一切動亂的罪魁禍首——衛琳兒。

  這回她真的惹怒他了,以往沖著喊她一聲“母親”,對她許多作為都採取睜隻眼閉只眼的態度,沒有認真去計較,可這並不表示她可以在他的地盤上胡作非為,完全不將他當回事。這一次不單是關進牢裏幾天這麼簡單,他要讓她明白誰才有資格當家作主。刑台就設在城前廣場,他要在這個公開場所宣佈她的罪行並嚴加懲戒,以最羞辱的方式來回報她帶給他的心慌與恐懼,否則難消心頭之恨!

  “閻裂天,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把我關起來!你忘記我是你母親嗎?”在陰濕的地底關了將近一星期,衛琳兒顯得憔悴不堪,但她說出來的話還是這麼咄咄逼人,一點都沒有身為犯人的自覺。到現在她還搞不懂自己天衣無縫的計謀為什麼會失敗,難道閻裂天真有通天本領,可以看穿她的計謀?

  “看來沒把證據亮出來你是不會服氣,來人啊!把辛吉爾一家人給我帶上來!”閻裂天威嚴地下令,刑臺上登時多了三個人。

  這下她總算知道為什麼秘密會走漏了,只是……辛吉爾家的男孩怎麼還會活著?她不是派出殺手要他在小男孩出城門後立刻宰了他嗎?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必這麼驚訝,看見軍隊回師,你想,那名殺手還敢在我的面前殺人嗎?”

  事實上,那名殺手在聽聞衛琳兒的詭計之後,就立刻向他坦承這樁殺人滅口的陰謀。衛琳兒灰敗的臉色更加難看,她瞭解閻裂天,知道他骨子裏噬血的兇殘、明白他深具毀滅性的偏執,這一回,她恐怕凶多吉少。

  “衛琳兒,有罪,處以鞭刑!”閻裂天冰冷不帶感情的聲音,下達著指令,在場眾人忍不住倒抽了口氣,閻裂天果真不負冷血鬼王的稱號,連自己的母親都能施以嚴刑,但無可否認,有半數以上的人心中倒是存著看好戲的心態,衛琳兒囂張且不可一世的態度,早就讓人看不慣。

  “不!不要!快點住手!”聽見衛琳兒將被處刑的消息,魏舒雲立刻急匆匆奔往堡前的廣場,趕著阻止閻裂天做出大逆不道的行為。

  “你來這裏做什麼?”閻裂天不悅地皺緊濃眉,這個好管閒事的小女人,又來瞎攪和了。

  “玄,快點把夫人放開,咳……不要做出這種事,我求求你,咳……”她奔向前去緊緊扯住閻裂天的手臂,明知他會不高興,她還是決定管到底。

  “看看你,感冒還沒好就跑出來,連件外套也不加!”閻裂天無奈地責備她,把自己肩頭上的斗篷解下來披在她身上,她咳得滿臉通紅的模樣讓他心疼極了。

  “你把夫人關了這麼多天,應該夠了吧?”

  “你是不是腦筋有問題啊!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回來,你現在可能已經沒命了,而現在你居然還替這個老巫婆求情?”閻裂天不敢置信地提高嗓門,她會向他提出這種要求實在太奇怪了。

  “反正你及時趕回來了呀!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咳……”魏舒雲逞強地說著,事實上她頭痛得要命,喉嚨疼得像是有把火在燒,實在不能稱得上好。

  “快給我回堡裏去,不要在這裏吹風。“總之他是打定主意給衛琳兒一個教訓,任誰來說情都沒用,非得抽她個三、五十鞭,才能讓他的怒火消了些。”給我用力地打,不准手下留情!“

  執鞭的傑瑞聽取命令之後,二話不說舉起長鞭就往衛琳兒身上揮了下去。

  “啊!”這聲慘叫不是來自受刑人,而是一旁暗自心驚的魏舒雲,她三步並作兩步沖向前去試圖阻止無情的長鞭繼續淩虐人體,閻裂天沒料到她會突然行動,只來得及抓住隨著奔跑而飛揚的斗篷。

  “住手,不要再打了!”魏舒雲扯住傑瑞的手臂,焦急地喊。

  “主人?”傑瑞為難地看向閻裂天,這麻煩的小姐實在教人頭痛。

  “舒雲,你馬上給我過來,小心鞭子不長眼打到你。”這句話的意思就是繼續打,別停下。

  傑瑞當然懂得主人話中的涵義,把鞭子換到另一手,高舉之後再次毫不容情地朝衛琳兒揮了過去。眼看另一鞭接踵而至,即將落在衛琳兒嚴重抽搐的身體上,魏舒雲不假思索地沖了過去,以自己孱弱的身子為阻擋,替衛琳兒擋下那撕心裂肺的一擊。

  突發的變故讓在場所有人頓時忘了該怎麼呼吸,世界上怎麼可能有像魏舒雲這麼傻的人?

  那一鞭就像狠狠抽在他心上似的,閻裂天狂吼一聲,下一刻人已經沖上前去,輕輕接住魏舒雲搖晃的身子。“你到底在做什麼!”她非得嚇掉他的三魂七魄不可嗎?

  “不要……打了。”魏舒雲咬緊牙根氣若遊絲地迸出幾個字。

  “你實在笨到沒救了!”既心疼又生氣,他已經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了。

  “玄,我不希望……你變成一個殘酷的人,我要你懂得寬恕、懂得包容、學習去愛別人,也試著接受愛……答應我,這件事一筆勾銷,不要再追究了……”魏舒雲滿含期盼地望著他,希望自己這一鞭沒有白挨。

  “你實在太傻了。”也許別人一點都不領情呢!

  “好不好嘛……”魏舒雲拖長了尾音向他撒嬌,通常這一招都會有效。

  “唉——我真的拿你沒辦法,來人啊!把衛琳兒鬆綁,帶回去上藥。”對於她的要求,他確實沒有拒絕的能力。

  “玄,我愛你,好愛你!”魏舒雲心滿意足地當眾表白,在場眾人不由得狠狠倒抽了口氣,其中受到最大震撼的當然非閻裂天莫屬,只是在他還來不及發表感想,魏舒雲就在他懷中昏了過去。

  現場又是一陣喧嘩,這其中當然也包含無數的惋惜聲,說不定有機會聽見主人對一個女孩示愛,結果因為她這一昏,全都泡湯了。

  閻裂天心急如焚,腳步未曾稍停,抱著無意識的魏舒雲城堡裏直沖,他在心中下了個重大的決定,晶瑩島上即將擁有最先進的醫療設備及醫護人員,否則依她這種好管閒事的性格,與異外結緣的特異功能,說不定哪天一個不注意就把這條小命給送掉了。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就算經過再長遠的歲月,她依然是他心頭永遠放不下的牽掛!

  望著閻裂天懷抱魏舒雲快步離開的背影,衛琳兒內心正承受著無比的震撼,不只一次陷害魏舒雲,甚至想弄死她,但她非但沒有懷恨在心,反倒甘冒長鞭加身的痛楚為她求情。一直當她是個腦筋不清楚的笨女人,到此刻才明白她擁有無人能及的智慧及勇氣,難怪閻裂天這個冷血的男人會被她吸引,她實在太特別、也太稀有了。

  長久以來,她被仇恨蒙蔽了視線,看什麼人都不順眼,借著一次又一次傷害別人的行為來平衡自己受創的心,但是這麼做真可以讓她不恨不怨嗎?不!她非但無法從黑暗中脫身,反而愈陷愈深。

  如果從今天開始她能懂得寬恕、懂得包容、學著去愛別人也試著接受愛,一切是不是會變得有所不同?

  “好痛……”一陣沙啞的聲音,有氣無力宣示她正承受著的苦難,令人聞之心酸。

  “不痛才怪,你以為自己練就金剛不壞之身啊!居然拿背去擋鞭子!”不想發脾氣都不行,他真的讓她嚇壞了。

  “真的好痛……”他怎麼不說句話來安慰她嘛!實在有夠小器的。

  “忍一忍,等會兒就不痛了。”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心軟,寬厚大掌置在她爬著鞭痕的雪背上輕輕施壓,隨即有一股暖流舒緩了她背上的不適。

  魏舒雲突然從他胸膛撐起身子,在他結實的肌肉上匍匐前進,直到正對著他的視線。

  “不要亂動。”裸著嬌軀在他身上爬行,難道她不知道這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嗎?“你有沒有聽見人家剛才說的話?”專注打量他完美的五官,魏舒雲無比認真地問著。

  “什麼話?”光是克制自己的欲望就讓他差點力不從心,怎麼還能想到她說了哪些話?閻裂天困難地咽了下口水、,刻意忽視她充滿感情的凝視。

  “我愛你啊!”她一點都不介意再說一次,帶笑的唇瓣第一次主動吻上閻裂天剛硬的線條,她知道,他的內心並不像外表所展現出來的噬血兇殘,至少對她,總是那麼地呵護備至。自己的傷都還沒復原,就急著為她解除背上的痛苦,如果沒有一顆溫柔的心是絕對做不到的,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他,而且深得無法自拔。

  “你……最好當心點。”閻裂天氣息不穩地鬆開她的唇,他怕自己會克制不住傷害了她。

  “我都已經說愛你了,你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魏舒雲佯裝失望地歎氣,趁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再度“侵犯”了他,一雙柔嫩的小手更是不安分地在他身上遊移,惹得閻裂天心癢難搔。

  “該死的,你給我乖乖躺著別動!”她以為他是木頭嗎?居然對他進行這種甜蜜的折磨!

  “可是……人家想親你嘛!”魏舒雲不知死活地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目的就是要引得他欲火焚身。

  “不要鬧,我想睡覺了,你別吵。”按住她的肩頭不讓她動來動去,豈知這麼一來,他渴望的身體卻更加清楚地意識到她的存在……

  “你這個地方可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哩!”魏舒雲使壞地握住他堅挺的男性,百分之百動情的象徵,是她最有力的證據。

  “魏舒雲,你再這麼亂來,出了什麼事可別怪我沒警告你!”他幾乎是從牙縫裏迸出話來,身體僵硬得像是凝著一層水泥,幾乎連動上一下都不能。

  “你說……會出什麼事呢?”魏舒雲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更加大膽地將自己的女性部位貼著他灼熱的男性,並且還非常磨人的緩緩移動,惹得他抽氣聲不斷。

  沒有一個男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閻裂天再也按捺不住,衝動地一個挺身,將自己密密地貼合在魏舒雲柔軟的身體裏。她誘人的嗓音在他耳際性感地呻吟著、她曼妙的嬌胴對他的身體進行最強烈的勾引,他整個人發了狂,扶在她臀上的雙手協助她不停地上下搖晃,把彼此推向欲望的最高峰,一句句不間斷的“我愛你”由魏舒雲口中逸了出來,閻裂天加饋以加速律動的激情頻率,並將自己熱燙的種子深埋在她溫暖的身體裏,他們一起共用最炫人的感官饗宴,久久無法平息。

  感受他無邊無際的愛,像是張溫暖的網將她整個人包了起來,雖然他沒有開口說出來,但是她的心,早就明白……

  念在她身體尚未復原,閻裂天並沒有帶魏舒雲一起往南邊的桑洛斯巡視領地,因為她不在身邊,他只在外停留了幾天就打道回府。趕回城堡之後,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見見她,只是那個熱心過度的小女子,這會兒不知道又跑哪兒幫忙去了,讓他找了半天還找不到人。

  “主人,我剛剛經過馬廄的時候好像有看見小姐,說不定現在她還在那裏。”

  一個剛從外頭走進來、面目黧黑的老人說。

  “嗯,我知道了。”也好,他正想將坐騎牽進馬廄,剛好可以在那裏攔截到她。閻裂天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走出大門將停在階梯底下的高大駿馬牽往馬房的方向。

  在桑洛斯當地,他買了一副象徵愛情的比翼鳥胸針,打算送給她當禮物,右手輕觸放在口袋裏的小盒子,他臉上有著不容錯認的情意,一向毫無表情的臉,竟也懂得展現所謂的溫柔。

  “小姐,千萬不行啊!要是被主人知道的話,我一定會死得很慘!”一個苦苦哀求的嗓音,由馬廄裏傳了出來。

  “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又不在,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你真的不必擔心啦!”接下來傳出的聲音屬於魏舒雲。

  “可是……我總是覺得不太妥……”

  “別再可是了,趁著他不在我才有這個機會,不要再耽誤時間了,快點幫我把這個東西脫下來。”魏舒雲不耐煩地說著,接著傳出一陣馬嘶聲以及物體落地的聲音。

  “啊!你怎麼突然之間變得這麼粗魯!實在壞透了,這樣嚇人家!”魏舒雲嗔怒的聲音加上曖昧的內容,讓人不由得往“怪怪”的方向想。

  “誰教你要隨便亂動,這個龐然大物可是一點都惹不得的。”管理馬房的多摩,幸災樂禍地說。

  在外頭聽著他們對話的閻裂天簡直快氣炸了,臉色黑得比木炭還嚇人,渾身像是燃著千萬把火焰,他踩著憤恨的步伐朝這對“狗男女”快速地接近。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光聽那番對話他還不太相信,但是當他看見魏舒雲倒在別的男人懷裏,所有的自我安慰全部變成泡沫在空氣中破裂,不留痕跡。

  “賤女人!”一把將她由地上拖了起來,閻裂天狠狠甩了魏舒雲一巴掌,她的頭偏向一邊,耳畔嗡嗡作響,到現在還不能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主人,您誤會了,事情不是您所想的那樣啊!”多摩年輕俊秀的臉上佈滿慌張的神色,這天大的誤會要是不澄清,他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死。

  閻裂天回過頭,眼中射出一道冰冷的利芒,接著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踹了多摩一腳,一大口鮮血登時由多摩口中吐了出來。

  “啊!你怎麼可以隨便傷人!”看見這一幕,魏舒雲驚訝地喊了出來,渾然忘卻自己腫脹的臉頰正燒灼著熾熱的痛楚。

  “都已經自顧不暇了,還敢管情夫的死活?”閻裂天殘酷地笑著,那種笑,讓人打從心底發毛。

  他的心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痛苦,原來她喜歡多摩那種眉清目秀的小夥子,他對她來說,是不是已經不再具有吸引力?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自顧不暇、什麼情夫?我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還有,你為什麼無緣無故打我?”開口說話,才發現自己嘴巴破了皮,整個牙床受到強烈撞擊,痛得她幾乎掉下淚來。

  “你聽不懂是嗎?放心,我會讓你懂的。”閻裂天毫不客氣地扯著她的衣領,跨著大步往外頭走。

  “你要帶我去哪里?”也不想想自己的腳步有多大,她怎麼可能追得上嘛!魏舒雲跌跌撞撞地被他拖著走,腫脹未消的臉上更多了一絲愁苦。

  閻裂天對她採取的態度是完全置之不理,自顧自走向鐘樓的方向,他根本沒考慮自己粗暴的拉扯會造成她的不適,一心一意想將她囚禁在隔絕空間裏,不讓她與外界接觸。走在平地的時候還好,當他像拉一袋垃圾將她往樓頂上拖,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他怎麼會突然間變得這麼奇怪,還以這種冷酷的方式待她?

  閻裂天將她哭泣的聲音逐出心房,執意拖著她往上走。當他經過迂回曲折的階梯來到最高的塔頂,她實在松了好大一口氣。停下腳步,她正想杷這件事問個清楚,卻在下一秒鐘,被他推進佈滿灰塵的小囚室,她的腦筋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呆呆望著被他甩上的門扉,整個人力氣盡失地坐倒在骯髒的地板上。

  拜託,誰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也聽到了,這件事根本就是個誤會,舒雲只是要求讓她騎馬出去溜達,解下馬轡時不小心驚動馬兒,才會被它撞得跌在多摩身上,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聽了多摩的說辭之後,衛琳兒站在公正的角度替魏舒雲說話。

  自從那一次刑罰事件過後,衛琳兒變得不一樣了,當魏舒雲不計前嫌來探望她,她就再也沒辦法將她推拒在門外,魏舒雲身上似乎有種讓人抗拒不了的奇特魔力,讓人不由自主想接近她,再怎麼抵抗都無濟於事,總有一天會被她收服,自己不就是個最明顯的例子?

  閻裂天還是繃著張臉,當他想起甩了魏舒雲那一巴掌並將她拖進鐘樓裏,簡直恨不得一拳將自己捶昏,他實在太衝動了,不分青紅皂白就隨便定了她的罪,現在她一定恨死他了!

  “那座塔已經不知道荒廢多久了,你還不快去將她放出來?在那個地方待久了,是會生病的!”衛琳兒打鐵趁熱,催促他將魏舒雲從鐘樓裏帶出來。

  “主人,有件事如果不說,會覺得對您不夠忠實。”當閻裂天由位置上起身,想親自將魏舒雲帶回主屋,有個聲音臨時插入,阻止了他的步伐。

  “什麼事?”現在他的心整個系在魏舒雲身上,根本不想理會其他事。

  “您前腳剛出城門,舒雲小姐後腳便踏進多摩的房子,我覺得奇怪,於是就偷偷躲在一邊觀察。過了好一會兒,舒雲小姐才由房子裏走出來,她好像在防什麼人似的躲躲藏藏,而且還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樣,這是我親眼看見的,我不希望主人被蒙在鼓裏,所以,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這是陷害魏舒雲、破壞他們之間感情的好機會,琪芬不擇手段地扯著謊,她絕不許閻裂天愛著那個姓魏的女人,她要閻裂天永遠屬於她!

  “你胡說!哪有這種事!今天是舒雲小姐第一次到馬廄裏來,之前我們不曾單獨相處過,更別提到我住的地方去!主人,您千萬別信她的話。”多摩焦急地喊,他不知道琪芬為什麼要瞎編這個謊言,但是絕不能承受這個不白之冤。

  “你當然不會承認,但是我卻可以證明她的確在你房裏待過一陣子,而且還不只一次。”她看起來非常地篤定,似乎她說的一切全是真的。

  “好,你把證據拿出來!”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不曾邀請魏舒雲到自己的房子裏作客,琪芬拿得出證據才怪。

  “她從房裏出來的時候,頭上綁著的絲帶不見了,我們何不現在就到你住的地方去搜一搜,看我有沒有冤枉你。”琪芬冷冷地看著多摩,似乎對他的辯解非常不以為然。

  “走!”閻裂天一聲令下,所有人跟著行動,侍衛押著多摩,衛琳兒和琪芬也跟在後頭。多摩的房間就在馬房附近,閻裂天一馬當先走了進去,開始對窄小的空間進行徹底搜察,而後,他在棉被底下找到那條經常綁在魏舒雲頭上的淺藍絲帶,還發現一隻魏舒雲經常佩戴的銀制水仙花耳環。事實再明顯不過了,魏舒雲的確背叛了他!

  他的臉上是一片陰寒與兇殘,體內噬血的那一部分又開始蠢蠢欲動……

  “主人,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我和舒雲小姐之間真的是清白的!”多摩簡直快被這一團混亂搞瘋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年何月得罪了琪芬,不知道她為什麼用如此惡毒的詭計來陷害他,只知道他的生命正危在旦夕,極可能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我也相信舒雲是清白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她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衛琳兒站在魏舒雲的立場為她說話。雖然不能提出有力的證據證明魏舒雲無罪,但她絕對不相信她會做出背叛閻裂天的行為,像她這樣善良可人的女子,怎麼會和淫蕩扯得上邊?

  之後,陸陸續續有人發言,但是閻裂天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的心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痛苦與煎熬,被嫉妒憤怒沖昏得所剩無幾的理智已經快要崩潰。為什麼是她?為什麼?在他願意付出信任,在他願意接受愛情的時候,為什麼最在乎的人要背叛他?早該知道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一個人是值得信任的,這個事件只不過再次印證他早已深信不疑的定律,只不過讓他更徹底瞭解人性。

  心,為什麼會這麼痛?痛得他幾乎無力招架,為了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值得嗎?

  “主人,飯菜又是原封不動被送回來,再這樣下去,小姐的身子會受不了的啊!”愛麗絲無奈地前來稟報,這幾日閻裂天變得比往常更加可怕,一個小小的動作都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所以大家能避則避,根本不敢招惹他。可是……關在鐘樓裏的魏舒雲實在教人擔心,只好硬著頭皮來找他商量。

  “餓了她自己就會吃。”想以斷食的方式打動他?別妄想了!

  “她不是耍性格故意不吃,我好說歹說勸她吃了幾口,可是不到一會兒功夫就全吐了出來,我實在快被她嚇死了,只不過關進去三天,她就已經憔悴得不象話,要是再這麼下去,她一定會死的!”她相信閻裂天到現在還愛著魏舒雲,不然依他往常的性格,早該下令處死了,因此她刻意誇張病情,企圖引發他的憐憫。

  “想死?沒這麼容易!找巫醫上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沒想到要用什麼方式折磨她,她可千萬不能死啊!”閻裂天口中說著殘酷的話,其實心裏正為她擔心著,只是他絕對不肯向自己承認。

  取得他的許可,愛麗絲立刻到村子裏去找那個年紀一把卻還健康硬朗的老巫醫,自從愛麗絲退了下去,閻裂天就不斷從窗戶邊盯著鐘樓的方向發呆,完全出於無意識的自主行為,他比自己想像中來得在乎,心裏一陣陣發急,表面上卻完全不動聲色。

  他一直等著、一直等著,直到天色暗沉,才看見老巫醫提著一大箱子藥材往主屋的方向走了過來,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出房間、走下樓梯、抵達寬敞的前廳,等著巫醫前來報告診療情形。

  “我偉大的主人……小姐她……沒事……因為害喜……所以吃不下東西……”

  老巫醫氣喘如牛地說著,走下那三十層高度的舊塔,又急急忙忙趕來報告,他這把老骨頭可真吃不消。

  “她……懷孕了?”這倒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在聽聞消息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心中那股莫名的激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心跳得好快,呼吸也變得急促了。

  “是啊……恭喜主人,七個月過後……就會有一個全新的生命誕生了!”老巫醫眉開眼笑,像是等著抱孫的慈藹長者。

  “給我一帖打胎藥。”一想到孩子的父親可能另有其人,初初萌芽尚未成長的喜悅已經被懷疑與怨恨扼殺了。

  “什……麼!打胎藥?”老天,他沒聽錯吧?主人他居然想殺了自己的親生骨肉?

  “你再囉嗦,我就把你的項上人頭砍了喂狗,你還在那裏幹什麼?還不快點把藥拿出來!”閻裂天語氣冰冷地說著,那道陰寒的視線不斷淩遲老巫醫乾瘦的身體,逼不得已之下,他只好顫抖著雙手,由藥箱裏取出三份藥材及一個小瓷瓶。

  “把藥材加一小碗水,以小火熬上半個時辰,然後再加幾滴瓷瓶裏的藥汁,就……”唉——他實在不願意做出這等殘害生命的行為,可是……目前的情況根本不容他拒絕。

  “你可以下去領賞。”閻裂天揮手攆走他,瞪著放在階梯上的藥材,他竟感到無比的……心慌!

  見鬼了!對付那個不貞不潔的女人,他還需要手下留情嗎?閻裂天下了階梯,拿起藥材之後轉身走進廚房,他要親手熬這一帖藥並強迫她喝下去,他要向她證明,自己從來不曾受她吸引,從來不曾為她而改變,閻裂天永遠是閻裂天,不是可以讓她置於手心玩弄的廢物,他一定會證明這一點!

  半個時辰過後,一碗黑漆漆的藥出爐了,閻裂天嘴角噙著冰冷的笑意,將燙熱的瓷碗攫在手掌心,而後,他一步一步走出主屋,走向那座廢棄的高塔,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對她進行報復,如此一來,他嚴重受創的心也許會變得比較平靜。

  走在通往塔頂的曲折長梯上,閻裂天腳步不曾停滯,當他走完最後一階,取出鑰匙打開那道囚禁魏舒雲的鐵門,他知道,是結束的時候了……

  “玄,你終於來了,你一定要聽我說,事情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樣,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她仔細思考過濾曾經發生的片段,歸納出的結論是,他可能誤會她與多摩之間有暖昧的關係,好不容易等到他來,她必須把事情解釋清楚才行。

  “你真是不夠聰明,把柄被人逮住了還想矢口否認?你以為我的智商只有三歲小孩的程度嗎?”閻裂天不屑地冷笑著,走進鐘樓裏的時候,將一身冰寒也帶了進來。

  “你還沒聽我說,怎麼可以就這樣判了我的罪?”還以為他是特地來聽她解釋,看樣子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什麼話都不必多說,把這碗藥喝下去。”直接將藥送到她面前,他不想聽她編造一個個虛偽的謊言。

  “這是什麼?”那碗比墨汁還黑的藥,讓她心中泛起莫名的恐懼,魏舒雲嚇得整個人拼命往後縮,試圖遠離那刺鼻的難聞氣味。

  “打胎藥。”閻裂天毫不隱瞞地說出來,並將整碗藥往前遞。

  “打胎藥?”是她聽錯了,還是……他當真冷血到可以親手扼殺自己的親骨肉?魏舒雲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男人,他為什麼會變得如此陌生?她幾乎不認得他了。

  “喝下去!”閻裂天冷酷地將碗湊近她唇邊,硬逼著她把藥喝下去。

  “不要!”魏舒雲慌亂地揮舞雙手,閻裂天一個不注意讓她把碗打掉,墨黑的湯藥混合著尖銳破碎的瓷碗殘片,看起來更顯怵目驚心。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這個孩子絕對留不住的,你最好有充分的心理準備。”話雖如此,但無可否認在瓷碗落地的那一刹那,他當真松了口氣,好像死刑犯在上刑場之前突然獲得延緩處決的機會,雖然知道終究難逃一死,還是無法不為此而感到些微的心安。

  魏舒雲抱著膝頭微微顫抖著,那副模樣看起來楚楚可憐,讓人不由得心疼。閻裂天狠狠甩了甩頭,使盡全力壓抑自己不伸出手將她緊緊擁在懷中,他不能這麼軟弱,不能再給她傷害他的機會。閻裂天幾乎是以落荒而逃的方式奔了出去,待在這裏無疑是個致命的錯誤,如果讓她再次影響他的心,必定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沉沉的鐵門在他身後重重闔上,她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如果愛情走到最後的結果是這般令人絕望,那麼她寧可不曾愛過。心碎了,淚卻流不盡,為什麼她無法擺脫情感的枷鎖與陰影?在這寂寞的空間裏,她的心正為逝去的戀情哀悼著,即使愛還沒有完全消散,卻也無力挽回只能破碎……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43 AM

  第10章

  每天端著黑色的藥汁登上高塔,似乎已經變成他的習慣,其實早在第二天,他就已經把打胎藥換成補藥,卻不曾把事實說出來,日復一日做著自欺欺人的舉動。

  就某一方面來說,他是個膽小又怯懦的人,即使心底早就相信她的清白,還是不敢把話攤開來說,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於是,他只能借著送藥的理由來看看她。

  這一日,他一如以往將藥送到她面前,等著魏舒雲伸手將藥打翻。她的確是伸出手了,卻是將碗接著過去然後一口飲盡,閻裂天驚詫地看著她的舉動,雖然明知那裏頭是補藥,卻還是忍不住心驚膽戰,她,為什麼改變態度不再堅持了?

  “這樣你滿意了吧?像你這種沒血沒淚的怪物,將來一定會有報應的。”魏舒雲以平靜的語氣淡淡地說著,她的心已不再存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在喝下藥汁那一瞬間,已經隨著孩子的消失而死去,變成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雖然正面對著他卻不曾將他看進眼裏,魏舒雲的視線穿透了他,落在好遙遠好遙遠的地方,縹緲不定,讓人難以捉摸。她的模樣讓他覺得恐慌,仿佛她已經不存在這個空間裏,隨時隨地可以像陣輕煙被風吹散不留痕跡,想將她擁進懷裏,卻在接觸到她的肩膀之前驀地收回手,他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

  到底該怎麼辦?這種持續難解的僵局讓他筋疲力盡,卻還是沒有妥善的方式可以處理,他是不是該給彼此一個空間,沉澱所有的思緒讓心變得澄清?這樣反復彼此傷害他真的覺得好累,如果能夠回到從前,他願意拿所有的一切來交換。

  閻裂天落寞地走出鐘樓,從很久以前就沒有上鎖的習慣,因為他知道魏舒雲不會逃,她只會以最安靜的方式表達內心沉痛的抗議。下了高塔,他並沒有走回主屋,而是直接走回馬廄的方向,他必須在出走的期間將所有事理出個頭緒,因為他無法接受魏舒雲對他採取不理不睬的態度。

  希望當他再度回到這裏的時候,已經獲得足夠的勇氣,可以無畏無懼將自己的愛與信任全交給她,可以變成她想要他成為的男人,然後一輩子守著她寸步不離。

  等到閻裂天離開城堡,衛琳兒立刻走向那座廢棄的高塔探視魏舒雲,囚禁期間除了送三餐的傭人可以進去外,其他人不得擅入,但是既然他不在,這些規定對她來說也就用不著遵循。

  “我的天!你怎麼瘦成這樣!”她簡直不敢相信魏舒雲會變成這副模樣,那張時常泛著玫瑰色澤的臉龐此刻是一片青黃,凹陷的雙頰及憔悴的神情顯示她根本沒有好好睡一覺,沒有好好吃一頓,他怎麼捨得這樣待她?看見衛琳兒,她勉強撐著身體坐起來,對於她驚訝的呼聲,魏舒雲只是淒涼地笑了笑,什麼話都沒多說。

  “我相信裂天還愛著你,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會發現你根本不可能背叛他,但是在事實被證明之前,你要好好保重身體,知不知道?”衛琳兒心疼地撫著她的臉,看見那抹悽楚的笑,讓她的心變得好沉重。

  “已經無所謂了,真的無所謂了。”她曾給他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他卻總是堅信她背叛了他,每天端來一碗藥逼她喝下去,她的心已死,不願再澄清那項不責的指控,隨他怎麼想都好,她早就學會了不去介意、不去在乎。

  “他只是不習慣相信一個人,都是我害他變成這樣的,我……”衛琳兒哽咽著說不出話來,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的罪是多麼深重!

  “夫人,您別說了,我覺得好累,可不可以讓我休息一下?”稍早喝下的那一碗藥也許已經開始發揮效力,她只想獨自一人陪陪體內無緣面世的孩子,說不定她也會陪著孩子一起走,這樣也好,黃泉路上有個伴可以互相依靠。

  “你……還好吧?”她的臉色真不是普通難看,讓人不由得擔心。

  “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她已經在床上躺平,眼睛也閉上了。

  見她困頓的模樣,衛琳兒決定讓她休息一會兒,如果明天精神還是不好,再讓巫醫來為她看病,替她將棉被拉好,然後輕輕帶上門走了出去。

  衛琳兒走了之後她並沒有睡著,當她聽見門外傳來一連串腳步聲,還以為是衛琳兒放心不下她所以去而複返,因此當她睜開眼睛看向來人,心裏著實吃了一驚,尤其對方肩上還負著一個赤棵的女人。

  “你應該認識闕穎偵這號人物吧?”來人說出口的第一句話更是讓她摸不著頭緒。

  “認識。”雖然覺得奇怪,不過她還是回答了。闕穎偵是她姊妹魏時雨的老公,也是她第一個產生好感的異性,怎麼會不認得?

  “在下姓穀名曄,原本是個無檔案記錄的秘密員警,一年半前閻裂天在世界各地延攬具有特殊才能的人,為阻止他征服世界的野心,我利用他召募人手的機會混進來,埋伏在他身邊等待有機會破壞他瘋狂的行為,闕穎偵是我未婚妻闕穎璿的弟弟,知道你被閻裂天綁架後,他特地吩咐我多關照你一些,原本我是不打算管閒事的,畢竟閻裂天一開始對你還不壞,我也不能輕易暴露身分,可是現在……實在有點看不過去,所以趁他外出的時候前來救你。”閻裂天是個精明的男人,想取得他的信任簡直比登天還難,埋伏在他身邊得隨時隨地戰戰兢兢,還得提防監視,這一次的救援行動,他可說是冒著性命的風險。

  一開始,穀曄在分部由最低層的“夜叉”做起,能力受肯定之後,才能深入鬼王位于南太平洋上的根據地,一直到幾個月前,原來的侍衛總長突然得到不治之症,他才有機會晉升,遞補這個職缺,即使如此,仍費了將近兩年的時間。

  “謝謝你的好意,可是……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救一個說不定快死的人,不過是浪費精神。

  “怎麼會?趁著他不在我才有機會救你,時間可是非常寶貴的,你別再猶豫了!我已經在港口邊安排了一艘船,如果沒有意外,應該可以順利將你送回臺灣。”

  稍早已經和闕穎偵取得聯繫,他會負責臺灣方面的海關接洽,讓船隻可以順利駛進基隆港。

  “你要怎麼做?”原想拒絕他,但是想到遠在北半球的家人,她實在割捨不下,就算終究難逃一死,死在船上、海中或者家鄉的陸地上,都強過在這個廢棄的鐘樓裏。

  “你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這女孩穿,然後把我帶來的換上,快一點!”穀曄將肩上的女孩放下,由披風裏拿出一套衣服,指示魏舒雲行動後就轉過身子背對著她。

  “為什麼要這樣?”女孩閉著眼睛,看起來好像失去意識,她真搞不懂穀曄這麼做有何用意。

  “你以為只要逃走就沒事了嗎?閻裂天並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他還是有辦法把你找出來,所以我必須想個一勞永逸的方法,就是製造你死亡的消息,而這個女孩就是代替品,你快一點把衣服穿在她身上,別考慮太多。”

  穀曄簡單說明他的用意,並催促她加速動作。

  “不!這太瘋狂了,要一個人代我死?”如果非得這樣才出得去,那她寧可被關在這裏一輩子。

  “她已經昏迷將近半年,年邁的父親又患重病,家裏已經沒有多餘的錢可以支付醫療費用,再堅持下去她一樣活不了,死在這裏卻可以救你一命,還可以讓家裏的經濟狀況大幅改善,如果我是她,絕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比起要死不活地拖過一日又一日,這種死法輕鬆多了。”倒不是他生性殘酷,只是事有輕重緩急,顧不得這麼多。魏舒雲若繼續待在這個地方想必凶多吉少,到時候這個昏迷的女孩難逃一死,魏舒雲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也得賠上性命,前陣子曾聽巫醫說閻裂天向他要了帖打胎藥,說不定哪天心血來潮會逼她喝下去。

  “不行的!你沒有權利主宰別人的生命。”就算活不了,也該讓死者保有基本的尊嚴。

  “你真是麻煩。”看樣子她是不會妥協的,穀曄考慮了幾秒鐘,決定來個“先斬後奏”,把她弄昏了帶上船之後再說,於是趁她不注意時在後腦上敲了一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把她身上的衣服換到昏迷的女子身上,並為她穿妥他帶來的黑衣。

  谷曄低聲念了一些祝禱辭,然後將女子身上附著的小型呼吸器拔掉,將她由狹窄的窗戶孔中推了下去……穀曄難過地閉了閉眼睛,他的心裏著實不太好受,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得忙,他立刻回身將魏舒雲背負在肩上,以迅捷無比的速度直沖下樓。

  這時天空已經有些暗了,借著夜色的掩護,他有更多的把握將她平安送出境,魏舒雲只剩一把骨頭的身子在寬大斗篷的遮掩下幾乎看不出來,加上他的職位是僅次於閻裂天的侍衛總長,所以當他騎著馬經過一個個守衛的崗哨站,沒有半個人出聲要求他停下來接受檢查。

  救援行動大致上算是成功,但當他將魏舒雲送上船,安排妥當之後又重回陸地,他知道,將有一場無法避免的風暴即將席捲整座晶瑩島。這將是他毀滅閻裂天最佳的時機,在鬼王身邊埋伏這麼久,他終於要收網了,心裏的感覺其實非常複雜,也許他會反過來被獵殺也說不定哩!逃避了將近一星期,他終於騎著馬兒踏上歸途。這段期間他想了非常多,擁有魏舒雲就等於擁有全世界的幸福,失去魏舒雲就算有了全世界也不會感到幸福,他一直忽略存在靈魂深處渴愛的自己,以為若能掌握所有人類的思考及意識就可以不再空虛,殊不知沒有愛,他只能永遠與孤獨為伍,永遠與寂寞相伴。

  是她的出現為他帶來光明,黑暗不再是唯一的色彩,他開始懂得付出,與平常人一樣擁有喜怒哀樂各種情緒,他一點都不希望回復過去那種乏善可陳的生活,他希望和她一同歡笑、一同悲傷、一同分享生活中所有值得珍藏的回憶,互相陪伴著走過人生的路程。

  如果道歉能換回這一切,就算要他跪地求饒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是他知道魏舒雲不會這樣做,她總是那麼樣的包容,那麼樣的體諒,她會原諒他曾經做過的一切,只要他不再是個冰冷無情的冷血動物。

  下顎長滿刺人的胡渣,他無心去刮除,只想早一步見到魏舒雲,將這幾日他所想出來的結論全都告訴她,雖然他的模樣看起來邋遢得很,不過心情卻是如沐春風。經過村莊的時候,他注意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氛,像是悲傷又像憤怒,將整個村莊籠罩在一片低迷的氣氛之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居然感受到許多不友善的眼光在背後偷偷瞪他,如果他的身分不是島主人,他們或許會群起圍毆將他打成重傷,或者用石塊將他砸成蜂窩。

  造成這麼反常的原因究竟是什麼?這些人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不怕這種放肆的行為會激怒他!若是在平常,他一定不會就此善罷幹休,不過現下他有更要緊的事得處理,沒空理會這些明顯需要再教育的村民。

  閻裂天面無表情地轉回城堡,就連守衛看他的眼神也都怪怪的,見過魏舒雲之後他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只不過出去一個星期,這些人居然不再對他感到敬畏,難不成是想造反了?直接將馬騎到高塔下,閻裂天以最快的速度往塔頂上沖,迫不及待想告訴她,這輩子再也離不開她!

  “怎麼會沒人?”鐘樓上空空如也,完全見不著魏舒雲的蹤影,在他出門的這段期間她跑到哪里去了?閻裂天納悶地走下樓,也許他的母親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畢竟她曾經不只一次求他放了魏舒雲,說不定衛琳兒正是利用他不在的這段期間將人接回主屋。

  於是他以更快的速度沖下樓,跨上馬背後掉轉方嚮往主屋前進,當馬兒在階梯前收蹄,他早已飛身下馬並將木門撞了開來。“母親,你有沒有看見舒雲,為什麼她不在塔里?”看見衛琳兒坐在廳堂上,他立刻向她詢問魏舒雲的去向。

  “你還會關心她?”衛琳兒諷刺地說著,看向閻裂天的眼神一如外頭的村民,充滿憤恨。

  “她到底在哪里?我有話要跟她說,你快把她交出來!”他實在沒有多餘耐心猜測這些人反常的原因,他只想知道魏舒雲被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跟一個死人還有什麼話可說?”現在不論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人死不能複生,就算他有心悔改也來不及了。

  “你胡說什麼?我要找的是舒雲,誰有興趣同死人講話!”不祥的預感充斥在心頭,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慌亂,還有更多的不安。

  “她已經死了。”而他,正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

  “別開這種玩笑行不行?要是再不把她交出來,我絕對要你好看!”當他白癡啊!魏舒雲好端端的怎麼會死?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她已經死了,從塔頂上跳下來,摔得粉身碎骨。”這種玩笑誰開得起?直到現在她還是不願意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又讓她不得不信。

  “你說謊!她絕對不可能自殺,你騙我的對不對?說,你騙我的對不對?”閻裂天扯住衛琳兒的衣襟,兇狠無比地威脅她。

  “她的確已經死了,現場目擊者不只我一個,你可以出去問看看。”早就警告過他,他卻一直不當回事,會導致這樣的後果,該怪誰呢?

  “不——她不會死的!不可能會死的!”閻裂天瘋狂地叫著,虛軟的雙腿一時站立不穩,狼狽地跌坐在地板上。“她怎麼可能會死?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玩,我絕對不會相信這種無聊的惡作劇,絕不會相信的……”他坐在地板上不停地喃喃自語,眼淚突然從眼角滑了下來。經過好一會兒,他突然發瘋似的不停狂笑,笑得一發不可收拾,那可怕的聲音簡直比鬼哭更教人聽了心驚膽戰。

  “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衛琳兒忍不住沖上去抱住他的頭,閻裂天悲痛的情緒影響了她,她無法對這樣脆弱無助的他置之不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突然像是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將頭緊緊埋在衛琳兒懷裏,無法自抑地痛哭失聲。魏舒雲死了,往後他該怎麼辦?如果現在跟著結束生命,來不來得及趕上她?

  “我知道你心裏不好過,但是人死不能複生,我……”說到一半就再也說不下去,她知道不論她再怎麼安慰,都無法替他減輕失去魏舒雲的痛苦。

  “帶我去看她,求你,帶我去看她!”生平第一次開口求人,居然是在這種情景之下。

  “好,我帶你去看她。”無法拒絕如此哀傷的請求,衛琳兒伸手握住他的大掌,將他由地板上帶了起來,然後牽著他走出大門。走出主屋,她帶他走向側邊的教堂,遠遠地,他就看見一個雪白的大理石十字架被安置在一處空地上,閻裂天鬆開衛琳兒的手,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十字架上刻著魏舒雲的名字,以及她的生卒年,看見那上頭鏤刻的字跡,他的視線又變得模糊了……這周圍的景色是那麼樣的熟悉,他曾經靠在不遠處的大石,讓她為他洗去滿頭滿臉水泥漆,他仿佛還聞得到水泥漆刺鼻的氣味、水晶肥皂低廉的香味,以及魏舒雲身上勞動過後的汗水味;他依稀還能聽見她壓著汲水器所製造出來的聲響,她一聲又一聲的抱歉在他耳際回蕩,這一切清晰得好像才是昨天發生的事,她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棄他而去?

  不!他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非得親眼看見才肯相信她的確已經不存在了,閻裂天突然發狂似地動手掘墓,手指不斷挖著十字架底下的泥土,一點都不在乎指甲斷裂,就算手會因而殘廢,他也不在乎!

  “我的天,你在做什麼,快點住手!”衛琳兒急忙沖上前去阻止他,他的樣子看起來好可怕,該不會是受到太大的打擊,精神負荷不了而發瘋了吧?

  “不要管我,我一定要親眼看見,否則絕對不相信她會就這樣死了!”一把推開衛琳兒,他繼續挖掘的工作,絲毫不肯停手。他怎麼能相信,那個善良的女子會就這樣棄他而去?她總是揚著笑臉訴說自己對生命的熱愛、她總是讚歎造物者的神奇,她總是認為每一條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義和價值,這樣一個女子,怎麼可能會自殺呢?怎麼可能!

  “求求你不要挖了!從三十層樓的高度跳下來,你想她的模樣會好看到哪里去?入殮的時候就已經面目全非,何況是一個星期以後的現在,求求你讓她安心地走吧!看見她的樣子你會崩潰的!”衛琳兒緊緊抱住他的腰,試圖喚回他所剩無幾的理智。

  像你這種沒血沒淚的怪物,將來一定會有報應的。他仿佛聽見魏舒雲以漠不關心的語氣淡淡地說著,這就是她對他的報復嗎?這就是他必須承受的報應嗎?閻裂天整個人呆住了,但在下一秒鐘,他整個人朝十字架狠狠撞了過去,悲痛的感覺太強烈,他的心渴望著與她一起毀滅,如果沒有她,他的世界裏還有什麼東西剩下呢?如果能在這一刻結束生命,也許還來得及挽回些什麼,於是他撞倒魏舒雲的墓碑,也讓自己徹底陷入昏迷……

  這殷勤的女人說後,就依了約翰,立即領了他走到她的墳地,那裏,讓他獨自與苦痛同在,他跌倒在愛人的墳邊,流著眼淚。

  他想念著過去的、美麗的時光,她的純潔的真心燃燒著情焰,她的甜蜜的心,她的嬌媚的臉——凋謝了,此刻在冰冷的地下長眠。

  忘了曾經在哪里讀過這樣一首詩,此刻的他與詩中的男主角,有著相同的命運與悲歎。人,總是要等到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總是要等到無法挽回才認清自己的罪,一向高高在上、萬物踩在腳底下的他,早就不再和往常一樣意氣風發,他終於明白人力是無法與天命相抗衡的。

  不過,他可不打算一輩子守在她墳前,與痛苦、思念和眼淚長相為伴,他不知道約翰究竟選擇什麼方式平衡自己的心,也許學著淡忘、也許守在愛人墳邊寸步不離,也許在墳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如果主角人物換成他,他會怎麼做呢?

  閻裂天由十字架前站起身的時候,臉上悲痛的神情已經換成譏誚與冷漠,他要讓她背負著深沉的愧疚,連死後都不得平靜,帶給他這麼大的痛苦,連一點懺悔機會都不給他的魏舒雲,他絕對無法原諒!性格中偏執激狂的一面抬頭了,他已經想好要怎麼報復她的背棄。

  毀滅全世界!拖著所有的人類一起陪葬!她一向熱愛的生命將從這個星球上徹底地消失,如此一來,他就能達到目的了吧?

  如果天地萬物全都歸於岑寂,生命悉數毀滅再也不留痕跡,對她無窮盡的思念是否可以就此畫下句點?他所選擇的方式也沒有另一個人能做得到,他要讓所有的生命成為她的陪葬品,當然也包括他自己。這樣的愛情瘋狂嗎?是的,的確瘋狂,但他一點都不在乎……

  閻裂天瘋了,真的瘋了!他居然因為魏舒雲的死,企圖拖著地球上所有生物一起陪葬!

  穀曄絕對不會懷疑他擁有這個能力,晶瑩島上蘊藏著豐富的鈾礦,好幾年前他就已經在世界各地齊集人才,共同到島上來開發,並將采出的鈾礦製作成一枚又一枚破壞力強的氫彈及原子彈,數量早已遠遠超過美國、蘇俄及中國大陸等國家的總合,說出來也許很難令人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卻又令人不得不信。閻裂天真是個可怕的男人,這就是他為什麼可以睥睨萬物的原因,人命在他手中簡直比螻蟻還不如,他隨時可以伸手一捺將生命完全了結。這些核子武器一旦引爆,世界末日就會提前來臨了,並且在往後幾十億幾百億歲月中,地球上不可能擁有任何生命跡象。

  一定得阻止這件事才行,就算必須使出陰險的手段才能除掉閻裂天,他也會毫不猶豫去做,開什麼玩笑!他還有大好的人生等著享受,才不想這時候就結束性命。俗語說的妙:好死不如歹活。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如果死了,就什麼都完啦!

  為了自己也為了無數的生靈,他必須儘快想個辦法,再遲恐怕一切都OVER了,只是……對方可不是好對付的人啊!混在這兒一年多的時間裏,對於閻裂天他再瞭解不過了。

  “侍衛總長,我相信你現在亟需我的幫助。”一個女子的聲音突然介入,打斷了谷曄的思緒。

  “有什麼事嗎?”這女的不就是那個陷害魏舒雲的琪芬嗎?據說她已經失蹤了好一陣子,這會兒怎麼會突然現身?

  “我知道你的身分,也知道你正計畫害死主人,因為我已經觀察你好一陣子,其實若不是主人心裏只想著拉所有人替魏舒雲陪葬,以致喪失平日的精明,否則,他早該發現你異常的舉動了。”琪芬一開口就直接切入重點,讓穀曄不由得渾身一震。

  “你到底想說什麼?”難道她和他一樣是進來臥底的?有可能,不然她為什麼要陷害魏舒雲?

  “我們合作吧!由我出面當誘餌,把主人引到你埋炸藥的地方,我會和他同歸於盡,如此一來,你就可以如願將他除掉了。”這就是她想說的重點。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願意犧牲自己?當初如果不陷害魏舒雲,根本不會有這一連串的問題,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個女人實在太詭異也太令人難以捉摸,究竟她這麼做有何目的?

  “犧牲?我不覺得,我只是想獨佔他、讓他跟著我一起死去,不需要其他人陪葬,只要有我和他就夠了。”琪芬冰冷的臉突然綻出一抹幸福的微笑,看來她似乎把死亡當成最後也是最美的歸屬。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了,這個女子無疑深愛著閻裂天,由愛衍生出嫉妒、怨恨、獨佔等諸多情緒,她無從著落的心正渴盼著與深愛的人緊緊相偎,就算必須付出的代價是死亡,依舊在所不惜。這就足以解釋她為什麼編造不實的謊言,因為她無法容忍閻裂天心裏愛著另一個女人。

  好可怕,但……卻也好可憐!

  “這裏有一封我模仿魏舒雲筆跡寫下的信,你帶去給主人,他一定會趕到湖邊去的。”由懷中取出一封信交給穀曄,她頭也不回地走了,似乎已經篤定他會採納她的提議,根本不必浪費時間說服他。

  的確,他是無法拒絕,這樣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他必須好好把握,時間已經不容許他另外想辦法。經過大約二十分鐘,預計琪芬應該已經到了湖邊,穀曄立刻拿著信去找閻裂天,距離炸彈引爆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半小時,他必須趕緊行動,以爭取多一點時間輸入程式將引爆的指令取消。

  “主人,有個木匠送來一封信,根據他的形容,交給他這封信的女子好像是舒雲小姐,您要不要看一看?”谷曄走進指揮室,將手中的信亮了出來。

  “你說什麼!”他立刻一把將信奪過,手忙腳亂地拆著,果然,映入眼中的是魏舒雲娟秀的筆跡。

  玄:我在湖邊等你。如果你願意,請帶著一顆真心前來;如果你不願意,就讓我葬身在冰冷的湖底。

  舒雲看了這封信,他幾乎是立刻飛奔而出,完全沒有想過這封信的內容究竟是不是真的。看著閻裂天焦灼的身影,穀曄心中竟泛起一陣陣的無力感,雖然他即將擊潰對手,卻一點都無法感受勝利的喜悅,即使如此手邊的工作還是得做,穀曄強迫自己收攝心神集中在密碼的破解上。

  閻裂天馬不停蹄地奔向經常與魏舒雲獨處的湖邊,遠遠地,他就看見一個身著淡藍衣衫、長髮隨風飛舞的年輕女孩,那背影看起來與魏舒雲如出一轍,真的會是她嗎?

  “舒雲,真的是你嗎?”他帶著顫抖的語氣,緊張地問出口。然後,他看見女子伸手攫住那頭飄逸的發絲,下一秒鐘,長發落在她的手裏,飄進清澈的湖水裏,取而代之是一頭金黃色的削薄短髮。

  “你……”不是她,居然不是她!

  “對不起,主人,如果你真的想死,就讓我陪著你吧!”琪芬臉上帶著一抹心滿意足的笑靨,隨即按下手中的開關,這是她為兩人準備的告別式。

  轟隆隆的巨響在幽靜的山林中持續不斷回蕩著,美麗的景物在轉瞬間灰飛煙滅,再也看不出原來的形貌,在這片死寂的空間裏,閻裂天真的就這樣消失了嗎?

  她還是一如往常,清水般的臉兒上總是帶著淺淺笑意,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變了,笑意從來不曾真正進入她的眼底。當魏舒雲回到臺灣,發現自己體內的胎兒安然無恙地存活著,就已經決定將晶瑩島上發生的一切徹底遺忘,全心全意迎接孩子的降生。對閻裂天來說,“魏舒雲”只是具沒有生命的死屍,然而真正的她卻在自己的家中安然無恙地存活著。

  他再也沒有傷害她和孩子的機會,這個殘酷的男人在她的生命中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然而,為什麼她的心會感到如此空虛?竟還期盼他會突然出現,並再次將她綁回晶瑩島。她到底是怎麼了?難道她所承受的傷害,所背負的痛苦還不夠多?

  磨人的相思在心頭發酵醞釀,正如跟隨著身軀移動的影子,即使拼了命奔跑跳躍都無法擺脫影子的糾纏,不論是在日光的照射下還是在月光的籠罩下,不論白天黑夜,不論醒著睡著,對他的思念總是放不下……

  “小娃兒,一個人在這裏唉聲歎氣,是不是正在想我那個不肖的徒弟閻裂天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由高高的圍牆上跳了下來,笑吟吟地看著魏舒雲。

  “您……”魏舒雲驚詫地望著突然“從天而降”的老者,他怎麼會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麼?

  “不要問我為什麼知道,因為我就是知道。”老者像是打啞謎似地說道。“我今天來這裏,是希望你能儘快趕回我那個笨徒弟身邊,要不然我這條老命可要掛啦!”

  “對不起,我不會再回去了。”魏舒雲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膝蓋,他也許早已經將她忘了哩,還回去幹麼?

  “這可不行!你知道那個瘋小子要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嗎?他居然想毀掉地球上所有的生命,你要是不趕回去阻止他,今天就是世界末日啦!”耿崇山氣急敗壞地喊著,這件事實在關係重大,他怎麼還有辦法維持冷靜?

  “您說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魏舒雲驀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消息。

  “他以為你死了,想拖著全世界的人一起陪葬,你一定想不到他愛你的程度有多深,為了你,他甚至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別以為他只會傷害你,只會折磨你,你不明白當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內心是多麼地痛苦!”雖然他們師徒倆已經有好些年沒見過面了,但他可是一直暗中觀察著閻裂天的一舉一動,對他自是比一般人更瞭解。

  “我……”魏舒雲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她還以為閻裂天早就放棄她,早將兩人過去的甜蜜完全抹殺,原來……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現在,我就來為你訴說一個三十多年前發生的故事……在遙遠的南太平洋海島上,有一個男人愛上他妻子的婢女,這個年輕女孩在不久之後懷孕了,一直渴望有孩子的男人非常高興,對這個女孩更是極盡寵愛之能事,但幾個月之後,她卻因為生產引發血崩而去世。男人傷痛欲絕,將兒子交給一個曾欠他一筆人情債的倒楣男人,要他負責教養男孩長大,以便將來有足夠的能力掌管島上的事務,並對付任何想傷害他的人,傷心逾恆的男人不久便生病了,隨即跟著心愛的女人結束生命。

  “這個男孩擁有異于常人的天賦,五歲時就已經習得師父所有的能力,只差在功力高低而已,這時候,師父認為他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於是將他送回島上繼承父業。男人的元配妻子得知男孩回到城堡,決心將當年的嫉恨報復在男孩身上,她先是以和善的面目對他,像是個溫柔的母親一般對他呵護備至,就為了贏得他的信任,等到男孩完全依賴她,再以殘酷的手段折磨他,讓他一次又一次在死亡邊緣掙扎。後來,男孩長大了,他變得愈來愈強卻也愈來愈無情,他始終認為,只要擁有強大的能力就可以統領一切,‘愛’與‘信任’都是虛無且不切實際的東西,他開始學會了殘忍、學會了冷酷,並將自己冰封在一個個堅硬的外殼底下,遺忘了自己內心深處最真的渴望。”耿崇山歎了口氣,這些都是閻裂天必須遭逢的劫數,每個人一生中吃多少苦享多少福都是註定好好的,他若想在往後的日子中過得平順,就必須經歷那些磨難,因此他只能在一旁看著卻無法插手。

  不用說明,她也知道耿崇山口中所說的男人是誰,一想到閻裂天曾經受過那麼多苦,她的心就像是被撕裂般,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眼淚也不由自主在臉頰上氾濫成災。

  “所以,快點回到他身邊去吧!趕緊阻止他做出無法彌補的錯事!”看樣子他已經打動了她,魏舒雲一定會答應這項要求。

  “可是……來得及嗎?”這可不是短距離呢!國內沒有班機直飛晶瑩島,搭船的話實在太慢了。

  “放心,我自有辦法。”他已經透過人面廣闊的闕穎偵拉關係,向國防部借調了一架噴射機,現在趕過去的話或許還來得及。

  魏舒雲再也沒有猶豫,她一定要盡可能阻止即將發生的悲劇,願上帝保佑她!

  噴射機停放在城堡後方的平地上,魏舒雲不等完全停穩就急急忙忙解開安全帶,當駕駛把門打開就迫不及待跳下去,然後拼足老命往城堡的方向跑,完全把耿崇山遺忘在後頭。

  她在途中遇上一名士兵,看見“死而復生”的魏舒雲,他簡直快被嚇得口吐白沫,她只得再三保證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那個死去的“魏舒雲”只是代替品,並把即將發生的危機告訴他,要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帶她去找閻裂天。聽見此事關係到自己生命的安全,士兵再也沒有猶豫,立刻帶她前往後山的秘密基地,那裏應該就是指揮核彈爆發的地點。魏舒雲不顧一切往前沖,守在門口的士兵全都看傻了眼,愣在原地根本忘記要阻止她。

  “你怎麼跑回來了?”穀曄在引爆的前五分鐘順利將密碼解除,正想到外面透透氣,卻發現魏舒雲像只無頭蒼蠅沖了進來。

  “玄在什麼地方?快點帶我去找他!”魏舒雲心急地喊著,焦灼的眼淚滾滾而下。

  “啊!我倒忘了只要你回來就可以阻止他,根本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真是犯糊塗了,笨哪!

  “他到底在哪里,你快說啊!”魏舒雲不耐煩地又問一次。

  “糟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谷曄拖著魏舒雲往外沖,沖到門口的時候地表突然一陣晃動,感覺上像是普通規模的中度地震。

  “來不及了。”他突然停住腳步不動,就算現在立刻趕過去也來不及了,琪芬已經按下炸藥的開關,和閻裂天一起同歸於盡。

  魏舒雲懷疑地打量他沉痛的側臉,穀曄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聽了穀曄的說明,魏舒雲失神地喃念著,他還以為她會承受不住昏了過去,沒想到她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由士兵手中搶來一匹馬,跨上馬背之後朝湖泊的方向狂奔。

  穀曄立刻拉過一匹馬跟上前去,希望能趕在前頭阻止她,但她的速度卻愈來愈快,讓他一顆心提得老高。魏舒雲根本不在乎自己會不會由馬背上摔下來,她只想證明閻裂天還好好地活著,毅力使她戰勝了一切,居然能安然無恙待在快速賓士的馬背上。

  到了湖邊,她模仿閻裂天駕馭馬匹時所做的動作,拉扯韁繩使馬兒停住腳步,然後迅速溜下馬背。

  遠遠地,她就看見閻裂天倒在地上的身形,魏舒雲提高裙擺邁開腳步沖上前去,狠狠將他的頭摟進自己懷中。“玄,是我,我回來了,求求你睜開眼睛看著我!”魏舒雲焦急地喊著,他染血的身子看起來頹敗不堪,生命跡象顯得非常微弱。

  “舒雲?你是來接我的嗎?”閻裂天居然真的把眼睛睜開了,那雙美麗的灰眸正帶著濃濃愛意,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魏舒雲。

  “是我,我保證再也不會離開你,求求你一定要平安無事地活下來。”她的淚水一滴接著一滴落在他染著血污的臉上,她的語氣裏有最深切的懇求。

  “不要哭,死後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不要哭……”早知道死後可以立刻見著她,他根本不會拖到現在。

  “你胡說什麼,我沒死啊!死去的那個女孩不是我,我還活得好好的!”他說的話讓她的心抽得好緊,他居然傻到願意為她而死!

  “我愛你……在這個天地間,沒有人能比我更愛你……”閻裂天抬起手,溫柔地為她拭去淚痕,不料卻在她白皙的臉龐沾染上自己鮮紅的血,閻裂天苦澀地笑了笑,他終究不適合她,他的罪惡與血腥只會污染恰似出塵清蓮的她,死亡也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也說不定……至少,在臨走之前見到了自己魂牽夢縈的女子,他可以安安心心面對死神的召喚。

  “玄,你聽我說,你不是曾經答應過,只要我提出要求,都一定會幫我辦到嗎?現在我想到要向你要求什麼了,我要你平平安安活下來,陪我一起迎接孩子的誕生,和我過幸福快樂的生活,玄,這是我最大的心願,我要愛你一輩子!”魏舒雲輕輕吻著他的唇,要求著他的保證。

  閻裂天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答應我,玄,你說過的話絕對不能不守信用!”魏舒雲哭得更凶了,他為什麼保持沉默不說話?

  這時候,穀曄也趕到了,老實說看見閻裂天還有一絲氣息,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要謝謝你……及時阻止我犯下滔天大罪。”閻裂天看向穀曄,扯出一抹瞭解的笑容,這實在是非常詭異的情況,被他害成這樣,閻裂天居然還向他道謝!

  魏舒雲還想開口要求他保證會活下來,豈知閻裂天的雙眼就此合上,不再以充滿感情的眸光注視著她。“不!不要!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她撕心裂肺的痛楚呼喊令人聞之鼻酸,穀曄拭了拭潮濕的眼角,轉過身去不忍再看。

  “你不會就這樣拋下我跟孩子對不對?我知道你只是累了需要休息,可是我想再一次聽你說愛我,求求你再說一次好不好?好不好?”魏舒雲依舊不停哭喊著,她的聲音成了這片蕭瑟淒涼的天地中,唯一的點綴。

  谷曄終於忍不住淌下滿臉的淚水,閻裂天等於是被他間接害死的,這一切悲劇原都可以避免,但是由於他的疏忽已經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如今自責已經於事無補,但除此之外他還能怎麼辦呢?

  “娃兒,你在那邊哭什麼哭?人又還沒死,現在哭不會太浪費眼淚嗎?”耿崇山帶笑的聲音由遠處傳了過來,魏舒雲立刻抬頭,果然看見滿頭白髮的師父騎著馬兒緩緩接近。他這把老骨頭可承受不起快馬加鞭的顛簸,所以來得有些遲。

  “您是說……玄不會有事?”魏舒雲驚喜地問著,臉上雖然還掛著眼淚,但是笑容已經顯露出來,聽師父的口氣,閻裂天應該還有醒來的可能。

  “當然,他這種人怎麼可能是短命鬼?這惡劣的傢伙要是下地獄去,閻王絕對不敢收的,所以只好又放他回來嘍!”耿崇山戲謔地說著,接著又解釋他為什麼能在這場爆炸中倖存。“除了他本身的體質異于常人之外,那心急的女人太早引爆,使他和爆炸點還有一段距離也是原因,所以傷的只是皮肉,因為衝擊力使他消耗太多能量,他才會支持不住昏了過去,只要讓他休息一陣子,自己就會醒過來,你別擔心。”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如果是這樣,我就放心了。”魏舒雲將他的大掌貼在自己濕濡的臉上,她的確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以及心臟平穩的跳動。

  “老實說這點炸藥也根本炸不死他,頂多只能拖延個幾日,所以我才要你儘快回到他身邊,只有你能阻止他瘋狂的行為,如果沒有你,這個地球就真的完啦!喂,小兄弟,心裏覺得很不是滋味吧?不過這卻是事實,光憑你一個人是絕對整不倒他的。”後面那句話是針對穀曄而說。

  這樣的結局他樂見其成,所以穀曄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埋伏在閻裂天身邊這麼長一段時日,也不能說一無所獲,至少他們之間已經化敵為友,往後接手其他案子,必定能更加得心應手。而現在,他最想做的就是回到最最心愛的女子身邊,和闕穎璿分別將近兩年,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緊緊擁抱她,讓她答應成為他的新娘。

  魏舒雲根本沒聽見耿崇山又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他和穀曄是什麼時候離開,專注打量著閻裂天,她發覺他的下顎又蓄滿了鬍子,感覺上就像是在一年半前的山區裏,那個被她撿到的男人。

  耳邊仿佛還聽得見他溫柔的嗓音低低說著“我愛你”,她的心盈滿著無限感動與愛意,她知道自己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個既堅強又脆弱的男人,當她撿到他的那一天,就已經註定要對他負起全部的責任。

  青翠的山林倒塌了,澄澈的湖水混淆了,但是他們的愛情卻在這片廢墟中重新萌芽,她知道總有一天,這裏會變得比往常更加美麗,正如兩顆互許的真心,在不斷的試驗中孳長茁壯,終有一天會開出最美麗的花朵、結出最甜蜜的果實。

  在紛紜的天地中,生命有限,真愛卻沒有終點,蘊涵生命、包容萬物的蒼穹並沒有在二十世紀末走上毀滅之路,愛與關懷,使一切獲得救贖……
作者: ieelin    時間: 2009-7-29 11:44 AM

  終章

  傳說中,在遙遠的南太平洋上,有一座四季如秋的美麗島嶼,人們稱它為“晶瑩島”。居民們過著與世無爭的恬淡生活,人人安居樂業,自給自足,這裏堪稱是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島上的山川景物、飛鳥蟲魚,都被冠上奇特又有趣的名號,有人說晶瑩島上的一切,都是上帝的恩寵。

  晶瑩島的主人及夫人,是對情深愛篤的夫妻,據說男主人疼愛妻子的程度已經到達走火入魔的地步,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想盡辦法摘幾顆下來讓她當成鑽石佩戴著;女主人臉上總是帶著燦爛的笑顏,雖然已是即將臨盆的孕婦,卻仍隨時隨地準備卷起袖子幫忙村民幹活兒,非得要一群人千拜託萬拜託,她才肯乖乖坐在一邊看別人工作。

  最近,島上居民不論貧富貴賤全都顯得格外忙碌,每一戶人家無不絞盡腦汁,為即將誕生的小主人準備賀禮,對他們來說,這可是件天大地大的喜事哩!在美麗的晶瑩島上,一段永不褪色的愛情故事,正被人們廣泛地歌頌著,如果你還沒有聽過這則傳說,那麼你也許該走一趟晶瑩島,在那裏只要隨便找個人來問,他都可以钜細靡遺地告訴你——那則發生在臺灣東部、延伸至南太平洋海島上的浪漫傳奇。

  全書完

  附注:1。關於魏時雨和闕穎偵的戀情故事,請看“薔薇情話系列”第467號《愛上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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