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於晴 -【金鎖之二】乞兒弄蝶 [打印本頁]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2:13 PM     標題: 於晴 -【金鎖之二】乞兒弄蝶

第一章

  

  每月初二、十六是邊關市集之日。

  每逢此時,關外的男女老幼紛紛帶著牛只、羊皮趕赴市集,而那關內的漢家郎

便用珠花、綢布前來以物易物。一時間,只見數十個小攤前站滿了好奇觀看的人群

,尤其是關外女子,一會兒試戴那翠玉般的鐲子,一會兒又摸摸柔軟如翼的薄紗,

似是主意未定,又低頭同身邊女伴商量。這遠遠看去,只見萬頭鑽動,好不熱鬧!



  這日正巧適逢十六,又到了萬商雲集之日。

  這本也沒啥大不了,偏偏這日來了裴家牧場的主人──裴穆清。什麼市集之日

?全給鄰近各大小牧場的主子拋在腦後了!他們只顧著上前同裴穆清打招呼、寒喧

幾何,就盼能和他套個交情。

  尤其是那柳家牧場的主子柳添丁,更是用肥胖雍腫的身軀開出一條路來,硬是

擠到裴穆清身邊,臉上掛滿了諂笑,還不是希望裴穆清能低下頭來注意他這“友誼

式”的笑容?

  “裴主子,打從年前就沒瞧見過您,怎麼今兒個有興致來這小市集走走?”驚

喜之中帶有幾分懼意。

  其實倒不是這裴穆清長得三頭六臂,存心讓人感到駭怕,事實上,關外男兒中

倒還不曾見過有長得比他更英挺俊拔的。他那魁梧高大的身軀往柳添丁身旁一站,

就宛如巨人與侏儒般形成強烈的對比。古銅膚色是常年流連在牧場上換來的,出色

的五官雖稱不上潘安再世,但也迷惑了不少女子,就只可惜生性冷淡──也不知是

天生的,還是後天造成的?打從裴穆清出生以來就挺少笑的,恐怕只需十指便可數

完那笑的次數!倒是臉上常常帶著威嚴的神色,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這便是

柳添丁懼他七分的原因,而那其余三分……還不是因為裴家牧場乃是關外第一大牧

場,讓人見了就不禁對他敬畏有加──至於這牧場有多大,可就得等稍後再談。

  柳添丁見他未答話,硬是擠出笑容,道:

  “裴主子,傳聞上個月中旬又死了一個姑娘,還是楊家牧場的丫環,此事當真

?”他是沒話找話,也借此找出共同的話題──只因裴穆清與楊家牧場的主子楊明

乃是八拜之交,料想裴穆清定不會袖手旁觀。

  裴穆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底含著幾分怒火、幾分不耐。接著一把推開了

柳添丁與眾人,也不想這姓柳的是否有台階可下,當下邁開幾個大步,便迅速消失

在數個攤子之後了。

  登時,這柳添丁的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一時之間竟轉了幾回,只見圍觀

的眾人皆忍不住偷偷訕笑起來。

  裴穆清身邊的年輕管事富海見狀,也不急著追趕上去──他認為有必要解說一

切原由,順便警告眾人。

  “唉!昨晚又死了一個啦──”他滿意的聽見驚呼聲。

  “這回死的又是誰?”

  “難不成又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密切的低語聲一波波傳出來,就盼這名

年輕管事能解答一切疑惑。畢竟死一條人命雖是小事一樁,但連續半年來,每到月

圓之夜便有一位少女會死於非命,這事可就非同小可了!

  擁有四分之一外蒙血統的富海慢條斯理地回答:

  “昨晚死的是高老爺的千金。聽高家總管說,那死法跟年初以來遇害的六個姑

娘家全都一模一樣──全身上下沒剩下半滴血,整個人就像是被吸干了似的。尤其

那胸膛上還被人挖了一個大洞,五臟六腑全給掏了出來,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他刻意地咳了咳,續道:“少爺就是為了追蹤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才來到市集裡

的。”語畢,人人一臉駭然,尤其是那柳添丁,一時腿軟,竟跪了下來。

  “你──你是說,那殺人魔混進了市集裡?”有人鼓起勇氣問道。

  富海點點頭:“否則少爺怎會追到這裡來呢?打從昨晚少爺就同楊明少爺追蹤

那殺人魔。原本這殺人魔還不只一人,楊明少爺往北邊追去,而我家少爺就往南追

。各位爺兒,最近您們可要小心提防了,尤其是家有待嫁千金的,最好是早日嫁人

。這殺人魔可是淨挑那些十五、六歲未出嫁的姑娘家,要是一個防范不到,可就造

成千古恨了。”

  “依我之見,裴家主子也不是泛泛之輩,先莫說他武功底子好,單論年前捉到

了關內逃來的欽犯,可就讓人大大地折服了!說不定這回裴家主子也是不負眾望,

將那殺人魔手到擒來,咱們也就不必再提心吊膽了。”有人強作歡顏,打氣似地大

聲說道。

  富海冷哼兩聲,眼角瞄了瞄渾身早已抖得不成人樣的柳添丁。“本來少爺是勝

券在握,眼見就要逮住這殺人魔了,偏偏有人不識趣地阻了少爺的路。如今能不能

追得著還是個問題,就怕下個月中又有哪家的姑娘要死於非命啦!”

  此話一出,只見眾人皆膽怯地咽了口口水,也無暇責怪柳添丁,便競相散去,

逃離了市集──關外男兒雖不屬膽小怕死之輩,不過,任人見了那慘不忍睹的死狀

都非要干嘔數日不可!只因那殺人手法簡直不是人干的。每一思及那些姑娘死後非

但落不著全屍,竟還要讓人開膛破肚,會不逃才怪!尤其那些家有未出閣的閨女兒

的人家,莫不急著趕回去選個黃道吉日,好把閨女早早嫁人。管她嫁的是張三還是

李四?總之,能免遭此災便已是萬幸。

  富海見眾人紛紛散去,聳了聳肩便欲去追趕少爺,豈知這柳添丁早嚇得站不起

身來,身邊的家僕也不知逃到哪去了,只得向富海求援,盼他能好心扶上一把。

  這富海一瞧,不禁爆笑出聲。堂堂一名牧場主子竟膽小到這般田地!幸虧當初

他跟對了人,否則跟個膽小怕事的主子還會有前途嗎?

  而他早就看不順眼柳家主子蠻橫霸道的態度──私下各牧場的家僕管事皆有來

往,每回他們聚會時,就老是瞧見柳家牧場的丫頭帶著一身瘀青,聽說那是為了逃

避柳添丁的狼吻,但被柳家夫人發現,而換來的一頓毒打。

  當下,富海決定當作沒聽見柳添丁的哀求聲,轉頭去追趕主子了。

  至於那柳添丁──

  事後聽說他嚇得一路爬回轎子裡,命人火速趕回柳家牧場,整整三天躲在房裡

,不敢出門半步。

[ 本帖最後由 wint 於 2008-7-4 04:36 PM 編輯 ]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2:20 PM

第二章

  

  裴家牧場位於關外的東北方,打從裴家在此打下根基起,好歹也有近二百年的

歷史了。初時不過幾百畝的土地,後歷經裴家各代主子致力打理,以擴充領地為首

務,至今已有萬余頃的土地。尤其到了裴穆清這一代,裴家牧場儼然已成了一個小

小的王國。光是牧童就有上百人,更別說如果站在裴家領地上往四周放眼望去,那

望不盡的一大片產業有多壯觀了!

  也難怪鄰近牧場的主子見了他莫不敬畏三分。不是他們天生卑賤,生來就矮人

一截,只因為這裴穆清雖年約不過三十,但卻是不可小覷之輩,光是瞧他接手裴家

牧場不過短短七年的時間,就使附近方圓萬頃的土地盡歸入裴家的名下!還有那出

了名的裴家馬──關外的牧場就屬裴家最有識馬的眼光,而大家都公認,如果能得

到裴家馬廄裡的其中一匹千裡駒,哪怕是要他們變賣了所有的家產也值得。更別提

裴主子年紀輕輕的,但他那具有遠見的眼光可是眾人望塵莫及的。幾年前,他便在

牧場北邊弄了幾個礦場采礦,如今更傳出似乎已挖到金礦的風聲,簡直羨煞了其他

牧場的主子。

  也莫怪眾人瞧見他無不想盡辦法巴結逢迎、阿諛諂媚,尤其在他博得關外霸主

之名後,更是令眾人又羨又妒的。

  這日,他們匆匆從市集回來後,裴穆清當下便將小乞兒扔給富海處理,還下達

一個命令──沒洗干淨前,不准從澡盆裡爬起來。想想,還真是自己多管閑事、自

找麻煩!先前是怎麼想要收容這小子的?令他十分想不透,莫非是難得的好心?想

著想著,已跨步走入了前廳。

  前廳裡坐著一名高大的男子,貌似蓮花,不過那眉間的英氣蓋過了他原先的脂

粉味。

  “大哥,盼了你一上午,總算給我盼到了。”這名男子微笑著開口:“先前我

還道是出了什麼事?瞧你的神情,只怕是又讓殺人魔給逃了?”

  原來這名男子便是楊明──裴穆清的八拜之交。年前剛從關內回來,原本生性

喜好流浪的他,在關內可是數一數二的“賞金獵人”,不少土匪盜賊只要聽到楊明

這二字,莫不立刻逃之夭夭。如今,也不知他是發了什麼瘋,竟能甘心捨棄緝盜的

巨額賞金,而回到關外專心打理牧場。這回若不是為了追捕殺人魔,只怕楊明仍一

頭栽在楊家牧場裡,至今還沒機會和裴穆清見面呢!

  裴穆清皺了皺眉頭,這才想起殺人魔之事。先前為了那小乞兒,竟連此等大事

也忘個一干二淨了……

  “大哥?”

  裴穆清回過神,瞧見楊明古怪的眼神,嘆道:

  “想來你也是一無所獲了?”

  “那殺人魔的同伙身手不賴──”楊明咳了咳。“本來我是有把握捉到他的,

只是一時失神,讓他給逃了。”他瞧了裴穆清一眼,低道:“不過,我親眼瞧見他

逃進了這裡。”

  “這裡?!”裴穆清可震驚得很,一時間倒忘了那小乞兒。

  楊明點點頭、一臉的嚴肅。“我也沒料到他會逃進這兒,本以為他只是暫避風

頭,治療臂上的刀傷。先前交手時他挨了我一刀,雖說不深,但若不及時醫治,只

怕也會失血過多。但我守在外頭至今,可不曾見到有什麼可疑人物出來,我擔心──”

  “擔心是自己人?”

  楊明點了點頭,輕嘆道:

  “若是果真如此,只怕要找出此人就難上加難了!尤其是敵在暗,我在明。成

天有個這樣的人環伺在側,那滋味我可受不住。大哥,你可要注意了──”他正要

靠近裴穆清,忽地掩了鼻,後退數步。“大哥,你可是跳進糞坑裡去了?”那一臉

滑稽相直讓裴穆清啼笑皆非。

  “相去無幾了。”正在自嘲的當兒,富海匆匆忙忙地從後院跑進來。

  “少爺!不好啦──”富海氣喘如牛。

  “急急忙忙的,可是發生什麼大事啦?富海。”楊明打趣道,不過仍是掩著鼻

。先前他因為憂慮,倒也不曾注意到空氣中多了股什麼怪味,如今那臭味可是益發

的難聞。若不是顧念著結拜之情,只怕他早逃之夭夭了,哪裡還會站在這裡忍受裴

穆清身上的異味?不過,楊明可不敢直言,還不是怕被裴穆清那凌厲的目光殺個幾刀!

  坦白說,楊明的個性不拘小節,幽默而喜歡說笑,任誰也料想不到不苟言笑的

裴穆清竟會和幽默成性的楊明義結金蘭!老實說,就連楊明自個兒也不太明白當年

怎會和那個難得酒醉的裴穆清結成了八拜之交!

  “少爺,那乞兒──那乞兒不允我幫他脫衣洗澡,還賞了我一拳。”富海指指

左臉的紅腫,幾乎哭了起來。“若不是我娘硬拖著他進澡盆,只怕這會兒我早被他

給打下門牙了。先前我就道這乞兒不識好歹,哪裡懂得少爺的苦心?讓他將來不愁

吃穿有什麼不好?偏偏想做乞丐……”

  “他在哪裡?”裴穆清無視富海的嘮叨。

  “少爺,依我之見,干脆再讓他回去做乞丐算了!狗改不了吃屎,他天生就是

乞丐命,誰也改不了……”

  “他在哪裡!?”裴穆清的語氣沉了沉,目光如刀。

  “後院柴房裡,我娘正在看著他,少爺──”富海連話都還沒說完,裴穆清就

走了出去。他本想追上去,卻讓楊明給阻住了。

  “富海,這事似乎有趣得緊,你先別走,坐下來好好說給我聽。”楊明硬是拖

住一臉哭相的富海。

  至於那裴穆清──

  一進了後院,便聽見那震耳欲聾,連死人都會從墳墓裡被吵醒的尖叫聲──當

然還包括咒罵聲,似乎所有最下流的肮臟字眼全讓這小乞兒給罵盡了。若不是念在

他初進裴家,不知裴家的規矩,否則裴穆清定會親自將他的嘴巴洗得干干淨淨。

  “我不要洗澡!不要啦!”水聲掩蓋住了咒罵聲,不多時,又傳來一聲模糊的

尖叫:“你想淹死我啊──”他罵盡裴家的祖宗十八代,外加他們的後代子孫。

  輕嘆口氣,裴穆清認命地推開柴房的門,打算這小乞丐若是不願意自個兒清除

身上的異味,他可是要動手幫忙了,屆時非脫他個三、五層皮不可──

  才剛想完,他就給愣住了。

  大概打從出生以來,這是唯一的一次,能讓裴穆清當場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以為小乞丐是“他”,豈料事實全不如他所想的那般──

  “少爺,你一個大男人家怎麼能突然闖進來?”富大娘吃驚的聲音傳來,喚醒

了愣在原地的裴穆清──富大娘的原意本是提醒裴家主子能自動離去,免得別人說

閑話。哪知裴穆清非但沒半點離去的意思,反倒一雙冷眼直勾勾地盯著小乞兒。

  “該死的你!”小乞兒一瞧見是他,也顧不得是不是光著身子,竟一腳跨出澡

盆,眼見就要沖上前去了,若不是富大娘及時拉住了她,只怕這後果會不堪設想。



  “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樣。”富大娘嘴裡雖是嘮嘮叨叨,胖胖的身子可是遮住

了裴穆清的奇異目光,“少爺,你還是先出去吧!若是讓旁人知道您一個大男人瞧

見了姑娘家赤裸著身子,那可就不好了。這裡一切有我,您盡管放心。

  裴穆清隨意地瞥了一眼富大娘,又瞧見她身後的小乞兒朝他齜牙咧嘴,像是隨

時會撲上來似的,不禁大感好笑。

  “有種你就別走!”小乞兒威脅地叫嚷,小小的拳頭緊握著。

  “我可沒說過要走。”裴穆清跨前一步,逼得富大娘不得不讓開身子。“小乞

兒,你的名字呢?”

  “不告訴你。”她氣呼呼地,才不管他奇怪的目光。先前仗著富大娘身寬體胖

,硬是押著她入澡盆,讓她嗆了好幾口水,又起碼脫了她一層皮,這些罪刑她可是

數得仔細,打算全算到這巨人頭上,他有種不走最好!有本事一對……一對一?聽

起來就不怎麼公平,瞧他一身肌肉,她豈會笨到任他打嗎?當然不,最好趁他不備

,讓他也嘗嘗搓下一層皮的滋味有多好受!

  “少爺!”富大娘從沒如此尷尬過。

  這還是頭一回瞧見一個姑娘家膽敢同裴穆清挑舋,尤其又是在此等情況之下!

再加上裴穆清不知避嫌──後者,可是讓富大娘大大的不解。裴穆清乃是裴家牧場

的主子,對於女人家縱然談不上憐香惜玉,卻也懂得以禮待之,偏偏遇上了眼前這

小姑娘,什麼禮數似乎全給忘了。若不是她見多識廣,恐怕如今早已昏厥過去。

  “你淨瞧些什麼?沒瞧見是不是?”小乞兒沒好氣地說道。

  這一句低咆本應讓裴穆清收斂目光──至少稍具紳士的男人應該如此。偏偏裴

穆清仿佛聽而不聞,像是存心挑舋似的,干脆從頭至尾看個夠。那放肆的眼光上由

俏臉,下至柳腰,可沒一處輕易放過,還溜轉了好幾圈。虧得富大娘先前好歹脫了

她一層皮,讓她天生粉嫩細致的肌膚完全顯現出來,否則裴穆清會以為這丫頭天生

膚色就足比黑炭呢!

  他的目光溜回氣呼呼的俏臉上,冷笑道:

  “一身排骨,不瞧也罷!”擺明了就是瞧不起她。

  “你──”她正欲反駁,哪知肚皮餓得咕嚕嚕的猛叫著,讓裴穆清唇邊泛起一

絲笑意。

  “你笑什麼?”她的臉紅了紅。

  瞧他笑得古裡古怪,也不知在笑什麼,還笑得這般賊裡賊氣,讓人瞧了就好生

不舒服!不過話說回來,他憑什麼如此這般肆無忌憚的瞧著她”就憑他買下了她嗎

?呸!她可是抵死也不承認。

  其實在被一路拖回來的時候,她便想好了對策,決心趁著眾人不備時逃離這鬼

牧場!不過在此之前,她非要這巨人受點苦……不!是要他大大地受苦,最好是求

生不得、求死不能。哼!竟敢拆散她和爹爹,最好他將來娶個青面獠牙、虎背熊腰

的老婆,將他管得死死的……

  一個冷不防,她大聲打了個噴嚏。敢情是受涼了,瞧這澡盆裡的水都成了冷水

,也難怪會著涼了。她現在又接二連三的打了數個噴嚏──雖是如此,俏臉上的美

目可還是惡狠狠地瞪著他,像是要吃了他似的。就只可惜紅呼呼的鼻頭破壞了刻意

營造的恨意,反而突顯了她的狼狽。

  只見裴穆清皺了皺眉頭,吩咐富大娘:

  “回頭找件適合這小鬼的衣服,免得凍死了。”頓了頓,繼續道:“待一切打

理好,就帶她到書房來。”他雖說是在和富大娘說話,但目光還是直盯著小乞兒那

因氣煞而脹紅的臉蛋。

  “誰要到什麼鬼書房……”一個噴嚏打散了她的咒罵。一瞧見裴穆清連理也不

理地便要走出柴房,她急罵道:“有本事你就留下來,咱們一對一的決斗,你要是

打不過我,就讓我走。喂!你倒是聽見了沒有?”話尾未消失,又讓富大娘押進了

澡盆裡。憑著富大娘的肥胖身軀,想當然爾,她非得屈服在她的力量之下不可,甚

至連掙扎的余地也沒有。

  該死!這還不全怪那個巨人?若不是他,她何以會淪落到這般田地?她氣極了

,正欲暗自咒罵,一個張嘴,又喝了好幾口水,而且還是污濁得緊的洗澡水!

  她簡直恨死了裴穆清。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2:25 PM

第三章

  

  由一個香甜的好覺中醒來,那十足十的精神可恢復了泰半──又可以好好跟那

裴穆清斗斗了。

  想想,打從出娘胎以來,睡的淨是殘屋破廟,運氣壞了一點,可能露宿街頭也

不一定。如今可就大大的不同了,軟被溫床差點讓她捨不得起來,光是聞著枕裡的

熏草味,她就想賴著不起。當下靈動心思轉了又轉──干脆走時也一並帶走這藥枕

,讓老爹也舒服舒服……

  “喂!小子!”有人不客氣地用力踢著她,繼而拎著她的耳朵,硬是強拉她起來。

  “都已經快晌午了!你還躲在這裡──”富海瞠目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只

能瞪著她的女裝猛瞧。

  “聽見我娘說起,我還不信你是個女娃兒,原來老娘真沒騙我!”

  “死小子!擅闖姑娘閨房,你不想活啦?”此時,富大娘端著一盅蓮子湯走了

進來。

  “姑娘閨房?”富海啐道:“她還不配!也不知少爺是一時糊塗,還是怎麼了

?竟讓這小子睡在‘裴園’上房。說到底也不過是乞丐一個,如今讓少爺買來,既

然做不成牧童,做丫環總成了吧?日前正逢冬兒生產去了,我原還怕她工作沒人接

替,不如就由這小子來負責冬兒的工作吧。”

  “這可是少爺允許的?”富大娘擱下銀耳蓮子湯問道。瞧這小乞丐還睡眼惺忪

,不知發生了何事,一雙玉臂猶抱著軟綿綿的枕頭不放,讓富大娘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娘,我這管事的職是白干的嗎?若是拿這點小事去驚動少爺,只怕少爺還當

我的能力太差了呢!小子!你還不快起來干活?”富海瞧見桌上的銀耳蓮子湯,愣

了愣,道:“娘,她不過是個小乞丐,何必給她吃得這般好?”八成又是老娘濫用

同情心!瞧見這小乞丐瘦巴巴的,就好心給她補補。幸虧讓他瞧見了,在裴家牧場

裡可是恪遵各人本份的,若是讓旁人知曉一個丫環竟也能吃此等補品,豈不是會笑

他富海沒管好下人?

  當下一個決定,他二話不說,拿起蓮子湯就是一口。

  “阿海……”富大娘瞪大了眼,還不及說出那是裴穆清令她端來給小乞兒喝的

,就只見那揉了揉睡眼、打了個哈欠的小乞兒一瞧見富海正咕嚕嚕地喝著湯,急忙

從床上跳下來,又叫、又踢的撲向富海,硬是搶過剩余幾口的蓮子湯,就口灌了起來。

  那股饞相可讓富大娘大大開了眼界。

  直到碗盅見底了,她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恨恨地瞪著富海。

  “我的老天爺!難不成就是餓死鬼投胎?”富海識時務地退了一步,免得她又

撲上來了。別瞧她年紀小小的,又是弱女子一個,那又咬又踢的功力還真無人可及

呢!

  “呸!誰叫你搶了我的湯喝?”她齜牙咧嘴,活像一頭小母獅,就只可惜肚子

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原來是餓極生怒。誰叫她一醒來便瞧見有人當著她的面喝湯

,連一點渣兒也不打算留給她。

  “你這丫頭原來是餓了。”富大娘滿面笑容。“廚房裡還備有你的一份早點。

回頭我叫丫環端過來……”

  她眼睛一亮,巴不得立時沖到廚房吃個飽。

  坦白說,昨兒個私藏的綠豆糕本來是想留給老爹享受的。不過昨晚一時餓極,

忍不住便先咬了幾口──她發誓,昨晚真的只想咬個幾口以飽口腹之欲。哪知一時

受不住誘惑,一口接著一口,竟給吃得干干淨淨,連手指上的殘屑都舔了好幾回方

才罷休,只可憐了老爹沒這口福。其實倒也不一定,反正這鬼牧場中有這般多好吃

的東西,她也不必急著離去,不如多逗留幾日,吃他個夠本,也算報了那巨人對她

訕笑之仇。

  “小子,你要吃可以,不過,在裴家牧場裡可沒有吃白食的人,你必須以勞力

來換取食物。”

  “勞力?”

  “廚房裡有個丫環坐月子,你就暫代她的工作。”富海接著又細數她所該做的

事,舉凡擦地、升火、洗鍋,只要是廚房裡該做的事全成了她的責任。

  “做完了就有東西吃了?”她吞了口口水,巴望著問。

  “當然。”富海很滿意她總算聽進他的話。

  “那還等什麼?”她摸著咕咕叫的肚子,扁了扁嘴道:“我快餓死了!”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2:28 PM

第四章

  

  所謂襖教又名拜火教,於北魏時傳入中土,南宋以後則不見史冊記載,或絕跡

於中土,或私下崇奉,皆不得而知。

  不過,在裴家牧場的西側可供奉了一座不小的教祠,教主乃是一名年輕男子,

名曰白若亭。貌似二十余歲,生得普通,平日一身白袍奔波於關外牧場,專司教化

人心,排解糾紛。偶爾開堂授課,在短短幾年間已有不少信徒歸於此教門下。

  但裴穆清可不是信徒之一。

  雖說教祠設於裴家牧場裡,但從未經過裴穆請的允許,此乃因十年前裴老爺子

在世時收留了白若亭之父,允他在西邊土地上建造一座雄偉的教祠──據聞,裴老

爺子晚年信奉此教。直到白若亭之父三年前去世,由白若亭接掌教主之位。據白若

亭所言,拜火教之所以重入中土,乃是因當年鄭和下西洋,曾至印度洋西岸,那兒

便有拜火教的分壇。由於當時鄭和軍威之盛,船貨之多,加之以西洋人對明朝存在

強烈的好奇心,因此有不少西洋人士紛紛遣使者或附搭鄭和回程船只東來。白若亭

的祖父輩們便是如此而來到了中土,從此在中土生根建祠,壯大了拜火教之聲威。

直到十年前,不知何因,白若亭之父放棄關內拜火教的分壇,攜子遠赴關外重建拜

火教,十年下來,也算是小有名氣。

  而今,白若亭造訪裴家,不外乎為了力勸裴穆清信奉拜火教──不是白若亭強

逼信教,只是裴穆清這一生可不曾信服過任何宗教。在白若停看來,人們實須有個

宗教信仰,借以寄托無助的心靈,所以裴穆清只信自個兒的態度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同時在不可思議之余,也極力說服他入教,雖說為的是教化人心,不過其中也有

些微的私心──只因這裴穆清乃關外霸主,任誰聽了他的名,都會豎起大拇指稱贊

,若是他能入教,豈不能帶來更多信徒,讓拜火教更加威名遠播?

  所以,每隔個幾日,白若亭便會登門拜訪,大概也只有這位年輕教主不畏裴穆

清的冷言相待,及那一臉嚇死的表情吧?

  不過,今天白若亭來訪的目的可不在於此。他一瞧見裴穆清從內院走來,便急

步上前問候道:

  “裴爺,近來可好?”

  “托福。白教主來訪,有何要事?”裴穆清心不在焉地應著,腦子裡淨想著富

海的那番話,若是那殺人魔真的找上了弄蝶,豈不是自個兒害了她?

  這可要好好思索一下對策了。若以目前情勢看來,盲目的追捕只會徒勞無功,

如有一絲線索就好了──

  白若亭對裴穆清這般態度早已習以為常,也不以為意,只是皺著眉,擔心地問:

  “我剛從關內回來,聽聞前夜裡又死了一個姑娘家。這可不是小事,倘若真捉

不到那殺人魔,不知又有多少未出閣的姑娘要犧牲了!所以今兒個來找你共商大計

,瞧瞧有什麼法子能擒到那殺人魔?”換言之,這白若亭是想盡一份心力。

  “法子是有,但算不上挺好──就是關外十余牧場聯名往上呈,盼官府能盡力

緝凶。不過這盼歸盼,該做的還是得做。目前楊明曾在那殺人魔的臂膀上劃下一刀

,雖不致死,也會留下個疤痕,若能借此而找出真凶是最好不過了。倘若不能──

”裴穆清頓了頓,嘆道:“這沒法子中的辦法,便是在下個月中旬多加小心些可疑

人物便是。”

  這也是楊明以裴穆清為名組織義巡團的目的,盼借著夜巡而能有所發現。不過

機率是微乎其微,怪只怪當朝官員皆屬膽小怕事之輩,倘若百姓不為自個兒出頭,

只怕到頭來只有死路一條,瞧現在許多人家極欲將女兒嫁出,若是覓不得好對象,

就算做妾也不排斥,能保住性命才最重要──

  “就只可惜我不曾習武,否則……”白若亭為蒼生嘆息,一抬頭,正巧瞧見內

院跑來一個極為興奮的丫頭。說他興奮,是因她雙頰紅撲撲地,像是因什麼而激動

似的。

  “裴爺,什麼時候裴家牧場多了個如此俏麗的姑娘?怎麼我不曾見過?”白若

亭隨口問道。一眼即可看出這姑娘不是丫環之流──只因衣裳質料可不是尋常百姓

人家所能擁有的。

  裴穆清循聲轉頭看去,不覺愣了愣。

  那丫頭不是弄蝶還會有誰?

  “裴穆清!”她跑進前廳,一點姑娘家的樣子也沒有,也不去理會白若亭,便

直接走到裴穆清面前。

  “我喚你裴穆清可以吧?你瞧我這身打扮好不好看?”她沒待他回話,便興奮

的像只小鳥般轉了起來──若是她有翅膀的話,只怕是早已雀躍著飛了起來吧?

  沒辦法嘛!誰叫她開心得很,連先前讓裴穆清給丟進澡盆的犯恨都給忘得一干

二淨了。本來她是挺生氣的,巴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順便連他的骨頭都一塊

兒啃了算了!但等到阿珠刷下了她一層皮後,富大娘接著送來幾件讓她暫時將就穿

的女裝──說幾件是太含蓄了些,應該說是一堆快將她給淹沒了的衣裳。看得她眼

花繚亂,都不知該從何挑起了,當然也一掃先前對裴穆清的怨恨了。富大娘瞧她興

奮得緊,便解釋道,這是裴穆清讓裁縫師傅挑幾件現成衣服先應應急,若挑不出他

要的衣服,即便是連夜趕工也得趕出來。莫怪乎裁縫師傅送來的時候,那兩個黑眼

眶足可媲美熊貓。

  弄蝶倒也沒細聽富大娘的解釋。只是一個勁兒地摸著柔軟如翼的蟬衫麟帶。是

夢非夢?若真是南柯一夢,倒也心甘情願,就盼這美夢一直做下去。

  就在她猶豫之際,富大娘已經為她挑了件款式簡單的女衫讓她穿上,還順便解

釋被她抱在懷裡的每一件衣衫的由來。而聽過富大娘的一番細心解說之後,得知這

些皆是上流婦女所穿之衣物,這回全都是屬於自個兒的了,教她怎能不興奮,不開

心?尤其當富大娘為她換好女裝後,又拿起胭脂朝她臉上塗塗抹抹,讓她感到新鮮

得很──從小到大,她哪裡抹過這種鬼玩藝兒?等稍後阿珠拿來銅鏡擱在她面前讓

她自個兒瞧瞧時,她東看看,西看看,發現除了臉上多了一層薄粉外,倒也跟先前

沒差多少──這所謂的沒差多少,可與一般人的定義不同,因著她把自己臉上的妝

拿去跟京裡頭唱戲的人比了。

  而富大娘一放開她,她大概是一時頑皮,竟想去給裴穆清瞧瞧,瞧他還認不認

得她?順便向他道謝。雖說她只是個乞丐,但恩怨分明這點道理可還是懂的。丟她

進澡盆是一回事,送她昂貴的衣裳又是另一回事。說不定她哪天將這些昂貴的衣裳

給賣了,還有一筆銀兩可做跑路費呢!想及此,她當下便將富大娘和阿珠趕出香閨

,並且在確定她們沒在門外偷聽後,立即將數十件的女裝給藏起來──免得裴穆清

日後一個不高興,收回了這些寶貝怎麼辦?總得先作預防嘛!

  藏妥了之後,她再循著富大娘所指點她的路線前去找裴穆清──天!這大概還

是她頭一次瞧見這般大的屋子!又是回廊又是曲橋的,而且她明明記得自個兒已經

走過了一個院子,怎麼才轉個彎,又出現了一個?這簡直跟迷宮沒兩樣嘛!讓她不

得不趕緊找個人來問問,偏偏又找不到人,害得她只好走了又走。最後好不容易見

到了裴穆清,教她怎能不興奮?她差點以為自個兒真會老死在那座迷宮裡,一輩子

再也見不到裴穆清啦!

  正當她開心地在裴穆清面前轉了好幾圈時,他亦正驚奇地打量著她。

  坦白說,打從收留弄蝶後,他可不曾仔細瞧過她,畢竟他連她最糟糕的模樣都

見過了,因此也不曾想過她打扮起來會是啥模樣?但這會兒不同了。瞧她一身素白

的裝扮襯著那嬌小玲瓏的俏模樣,雖說這原是他為她挑的色調,可也不曾想過會這

般的適合她,尤其她只上了一點淡妝便將一身靈氣俏麗完全顯露出來。瞧她清雅脫

欲的瓜子臉兒正期盼地望著他,就盼他說出幾句贊美的話來。尤其那膚色如雪,且

又白裡透紅,說有多嬌媚便有多嬌媚!雖稱不上嬌艷欲滴的花中之王牡丹,可也似

含苞待放,俏雅不俗的清蓮,也難怪裴穆清會一時看傻了眼。

  “喂,姓裴的!你到底聽見我說的話了沒?”她很不悅地道。

  回過神,他揚了揚眉,雖說她的外貌大有不同,但骨子裡還是一樣──潑辣有余。

  “你來就是為了問此事?”

  “不成嗎?”

  她口氣惡劣,讓站在一旁的白若亭愣了愣。打從認識裴穆清至今,可還不曾見

過有誰敢對他這般說話呢!更奇的是,這裴穆清竟沒有半點不悅之色。

  “既是如此,你可以下去了。”

  “你還沒回我的話呢!”瞧她先前還開心得很,頭一回穿得人模人樣的,就盼

他能贊美幾句,豈料他連幾句美言都捨不得說,真讓她氣得牙癢癢的。呸!她天生

就是個拗性子,非逼他說出來不可,若硬是不肯說,她便耗下去,看誰厲害。

  他冷冷的打量了她半晌,說道:

  “倒也算是能看就是了。”

  “只是能看?”她大失所謂。

  “難不成要我睜眼說瞎話,說你是天仙美人?”他好笑道,氣得好雙頰鼓鼓的。

  “你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她違背心意地說,還朝他做了個鬼臉。

  他的五官只不過比人家好看一些,身子比人家高一些,除此之外也瞧不出他有

什麼優點!況且成天不怒而威的,想嚇死人嗎?她拚命地在心底列出他的缺點,就

連那優點也給她說成了缺點,到最後他反成了十惡不赦的大壞蛋,簡直比畜牲還不如。

  對於弄蝶的超級大毀謗,他可是一點也不以為意。本想再調侃她幾句,但瞧見

白若亭好奇的目光,於是略微沉吟片刻,說道:

  “白教主,可曾見過弄蝶?”

  “不曾見過。”白若亭微笑。“若是見過,必定印象深刻。”

  “我也不曾見過你啊!”弄蝶老實得很,也很訝異什麼時候出現了個男人?怎

麼她剛才進來時沒看到他?

  “這兒沒你說話的份。”裴穆清低聲警告她,隨即向白若亭說道:“小丫頭片

子是裴家的遠房親戚。幾個月前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因此前來投靠。”

  “姓裴的──”弄蝶正欲反駁,不料粉肩突遭他用力一按,疼得她幾乎失聲大叫。

  “姑娘可曾信教?”三句不離本行,大概說的就是白若亭這類人。

  “信教?當然有啦!我小乞……不!裴弄蝶什麼教都不信,就只信‘睡覺’!

怎麼?這教不好嗎?”裴穆清不要她說話,她就偏偏要說,看他能拿她怎麼辦?

  白若亭干笑幾聲,私下可是同情裴穆清得很。就算再無知的人,一瞧見裴穆清

的神色,也知有人要處理家務事了!因此他當下再寒暄幾句,便迅速離開了裴家牧

場,免得遭無妄之災。

  待白若亭離開後,裴穆清蹙起了眉。

  “丫頭,以後說話可不准這般放肆。”

  “放肆?沒放屁就不錯啦!要是說話都同你們這般文謅謅的,只怕話還沒說完

就已經兩腿一伸,歸天去了!”她仍是口沒遮攔的。誰叫他先惹她在先?

  “不准這般口沒遮攔!”

  “這不准那不准的!做你們有錢人家的小姐還真煩,干脆封了我的嘴巴,免得

我說的話你全不愛聽。”她朝他吐舌。

  “正有此意。”他沉聲道:“看來你若想長久住下來,必須先洗干淨一肚子的

臟水!丫頭,若是讓我聽見你再口出惡言一句,可就沒晚飯吃了。”

  “你在威脅我?”她睜圓眼,氣死他了!“先前可是你要留我下來的,我可沒

主動求你,這回你又想讓我餓死在這鬼牧場了,敢情你是對我余恨未了,想報復我

?我早該知道你沒安好心眼,說什麼任我吃、任我住,簡直是騙死人不償命!干脆

我離開好了,省得老受你威脅。”她說了一堆,跨開腳步便朝外走去,腦子裡想著

待會兒要先沖到廚房拿幾個肉包子,再回香閨把那些寶貝衣裳一起帶走,不拿白不

拿,動作快些,搞不好還可偷得幾個銀匙金杯也不一定。

  裴穆清非但不阻止她,反而雙臂環胸,靠在柱子邊。

  “最近關外出現了個殺人魔。”

  朝外的腳步停了停,隨即又快步往外走去──她會受他騙?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已經一連死了六個姑娘。聽說死狀奇慘無比,全身的血像被搾干了似的,五

臟六腑全給掏了出來……”他還沒形容完,就瞧見她的臉綠了綠,一時受不住,趕

緊跑到外頭大吐特吐,那聲音連在前廳都聽得到。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慢步踱出前廳。

  “怎麼?不舒服嗎?”他問。瞧她吐到再也吐不出什麼穢物來,心下也著實疼

惜得很。不過他那臉上的表情可被掩飾得當,只見他仍是一臉的嘲笑。

  弄蝶狼狽地瞪了他一眼。

  “明知故問!先前瞧你還算好人一個,怎知心思竟如此歹毒?只不過頂撞你一

句,干嘛這般嚇我?你當真以為嚇死人不償命嗎?”

  他嘆息,用自個兒的袖口愛憐地抹去她嘴角的渣物。

  “你當我是嚇你的?我何苦拿六條人命開玩笑?”

  她張大嘴瞧著他。

  “你是說真的?”

  “再真不過了。”頓了頓,他改以利誘的手法,“你要走,我不阻止你,不過

今晚廚房的師傅可是做了幾樣道地的江南菜,想來你是無福消受了。”他狀似惋惜

地說著,還用眼角偷瞄到她咽了口口水。那俏臉──若不是他天生嚴肅,只怕此時

早已笑出聲了。這丫頭還真是坦白得很,瞧她一聽見有東西可吃,清秀的臉蛋上竟

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垂涎三尺的神色,那副十足嘴饞的模樣還真是可愛。尤其那雙原

本已往外走出去的小腳又不由自主地倒走回來。

  這丫頭!

  “怎麼?回心轉意了?”他嘴角含笑,對她的反應感到很有趣。

  “你笑什麼?”她臉紅了紅,大聲說道:“既然有東西吃,干嘛不留下?最好

是吃垮你,然後再走也不遲。”

  “是啊!回去找你那學富五車的親爹討飯,不如留在這裡,愛吃什麼便吃什麼

,好歹也不會餓壞肚子。”

  她黑黝黝的眼珠子轉了轉,而後迷惘地注視著他。

  “你是在侮辱我爹嗎?”敢情是聽不出他話裡的深意?

  裴穆清輕聲嘆息:“他還不值呢!”

  “我可不准任何人侮辱我爹爹。”就算是裴穆清也不成!在她心目中,老爹雖

稱不上是聖人,但好歹也一手拉拔她長大,說什麼也是她唯一的親人。若是不孝順

他,她豈不是與畜牲無異了嗎?

  面對那一張十分嚴肅的俏臉,裴穆清只是無奈地揉了揉她的秀發──卻遭來她

的一陣咕噥,直擔心他弄亂了細心編結的麻花辮。這是阿珠花了半炷香的時間替她

編的,她可寶貝得很!尤其上頭還纏綁了裁剪成發帶的淡黃色縐紗,那副模樣是愈

看愈俏,也難怪她會怕裴穆清弄亂了她的辮子。若是阿珠又要重編,她豈不是又得

像個石膏像般的在那裡坐上好半天了?

  裴穆清笑了笑,也由得她在那裡嘀咕。

  “喂,姓裴的!你到底聽見我說的話了沒?”她狠狠地用纖細玉指戳著他結實

的胸膛。“別以為你是這鬼牧場的主人,就可以惡聲惡氣地數落我爹的不是。”

  “惡聲惡氣?我懷疑。”他無奈地搖頭,將話題轉開,免得再談下去。她非張

牙舞爪地沖上前來不可。

  倒也不是他怕她,瞧她小小的個兒、瘦弱的身子,一陣微風就可將她吹倒。尤

其那雙粉拳他早已領教過了,捶他時簡直跟騷癢沒兩樣。若用來打人,沒先累死自

己就算不錯了!他豈會怕她。

  那老叫化子也算福氣,竟有如此孝順的女兒。若是父慈子孝,倒也是佳話一樁

,就只可惡那老叫化子不將她當親生女兒看待。如今他是說什麼也不會讓她再回她

爹爹那裡了,免得將來老叫化子又打主意賣掉自己的女兒……

  回過神,他瞧見她氣鼓鼓的臉蛋正朝著自己,於是笑了笑道:

  “這兒可不是什麼鬼牧場,既然你已經住下來了,好歹也該帶你去熟悉熟悉環境。”

  “我才不稀罕呢──”頓一頓。她及時收了口──若能事先了解地形,將來逃

跑成功的機率才會大,因此當下便點了點頭。”這也好,反正整日待在屋子裡,悶

也給悶死了──可不是那個猴子臉帶我熟悉牧場吧?”她指的是富海。

  他揚了揚眉,道:

  “難不成你盼我陪著你?”雖說自己的確是打算親自陪著她熟悉一下裴家牧場

,免得她跑了,但先逗逗她也好。

  她立時脹紅了臉,心中不由得惱怒起來,於是干脆硬著嘴皮子道:

  “誰盼著你了?最好你滾到天邊,再也不回來,免得看到你就心煩!”她破口

大罵,也不知自個兒怎麼會這般容易臉紅?想想過去可從不曾有過如此情緒化的反

應──追根究底,還不是該怪這姓裴的!八成前輩子兩人相克,所以這輩子是專門

來對罵討債的。就是不知誰欠誰,最好是他欠了她,她好吃盡他的,穿盡他的,逃

跑時還可隨身帶些值錢的首飾。

  “就如你的意,明兒個起你就不會再瞧見我了。”

  對於她三日五時的咒罵,裴穆清早已習慣,甚至懶得再去糾正她了,若不是還

有事情待辦,與她半嘴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愣了愣,弄蝶慌急起來,一時也顧不得先前說過什麼話,劈頭就是一句:

  “你要去哪兒?去多久?該不會一去不回了吧?”言下頗有不捨之意。

  “丫頭,你盡管放心,我不在,自有富海處理這裡的一切事務。你若有需要,

向他吩咐便是。”

  “我才不管那猴子臉干什麼──”

  本想說要跟他一塊兒去,但想想又覺不妥──才不過幾天的功夫,自己就對他

如此依賴,若是讓爹爹知道,豈不是笑掉大牙?想她裴弄蝶過去也自力更生了十余

載,怎麼不過吃了幾天“軟飯”,就失了自立的能力?虧她還老愛跟他拌嘴,原來

是早已對他依賴過深──

  這點,她當然是絕不會承認的。要她依賴他?哼!不如叫她去跳河來得快些,

不過想歸想,現今可有另一件事引起了她莫大的好奇。

  “你是說,那猴子臉可以任憑我吩咐?”

  裴穆清點了點頭。

  “當真?”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幾時騙過你了?”

  “那好極了。”她面帶笑容。這還是頭一回能使喚人呢!以往全是老爹在使喚

她,作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倒成了人家的主子,想想還真好笑呢。

  隨即她又皺了皺一張小臉,將疑惑說了出來:

  “萬一他不聽呢?”

  “他會聽的。”裴穆清強調。

  本想再問他一句“當真?”又怕惹來他那句“幾時騙過你?”所以干脆不問,

回頭找到富海,命令他幾句,就知是真是假了。而她本來不太捨得讓他離開的念頭

,這會兒竟巴不得他快快離去,自個兒好做土霸王。說不定要富海拿金碗銀匙去賣

,他還照聽不誤,那她豈不是發死了?這情景倒像說書中的山寨主,說有多威風就

有多威風呢!

  她一副陶醉於白日夢的神色,可讓裴穆清感到是既嘆息又好笑,卻又拿她無可

奈何。

  他可是清楚得很她小腦袋瓜子裡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就只可惜她不能如願

了!這傻丫頭──

  他再度清不自禁摸了摸她烏黑的發辮──幸虧她沉浸在白日夢中,沒有發覺到

,否則又少不了一陣嘀咕。他想起自個兒花在她身上的時間似乎已經太多了。想當

初不過一時心軟,也不知中了什麼邪,收留了這看似可憐的弄蝶,如今方知原來可

憐的人不是她,而是他這堂堂關外霸主裴穆清──不過短短幾天的功夫,瞧瞧她為

他的生活帶來多少波瀾?單是關外各大小牧場主子們為了那殺人魔而召開的集會,

他就為了她而遲兩天才上路,就不知楊明如果知曉他遲來的原因後會如何的嘲笑?

倘若真留她下來,只怕往後的日子還有得瞧。尤其她的尖牙利嘴有趣歸有趣,但有

時還真讓他驚奇這兩片小小的朱唇裡竟也能吐出如此下九流的肮臟字眼!若不是他

夠鎮定,只怕早讓她給嚇倒在地了,就不知將來──

  一聲幽幽嘆息裡,有無奈也有期盼。

  想不到他裴穆清竟也無法弄清那心中的陌生情感──似刺痛似暖和,只怕說給

人家聽,還會遭人恥笑呢?

  不過,無論如何,他可是再也沒有放走她的打算了。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2:38 PM

第五章之一

  

  裴穆清這一趟遠行竟長達半個月之久。

  不,正確地來說,應該是十五天又兩個時辰。其實也不是弄蝶要刻意去記──

她可是抵死也不承認──而是沒有裴穆清的日子裡可是讓她閑得發慌。

  打從那日他帶她熟悉裴家牧場後,她才知原來方圓萬頃的裴家牧場,就算走上

幾日都不見得能走完一圈。當然,她也不敢奢望裴穆清當真會帶她逛完整個裴家牧

場。即便那交通工具是馬,說來慚愧,十六年的生涯中可不曾騎過馬,就連牛車都

不曾坐過,唯一的交通工具便是兩條腿。往往大半年的時間由南到北、由北到南沿

路乞討靠的全是一雙退,什麼馬啊驢的,只有眼瞧的份兒。那日,裴穆清帶她逛牧

場之前拋下一句:“在關外生活豈有不會騎馬之理?”接著便由馬廄牽了匹小馬出

來教她騎馬。這不騎還好,一騎可就丟了臉!不僅整個人跌在地上,還差點被馬兒

給踏死!如此試了幾回,屁股也摔得紅腫,裴穆清才相信原來世上當真有不會騎馬

之人,當下便允了她不必學騎馬,而直接與他共騎一馬。那語氣好似她該感激他的

恩德似的!呸!又不是她自個兒纏著他要學騎馬的,是他強逼她學的耶!瞧瞧身上

的瘀青到現在還沒褪,更別談稍後吃晚飯時他有多殘酷多惡毒了──竟要她拿竹筷

夾菜吃飯!要不然就只有餓肚子的份兒。

  她豈知在裴穆清的眼裡看來──

  那晚,廚房師傅特地做了幾樣珍味,才一端上桌,她便不客氣地伸出魔瓜來,

將師傅費了一下午烹煮的八寶肥鴨一把抓起,就開始又啃又咬的,活像餓死鬼投胎

。當下看得富海一愣一愣的,好不訝異!而這裴穆清倒是沒啥訝異之情,只是冷靜

地“命令”她用竹筷吃飯,否則就只有餓肚子一途。在裴穆清的權威之下,她只得

忍著氣,忍著肚子餓,很努力地學著用竹筷吃飯。她就不懂,明明人有十只手指,

拿起食物來不是比兩枝竹筷來得更快些嗎?打從懂事起,她哪裡用過竹筷了?向來

都是用手拿著吃,一個叫化子哪會隨身帶著一雙竹筷?根本不可能嘛!

  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學著用竹筷。說來可恥得很,那雙竹筷就像跟她作對

似的,好不容易握住其中一根竹筷,偏偏另一根又從她手裡溜掉,夾了大半天竟也

夾不起一塊肉來,肚子都咕嚕嚕的叫翻天了,卻還是吃不到半點東西。她簡直恨死

這裴穆清了!他根本是擺明了罰她不准吃飯嘛!害得那師傅每端出一道菜時,她都

睜亮了眼,差點沒流出口水來,就巴不得能一一塞進肚裡,就算死也值得!偏偏裴

穆清硬是逼她學這學那的,只怕等她餓死了都還沒學會如何用竹筷呢!

  也算是裴穆清還有點良心──這是弄蝶為他找的理由。他在旁吃得津津有味,

她卻學得淚流滿面。到後來,大概是他吃飽喝足了,瞧她終究是夾不起菜來,一時

不忍,便用竹筷夾菜喂她吃飽為止,而且是只有八分飽,簡直是氣煞她了!

  既然同情她,打算放她一馬,那任由她用手抓著吃豈不更好?何必花時間喂她

?又吃不飽!問他理由,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從今以後不准用手抓食。”言下

之意分明就是──寧願他喂她吃飯,也不准她用手抓食。而且今兒個喂她之事可是

下不為例,為此可知他待她有多殘酷了。

  縱是如此,這幾天她學得可勤了,跑到哪兒都帶著一雙竹筷,就怕他回來了自

己還學不會用竹筷,那豈不是要活活餓死?

  不過說歸說,他雖是百般虐待她,但她仍是挺想念他的。誰叫裴家牧場裡沒半

個可說話的對象──所謂沒有說話的對象,就是沒有敢跟她吵嘴的對手。富大娘嘛

,當她是女兒疼都來不及了,事事都讓著她,哪會同她拌嘴?而那富海就更別提了

!堅守著裴穆清臨走前的命令,當她是大小姐般對待,除了不得跨出裴家大屋一步

之外,她愛做啥就做啥。這富海總算也是忠僕一個,每每對於弄蝶的有心挑舋,只

當沒看見沒聽見,即使他額上青筋暴凸怒不可遏之際也不曾回嘴,只是默默地退下

,默默地回房,然後默默地用力咬那早已准備好的木塊,用以發洩心中怒火。他忍

耐的功力既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弄蝶自然也無法挑起他一句反駁,只好改找阿

珠。那阿球還真是個標准的丫環,故意叨念她一句,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下來,像是

水龍頭似的,到頭來還得弄蝶好言安慰她。至於其他偶爾到大屋來的牧童就更別談

了,一聽說是裴穆清收留的姑娘,個個以禮待之,對於她有時惡毒的言語也充耳不

聞,甚至以有禮的微笑回應。

  事已至此,她不認輸都不行了。往往一整天,她都像是個幽魂似的在大屋裡飄

來蕩去的,就盼穆清趕緊回來,要她像個犯人般的待在大屋子裡,倒不如隨爹爹浪

跡天涯,靠乞討過活。

  不過想歸想,真要她放棄裴家大廚的手藝還真是有點猶豫呢!而這一猶豫,也

過了半個月之久。

  這半個月已是極限,要她待在大屋裡什麼事都不能做,簡直是無聊得發慌。也

虧得她腦筋靈活,趁富海正忙於打理牧場時偷溜到外頭去玩。

  走了一上午,確定沒人追來──雖走得挺遠的,但仍是在裴家牧場的范圍之內

,她才放心徜徉在這綠意盎然的世界裡。瞧那遠方有白雲飄來,偶爾傳來陣陣的馬

兒嘶鳴,小鳥輕啼,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緩緩流過,還真是會讓人錯以為這裡是人

間仙境呢!想不到裴家牧場竟然有此等美麗景色,尤其陽光暖烘烘的照下來,那草

和樹似乎更綠得發亮,讓人恨不得一把擁進懷裡,聞一聞那清爽的野草味呢!

  想著想著,她便在草地上坐了下來,也不管今個兒剛換上的黃衫會沾上多少泥

塊,只貪著享受眼著的一切。哪天也該帶那姓裴的來此瞧瞧──呸!她干嘛想起了

那姓裴的?說來也奇怪,自從裴穆清離去後,她腦子裡總不時的浮現那張討人厭的

臉龐。八成是積恨太深了,才會時時刻刻想起他,就連夢中也有他,害得她惡夢連

連,覺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或許是有些誇張,吃倒也吃得下,只是每回阿珠

都盛上只能讓她八分飽的飯菜,害她夜裡餓得發慌時,只好溜到廚房去找吃的。但

可惡的是,那廚房裡每晚只留兩個熱騰騰的包子,稍夠她填填肚皮,塞塞牙縫而已

,也不知是誰故意留的,竟不留多些!

  “你是誰?竟敢擅闖裴家牧場!”凌厲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嚇了一跳,回頭見一名男子騎在黑鬃白馬上,說有多神氣便有多神氣!若是

哪天那也學會了騎馬,想來也會這般神氣吧?就只可惜那小馬跟她有仇,每回騎都

要摔個幾次。

  “你是聾子嗎?”那名男子流裡流氣的眼睛正上下打量她。他手裡握著條馬鞭

,似乎隨時會揚起來狠狠的抽打她一頓。”

  “你是誰?”她站起來,雙手叉腰,活像個潑婦般。

  “我在問你話!”他凶狠地說,當真揚起了馬鞭。

  若是尋常千金,只怕早已給嚇暈了過去,偏偏她弄蝶見多識廣,這點伎倆還嚇

不倒她。

  倒是他,一副是這個牧場主子的囂張模樣,讓人見了就忍不住生氣。

  “呸!我也在問你話。你若不快快回答我,當心我告訴裴穆清有人擅闖他的牧

場,到時你可就完蛋啦!所以勸你還是趁早下馬,也許對我賠個禮,好言好語幾句

,我或可幫你保密,否則,到時看裴穆清怎麼收拾你!”擺明了就是拿裴穆清做靠

山嘛。

  那名男子冷冷地揚了揚眉,俊俏的臉龐上寫滿怒火。

  “裴家牧場是裴穆清的?哼,他可不配!”語畢,便當空揮來馬鞭,也虧得弄

蝶機靈,往旁一跳,躲過了這一鞭。

  “喂!你這個瘋子!我跟你無冤無仇的,干嘛打人啊?”

  那男子殘忍地撇撇唇,道:

  “我不只打你,就算將你殺了,也無人敢吭聲。”

  “呸!你當你是天王老子不成?”她本想沖上前去拉他下馬,她裴弄蝶也不是

好惹的!她雖是女流之輩,但打起架來可不輸人!若不是怕一近身便會吃鞭子,她

早就讓他知道敢打她是什麼下場了。

  “天王老子見了我還得叩頭跪拜呢!”一時興起,他當真揚起鞭子,策馬追著

她,似乎打定主意要狠狠抽她一頓鞭子方才罷休。

  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好女不跟男斗!瞧他手上有鞭子,而她有什麼?不過隨

身攜帶的一雙竹筷而已,能斗嗎?當然不能。

  於是乎,從沒跑過這般快速的弄蝶,竟一溜煙的跑向最近的一棵樹,如猴子般

的爬上了樹,並且朝那男子吐了吐舌,做個難看的鬼臉。

  “有本事你就上來啊!”她掩不住得意之色。

  “你到底是誰?”瞧她身手俐落,不似養在深閨的弱質千金,又瞧她那一身凌

羅綢緞,分明就是有錢人家小姐的打扮,但為何竟能猴子上樹?並且還滿嘴粗魯的

言詞!這丫頭到底是誰?

  “你想我會告訴你嗎?憑你還不配知道本姑娘的身份!”她昂起小小的臉蛋,

一副很不屑的樣子,而為報先前拿鞭子打她之仇,她干脆摘下樹上野果朝他擲去,

讓他避不勝避。他那胯下白馬受到驚嚇,一時斯叫揚蹄不止,十分不安。

  “該死的丫頭,竟敢對我這般無禮!我就瞧瞧你能在上頭待多久?”他拉起鞭

繩,退到距離之外,似乎打定了主要非等她下來後好好整治她一頓不可。

  殊料,弄蝶既不慌也不忙,見野果打不到他,干脆用衣袖擦擦果子,就地啃了

起來。

  “你愛等就等吧!干脆讓你等到累死餓死,說不定本姑娘一時善心大發,還會

為你收屍立碑呢──這碑上要寫什麼呢?你又不肯告訴我你是哪裡來的家伙,干脆

到時就在你墓碑上刻‘連小女子也對付不了的縮頭烏龜’幾個大字,你覺得如何?

還滿意嗎?若是不滿意,我也可以修改修改,說不定這碑文還不夠貼切,你該不會

是盜匪什麼的吧?倘若真是盜匪,那可就糗大了,連我一個小小弱女子都對付不了

,也想進裴家牧場搶東西?不如一頭撞死算了!還來得痛快些。”說了一堆,無非

也是要他氣得牙癢癢的,如今見目的達成,她可是樂不可支,也沒想後果如何,將

野果核子一扔,打起哈欠。

  “你就慢慢的等吧!等到天黑也成,反正我先睡一覺,睡醒了再陪你聊。”她

當真閉上眼睡起覺來。

  那名男子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洩,他雖對弄蝶恨得牙差別差別的,但一時半刻也

拿她沒轍,待了一會兒後,便因為耐不住性子而策馬離去了。他打算去找裴穆清問

清楚這死丫頭到底是誰,屆時再她也不遲。

  至於弄蝶,她還當真是在樹上睡覺了,直到天漸黑。一顆豆大的雨珠打在她臉

上,才將她驚醒。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2:39 PM

第五章之二


 “怎麼你也在這兒?”才進前廳,弄蝶便脫口而出,那語氣裡盡是怨恨。

  本想用最快的速度貫穿前廳,溜回香閨去,免得裴穆清事後反悔了,又將她吊

起來打幾大板,那她不就非得去了半條命不可?所以,她前腳才剛跨進前廳,一聽

見裴穆清的咆叫聲傳來,雖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也未敢停下腳步,就

只想先躲起來,待他怒氣消了再說。正想著,卻瞧見了一名男子正大刺刺的坐在裴

穆清的位子上。

  那名男子也不陌生,就是白天想拿馬鞭抽她的那個該死、下流、卑鄙、混蛋加

三級的男人!一時間,弄蝶忍不住將十六年來所知所學的臟話全給復習一遍,就為

了咒罵這名男子。

  “這話該是我問的。”那名男子冷冷地瞧著她,玩弄著手裡的鼻煙壺。

  “呸!你是什麼貨色?不過是連女人家都對付不了的小烏龜罷了!”她朝他做

了個鬼臉。

  她之所以敢如此放肆,一來是因他這回手上沒拿著馬鞭;二來是因裴穆清已經

回來了,要是誰敢欺負她,就如同和裴穆清作對一樣──聽起來似乎十分肯定裴穆

清一定會站在她這邊似的!她的腦子轉了轉,自個兒也覺得奇怪,想想先前他正惱

她毀了他的寶貝,她如何能肯定這會兒他定會站在她這邊?

  對她這有意的挑舋,那名男子怎受得住這番侮辱?他倏地站起來走向她。

  “你這該死的賤丫頭!難不成是苦頭還吃不夠?竟敢跟我這般說話──”他揚

起手,正要打下來。

  “住手!”剛進廳的裴穆清一瞧見這等光景,立時冷然喝道。“她是我的人,

誰都不准動她!”

  這句話無疑是一帖保証書,她一聽,連忙飛也似地溜到裴穆清身後,由他來做

擋箭牌。反正他又高又壯,要打架也不會吃虧。

  “敢情是那彭寡婦已經失寵了?我原先還道你艷福不淺呢!竟能讓那關外數一

數二的大美人給瞧上了。怎麼?胃口又換了?”那名男子瞧一眼躲在裴穆清身後的

弄蝶,嘲笑一番:“原來你的眼光也不過如此,若是讓彭寡婦知道自個兒竟是敗在

這丫頭手上,只怕會嘔死了!”

  什麼彭寡婦?什麼大美人?弄蝶可是一頭霧水。她悄悄探出頭,瞧見裴穆清的

表情一片空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不如自個兒先行開罵,反正有裴穆清擋在前頭。

  “喂!你這狂妄的家伙,也不瞧瞧這裡是哪兒?竟敢對裴家牧場的主子這般說

話!別以為白天欺負過我就沒事了,現在竟連裴穆清也不放在眼裡!哼,好歹他也

是這裡的主人,你還不快叩頭認罪?否則當心你這條狗命──”

  “欺負你?”裴穆清臉色難看了些。“丫頭,你們白天碰過面?”

  “豈止碰過面?他一瞧見我,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拿鞭子朝我揮來,差點沒打死

我!幸虧我溜得快,逃到了樹上,否則非去掉半條命不可。”

  裴穆清眯起了眼,朝他沉聲問道:

  “此話當真?”

  “一條殘命而已,何必動怒?”裴格正才說完,就瞧見裴穆清臉色陰沉了下來

。不覺十分訝然。

  他深知裴穆清的性情。裴穆清向以牧場為重,對於姑娘家全不放在眼裡,就連

幾年前媒婆上門提親時,他也以牧場事務繁重為由,婉拒了媒婆的好意。後來彭寡

婦來到關外,她雖擁有令眾人為之傾倒的絕世美貌,但那裴穆清卻視若無睹。若不

是她苦苦倒追著裴穆清,甘願忍受他對她的漠視,只為能接近他,只怕至今裴穆清

連瞧也不會瞧她一眼,更別談什麼憐香惜玉了──

  至於這丫頭……裴格正輕蔑地溜了她一眼,隨即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裴穆清的信物正掛在這丫頭的胸前!分明就是將她視為一家人了,難不

成這裴穆清──

  “她是我的人,我不准任何人動她!包括你。”裴穆清冰冷的聲音揚起,那話

中的威脅意味讓人不容忽視。

  弄蝶朝裴格正吐了吐舌頭,悄悄望了裴穆清一眼,什麼他的人?自個兒只不過

是在此白吃白住罷了,怎麼算是他的人呢?若不是現在要拿他作擋箭牌,她是說什

麼也不捨得錯過與他耍嘴皮子的機會的。

  裴格正冷哼一聲

  “你當真以為可以命令我?當初若不是叔叔收你為螟蛉子,今天的裴家牧場哪

有你的分?”說起來就是滿腔憤恨。

  當年若不是裴老爺子收養了裴穆清,今天又豈會無他裴格正立足之地?想裴家

牧場向來都是傳給子嗣,本以為裴老爺子膝下無子,裴家牧場遲早是他的。哪知在

他十歲那年,裴老爺子竟帶回了年僅七歲的裴穆清,並宣布收為義子,且將毗連裴

家牧場的一座小牧場交由他和老爹管理,明擺著是將他們父子倆趕出了裴家牧場!

只因老爹生前好賭,曾將裴家產業賭輸大半,裴老爺子就認定他無能管理裴家牧場

──這根本不公平!雖說裴穆清在這幾年的確將裴家牧場經營得有聲有色,但終究

不是裴家人。他裴格正才應當繼承裴家牧場,這可是他應有的權利,又豈能讓這不

知哪裡來的雜種撿著了便宜?

  裴穆清連眼也不曾眨一下,只是朝弄蝶命令道:

  “你先下去吧。”

  也算她識時務,瞧出裴穆清目前可不怎麼好惹,干脆朝裴格正做了個鬼臉就溜

出前廳,躲在竹簾後偷聽。沒想到被富海瞧見了,正要喚她,即被她一把拖過去,

並捂住了嘴,兩個人就躲在後頭偷聽──說來好笑,原來這富海也是好事之徒,有

什麼風吹草動從不願放過,今兒個算是遇上知己了。

  “你來有何目的?”裴穆清問道。從小到大,他都不會喚過他一聲堂哥。

  裴格正嗅了嗅鼻煙壺,道:

  “來瞧瞧你是否將牧場管理得當?你要知道,這裴家牧場遲早是我的,若是出

了任何問題,我可不輕饒你──”頓了頓,他續道:“我要你撥二千兩銀子給我。”

  “上個月初你才從帳房那兒私自挪用了五千兩。”裴穆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看來你是不打算給了?”裴格正隨意道:“這本是預料中事,不過若拿消息

和你交換,可就不只二千兩了。”

  “消息?”

  “打從年初至今,每逢月圓之夜便會死一個姑娘,如今也死了六個,你可知道

那殺人魔到底是誰?”

  裴穆清神情一凜:“你知道?”

  “算不上知道。”裴格正邪邪地笑了笑。“你可知‘青春之泉’?”裴穆清盯

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五千兩換個消息,如何?”裴格正可得意得很。他雖不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但卻貪財好利得很。

  “先說來聽聽。”

  “前些日子我在妓院裡聽見幾個醉酒的客人談起這‘青春之泉’。聽說是年前

才興起的玩藝兒,能使人長生不老,永保青春。本來我也斥為無稽之談,可那醉酒

的客人見我不信,便從腰際拿出一個小瓶兒,裡頭還有半瓶,好奇之余,我小嘗了

一口。”其實他是趁那客人醉倒後,偷偷嘗了一口,“你猜,那是什麼味道?”

  裴穆清的臉色變了變。

  “難不成是──”

  裴格正可得意了。

  “雖不敢肯定,但也相去無幾了,除了一股怪味外,那嘗起來分明就是血。想

想看,那六具屍體不是都被搾干了血嗎?”

  當下裴穆清的心思轉了轉,找出疑點。

  “這並不能斷定就與那殺人魔有關。”

  “本來我也如此認為,不過昨日動身前來牧場時,聽聞那客人突然暴死,死因

不明,豈不巧合得很?”

  “這──”裴穆清正欲再問,哪知內廳傳出了連連干嘔聲。不是弄蝶還會是誰?

  “丫頭!”他快步走至竹簾後,“富海!”

  被逮個正著。弄蝶吐了吐舌頭,扁起嘴來,道:

  “我哪知你們在談這般惡心的話題?若是早知道,不聽也罷。”趁著裴穆清尚

未發作,她一溜煙的跑了。

  裴穆清又有如何呢?

  只能瞪著她的背影嘆息不已。

  他該拿這丫頭如何是好?

  瞪了富海一眼後,他隨即回到前廳,再向裴格正問個清楚。

  如今首要之務便是捉到那殺人魔,免得哪天弄蝶若是出了什麼意外……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2:45 PM

第六章之一

  

  自從知道裴格正打算在裴家牧場住幾天後,弄蝶就想盡辦法去整他。頭一個晚

上吃飯的時候,她挺得意地拿起一雙竹筷俐落地夾起菜來,裴穆清雖未有任何贊美

之詞,但他唇邊卻泛起淡淡的笑意,她也挺滿足了──其實想想倒也是奇怪,她干

嘛這般在乎他的看法?雖說他也算是她的衣食父母,但也不必這般在乎他嘛!不過

,她只是想想而已,反正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

  這所謂更重要的事當然是──

  看好戲嘛。

  當裴格正入座後,那椅腳突然斷成兩截,讓他摔個四腳朝天,她不由得低聲竊

笑起來,而那富海也在一旁偷笑。原來弄蝶和富海同是幕後主謀,因為他們都看不

慣裴格正這般趾高氣昂的孔雀相,所以暫為盟友,就盼能趕跑這流裡流氣的紈 子

弟。當然,此舉雖未遭到裴穆清的責罵,卻也招來他冷冷一瞥,仿佛知道這一切都

是她所為。

  本以為在裴穆清的默許下可以無法無天,所以與富海悄悄商議後,她又在裴格

正的食物中放巴豆,讓裴格正一個晚上連跑茅房數次,哪知一回了房,裴穆清一臉

冷漠的走進來,不顧她抗議,命令她坐在椅子上,開始說教起來。說教內容不外乎

──淑女所為莫過於女紅刺繡,念念書,最好棋琴書畫樣樣精通,哪可淨想些鬼點

子整人──坦白說,若是知道,逞一時之快的後果要聽他嘮嘮叨叨,如讓裴格正抽

一頓鞭子還來得痛快些。

  不過,說教歸說教。可沒一會兒工夫她就夢周公去了,再也不理會他的責罵怒

吼。直到隔日醒來,發覺自個兒正四平八穩的躺在床上,雖不知是怎麼上床的,但

總算逃過一劫。等阿珠伺候她梳洗過後,便又溜到內院去,想找富海問清楚到底誰

是彭寡婦──

  說來好笑,昨晚裴穆清同裴格正的談話她有九成九是聽不懂的。偏偏彭寡婦那

三個字卻深入她耳,想忘都忘不掉,也不知自個兒是著了什麼魔,竟想知道那姓彭

的寡婦究竟與裴穆清是何關系?聽裴格正所言,那彭寡婦似是天仙般的美人,就不

知美到何種程度?且與那姓裴的似乎交情非淺,讓她聽了好生妒忌──

  妒忌?呸!她是發了什麼瘋會去妒忌彭寡婦?她怎可能會為了那裴穆清而吃醋

?瞧他整日這般虐待她,要她學騎馬不說,又要文雅地拾筷而食,如今更是添上說

教一項,不是虐待是什麼?若不是因為寄人檐下,她說什麼也不會乖乖的聽訓於裴

穆清。不過,說歸說,進了內廳,一瞧見裴穆清,還不是不自覺地芳心大悅,一溜

煙的跑了過去。

  裴穆清一聽急切的足音,不消抬頭便知來者何人。唉!想這裴家牧場向來平靜

得很,但自從來了這丫頭片子後,可就熱鬧許多,偶爾打從遠處就聽見她如小麻雀

似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聽富海言道,他離去的半個月間,她還聚集了幾個丫環組

成一支彩球隊,沒事便在旁院踢踢玩玩,好不熱鬧──

  輕嘆口氣,他招了招手,要她過來。

  “丫頭,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叫人去找你,過來瞧瞧你喜歡些什麼玩藝兒?”



  弄蝶一蹦一跳的跑了過來,瞧見內廳裡除了裴穆清之外,還有一名肥胖的商人

。而擦得晶亮的圓桌上擱著各式各樣的布料,旁邊還有幾個打開的珠寶盒,裡頭擺

放了不少女人家用的玩藝兒。

  “裴少爺,上回我來的時候,還不曾見過這可愛的小姑娘,沒想到不過半年的

工夫,您就娶了妻子,瞧夫人多福相!將來肯定是多子多孫。”這商人嘴溜得很,

一來是為自個兒多攬些生意;二來是在關外經商,這麼多年來還是頭一遭見裴穆清

願意為一個女孩兒光顧這些玩藝。若不是自己的妻子,還會有誰能得裴穆清如此的

寵愛?

  回想半年前來此時,這丫頭還未出現,伴在裴穆清身邊的是個天仙般的美人,

聽旁人說是一個寡婦人家。那一回,裴穆清在添購了牧場所需之後,本想就此打發

了他,這時那位寡婦卻從珠簾後走了出來,硬是纏著裴穆清買些女人家的玩藝送她

。這裴穆清倒也干脆得很,直接吩咐他,無論那寡婦買了些什麼,全都記在他的帳

上,說完便出去同人打獵去了。他還記當時那寡婦的臉色難看極了!今兒個可就不

同了,瞧這裴穆清卻願意為這小丫頭細心挑選,那簡直是一反常態。說來說去,還

不是這丫頭有福氣,竟能深得這位關外霸主的寵愛。

  聽這商人猜測她是裴穆清的妻子,弄蝶的臉蛋不覺紅了紅。偷偷瞧了一眼裴穆

清,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她只好也低下頭去好奇地摸摸珠寶盒裡的花鈿、簪子

,心裡頭盤算著得花幾文錢才能買上一支?瞧上頭精細的圖樣,必然價值不菲。

  “丫頭,可有喜歡的?”

  “喜歡是喜歡,可就是身無分文,想買也買不起。”其實弄蝶買的欲望不大,

想想以她的身份,哪敢著望有一天能戴上這些玩藝兒?因此她隨口道:“我這些日

子以來一直是吃你的,用你的,哪還需要添購什麼玩藝?一來是不需要;二來是兩

袖清風──難不成你想送我?”話才說完,就瞧見裴穆清嘴角含笑地盯著她。

  愣了愣,她張大嘴:

  “你真的要送我?”

  “你自個兒挑吧。”他笑道。

  她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心思也轉了好幾回,終於點點頭,答道:

  “既然你要送我,那我就不客氣嘍!”不拿白不拿。

  若是往後他一個不高興,將她趕出了裴家牧場,到時也好有盤纏去找老爹。想

想這些珠寶首飾若是換成了黃金白銀,那可是一生吃喝不盡。

  “想都別想!”他看出她的想法,“若是讓我知道你拿去當鋪換銀兩,你這條

小命就不保了。”

  “誰說我要拿去當鋪了?”她也顧不了俏臉上那一大片紅暈。“是你多想了!

只是我打從小時起便不曾用這種玩藝,所以一時拿不定主意買些什麼罷了。”她想

說的是──干嘛這般會瞧人心思?這樣自己豈不是連一點秘密都不敢有了嗎?

  裴穆清只是揚了揚眉,倒也懶得與她反駁。

  “夫人,不如就由我來為你介紹幾種上好的貨色吧!”商人可不想白白失去一

筆大生意,急忙從珠寶盒裡拿出幾支出色的簪子。“只要是我張大郎賣的貨品,絕

對是一等一的好。像這犀玉大簪、點翠卷荷簪全是目前京城最流行的玩藝。你若嫌

這簪子太過華麗,不如就選這‘臥兔兒’。”張大朗拿出一個白絨絨、有點類似現

代人的帽子的頭箍。“這北方的冬天可不是普通的冷,瞧夫人好似江南人,必受不

住這北方的寒氣,這‘臥兔兒’既可用來裝飾,又可為夫人御寒,算得上很實用。

”他說得是天花亂墜,弄蝶看得是眼花繚亂。

  一會兒是簪子,一會兒是取暖之物,她好奇地摸摸那臥兔兒,還當真暖和得很

,害得她忍不住多摸了兩下。就不知這價錢是如何?若是貴得很,她也不好意思讓

裴穆清付錢。雖說這牧場大得很,可到底有多大?她是一點概念也沒有。再說,管

理這般龐大的牧場,必定所費不貲,若是吃垮了他,她可就沒衣食父母啦──這是

她自個兒為裴穆清節省銀兩的一套說法,不然還真不知道自個兒干嘛為他這般省錢?

  裴穆清朝張大郎點了點頭,只見這張大郎喜不自勝的急忙將臥兔兒擺在圓桌的

另一端,介紹起別的貨品了。

  “夫人,你要不要瞧瞧這京城婦女染指甲的玩藝?這可是上等貨,是將凰仙花

放在小缸裡反復搗碎,再加上少量的明礬所制成,保証三個月裡絕不褪色。”見弄

蝶一臉茫然樣,張大郎更是努力地解說著,就盼她能通通買下。不過他在意的可不

是弄蝶的反應,他只要一看見裴穆清輕輕點一下頭,便急忙拿起剛才介紹的玩藝兒

擱在一旁──那就表示裴穆清全都要了。

  才一會兒工夫,只見又是胭脂,又是簪子,又是繡花鞋面堆了滿滿一小圓桌。

最後的壓軸好戲便是她千裡迢迢由中土各省份所帶來的布料。

  他翻出箱底的好幾層輕如柔翼的布料攤在桌上,讓弄蝶好一陣子看呆了。

  “夫人,不瞞您說,這布料又分絲、綾、羅、絹、綢、緞、錦等等。這每樣又

有若干品種,像這蘇州有花羅、素羅、秋羅;嘉興有素綢、花綢、凌綢,本來這幾

塊布料是打算自個兒帶回家送給我那婆娘的,不過今兒個見了夫人也算有緣,若你

喜歡,算個半價也不是問題。這幾塊布料還是我特地跑到產地去親自挑選的,你是

要嫌布料太素了也沒關系,下半年我再請個師傅為你繡上幾朵花呀還是鳥的。不管

你喜歡的是蘇繡、顧繡還是京繡,全包在我身上!”他說得口沫橫飛,忍不住先喝

了口茶。這還是頭一遭做生意做得這般盡興。

  雖說弄蝶是聽不大明白,不過看那布料個個柔軟如翼,哪個女孩家會不歡迎?

就連她這個不愛打扮的丫頭也都看得發愣了,由此可知這些布料是多惹人憐愛了。



  “這些布料我全要了。”裴穆清說道:“明年再來,挑些素色的絲品,不須太

花稍。”

  張大郎喜悅得幾乎昏厥過去,這豈不是先為他訂了大批訂單嗎?

  “誰說我要了?”弄蝶朝裴穆清擠擠眼,悄悄低語:“你可知買下這些布料要

花多少銀兩嗎?”

  裴穆清笑了笑,道:

  “若是不夠支付,將你買了便是。張大郎,那玩藝兒拿給我瞧瞧。”他指的是

外觀似珠寶盒,可又不怎麼像的一只精致小盒。

  張大郎急忙呈上。

  “裴少爺好眼力!這可是洋玩藝,俗稱什麼音樂盒。只要將這盒蓋打開,不須

有人彈奏,便會有音樂跑出來。”張大郎殷勤地打開了盒蓋,立時傳出悅耳的音樂聲。

  弄蝶輕呼一聲,好奇的從張大郎手中搶過音樂盒,淨在那兒東打量、西瞧瞧的

,就是瞧不出哪裡有人彈琴。一時不小心,將盒蓋閉上,音樂聲又忽地不見了,再

將它打開時,又響起了音樂。在強烈的好奇心之下,她將音樂盒一會兒打開,一會

兒關上,為這驚奇的東西開心地咭笑起來。

  裴穆清瞧她自得其樂地玩著,無奈地笑了笑,對張大郎說道:

  “這音樂盒也留下吧。”語畢,便喚來富海帶張大朗去賬房領錢。

  “丫頭,挺好玩的?”

  “好玩極了,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到這般稀奇古怪的玩藝。”她將耳朵

貼近音樂盒,百般不解這麼小的盒子裡竟也能容納這古裡古怪的音樂。

  “你就自個兒留著吧。”

  “我自個兒留著?”愣了愣,她圓睜著眼,瞪著似笑非笑的裴穆清。“你要送我?”

  “若是不喜歡,丟了例是。”

  “誰說不喜歡?”弄蝶將音樂盒緊緊的抱在懷裡,像是極珍愛的寶貝似地,不

肯放手。“我喜歡極了!你──真要送我?”

  裴穆清揚了揚眉,故意說道:

  “送給富大娘也不成?”

  “不成、不成!”她可慌了,“你說要送我便不可反悔!男子漢大丈夫可是說

一不二,就算這會兒你搶了去,那仍是我的東西,你是不能言而無信的。”

  “瞧你喜愛的樣子!”他笑了笑,摸摸她略微激動的臉頰。“你喜歡,留著就

是了。”

  “當真?”

  “沒有人敢質疑我的信用,你是頭一個。丫頭,若是下回再讓我聽見你說這話

,可有你受的了。”

  弄蝶吐了吐舌,道:“知道啦。”反正禍從口出,少說一句便是,免得他萬一

一個不開心又收回了這音樂盒,她可就得不償失了。

  不過想歸想,卻仍是十分好奇他與彭寡婦的關系,雖然直接問他本人會更清楚

,但不知怎地就是難以啟齒──

  若他坦言喜歡那彭寡婦,那可怎麼辦?她皺了皺鼻頭,她干嘛這般擔心?那彭

寡婦既是天仙般的美人兒,那這姓裴的會愛上她便是天經地義的事,她干嘛在這兒

吃干醋?難不成……

  她急忙甩了甩頭,甩去那不可思議的想法。偷偷瞥了裴穆清一眼,見他也正瞧

著自己,不禁紅了紅臉,忙不迭的垂下目光。他干嘛用這般古怪的眼光瞧她?又不

是欠他幾百兩銀子沒還──難不成他是在等她道聲謝?

  是有此可能!而她裴弄蝶也不是不知感恩之人,於是乎她用很小聲、很小聲的

聲音,輕輕說了聲“謝謝”,便一溜煙的跑了。

  對於這突來的害羞,她可是萬分的不解,只是很清楚自個兒在氣惱著──

  氣惱自個兒沒有那彭寡婦天仙似的容貌。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2:48 PM

第六章之二



這日,北邊的礦場出了問題,裴穆清不得不連夜趕往。臨走之時,命富海及兩

個身強力壯的牧童待在弄蝶身邊,無論日夜皆守著她──這點可令弄蝶大大的不滿

。裴穆清此舉擺明是將她看作牢犯了嘛!像是她隨時都會溜走似的,無論走到哪兒

都瞧見富海那張猴子臉。幸虧他臨走之前沒有吩咐她不得擅離裴家牧場一步,要不

然她豈不是又會無聊得緊?再說,叫她終日與那依舊死賴著不走的裴格正相對,說

什麼她也不願意,就是不知那裴格正一直賴在這裡到底是有何用意?

  所以,這日閑得發慌,又不能到書齋練字──其實她可是好學得很,不過自從

上回誤扔了裴穆清的寶貝毛筆後,富海可再也不敢讓她踏進書齋半步。而就在百般

無聊之際。正巧聽到幾個丫環在議論那每逢初二、十六的市集之日。雖說今兒個不

過初十,可也有不少販夫走卒聚集在邊關一帶,就盼能多少做些生意。幾經左思右

想,她當下決定去溜個一回,瞧瞧有什麼好玩的玩藝?說來有些不好意思。想自那

賣貨郎走後,裴穆清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竟允她每月可向帳房拿一串銅錢作為私

用──天!當時她聽了,嘴巴足足一個時辰沒法子闔上。想她一生可不曾擁有過這

般多的銅錢,一時間倒還真是不知該如何處理。拿到銅錢的頭一夜,她一會兒將錢

擱在花瓶裡,一會藏在床下,一會又改了地方,就是生怕讓人給順手牽羊了去。到

最後人困了,干脆放在枕下,誰要敢拿走,她就跟誰拚命了!當然此舉又惹得裴穆

清一陣訕笑──這可沒有什麼好笑的。一串銅錢對他來說或許不算什麼,但對她而

言就像是天大的寶貝似的。瞧這會兒一串銅錢就讓她小心地收在荷包裡,而那荷包

如今正緊緊地握在她手裡,就算立時要她死,她也不會輕易放手了。

  所以這天她便帶著一串銅錢來逛市集,身邊有富海陪著,兩個牧童遠遠的跟在

後頭──這可如了她的意。今兒個出門,主要便是想私下問富海幾個隱私性的問題

,例如那彭寡婦到底有多美?而裴穆清與彭寡婦到底有何干系?等等諸如此類的“

小問題”。

  至於她何以想迫切知道這兩人的關系,弄蝶也說不出個原因來,只是很想很想

知道。想到連夜晚都未曾安眠,就連市集裡熱鬧的攤子也引不起她的興趣,只是狀

似隨意的問起富海──縱是如此,那臉蛋仍是忍不住抹上兩朵紅暈。

  “那彭寡婦可是關外第一大美人,杏眼桃腮,柳眉巧鼻的,說有多嬌艷便有多

嬌艷──你問這干啥?”富海說完後,又萬分不解的疑道。

  “沒什麼。”頓了頓,她不忍不住地問道:“裴穆清同那彭寡婦的關系如何?”

  富海古怪地瞧了她一眼,道:

  “你倒挺關心少爺與彭寡婦的嘛!”

  “我──我──”她的臉蛋紅通通的,她怎能說,就連自個兒也不知為什麼這

般迫切想知道裴穆清到底會不會娶彭寡婦?

  “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瞞你。”這幾天和她一同整那裴格正,富海早將弄蝶

視為自己人。“裴家牧場人人都說彭寡婦好,個性好,人也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對待咱們下人更是好得沒話說。不過,我瞧她就是不順眼,她之所以待咱們下人

好,還不是為了想作裴家少夫人?你才來未到一個月,當然不知那彭寡婦每隔兩個

月便會前來牧場作客,整天黏著少爺,像個連體嬰似的。上回她竟還意有所指地暗

示少爺,就盼少爺能點個頭,好將她迎過門……”

  弄蝶睜圓了眼,急忙打岔:

  “那他答應了嗎?”

  “若是答應,我富海第一個就請辭回鄉了。你可是有所不知,別瞧她長得美,

待人又溫柔親切,那可都是裝出來的!前些日子還聽她手下的幾個丫環哭訴,原來

她對下人可是嚴苛得很,若不是有賣身契在她手裡,只怕下人們早都溜了,哪還會

待在她的身邊?”言語之間十分瞧不起彭寡婦。

  這可讓弄蝶松了口氣,想那裴穆清當是不會娶如此歹毒的女人才對──但她在

乎他娶的是誰嗎?

  甩了甩頭,她十分氣惱自個兒的心思為何老是在這上頭打轉?算了!啥都別想

,干脆去逛攤子。

  市集裡什麼都有,像皮影戲、捏面人,還有那新進的洋玩藝不倒翁。瞧那不倒

翁怎麼搖都不倒,一時不服氣,花了一個銅錢,硬是盡吃奶力氣去搖它,豈知它就

是不倒,只是一個勁兒的晃著肥胖的身軀,簡直氣煞她了,直暗罵販子坑錢!若不

是富海自覺丟臉,及時拖她離去,只怕好當真會上前去找販子理論。

  一個銅錢呢!可以換一個肉包子、一個白饅頭,想想就這麼浪費了,還真是可

惜!受了這次教訓,她可是再也不敢亂花錢了,只是用眼睛溜啊溜的,光看個過癮

。直至行經一個攤子,上頭賣的全是各式指環,有玉石做的,有金銀的,有獸骨制

成的,一時間看得她眼花撩亂,好不稀奇。尤其是瞧見一只嵌了寶石的指環,那樣

式挺粗獷大方,倒是滿適合裴穆清的,就是不知要多少個銅錢?

  那攤販見她一身華服,以為來了個貴客,急忙招呼道:

  “姑娘,喜歡這指環嗎?只須十個銅錢便成。”

  “十個銅錢?”弄蝶叫出聲:“小小的一個指環竟值十個銅錢?”簡直是坑人嘛!

  “姑娘,你別瞧這只指環普普通通,這上頭還嵌著貓眼石呢!”小販將指環對

著陽光轉了一圈。“姑娘,你瞧它是不是像貓的眼睛?挺漂亮的呢!”

  “是挺漂亮的,可是──”這還是她第一次擁有這麼多銅錢,才沒幾天工夫便

要拱手送人,說什麼也是捨不得的。想她這幾日有空便拿這些銅錢東瞧西瞧,及至

瞧個過癮了,方才小心收藏起來──但這指環是愈瞧愈漂亮,愈瞧愈適合裴穆清……

  “姑娘,是好貨才介紹給你。想我走遍大江南北,指環也賣過不少,但這貓眼

石指環還是前些日子才剛進的貨,且只此一個。你若不買,到時讓別人搶了先,可

別怪我沒事先告訴你。”

  “這──”她伸出五只手指。“五個銅錢,成不成?”說什麼也要留幾個銅錢

下來。

  “五個銅錢?姑娘,我可是小本經營,五個銅錢只怕連本都回不來。不成不成

!十個銅錢已是最底價,少一個子兒我都不賣。”

  咬了咬牙,她忍痛道:“七個銅錢。”

  “七個──”小販故作為難狀。“好吧,今兒個咱們也算是有緣,我就虧點本

兒,算你九個銅錢好了,再低我可是不賣了。”

  九個?那豈不是當真一文不剩了?

  “姑娘,可別再考慮了!再晚些,若是我改變了心意,只怕你拿二十個銅錢來

我也不賣。”

  “好啦好啦!九個銅錢就九個銅錢嘛!”弄蝶心疼地掏出剩下的那些銅錢,差

點沒哭出來,不過一拿到那指環,是愈看愈好看,愈看愈喜歡,當下便小心地收藏

起來,就等裴穆清回來了好送他。

  才一將指環放進小荷包,正欲走到對面攤子叫喚喝著豆腐湯的富海,卻不料讓

人給重重撞了一下,跌倒在地。一時眼冒金星,也顧不得泥沾衣襟,趕緊用手按著

荷包不放,深怕萬一弄丟了,那可就讓她心疼死了!那可是她花了九個銅錢換來的

寶貝呢!

  “姑娘,你行行好救救我!救救我──”哭喊的聲音引起弄蝶的注意,這才發

覺眼著正跑著一個姑娘,接著那小姑娘就躲到了她的身後,下一刻她就感到自己被

人給拎了起來。

  “喂!你們想干嘛?還不快放下我!”弄蝶尖叫著,引起了富海與那個牧童的

注意。富海急忙咕嚕一口灌下豆腐湯,朝這裡跑來。

  “放開你也可以,不過你可別想動歪腦筋,幫這丫頭逃走。”那抓著她的大漢

倒也是挺客氣的。

  “誰說我要救她了?”弄蝶瞄了一眼怯生生的女孩兒。她的年紀同她差不多,

長得倒是秀秀氣氣的,一瞧便知是大家閨秀,但怎會惹上眼前這兩名壯漢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為難你。”那名漢子放下弄蝶,接著伸手去抓那小姑娘,

並且嘆道:“要怪就怪你爹!若不是她罔顧道義,居中搞鬼,強占我的土地,我又

豈會將你賣到煙花之地?”

  弄蝶睜圓了眼,也不去理會富海的咕噥,雙手叉腰地擋住漢子的去路。

  “你要將她賣到妓院?”

  “姑娘,這可不干你的事,你若是不讓開,就休怪我無禮!”他手一揚,推開

了弄蝶,害得她差點跌倒在地,若不是兩個牧童及時扶住了她,她鐵定跌個四腳朝天。

  “誰說不干我的事?”弄蝶再次氣呼呼的攔住了他們。“她爹的所作所為可不

能賴到她的頭上!你們若真想討回公道,就應該找她爹去,欺負一個弱女子,豈是

堂堂男子漢所為?對不對?富海──”難得弄蝶還能說出一番小道理來,當下也不

禁挺佩服自己的。

  “這──”富海兩面為難,本要說“閑事勿管”,可是瞧弄蝶的神色,似乎打

定主意要管這樁事了。

  那兩名漢子怒目橫生,眼見就要破口大罵──也許不止,瞧他們拳頭握得死緊

,只怕就要“大開殺戒”了。不過這弄蝶倒也不怕,反正有兩個牧童及富海能讓她

抓來做一下擋箭牌,諒他們也傷不到她半分,當下這麼一想,便溜到富海身後。

  “你們要打架可以,但要先想想裴家牧場的主子會放過你們嗎?”也只有這時

候弄蝶才會將裴穆清搬出來。

  “裴穆清?”兩名漢子一愣,眼睛這才瞧到在弄蝶的胸前正掛著裴家祖傳的玉

佩。“你──你是裴穆清的人?”

  “大哥,若是讓裴家主子知道咱們哥倆傷了他的人,只怕我們小命就不保了。

”其中一名漢子說道。

  “可──可是,咱們就要由得那柳添丁造假契,騙咱們的土地嗎?”當下,兩

兄弟不安地瞄了瞄四周,不是怕那柳添丁追上前來,而是怕裴穆清突然出現……

  兩人竊竊私語一番,知道若是傷裴穆清的人一根寒毛,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

逃不過裴穆清的報復。不如日後再找個時間前去登門拜訪,請裴穆清主持公道──

雖不解裴穆清怎會將祖傳玉佩贈予那個女孩兒,但她不敢隨便造次。主意一定,便

捨下捉來的姑娘,逃之夭夭去了。

  弄蝶朝他們吐吐舌,跑去扶起那小姑娘,嘴裡不禁嘟嚷著:

  “想不到這玉佩還真有點作用!瞧他們都怕裴穆清怕得緊,難不成他真是三頭

六臂的妖怪?”頓了頓,續道:“你還好吧?沒讓他們給傷了吧?若真讓他們給欺

負了,我非叫裴穆清去討個公道不可。”

  富海撇了撇嘴,心想:這丫頭根本是將裴穆清當成了她自個兒的手下嘛!偏偏

裴穆清又寵她寵得很,她不知這丫頭到底是哪裡惹人憐愛,竟能如此幸運地得到少

爺的垂愛?想那彭寡婦似已無希望登上裴家少夫人的寶座了,而由少爺親自為她取

名弄蝶看來──她倒似乎有九成的希望成為裴家少夫人。想想,將來若是當真由她

掌管裴家大屋的內務,這……裴家大屋還有希望嗎?思及此,富海不知是慶幸,抑

是大哭一場?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那小姑娘梨花帶雨地跪在地上對弄蝶猛叩頭,也不

顧市集裡來往人群注目的眼光。

  弄蝶的臉紅了紅,不好意思起來。

  “你別客氣,快請起來吧!我這是路見不平,拔……拔……哎呀!管它是拔毛

還是拔什麼的!總之,我幫了你,也不是求個謝字,不如我讓富海送你回家……”



  “不!”那姑娘低聲哀求:“別送我回家!我爹他──他想將我嫁給關內富豪

之子,我本也應從父命,可那下聘的麻子臉是我姊夫,上個月初我姊姊才嫁給他,

沒想到他瞧見了我之後,便想──便想納我為妾!我說什麼也不願意……

  “莫非你是柳家二小姐?”富海恍然道:“上個月初,柳添丁嫁女可是風光得

很,傳聞那王家可是關內出了名的富豪之家,就只可惜兒子是麻子臉,偏又生性風

流。據聞他似是染有花柳病,一直靠回春堂的藥材控制病情,怎麼他還不知節制?

連自個兒小姨也不放過?這豈不是與那殺人魔無異?”

  “真有這種事?”弄蝶那股好打抱不平的正義感又冒出頭來了。“既然你爹待

你不好,不回去也罷。不如──”她眼珠子轉了轉,淺淺笑著。

  富海一驚。

  “你該不是想將她給帶回牧場吧?”就盼她說個不字。

  “有何不可呢?”弄蝶以無辜的表情說道。

  反正天塌下來也有高人頂著──那高人便是指裴穆清。凡事有他頂,還怕什麼

呢?尤其她眼見先前光靠一個刻有裴姓的玉佩,便可讓兩個粗壯的漢子嚇得逃之夭

夭,由此可見裴穆清當真是厲害得緊。管他什麼花柳病、麻子臉,有裴穆清在,便

可解決一切麻煩事,她可是一點也不擔心──

  只是,回頭想想,自個兒對這裴穆清的依賴似乎已是愈來愈深,愈來愈不可自

拔了呢!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2:53 PM

第七章之ㄧ

  帶著柳家二小姐──柳繭兒,回到裴家牧場,才跨進前廳,就瞧見裴格正坐在

裴穆清的位子上,而身旁還坐著一位姑娘家……

  天仙似的姑娘!

  時至今日,弄蝶方如女人家能美到何種地步?“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等形容

詞用在此女身上可說是再適當不過了!就連身為女兒家的弄蝶也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瞧她那傾國似的容貌、成熟誘人的胴體、曼妙的水蛇腰,說有多美便有多美!

弄蝶當年隨當老爹四處乞討時也走過不少地方,但還是頭一回瞧見這般貌美的女子

!她若與牡丹同處一室,只怕連這花中之王也不得不自慚形穢,更何況是她裴弄蝶

呢!

  同這女人相較起來,她裴弄蝶只能躲在一旁,當那不起眼的小白萼。就不知這

女人到底是誰?

  “彭寡婦。”富海低喃:“她怎麼忽然來到牧場?”

  彭寡婦?弄蝶愣了愣,原來她便是彭寡婦!這名字一時間竟在她心裡轉了幾回



  “你們總算回來了。”裴格正嗅了嗅鼻煙壺,嘴角掛著看好戲的笑容。“瞧我

還沒為你們引見呢!彭夫人,這丫頭就是穆清堂弟收留的姑娘,你定料不到她姓什

麼吧?竟也跟著穆清堂弟姓裴!據聞她的名字還是那木頭似的堂弟取的呢!裴弄蝶

──好一個姑娘家的名兒,就不知穆清堂弟到底是怎麼個想法?有了像彭夫人此等

的絕色美人竟還不滿足……怎麼說都是太不給你彭夫人面子了!”裴格正瞧了彭寡

婦一眼,就只等她發火,她可是他特地請過來整治整治這丫頭的。

  他待在裴家牧場的這段時日,心裡可是十分清楚這姓裴的這丫頭一直在花心思

整他。若不是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在裴家牧場住個幾天,好享受裴家大廚的手藝,

以及傭人的伺候的話,他早就拂袖而去了!又豈會至今仍與裴穆清同處一個屋檐下

?須知他裴格正的牧場之規模是萬萬不及這裴家牧場的,更不說那破敗的大屋,幾

乎走光的下人,就連廚師也於上個月請辭,還不是因老爹好賭成性,敗光了一些家

產,如今更落得負債累累。而他天生就是享受慣了的富家子弟,所以今兒個雖美其

名是來盡一份力,同裴穆清捉拿那殺人魔的,但真正用意除了是來討些銀兩之外,

也打算好好享受一下這許久不曾有過的舒適了!因此,說什麼他也不肯離開。如今

請來了彭寡婦,就可有得弄蝶他們好受的了!

  哪知這彭寡婦不怒反笑,並且蓮步輕移走近弄蝶。

  “好俏的小姑娘!也難怪穆清這般疼愛你。瞧你胸前掛的可是裴家祖傳玉佩?

”那聲音似黃鶯出谷。

  弄蝶盯著她,一時失了魂。又思及富海先前批評彭寡婦的一番話……她搖了搖

頭,回過神來笑道:

  “正是祖傳玉佩,是裴穆清親自為我戴上的。他說戴著此物,任誰見了也會懼

怕三分。彭夫人,就不知你是否也有個玉佩?”她故作無知。

  “裴家祖傳玉佩唯此一個。”彭寡婦澀澀地笑了笑,倒也不惱。“大概是穆清

見你需要,所以讓你戴著吧。”

  弄蝶眼珠子轉了轉,瞧這彭寡婦人倒挺好的,就是不知富海何以將她說成那般

歹毒?不過,一思及彭寡婦與裴穆清之間的關系,就算彭寡婦再怎麼個好,她可也

看不順眼起來了。

  富海見狀,急忙道:

  “彭夫人,小的立刻去為你准備‘回香閣’的客房……。

  “你可知這丫頭住在裴園裡?”裴格正冒出此句。

  當下,彭寡婦的臉色一變。這裴園,顧名思義就是裴家大屋的正院,舉凡裴家

人皆住在裴園裡,自從裴老爺子死後,裴園就剩下裴穆清一人了。而這彭寡婦充其

量也只能住在回香閣那專為來客准備的客房,但弄蝶卻輕易地住進了裴園,也難怪

彭寡婦會臉色一變了。

  “若不是我親眼目睹,可還真不敢相信呢!穆清堂弟非但讓她住在裴園裡,還

讓她住在上房,就是裴老夫人生前的那間臥房。”裴格正加油添醋道。

  瞧彭寡婦的臉色又是慘綠一片,弄蝶這下可是困惑得緊。什麼裴園上房?什麼

回香閣?她可是一點也分不出好壞,只知有住的地方便成,何須太過計較?

  想想也的確如此,於是點點頭,道:

  “富海,你快些為彭夫人准備回香閣的客房。若讓彭夫人累著了,倒也真是我

們的不是。”這幾句話頗有主人的架勢,當場讓富海愣了愣,不自覺地接受了她的

命令。

  想來她是因為跟在裴穆清身邊也有好一段日子,因此也多多少少學得一些主子

的威嚴。若她生來不是乞兒的命,說不定以她如此之聰明也不難有一番傲人的成就

。這麼一想,富海當下可是佩服得緊,再也不敢小覷她了。

  弄蝶瞧在場一干人莫不吃驚以對,暗暗吐了吐舌,回頭牽住柳繭兒的手,繼續

說道:

  “恕我失禮,今兒個還有要事待辦,就讓富海招呼你們吧!繭兒姑娘,請隨我

來。”這回她是既不跑也不跳,以蓮步輕移的走式飄進了內廳。

  待回到香閨,閉上了門,她便捧腹大笑不已,讓柳繭兒瞧得是納悶極了:怎地

才一會兒工夫就讓她變成了這副德性?

  至於那彭寡婦可還立在當場,怨艾地瞧了一眼裴格正,好似在說:怎麼這裴弄

蝶與你所說的模樣完全不同?

  裴格正也不禁大呼冤枉,先前聽丫環說起那裴弄蝶不過是個下九流的小乞兒,

沒念過什麼書,也不懂規矩,怎麼才一會兒工夫就變得宛如個大家閨秀了?

  他可是完全的愣住了。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2:54 PM

第七章之二


  好熱!

  這是弄蝶的第一個意識。在她模模糊糊的意識中,感到自己四周有大片閃爍著

七彩顏色的紅霧,有紅,有綠,也有黑,拚命地在她眼前閃著。她想要伸手抓住那

些色彩,手臂卻出奇的沉重,重到那掌心發疼發燙,實在耐不住,嘴巴拚命地嚅動

著想要求救,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種痛苦像是有人拿了塊大石硬壓在胸口上

,尤其灼熱滾燙的背部像要燃燒起來似的,疼得她想求救,疼得她想吶喊,可是她

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她使力想睜開眼瞧瞧到底發生了何事?她怎會如此難受?偏

偏那眼皮像是黏住了似的打不開,眼前盡是七彩的顏色在飄浮著,那火燒似的熱也

慢慢從背部蔓延開來,連她的頭、臉、身子都像是在火刻城,受盡那火燒之苦。

  誰來救救她?誰會來救她?相處十余年的爹爹早頭也不回地走了,如今可沒人

憐她、愛她!她什麼親人都沒了,從今以後就要孤零零的一個人獨自活著,沒人掛

念她,沒人疼惜她──她是要死了嗎?凡是人將死前都會這般痛苦嗎?口不能言,

眼不能睜,就連全身也疼得難受得緊……可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她想見裴穆清

,很想很想!一想到裴穆清,她就忍不住流下了淚──模糊中,似乎又聽見了怒吼

聲,而且響亮得很,那震耳欲聾的聲音好像就在她的耳邊。偏偏她就是睜不開眼睛

,沒多久又昏睡了過去。

  等到再度有意識時,灼痛的背似乎已經好多了,整個身子也不再如火烤般的難

受。而她也感到臉上有種冰冰涼涼感覺,像是有人在撫弄著她的臉蛋似的,繼而一

聲痛苦的嘆息傳進了她耳邊,就不知那人是誰。

  這幾日,她忽睡忽醒的,總感到有人一直陪在她身邊,而且還是同一個人。是

誰待她這般好?竟定時拿些不知什麼東西朝她背部、掌心輕輕柔柔地抹著。這一抹

,背部與掌心的灼熱疼痛也就沒有那般難受了,且有一點涼涼的,讓她更加容易入

睡,而這好心人仿佛知道她什麼時候渴極,什麼時候難受,總會即時拿來冰涼的東

西輕沾她唇角,讓她舒服些。她簡直感激死這好心人了!巴不得立刻就睜開眼看看

他是誰,並朝他跪地叩拜。須知打從幼時起,她就不曾受過這般憐惜的對待,就算

是她老爹也會在她不舒服時將她踢出破廟,叫她去乞食,因而更加凸顯這人待她實

在是好!但她也想念裴穆清想念得緊,倘若有他在……倘若有他在,不知有多好─

─昏沉中,她又懷著這念頭沉沉睡去,而那好心人還在輕撫著她的臉蛋呢!

  這日,不知是啥玩藝驚醒了她。總之,那本來難受得要死的身子竟感到舒服起

來。她用力地睜開眼,小打了一個哈欠,靠在暖暖的枕上,竟也有一絲不捨──不

過,那可是在看清楚一切情況之前的想法。

  她眨了眨眼,注意到這個枕頭還真是奇怪──她整個人都趴在這結實的“枕頭

”上,而這“枕頭”則是坐在床沿,上面還穿了件藍色的布衫……

  藍色的布衫?

  她猛地抬頭,卻無巧不巧地撞上了個東西。但她並不覺得疼,實在是因為有更

大的驚訝讓她來不及感到這股疼意。

  “怎麼你也在這兒?”她脫口而出,有氣沒力的。

  這暖枕不是裴穆清還會有誰?

  裴穆清揉著被她撞疼的下巴,蹙起眉道:

  “難不成還會有別人在這兒?瞧你說話沒氣沒力的,怎麼力量倒挺大的?”

  她的臉紅了紅,這才發覺原來自個兒還一直趴在裴穆清身上,本想離開他的懷

抱,卻不料扯疼了背上的傷口,不禁叫了出來。

  裴穆清輕輕將她按了回去。

  “丫頭,你傷勢未愈,若是胡扯亂動,扯裂了傷口,屆時再昏睡個七天七夜,

我可不負責!”那口氣雖不是挺好,卻似松了一口氣般。

  弄蝶睜圓了眼,骨碌碌的瞧著她。

  “我受傷了?”

  他眼神一沉,道:

  “豈止是受傷!若不是有人及時救了你,只怕此刻你早見了閻王。”那口氣雖

十分平淡,但眉宇之間卻有一股殺戮之氣。

  弄蝶嚇白了臉色,又回憶起那晚發生的事。想那黑衣人莫名其妙的出手傷她,

分明是要置她於死地──不是她自誇,打從住進裴家牧場起,她因早有所體認自個

兒可能得長久留在裴家牧場,因而對於裴家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關系都認真的打

點了一番。正所謂人際關系打點妥當,要做什麼方便極了。

  但如今她倒困惑得緊,既然她關系打得好,又無招惹什麼恩怨,怎會有人欲加

害於她了?

  裴穆清撫了撫她的臉蛋,道:

  “丫頭,你怕了?”

  “怕?”她干笑二聲。“我才不怕呢!想我做人還做得挺成功的,哪像你?動

不動就給人臉色看,若是一個不開心動怒起來,將人嚇得屁滾尿流也不是沒有過。

由此可知你做人有多差勁了!八成那黑衣人是沖著你來的,只是一時不察傷錯了人

。”她為這解釋而沾沾自喜,瞧她腦筋動得多快!一會兒工夫便將受傷的原因歸罪

於裴穆清,好似經她這一分析,將來那黑衣人若是再來就不會搞錯對象了。

  “那黑衣人捉到了嗎?”她接著問,就盼已經捉到了,如果是,非但自個兒可

以免受恐懼,就連裴穆清也可不受此災──那是說如果那黑衣人當真是他的敵人的話。

  不過話說回來,她何苦這般為他擔心害怕?

  裴穆清搖了搖頭,沉聲道:

  “讓他給逃了,不過,他逃得了這回,可逃不了下回!”這話兒像在立誓。

  只因他想起出事那日在礦場突感心神不寧,似有預感將有禍事要發生,卻又猜

不出個底來,於是將事情交代工頭後便趁夜趕回裴家牧場,誰知──

  一回到牧場,便瞧見下人們端著熱水盆,白布條穿梭在裴園中。他心底一沉,

連忙攔住了一個家僕細問原由,方知夜裡來了個蒙面黑衣人傷了弄蝶,若不是裴格

正及時闖進裴園,只怕此時在他面前的已不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弄蝶,而是──

而是一具不能言、不能動的屍體。每一思及此,裴穆清的臉色便是一沉。

  猶記當時瞧見弄蝶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蒼白的臉色更加襯托出背部血跡斑斑

。一時,她的怒孔聲響遍了裴家牧場,尤其在乍聞大夫不樂觀的推測後,那心更像

是叫人給狠狠撞了一下,再也歸不回原位,一顆心就此七上八下,如吊桶般難受。

直到三日前,這丫頭退了燒,不再夢囈不斷,才暫時放下一顆心來──

  弄蝶見裴穆清不言不語,像是在深思些什麼,也不理她。一時無趣,正用眼珠

子四處溜轉時,這才發覺原來她自個兒還乖乖趴在裴穆清的身上,臉上不由得升起

了一片紅暈──別瞧她平日大而化之的,而且以往在做乞兒時也不覺有啥男女之別

,但如今在牧場也待了有月余的時間,這期間裴穆清每日說教,加上富大娘常常對

她耳提面命,讓她明白原來男女之間原該是授受不親的──男人若是看見一個姑娘

家不應給人瞧見的地方,那男人鐵定是要娶她的,要不然這姑娘只有自殺一途。雖

是挺殘忍的成例,但數千年來也不曾聽過有哪個女子挺身抗議──除她例外。她可

是萬分不解憑什麼女孩兒家就該矮人一截?倘若是女子瞧見了男人不該被瞧見的部

位,那豈不也該嫁給那名男子了?這當然是題外話,暫且不論。但弄蝶一想到自己

正趴在裴穆清的身上,她的臉蛋就紅撲撲的,也不知自個兒是生了什麼病?一伸手

,她正要推開裴穆清──

  “哎呀!”她慘叫一聲,可憐她的掌心剛觸到裴穆清的胸膛,就像是讓人丟到

油鍋裡炸了一回般的痛苦。

  “傻丫頭,誰讓你胡亂動手了!難道你不知道自個兒的手也受了傷嗎?”那語

氣有生氣也有憐惜,但弄蝶一句話也聽不下去,只是含著淚盯著自個兒那被包扎得

有如粽子般的手掌。

  裴穆清捧起她的小手,蹙眉道:

  “聽裴格正說,是你用手握住那鋒利匕首才因而傷了手,也難怪會疼得這般厲

害。這幾天就安份點別亂動,等好一些再玩也不遲。”

  “誰要玩了?我是要趕你下床。”她氣呼呼道:“這可是我的閨房、我的床呢

!怎麼你未經我的同意就私自跑上床,還──還敢抱著我!難道你不知男女──男

女應該不親的嗎?

  裴穆清揚了揚眉,笑道:

  “是男女授受不親。”

  “管他什麼狗屁不親!你霸住我的床就是不該,若是讓你的彭寡婦知道你擅闖

一個姑娘家的閨房,只怕你就有苦頭吃了。”用手推他不成,干脆用身子硬是擠他

下床。也虧得他願意下床,否則以她一身排骨想要推動他半分,就如同日出西山般

的不可能。

  “喝下它。”裴穆清端來一碗苦藥。敢情是為了端藥才下床?

  “賃什麼要聽……”話還沒說完,就見裴穆清毫不客氣地把藥從她嘴裡灌了進

去。

  咕嚕嚕的喝了一大碗──當然是被迫的,弄蝶才得以喘上一口氣,正要開口大

罵一番,只聞裴穆清一聲命令──

  “躺下。”

  “我不想睡。”開玩笑!試問,睡足了七天七夜,好不容易才醒過來,豈有再

回頭大睡的道理?

  “躺下。”語氣中隱含著威脅。

  這會兒,弄蝶就算是有百般不願,也不得不乖乖躺下了。不過,剛一躺下,她

就大聲嚷嚷起來。

  “疼死了啦!”原來是背傷讓她無法躺下。

  裴穆清輕嘆一口氣,道:

  “丫頭,背部受傷,難道不知該趴著睡嗎?”

  她臉紅了紅,邊咕噥邊小心地翻身而睡,仿佛萬般過錯皆因他而起。

  “哪這麼麻煩?”她任由裴穆清為她蓋上薄毯。

  “我讓富海守在門外,若有什麼要緊事,喚他一聲就行了。”

  弄蝶一聽此言,抬起頭來。

  “你要走啦?”

  “我豈敢久留一個姑娘家的閨房?”口氣中半是嘲弄半是無奈。他撩了撩她的

劉海,語氣輕柔了些。“若是不捨得我,待你醒來後我再過來。”

  “不捨得你?”她脹紅了臉,嘴硬道:“我哪會不捨?沒有你的日子不知有多

快活!不用聽訓,不會被人硬逼著要學這學那的,自由得很呢!”

  裴穆清笑了笑,倒也不說什麼,只是替她關上門,逕自出去了。

  他後腳才跨出香閨,她就立即跳下床來,雖扯動了背部的傷口,但也是暫時忍

耐。她爬到床下摸索著那小心藏起來的百寶箱,那裡頭可是裝滿了她的寶物,像音

樂盒啊,還有花鈿、首飾的。若不是裴穆清不准她將裴家祖傳玉佩取下來,只怕這

會兒那看起來挺值錢的玉佩也進了百寶箱。總之,凡是她認為值錢的東西一律都珍

藏在百寶箱裡,說得難聽點,裡頭盡塞了些雜七雜八,連富海也看不上眼的玩藝兒

。如今,她的寶貝還多添了一項──她小心而費力的忍著手痛打開了百寶箱,那日

買下的貓眼石指環還乖乖地躺在布囊裡,令她不由得吁了口氣,總算沒丟掉!就待

找個好時機拿去送給裴穆清。

  至於為何堅持要送給裴穆清?她心底也摸不出個准來,總之她就是要送給他,

不管他待她好或不好。回想先前他摟著她,那臉蛋就忍不住泛紅──

  雖然她不知自個兒是生了什麼病,為什麼一想起來就臉紅得像個猴子屁股?但

她就是忍不住臉紅嘛!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2:55 PM

第八章

  “千料萬料,怎料這向來只在月逢十五才動手的殺人魔會一反常態,這個月還

沒過完卻已連殺了兩人!若不是你收留的女孩兒命大,只怕這會兒早已命喪黃泉了

。”說話的正是楊明。

  打從七日前接獲裴穆清的手下富海急報,這裴穆清月余前收留的乞兒竟身受重

傷,命在旦夕,而這凶手不是別人,正是那殺人不眨眼的殺人魔。之所以如此肯定

,是因富海沖進裴園救人時,曾瞧見那黑衣人手腕掛著一個銅環,銅環上刻著日月

並升的圖案,正是當日楊明同那殺人魔的同伙過招時所瞧見的圖樣。所以,楊明雖

很驚愕於這殺人魔不到十五便出來殺人,但也不敢掉以輕心,當下令人嚴守楊家牧

場,自個兒則隨著義巡團四處巡邏,就盼能查訪到些蛛絲馬跡。不過,前夜裡又傳

出某商賈之女不幸遇害,可惜那時楊明正忙著巡視北方牧場,這一南一北,倒是讓

那殺人魔撿著了機會。於是他只得轉向裴穆清這裡,共謀解決之道。

  裴穆清沉了沉臉,道:

  “不會再有這等事情發生了。”

  “上回咱們來個‘移屍嫁禍’,本是盼能引他出來,卻沒想到人是出來了,但

就是捉不著他,關外何其大,若沒半點線索,即便那殺人魔就站在咱們面前,咱們

也不知就是他啊!”楊明輕嘆口氣,續道:“若是……”

  “有話但說無妨。”

  “若是有餌就好了。”楊明若有所思地盯著裴穆清。

  豈料這裴穆清臉色一沉。

  “想都別想!”

  “大哥,這可是為了大伙兒著想。弄蝶姑娘是唯一逃過一死的人,若是那殺人

魔不甘失手,必會再回來,因此──”

  “必有他法可想。若拿人命做誘餌,只怕良心不安。”

  楊明盯著他瞧了好半晌,才輕笑道:

  “原來大哥對這女孩兒是另有打算!也難怪當初你會收留她,原來是另有用意

。”

  對於他所言,裴穆清倒也不做反駁之詞。

  楊明瞧他意圖如此明顯,不覺大笑幾聲。

  要知道,裴穆清年不過三十,可這三十年來卻不曾有過能讓他瞧上一眼的女孩

兒。想那小乞兒還未出現時,裴穆清曾信誓旦旦的說道:能讓他看得上眼的女孩兒

不是已經升天作仙,便是尚未出生──此言當然是蔑視眾女性嘛!而如今……楊明

笑了笑,只怕屆時這結果非大出眾人意料不可,就是不知那彭寡婦──

  “那彭寡婦可不是好惹的人物。”楊明開口說道,瞧見裴穆清一臉的不以為然

,於是又補上幾句:“大哥久居關外,自然不知關內之事。那彭寡女原是京城彭富

人之妻──本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理所當然的。但這彭富人以七十高齡迎娶

雙十年華的豆蔻佳人,難免有些說不過去。尤其彭富人於一年後撒手歸西,大夫宣

稱他是受了風寒,一時挺不住就過去了。但這京城裡謠言四起,就是那彭寡婦紅顏

克夫,其實不然,那大夫與我私下有些交情,原來彭富人是死於慢性中毒,彭寡婦

給了那大夫不少銀兩,為的就是封他的嘴。這前後一推敲,不難了解,彭富人膝下

無一兒半女的,若是死了,那萬貫家財自然會落在誰身上……大哥,你可得小心點

。”

  裴穆清揚了揚嘴角,道:

  “彭寡婦之事我自有打算。”

  “既然如此,我倒也不便插手過問。可那殺人魔──”

  “月前你曾說過,那殺人魔同你 殺後進了裴家大屋,就不曾再出去過。這月

余來,我暗地裡過濾了所有的家僕、丫環、牧童,但並無什麼可疑的人物。”

  楊明回想片刻,道:

  “那日,瞧他逃進這裡後就一閃即沒,倒像是挺熟悉大屋中的一廊一柱──莫

非,他曾進過裴家大屋?”

  “這倒也有可能──”

  楊明憤恨得一擊桃木桌,恨恨道:

  “敵暗我明,就連對方是男是女?長得是何模樣?為何而殺人?咱們一點兒頭

緒都沒有,要捉到他談何容易?”這種無力感對於他這賞金獵人來說可是頭一遭的

經驗。

  “無論如何,咱們得在他下次動手之前捉到他。”裴穆清篤定地說。

  想起那幾日弄蝶身受重傷,瀕臨垂死邊緣,心中那難受的滋味可不是三言兩語

能說得盡的。尤其是守在床榻前親眼目睹她在痛苦中掙扎,卻無力幫她,那種難受

的滋味就猶如感同身受般。而他當日將她留在身邊,為的便是能保護她,讓她不受

一絲傷害,他又豈知會換得如今的下場……

  他嘴一抿,想:向來無人敢動他裴穆清的人,如今那殺人魔竟敢向手無縛雞之

力的弄蝶下手,與他結下的梁子就不是能夠輕易化解的了。

  有仇必報是裴家的格言,那殺人魔是非死不可了。

  “大哥,我倒有一計,不知可不可行?”楊明靈光一閃,插上一嘴。

  裴穆清點了點頭,道:

  “願聞其詳。”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1:16 PM

第九章之ㄧ

  成親?!

  那可是一輩子也不曾想過的事。

  所謂成親,便是一生一世和一個男人 守著,然後將來養兒育女,最好一口氣

生一堆孩子以承繼香火──這是富大娘對成親的注解。瞧那富海便是富大娘同她另

一半的結晶。換句話說,若她與裴穆清成親,將來也會有不少孩子。這想法倒怪得

很,想她裴弄蝶向來跟著爹爹乞討,從不曾當自個兒是女兒身,見了男子也沒啥特

殊的感覺,更別談自己會有什麼相公了!但對裴穆清可就不同了。富大娘曾私下告

訴她,一般男女成親之前是不能隨便見面的,要成親那晚才能見到對方,若不幸嫁

了個麻子臉或是花心風流的相公,也只有怨自個兒倒楣,就此守著這婚姻過一輩子

,直到老死。但富大娘稍有不同,她是先瞧見了已故的富當家,對他有了感情,才

決定下嫁於他,婚後的幸福自不在話下──這等於是說,找丈夫須找那有特殊感覺

的嘍?

  若真是如此,裴穆清可當之無愧。

  想她弄蝶從未對男子有所感覺,獨獨對裴穆清是又愛、又恨、又怨、又氣──

又恨、又怨、又氣是理所當然的,但她怎會用到“愛”這個字呢?其實她倒也不懂

什麼是愛,什麼是情,聽說書人常講一些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但她都是一知半解

。不過對於裴穆清,雖不知是情是愛,可也有一番特殊情感。只要暫時不見他的人

影,就想念得緊。瞧見他受傷了,她也嚇得差點沒掉淚──那是日前裴穆清當眾宣

布要成親之後的沒幾日,念及喜宴上少不得要大宴賓客一番,於是乎便偕同富海及

那拜把兄弟楊明一起興致勃勃的外出打獵,卻不料一個大意,叫山豬給傷了。雖是

一點小傷,可也足足嚇得她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如今回頭想想,自個兒真是窘得

很,那模樣倒像受傷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自個兒似的!她根本只能愣立當場,無法

移動半步,這種心情對她而言還是頭一遭。就連當初自個兒在遭殺人魔殺成重傷時

也不曾這般難受驚慌過,她簡直是嚇壞了──除了親爹之外,她還不曾這般關心過

任何人,那滋味可是難受得緊。總之,就在她又驚、又嚇、又不解的當兒,這個彭

寡婦已搶先一步,以未來女主人的身分使喚丫環前去拿包裹傷口的布巾和一些藥粉

過來,想親自為裴穆清包扎──敢情她還是不死心?

  可惜裴穆清就是無動於衷,只是喚弄蝶過去為他包扎,這才驚醒了弄蝶,急忙

跑過去替他清傷口,又忙著剪開沾在傷口上的衣料,一點也沒注意到彭寡婦的臉色

難看得像是剛死了丈夫似的。至於裴穆清的手臂,則是被包扎得亂七八糟──誰叫

她又沒替人包扎過!再者,她的手才剛好,自然沒什麼力氣嘛!也幸而裴穆清只是

以很不屑的眼光輕瞄一眼,不再批評嘲笑什麼,否則她一定會跟他拚命。

  總之,她對裴穆清的感覺復雜得很,就連自個兒也不甚明了。反正嫁給他就能

夠一輩子不愁吃喝,倒也算是好事一樁,但令她百思不解的是──

  他干嘛要娶她?

  她又沒有彭寡婦天仙似的外貌。琴棋書畫也不精通,雖然她近日挺努力的繡了

一幅“鴛鴦戲水”,讓裴穆清掛在書齋裡──這是裴穆清親允的,只要她繡出一幅

圖來,那什麼鬼“花開富貴”便可丟到地窖裡去,換上她所繡的,如今繡是繡出來

了,還繡出“鴛鴦戲水”來,她可是得意得很!但她哪知道這幅繡圖在裴穆清的眼

裡看來,簡直是──

  鴨子游泳嘛!

  不,更貼切的說法該是鴨子溺水才對!

  這不僅是裴穆清的看法,每個進書齋打掃的僕人只要瞄上一眼,便個個皆可看

出這地鴨子快給淹死了!但誰也不敢讓弄蝶知道,免得她傷心難過。何況這也是她

的頭一個作品,以她這般沒天資的人而言,有些成績已算是很不錯的了。

  反正弄蝶就是搞不清楚自個兒對裴穆清的感覺到底如何,也不明白裴穆清到底

為什麼要娶她,總之,等著做新嫁娘便是。想想,有與他共度一生也是挺不錯的,

他長得一表人材。偶爾跟他吵吵架,每月還有十個銅錢可拿,何樂而不為呢?

  主意一定,她倒也不再煩惱,當下便明白嫁給了裴穆清不但是件好事,還可讓

她成為小富婆呢!試想,每月有十個銅錢可拿,一年有十二個月,相當於一百二十

個銅錢。若跟裴穆清成親了,就可以拿一輩子。一輩子,少說也有五十余年的時間

,這樣算下來……老天爺!豈止是小富婆而已?簡直可以號稱是關外第一富婆了─

─半晌的時間,她都在那裡計算著這五十余年到底可以拿多少個銅錢?好讓自個兒

滿足一下。她過去不識字,不會算數,但這幾日裴穆清拿個小算盤從簡單的開始教

她,如今那別致的小算盤也成了她的寶貝,鎖在她的百寶箱裡。大概唯一進不了她

百寶箱的玩藝就是眼前這本詩經了吧!她背都背死了,又沒什麼價值,哪會將它當

成寶貝?

  “弄蝶小姐,有人來看你啦。”富海連叫了三大聲,才將弄蝶喚回神來。別看

她手裡捧著本詩經,心神可都早就飛了。

  瞧這幾日裴穆清要她背的不是“人之初,性本善”,便是什麼“關關雎鳩,在

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是三字經又是詩經的,她的腦袋都快給塞滿了

!就不知古人怎會有這麼多閑暇時間去寫這些難背的詩?難不成他們都不用去工作

賺錢嗎?若真是如此,又哪來的飯可吃?哪來的床可睡?以往她當乞兒的時候,總

得很努力很努力的向人乞討,才有飯可吃。若這些古人僅作個幾首詩便有飯可吃有

屋子可住,那她也來作幾首詩,豈不就能發財了?

  “弄蝶小姐!”富海輕嘆口氣。不消說,弄蝶一定又是在作白日夢了!想她即

將成為裴家牧場的女主人,富海真有大哭一場的沖動。

  “干嘛?我還沒背完呢!那姓裴的就想要來驗收啦?”

  “不──少爺有事外出了,是有客來訪,想來見見弄蝶小姐。”

  “誰啊?”在此地,除了裴穆清外,她可是沒親沒故的。

  “拜火教教主白若亭。”

  “我又不認識他──”弄蝶瞧見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門邊,仔細想了想自己會

見過他嗎?似乎有所印象,可又記不起他是誰來。

  “裴姑娘,不過月余未見,可是忘了在下?”白若亭微笑著走了進來。“記得

當時在下問姑娘可曾信教時,你是怎麼回答的嗎?”

  努力的想了想,弄蝶恍悟的大叫一聲:

  “原來是你!我不是說過我不信教了嗎?你這人倒也奇怪,老問人家信不信教

?怎麼,你整日都沒事可做嗎?”

  富海瞪大了眼,那眼淚忽地在眼眶打轉起來。想想,若讓人知道裴家主子未過

門的妻子竟會口沒遮攔的胡亂說話,豈不丟盡裴家的臉?有時候,他還真懷疑裴穆

清到底是怎麼看上她的?然而,雖說她與那彭寡婦相比的確是相差太遠,但若真要

讓裴家下人來選,大伙兒還是會選這平易近人的弄蝶。不過,以他二十三年來所積

累的經驗和智慧,仍是百思不得其解這裴穆清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關外女子多得

是,又豈是一個小小弄蝶所能比得上的?

  但現在多想無益,無論如何,她已經注定要成為裴家牧場的女主人了,這已是

不爭的事實。既然無法改變,抱怨也無用,倒不如做些實際的改變──例如教她如

何成為談吐得體的女主人──這主意倒不錯!相信經過他的調教之後,只怕人人見

了裴家女主人都得豎起大拇指贊聲好不可!

  想著想著,他竟破涕為笑,仿佛離那美好遠景已相距不遠了。讓一旁的弄蝶看

得好生奇怪,當下也不去理會白若亭,反倒向富海大聲問道:

  “你是想起什麼好事來了?瞧你笑得這般神經!”

  富海回過神來,悄聲說道:

  “當著白教主的面,說話不得無禮!若是讓少爺知到你如此的沒大沒小,只怕

會怪我這個做管事的督導不周。”

  弄蝶睜圓了眼,罵道:

  “難不成你想打小報告?”瞧他小鼻小眼的,加上一張猴子臉,看起來就像是

會打小報告的那種人。而富海的表情正顯示了他打算如此,所以她當然生氣啦!

  須知近日裴穆清管她管得可緊了,就像是管犯人似的!以前還由得她胡來,現

在可就不行了。自那日他宣布……不!是命令下個月初她要與他成親時,她還挺傻

氣地問他:“若是不答應又如何?”此言一出,只見他盯著她瞧了好半晌,瞧到她

的臉都紅了,好似她問了什麼蠢問題似的,這才緩緩答道:“這可由不得你!”既

是如此,他又何必問她?從此以後,她的日子就難過得很了,每日都得待在閨房裡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等著成親之日到來,煩都煩死了!若不是每日下午裴

穆清都要挑個空檔來驗收前日所教的東西,只怕她連想見他一面都難嘍!想想,似

乎還是以前的日子來得開心,尤其瞧這富海是愈瞧愈不順眼,根本當他就是個臥底

的間諜──他老把她的一舉一動都一字不漏的轉述給裴穆清聽,不是間諜是什麼?



  她哪知裴穆清之所以管她管得緊,還不是因為殺人魔之事尚未解決,為防他再

找她下手,所以才將富海留在她身邊。

  白若亭瞧弄蝶氣呼呼的模樣,於是本著排解糾紛的心理朝富海道:

  “弄蝶姑娘是個坦率的女孩兒,說話雖是不雅了些,但也可見她真性情流露無

遺。得妻若此,是裴主子之幸。”

  富海連忙點頭稱是,心中雖頗不以為然,但還是先退下去張羅茶水。

  弄蝶轉了轉眼珠子,好奇的瞧著他。

  “咱們又不熟,我來找我究竟有何要事?若當真要勸我信教,你就免了吧!我

裴弄蝶不信教也有十六年了,瞧我現在還不是活得挺好的?所以呢,你也別老勸人

信教了,找個工作才是真的!免得到時候餓肚皮了,就知道銅錢的重要啦。”說來

說去,就是希望他快快離去,下午裴穆清還要來驗收她的三字經呢!瞧書上頭認識

的字也沒幾個,竟要她開始背起書來,簡直當她是天才嘛!

  只見白若亭笑了笑。“今兒個本想前來恭賀裴主子大喜,順便瞧瞧那殺人魔之

事是否能幫得上忙,卻不料裴主子有事外出了,所以就想過來先向你恭賀一聲。裴

主子可是少見的好漢子──”

  弄蝶不耐的揮了揮手,阻止他再繼續贊美裴穆清。

  “我當然知道他是好是壞。先前你說什麼殺人魔之事,可是在說那個殺了好幾

個姑娘的殺人魔?”她蹙起眉道:“這殺千刀的!淨殺一些弱女子,哪日若是讓我

碰上了,非好好讓他吃一頓苦頭不可!”

  白若亭愣了愣,脫口而出:

  “難道弄蝶姑娘不知那日傷你之人就是殺人魔?”

  這回倒輪到她愣了好一會兒。

  “如今關外流言挺多的,說弄蝶姑娘是唯一的生還者,那殺人魔定會再回來,

所以──”白若亭忽地警覺到自個兒的話似乎太多了,想他平日可不曾如此多言,

一時說溜了嘴,若是讓裴穆清知道了,只怕拜火教也別想再在關外立足了。

  “所以怎麼了?”弄蝶瞧他似乎有所隱瞞,一時好奇心大起。“那流言到底在

說些什麼?你倒是說啊!我可討厭極了人家話只說到一半,存心吊人家胃口嘛!”



  “倘若說了出來,只怕裴主子不會輕易放過我。”就連性命恐怕也會沒了。

  “呸!所謂流言,就是話傳來傳去,誰知道是誰說的?反正我不告訴他是你說

的便成了嘛!”她是最恨人家吊她胃口了。

  白若亭輕咳一聲,道:

  “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只是──只是有傳言,裴主子捨彭寡婦而娶你,實因

你是未出閣的姑娘家,隨時會遭那殺人魔的毒手。尤其你是唯一的生還者,自然…

…不過,這只是流言,不可盡信就是了。”

  那言下之意,裴穆清之所以娶她,是為了救她一命。想那彭寡婦早已不是黃花

閨女了,自然不是那殺人魔想要下手的對象──換句話說,若不是殺人魔的出現,

這裴穆清與彭寡婦早就是一對了,尤其彭寡婦是人比花嬌,她一個小小的弄蝶怎比

得上?

  弄蝶倒也不笨,很快就明白了這弦外之音。所謂“無風不起浪”,雖是近日學

來的成語,但也十分清楚這其中的道理,當下便要找富海打聽裴穆清的去處,好向

他問個明白。於是乎,一時間也無暇去理會白若亭,自顧自往廚房跑去──

  “弄蝶,你要上哪兒去?”柳繭兒正巧瞧見弄蝶跑出閨房,消失在轉角處。她

本是來教她彈古箏的,怎料她溜得倒快。

  “柳小姐?”白若亭愣了愣,道:“怎麼你也在這兒?昨兒個我去過柳家牧場

,柳大爺還以為你失蹤了呢!”

  柳繭兒嚇了一跳,一時沒了反應,只能轉頭就跑,就盼這一跑能解決諸多事情

,這當然是懦弱消極的做法,但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可想。說什麼她都不要回柳

家去了!倘若此時有人能替她擋去一切煩憂,那該有多好──忽地,那裴格正的身

影閃過她的心頭。她臉紅了紅,也不及多想,便先躲進房裡,將房門鎖得死緊,免

得白若亭追來。

  至於那弄蝶──

  行經回香閣時,聽見客房裡傳出一些古裡古怪的聲音,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

─遲早有一天,她會讓這旺盛的好奇心給害死的!總之,她想瞧瞧彭寡婦到底在做

什麼?前幾日裴穆清對彭寡婦下了逐客令,但她卻硬是死賴著不走,說是她要待到

裴穆清成親之後再離去。這麼一來,可也不好趕她走了,只好任她留下,而這幾日

瞧她倒也安份得很──

  弄蝶隔著半掩的房門悄悄往裡頭瞧,但不瞧還好,這一瞧真讓她嚇了一跳。

  那客房裡擺著神壇,上頭又是符咒又是素果的,而那彭寡婦手裡正握著一個小

草人。弄蝶眯了眯眼,瞧見草人上貼著一張紅紙,上頭的字勉強可辨──

  就是裴弄蝶三個字嘛!

  雖然她字習得不多,可自個兒的姓名可是知道的。如今彭寡婦右手拿著小草人

,左手拿一根細針,豈不是証明了一件事──

  彭寡婦想施咒害死她!

  思及此,弄蝶可嚇了好一大跳,沒想到她的心竟如此歹毒!瞧那些細針正無情

的插進草人的胸、頭、手裡,只要能插的地方都給密密的插上了細針,而那彭寡婦

的臉上似乎還帶著陰冷的笑──

  瞧到這裡,弄蝶忍不住噗哧一笑。

  “誰?”彭寡婦一驚,急忙叫身邊的丫環打開門,一見是弄蝶,愣了愣,說不

出話來。

  “怎麼?彭夫人在開壇作法?”弄蝶神色自若的走了進來,儼然已是裴家的女

主人。

  “你──怎麼你一點事也沒有?”彭寡婦瞧了一眼插滿細針的草人,驚訝極了。

  弄蝶挺得意的走向她,瞧一眼草人上的生辰八字。

  “照理說,此時此刻我是該在那裡滿床打滾,哀號連連才是,但怎麼會仍然神

清氣爽的站在這裡同你說話,是不是?”她哈哈大笑。“彭夫人,你也不想想,以

我一介乞兒的身分,能得一口飯吃就算不錯了,誰還會記得自個兒的生辰八字?坦

白說,我連自己是何時生的都不知道呢!你這生辰八字還是假的。”

  “假的?!”彭寡婦愣住了。

  想這生辰八字還是她特地從算命大仙那裡買來的。因為在成親之前,男女雙方

皆須拿出自個兒的生辰八字去請算命仙批命,若是相克,則這段姻緣說什麼也是不

能成全的,這是古老的習俗之一。當初她就是親眼瞧見富海拿著兩個人的八字去批

命,據富海回報,那算命仙批的是個“絕配”,批了一輩子的命也不曾批過這般合

的八字!她可是花了不少銀兩才由算命大仙那裡悄悄買回弄蝶的八字,怎麼如今倒

成了個假的呢?

  弄蝶看出她的疑惑,笑嘻嘻的道:

  “這八字是裴穆清自個兒為我想的。他說批八字是習俗,若是不按習俗來,將

來鐵定會遭人議論,說盡閑話,所以干脆為我弄了個八字,沒想到還挺配的,不是

嗎?”她哪知其實裴穆清並不在乎旁人的閑話,但因成親那天另有計劃,所以說什

麼也要替她弄個八字。

  彭寡婦的臉色當場一陣青一陣白,好半晌才放下那草人,怒道:

  “你可知我與穆清的關系?”

  “是什麼關系都成,總之不是夫妻就對啦!你也別老賴在這裡不走,淨玩一些

古怪的花樣。我瞧你也挺累的,開個神壇得花不少精神吧?何不趁早死心,另覓意

中人?想想你已是個二十余歲的女人了,試問,還有幾個二十年能供你揮霍?不如

趕緊找個好人家嫁了,享受余生才是最重要的。”原來她弄蝶也能說出一番道理來

,念過幾天書就是不一樣。她可是愈來愈佩服自個兒了。

  彭寡婦的臉一沉,一張美麗的臉孔全給扭曲了。

  “裴穆清本該娶我的,若不是半路殺出你這程咬金,我早已是裴家的女主人了!”

  弄蝶倒也由她去說,反正她自有打算。

  “總之,如今你是不能再待在裴家了!明兒個一早就走──不好!就趕在今兒

個天黑之前走好了,待會我叫富海備一頂轎子送你回去。你若堅持不走,倒也無妨

,等裴穆清回牧場之後,我可會將你開壇作法之事一五一十的全告訴他。”弄蝶半

是威脅的說道。

  這回彭寡婦可是真的嚇壞了。

  若是真讓裴穆清知曉她在背後搞鬼,想作法殺死這丫頭,只怕裴穆清不會就此

善罷甘休的。屆時別說是希望他能念在過去的舊情份上饒她一命,即使明知她只是

個女流之輩,恐怕也不會輕饒她,到時她也別想安全的離開這裡了!兩相權衡之下

,自然是趁早離去較為妥當,否則只有叫下人前來收屍了。

  弄蝶瞧見彭寡婦認命的神色,不禁大喜過望。趁著她主意未意前,急忙喚來富

海備一頂轎子送客。

  少了彭寡婦在旁虎眈眈,她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像是少了一個情敵似的──

情敵?敢情她是跟在自個兒開玩笑?她竟視彭寡婦為情敵?那豈不是擺明了她對裴

穆清的感情是……

  她努力的想了許久,卻有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讓她再也不敢深想下去了。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1:18 PM

第九章之二


 說快不快,說慢,倒也覺得挺快的,轉眼間竟已到了月初,正是弄蝶的大喜之日。

  打從一早起,太陽才剛露臉,那外頭便鑼鼓喧天,賓客是一個接著一個的湧了

進來,恭賀裴穆清娶得“美嬌娘”──雖說這幾日關外有幾聲說那新娘是裴穆清的

某一遠房親戚,但,是美是丑也沒人知道。縱是如此,那些人料想能被裴穆清看上

的姑娘家定是差不到哪去。

  另外,聽說楊明為祝賀拜把兄弟的大喜,特地想出了個妙點子,令自個兒那一

班丫環們通通拜師習舞,打算今兒個晚上讓大伙都能歌舞盡興。一來算是祝賀裴穆

清大喜;二來也算是去去霉氣。但不幸得很,那班丫環們既沒音樂細胞,也沒舞蹈

天份,加上自幼粗活做慣了,跳起舞來笨手笨腳的,一套“喜鵲報喜”是曼妙舞曲

,讓她們跳起來活像垂死的鳥兒在掙扎似的。在大嘆無奈之余,楊明改邀各牧場的

主子共襄盛舉──出借那些平時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那些千金小姐自幼便學習各

項技藝,因此舉凡跳舞彈琴刺繡女紅,樣樣都行,所以楊明盼能由這些千金個個面

戴紗巾,或彈琴或跳舞,來共娛樂佳賓。雖然那些黃花大閨女不便隨意拋頭露面,

但憑著楊明與裴穆清在關外的地位,很容易便說服了那些千金小姐。況且,她們個

個都面戴紗巾,倒也不怕讓人瞧出她們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因此眾牧場的主子均十

分慷慨“借”出自個兒的寶貝女兒,這其中當然還有點私心──說不定自個兒的閨

女能讓楊明見了動心,能因此而得一佳婿豈不妙哉?

  本來大伙兒的目標都是在裴穆清身上,他畢竟是關外霸主嘛!就算正室給人占

了,做個偏房也不算吃虧。就可只惜在成親前幾日,不知又由哪兒聽來了風聲,說

這裴穆清可是愛弄蝶愛得要死要活,所以也等不及三聘進門便趕在月初迎娶,至於

納個偏房一事,只怕是沒有可能了。於是乎,眾牧場的主子趕緊轉移目標──盯上

了楊明!別看他的牧場沒裴家牧場那般規模,但他可是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加上精

明的頭腦,令人欽佩的功夫,說什麼也較其他人選要強得多。再說,楊明剛回到關

外,自然無暇擴充領地,所以牧場不大也是情有可原的。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

楊家產業遍及關內外,各大省份幾乎都有楊家的產業,若能招他為婿,那可是三輩

子也吃喝不盡了。

  所以,今兒個一大早開始裴家大屋就熱鬧得很,相較之下,反倒是裴園冷清多

了。而瞧那天色已近正午,吉時將至,媒婆及丫環們便興沖沖的進了香閨,准備替

新娘戴鳳冠。哪短進房才發覺新娘早已不見了蹤影,於是趕緊回報裴穆清。

  裴穆清倒也不慌張,只將迎賓的擔子交予楊明後便來到了裴園。

  尋了幾間房,忽地想起那人跡罕至的柴房,當下便轉到柴房去。推開了門,一

眼便瞧見坐在柴堆上的弄蝶。

  “丫頭,吉時已到,你還在這兒干什麼?”

  她已著上了大紅的新娘服,懷裡還抱著寶貝的百寶箱,但一張俏臉上卻不見什

麼笑意,想來這吉時定要延誤了。

  裴穆清無奈的笑了笑,走進柴房。他早該明白,會與這丫頭扯得上關系的必沒

一件事是正常的。

  弄蝶扁了扁嘴,瞧了他好一會兒,道:

  “你這身打扮倒是挺古怪的。”

  “丫頭,吉時已到,你若不想我扛你去拜堂,就快點自個兒起來。”那語氣是

不容反駁的。

  “我可不想拜堂。”這話才一出口,弄蝶便識趣的住嘴了。瞧裴穆清那副凶神

惡煞的模樣,活像人家欠了他幾百個銅錢似的──是他自己要給她每月十個銅錢的

,若是現在想討回去,可是門兒都沒有!

  裴穆清沉了沉臉,道:

  “如今後悔倒也嫌晚了些。”

  “那可不能怪我!誰叫你這幾日忙得不見人影,說好要教我下棋的,但連人都

不見了,只是讓那富海整日守著我,要我背書、刺繡,想找你說個話更是難上加難

,只怕連彭寡婦離去之事你也不知情吧?”她半怨半怒的說道。

  他揚了揚眉,道:

  “這事略有耳聞。”凡在裴家牧場內發生的事,都逃不過他的法眼。那彭寡婦

開壇作法的事已由富海告訴他了──弄蝶沒想到當時富海偷跟在後頭,所以全都給

瞧見了。如今那彭寡婦已離開了關外,若是再回到關外,後果可就要她自行負責了。

  弄蝶瞧瞧他,不解道:

  “你可想念她嗎?”

  “敢情你這丫頭是在吃醋?”

  “呸!誰要學那房玄齡的老婆喝醋?醋難喝死了!”這是日前從書上學到的典故。

  原來女人家妒忌又稱喝醋,是由房玄齡之妻得來的典故。房玄齡之妻生性善妒

,見不得他納妾,皇帝便賜毒酒讓她選擇,是要相公納妾,還是喝那毒酒?沒想到

她一口氣便將毒酒喝了,說什麼也不讓相公納妾。所幸她倒也沒死,原來皇帝騙她

是毒酒,實是一杯子的醋。而喝醋的說法便由此而來。

  倘若是她弄蝶──她想了想,若真嫁給了裴穆清,可會允他納妾?

  “將來你可會納妾?”這疑問不知不覺的便問了出來。

  裴穆清似笑非笑,似乎存心吊她胃口,半晌過後才答道:

  “麻煩有一個就夠了,何須為自個兒再多攬幾個麻煩呢?”

  “你──你愛我嗎?”她臉紅了紅,終於問出連日來最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裴穆清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丫頭,怎麼問起這種事來?”他不答反問。

  弄蝶倒也不隱瞞,坦白道:

  “日前有人告訴我,外頭流言四起,說你是為了救一命才娶我,這事可是當真

?倘若真是如此,我可不要成親啦!我早聽那說書人道,夫婦之間還是要有點感情

比較好些,我們之間如果沒有半點情愛,將來鐵定會落個不好的結局。”她一臉的

認真。

  裴穆清摸摸她上了淡妝的臉蛋,嘆道:

  “你這丫頭想得倒挺多的!八成是近來太過無聊了,待到成親之後可有你忙的

了。”屆時看她還會如此的胡思亂想嗎?裴穆清心底一陣笑。

  “忙?”弄蝶的好奇心又來了。“現今我就忙得很呢!整日背書、刺誘不說,

近日繭兒還教我彈古箏。原先我還道女孩兒家的指甲干嘛留這般長?原來是專為彈

古箏所用。”她不解將來何以還會更忙?

  “將來你會忙得喘不過氣來,屆時可再也不會胡思亂想了。”他笑得挺詭異的。

  弄蝶懷疑地盯著他。“到底忙些什麼?起碼先告訴我一聲嘛!若是又要我學騎

馬,我可是不依。

  “忙懷胎,忙教養孩子。總之,有你忙的便是了。”裴穆清瞧她的臉蛋忽地染

上了紅暈,覺得十分可愛。

  “你笑什麼?我可是挺認真的問你呢!”弄蝶想了想。“其實要我嫁給你也不

難──”

  裴穆清眯起眼,道:

  “還有條件?”

  “那是當然!幸虧我也不算討厭你。雖然你老是惹我生氣,但我對你的感覺總

稱不上是恨──而且挺怪的,每回瞧你靠近,便忍不住心跳加速,且還會頭暈,沒

法子思考;看見你受傷,便巴不得替你疼痛;一日瞧不見你,便覺得全身上下都不

舒服,好似心兒缺了一角,沒法子補上似的──姓裴的,你可要坦白告訴我,我是

不是患了什麼無可救藥的病症啦?”這也是她的煩惱之一。

  倘若真是什麼無可救藥的病症,那她當然不能和他成親,若是成不了親,豈不

是對他挺不公平的?所以,說什麼她也得事先弄清楚,免得整日胡思亂想。

  裴穆清的表情倒也沒啥改變,只是那嘴角輕輕的扯了一下,心情忽地大好起來。

  “姓裴的!你可要老實說,若是騙我,就算我死了,也會化作厲鬼來找你算帳!”

  裴穆清沉吟了會兒才說道:

  “其實,這倒也不是無藥可救──”

  弄蝶眼一亮,大喜道:

  “還有藥可救?”

  “稱不上是藥。你若想保住小命,只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他根本是存心吊她胃口嘛!

  揚了揚眉,裴穆清答道:

  “跟在我身邊,就可保住你的一條小命。”

  弄蝶先是愣了愣,而後柳眉倒豎,惱道:

  “我可是很認真的!什麼跟在你身邊?這哪是什麼藥方?想我一瞧見你,那些

症狀就全都出來了,又怎會好呢?”她當他是在騙她,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兒,豈會

讓他輕易給騙了?

  裴穆清倒也不反駁,只是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她正視他。

  “丫頭,瞧著我。”

  她臉紅了紅,道:

  “我不是正在瞧著你了嗎?你有什麼好瞧的?”雖說他人高馬大的,長得又十

分英挺威武,但也不必硬逼人家看著他呀!簡直是在炫耀嘛。

  “瞧著我,不要移開。”過了半晌,他續道:“如今,可還會心跳不已、頭發暈?”

  弄蝶輕輕“咦”了一聲,覺得古怪極了!原來自個兒瞧他愈久,心跳就漸緩。

瞧!現在直盯著他瞧,似乎連頭都也不會暈了。真是奇怪!難不成一直瞧著裴穆清

就是最好的藥方?

  “丫頭,現在你可知道我就是你唯一的救命藥方了吧?唯今之計,只有一直跟

在我身邊尚可保住你一條小命。”換句話說,就是不能再離開他身邊,以免病發。



  弄蝶想了想,倒也覺得挺有理的,若是同他成親,一輩子都和他在一起,也就

不會發病了,可是──

  “要我嫁給你也不難,但有一個小小的條件──你先別怒,聽我把話說完。成

親之後,你可不能再將我的百寶箱拿去,否則我非跟你沒完沒了……”話還沒說完

,就教他給一把抱了起來,就像拎個布娃娃般。

  “喂,姓裴的!你想干嘛?”她大叫大嚷。

  裴穆清瞧她一眼,無奈的嘆息道:

  “再不拜堂,只怕大伙兒都要來尋咱們了。”語畢,竟輕輕吻了一下她那微啟

的朱唇,像是在允諾些什麼。

  這還是裴穆清頭一遭對她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呢!當然,不消說,弄蝶早已給

嚇得口不能言手不能動了,一顆小腦袋瓜子也沒法子思考,只能任他抱去前廳拜堂。

  事後她可後悔極了!竟呆呆的就這樣隨他去拜堂,也不知道自個兒到底在干嘛

?何以說後悔呢?還不是全為了裴穆清騙她之故,說什麼只要瞧著他便不會臉紅心

跳!其實全是他胡亂編造的,要不然怎會在他吻她之際那心跳頭暈的症狀又出現了

?不僅如此,她還多添了一項症狀──只要一瞧見他,便開始感到虛脫無力……

  看來,她當真是重病在身了!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7 11:25 PM

第十章之ㄧ

  喜宴仍在熱鬧的進行著。

  拜堂之後,弄蝶先回洞房,裴穆清暗地裡編派了十余個牧童守在洞房四周,在

確定連一只蚊子也飛不進去後,他才放心的將心思放在眼前正跳著“喜鵲報喜”的

女子們身上,但上瞧則已,一瞧還真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那三十名個個面戴紗巾女子,跳起舞來活像大漢醉酒般難看!而那彈奏古箏的

女子更像是手抽筋了般,彈奏出來的樂聲說有多可怕便有多可怕!大概唯一能看的

就是那手持香扇的女子了。她跳起舞來,在曼妙中還多添了一份英姿,稱不上嬌柔

,倒也不算太離譜,而且那腰身比起其他女子的水桶腰也是好得多了,就只可惜看

不清楚紗巾下的真面目──

  但她們個個的舞姿雖是滑稽得可笑,卻也不會有人說話,還不是因為跳舞的都

是自個兒的女兒?

  “裴主子,怎麼一直不見楊爺?”有人這麼問著。

  裴穆清只是笑了笑,道:

  “楊賢弟率幾個手下外出巡視去了,免得那殺人魔有可乘之機。”

  “那可真辛苦了楊爺。”

  一曲過後,跳舞的數名女子退了場,由富海引路,暫到東廂閣休息,一人一間

房,禮過得很。而這裴穆清則在前廳待了半晌後,便也藉著“春宵一刻值千金”的

理由回到了裴園──

  至於那些暫充舞娘的牧場千金由富海引進了東廂閣後,只見那手持香扇的高挑

女子挺優雅的扇了扇扇子,打量起東廂閣來了。

  這東廂閣位於大屋最偏僻的角落,木柱上攀附著綠色的籐蔓,直伸到屋檐,被

人修飾得整整齊齊,卻又不失自然之美。在東廂閣客房前頭的大院子裡有個小亭子

,上頭掛著兩串古式的風鈴,只要微風輕輕吹來,清脆的鈴聲便會悅耳的響起。

  在亭子的不遠處有個人工魚池,後頭有假山、瀑布,此外還有圓形的花圃,上

頭盡是剛移種的花朵,有紅的、黃的、白的、紫的……百花爭艷,好不漂亮……總

之,一進東廂閣,就像來到夢中仙境似的!尤其在院裡有一株矮樹,本來這倒也沒

什麼稀奇,但那矮樹下卻懸吊著一個秋千,此刻正輕輕晃動著。那名高挑女子見了

不禁掩扇而笑──

  “沒想到裴家少爺還有此等嗜好。”那聲音嗲得惡心極了,讓富海差點沒當場

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大吐一番。

  “各位千金小姐,你們可別誤會了!這是少爸送給少夫人的新婚禮物──你們

可不會說溜了嘴吧?”富海死瞪著那名高挑女子。

  “這可就難說了!若是早知裴少爺如此的寵溺妻子,那我非纏著我爹上門來替

我說親不可!”她吃吃地笑道:“若是裴家少爺有朝一日想納妾,可別忘了通知我──

  富海扯了扯嘴角,不想和她拌嘴,於是在引她們進了各自的客房後,便說道:



  “待一備妥了轎子,各位千金小姐們馬上就可以回到自個兒的牧場,現在勞你

們多擔待些!”說完就退下了。

  那高挑女子進了房,瞧瞧擺設後便自言自語道:

  “這年頭想找個金山銀礦的也不是那麼容易了。”她進了屏風後面,將那面紗

拿下,朝臉盆裡自個兒的倒影仔細的瞧了瞧,笑道:“還是頭一次瞧見這般標致的

美人呢!”那話才說完,連她自個兒都覺得惡心極了。她接著換了件輕便的女裝,

又拿起面紗遮掩住臉,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

  瞧瞧外頭的天色也暗了,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去自個兒的牧場?只好又坐回

妝台前,在那裡自言自語的盡說些瑣碎的女孩兒家的事。約過了半炷香的時間,那

窗外似有碎石滾落的聲音,她也不甚在乎,只想著趕明兒要叫人捎個口信過來提醒

裴少爺這屋子也該修葺修葺了──

  正想著,後頭突然一陣勁風急至,她倒也不怎麼驚慌,只是將身子輕輕一側,

就看見那股勁風──不!應該說是一頭黑衣人手持一把匕首,正猙獰的瞪著她──



  她吃驚的睜大了眼。“你──你該不會就是那殺人魔吧?”她語露懼意。

  那黑衣人冷冷一笑,道:

  “算你好眼力,只可惜你就要命喪於此了。”

  “你可不要亂來!我若大聲呼救,你一定逃不了──”話還沒說完,那匕首便

朝她砍來。

  她又是輕輕一避,給輕易的避開了──由於簡直避得太輕松了,讓那黑衣人一愣。

  “你可不要怪我,叫你別亂來,你硬是不聽,現在我要去求救了!有本事就追

來啊!”她笑著跑出了東廂閣,那跑法對一般女子而言算是挺快的了,但對她來說

卻是有些遲緩,倒像在逗他似的──

  黑衣人一怒,手持匕首就追了出去。

  追了好一段路,離那東廂閣也愈來愈遠了,卻一直沒瞧見有半個人影──八成

是只顧著去前廳湊熱鬧了!思及此,那黑衣人的膽子又大了幾分,更加決心要追到

她。不過說也奇怪──每當他腳程慢了些,失去了那女子的蹤影,那女子又會忽地

出現在他面前,像是等他追來似的。還有她偶爾喊上一聲“救命”,卻也不怎麼大

聲,到有點像在輕聲細語。他愈想愈奇怪,本想放棄了,但就在冥想的當兒,他卻

不知不覺的追進了右院。

  一拐進右院,這才發現那名女子竟像是已等了他許久似的,正站在院中似笑非

笑的瞧著他。

  “這下看你往哪裡逃!”

  “我不想逃了。”那聲音忽地變沉了。“這下我得好好跟你算一下帳了!若不

是你這殺人魔,想我這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子漢又豈會淪落到要扮成女人?”說完就

扯下了面紗──不是楊明還會有誰?

  就在黑衣人愣立的當兒,楊明用手指輕輕一彈,正中他的麻穴,當下黑衣人的

身軀便軟趴趴的跪了下去。

  “你是男人?”黑衣人似乎感到十分不可思議,瞧這楊明沉妝艷抹的,分明就

是個女人。但眉宇間又似乎有股英氣,尤其那顯得過於高大的身材──他瞪大了眼

,眼睜睜的看著楊明從衣服裡拿出兩個饅頭就地啃了起來。一時間,本來高聳得嚇

人的胸部竟平板得一如洗衣板──

  “你當真是個男人!”這是一句肯定。

  楊明笑了笑,道:

  “貨真價實!怪就只怪你有眼不認泰山,竟也誤認你楊爺爺是個女兒身。大哥

,你袖手旁觀瞧我唱獨角戲也算瞧夠了,該是出面解決一切的時候了吧?”一時間

,突然從四面八方跑出許多家丁來,就連先前跳舞的眾家千金……不!應該說是眾

男子,全都身著女裝走了出來。

  “七條人命死在他手裡,也該是他償債的時候了。”裴穆清沉下臉道。

  尤其一思及弄蝶差點就死在這黑衣人手裡,他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若不

是得先問清楚他殺人的用意何在,並查明他的同黨是誰,只怕這黑衣人連辯解的機

會都沒有就先讓裴穆清給殺了。

  “不急,不急。”楊明笑嘻嘻道:“咱們還得問清楚他殺人的目的何在。再者

,也得瞧瞧他是何方人物,再來讓他償債也不遲啊──”語畢,一個箭步便上前將

那黑衣人的頭巾掀去。這不掀還好,一掀倒引起了眾人的驚呼。

  “這不是白教主身邊的人嗎?”眾人皆往聞風趕來的白若亭看去──當下,他

也不覺嚇了一跳。

  裴穆清愣了愣,上前一步,道:

  “你就是那殺人魔?”

  原來這黑衣人竟是白若亭身邊的得意弟子,平日隨著白若亭跋山涉水,四處去

弘揚教法,沒想到竟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就連白若亭自個兒也大感驚訝,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那黑衣人冷笑數聲。

  “今兒個被你們抓住了,是我一時失察。但你們若想從我嘴裡問出個什麼來,

可就是癡人說夢了!”頓了頓,淒慘一笑,忽地朝明月伏地拜了拜,大喊道:“拜

火教永存!”語畢,用力一咬牙,黑血就汨汨地從他嘴角流下,接著倒地身亡。

  本來裴穆清同那楊明一瞧出不對勁,正欲上前有所動作,怎料那黑衣人竟在銀

牙裡藏了毒藥,以致不及阻攔。

  楊明上前去探他鼻息,接著朝裴穆清搖了搖頭。

  “他死了。”

  “這倒便宜了他。”裴穆清眼神陰霾。“就只可惜他尚有同伙未落網──”

  “他是白教主的人,照理說,白教主該給大伙兒一個交代。”楊明向白若亭望

去,分明懷疑這姓白的就是同伙之人。

  “我……”白若亭一臉著急。“楊兄莫誤會了我!這高寒雖是我的得意弟子,

跟著我也有十多年了,但我從來不知他就是那殺人魔。坦白說,至今我仍不知高寒

殺人的目的何在!”白若亭嘆口氣,思及與那高寒也有數年的情誼,如今人死了,

終究不免有幾分難過。

  “白教主可知‘青春之泉’?”裴穆清忽地問道,想起當日裴格正賣給他的“

情報”。

  “青春之泉?”白若亭陷入沉思中,有好半晌的時間,眾人皆目不轉睛的盯著

他,就只等他的回答。

  白若亭的臉色突然變了變,愕然道:

  “難不成高寒殺人取血就是為了制這青春之泉?”

  “白教主知道此事?”

  白若亭點點頭,猶豫了半晌才道:

  “此事已塵封多年,我本不願再去提起,但今兒個看來是非說不可了。當年,

先父之所以遠赴關外重建拜火教,實是因為在關內發生了一件慘事──這話應從源

頭說起,本來拜火教信奉日月星辰,以感化人心,排解糾給,讓人尋得心靈寄托為

宗旨。哪知有一不肖教徒竟扭曲教義,拿處女之血混以罌粟提煉後再讓其吸收天地

靈氣,而制成青春之泉供人飲用。並謊稱飲後少則可以添壽十年,多則百年。先父

見拜火教之教義竟讓人扭曲至此,便斷然結束了關內之拜火教,並親自處決了那名

教徒,而後遠赴關外重新建立拜火教,而高寒便是當年那名教徒之子。本來先父因

著一念之仁而沒有殺他,並帶著他一起重新生活,又豈知──”白若亭搖了搖頭,

嘆道:“我若能早一步想到那殺人取血的用途是為了制造青春之泉,說什麼也可以

挽救幾條人命──”

  事已至此,算是告了一個段落。

  “但那同伙之人──。”

  白若亭抿起嘴來,道:

  “既是拜火教中人所為,我就定會徹查到底。現今我就趕回去清理門戶,屆時

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那就有勞白教主了。”

  “但我仍有一事十分好奇。”楊明忽地說道:“所謂青春之泉,也該是有人飲

用,才會生產。若無人需要,又怎會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內連殺七名女子──”他

話還沒說完呢,只見那圍觀的牧場主子中竟有多人登時臉色蒼白,並且干嘔連連,

他這才恍然大悟,擊掌叫道:

  原來如此!想那拜火教教徒遍及關外,其中自然不乏有許多牧場主子。各位若

不是貪生怕死,淨想延年益壽,又豈會讓高寒給騙了?而且日夜擔心自個兒的女兒

會逃不過那殺人魔的魔掌,原來你們自個兒才是殺人凶手──”揚明搖了搖頭,瞧

見其中幾名臉色蒼白的牧場主子竟是幾個月前才死了女兒的,敢情他們喝的青春之

泉就是用親生女兒的血制成的?

  當下,就連楊明也大感惡心,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這全是我的錯!是我管教弟子不嚴,才會讓高寒犯下滔天大罪,我回去後會

盡快查明同伙之人,好讓大家心安。”

  裴穆清沉聲道:

  “既然白教主肯出面解決,我倒也不方便再說些什麼。富海,將西廂閣的姑娘

們帶出來,護送她們回自個兒的牧場。各位,怒我不送了──”擺明了喜宴到此結

束,最好趕緊滾蛋,否則可別怪他沒事先警告。

  事實上,裴穆清本就不喜熱鬧張揚,若不是為了引這殺人魔出來,只怕他還當

真只請幾位好友就算了。

  在短短時間內,前來祝賀的賓客們一哄而散,高寒的屍體也教人給抬走了。家

僕們也趕著護送牧場千金回去,或是忙著收拾前廳,整個右院裡只剩下裴穆清與那

女裝打扮的楊明。

  “唉!千料萬料,也料不到竟是這般結局。”楊明苦笑。

  “明兒個一早還得請楊賢弟前去助白若亭一臂之力,好早日查出同伙之人。”



  “說得也是。記得當時我在那殺人魔的手臂上砍了一刀,照理說應該會有疤痕

留下,但高寒的手臂上卻未有任何疤痕,由此可見另外一人的手臂上定有疤痕可辯

。”楊明忽地笑了笑。“洞房花燭夜已去了大半,大哥若不再不回房,只怕嫂子一

怒之下寫了休書,也未嘗沒有可能。”

  裴穆清瞪了他好一會兒,抿起嘴來。

  “你只管去做自個兒的事吧!”

  楊明聳了聳肩,不再自討沒趣,趕緊回房裡換下一身女裝。想想,連他這一身

可笑的女裝都沒能讓裴穆清失笑出聲了,他實在是不知此人活著到底有何意義?簡

直沒半點幽默感嘛!

  裴穆清瞧楊明離去,也打算回新房,說不定此刻那丫頭早已呼呼大睡了。思及

過往,竟也有些幾許感慨,打從弄蝶這丫頭闖進他平靜的生活以來,什麼禮教規范

的全叫她給打破了。非但如此,自她住進來後,三日五時會便有大出意料的事情發

生──她在前頭玩得盡興,他可是在後頭收著她的爛攤子。想來他得替她收一輩子了!

  想起那天回到裴園瞧見她生命垂危地躺在床上時,那心情可不是三言兩語可以

道盡的,尤其這種心情於他來說可是頭一遭,雖然當時他無暇去分析自個兒的心理

,但事後──

  他可是清楚得很,那丫頭竟在不知不覺中擄獲了他的心!換句話說,他是愛上

了她。他搖了搖頭,嘴角忽地浮起了一抹笑容,想起今天她挺認真的向他說起自個

兒的那些“病症”,若不是他自制力夠,只怕早已失笑出聲。

  這丫頭根本是愛上了他──就是不知這丫頭到何時才會發現?他無奈的吧息一聲。

  忽地一聲驚叫從裴園傳來,聲音熟得很──不正是弄蝶的呼救聲?

  他的心一緊,也無暇細想,便趕往裴園去了──


第十章之二

話說那弄蝶一回到新房,便將她的百寶箱東藏西藏起來,免得叫裴穆清給發現
,若是被收了回去可怎麼得了?
  “弄蝶妹妹,你是怎麼了?”推開門進來的是柳繭兒。她一進來便瞧見弄蝶在
新房裡跑來跑去。
  “沒──沒什麼。”弄蝶慌慌張張地將角落裡的衣箱蓋上。“你來得正好。我
無聊得很,陪我聊聊吧。”她拉著繭兒坐在圓桌旁,繭兒的後頭還跟著一個十分陌
生的丫環。
  繭兒的臉紅了紅,低聲道:
  “我可不能坐太久。若不是聽說裴主子一時半刻還不會回新房,說什麼我也不
敢來擾了你們的良夜──我是在院子裡瞧見這丫環正端了盅補湯過來,所以才跟著
一塊兒來的。”她示意丫環將補湯擱在桌上。
  弄蝶扁了扁嘴,叫道:
  “哼!那姓裴的只顧著自個兒在前廳享受。聽說還有一支賀舞挺好看的,也不
讓我瞧瞧,便把我趕了回來。你瞧!外頭還守了十來個牧童,不准我出去呢!”
  “我瞧見了。若不是因為我也住在這牧場好些日子了,他們都認得我,否則我
也進不來呢!”
  “柳小姐,少夫人,廚房裡還有事等著我去做,我先退下了。”那丫環行個禮
,便匆匆忙忙的離去了。
  弄蝶見那丫環離去了,打開補湯蓋子,聞聞,不禁皺起鼻子來。
  “這是什麼味道?難聞死了!”
  “定是上好藥材熬成的。既是裴主子的美意,你還是喝吧!”繭兒遲疑了會,
又開口道:“我聽人道,那裴穆清可不是一般女子心目中的好丈夫人選。他長得雖
好看,但個性卻壞得很,連其他牧場主子對他都是又懼又怕的。想必你也是十分委
屈吧?”
  “委屈?”弄蝶差點失笑出聲。“我才不委屈呢!在這裡有吃、有喝、有睡,
還有穿的,住在這裡可是我一輩子奢想的事呢!何況和那姓裴的在一起,也可保住
我的一條小命。”
  “怎麼說?”
  “實不相瞞,我得了一種病,非跟在裴穆清身旁不可──”弄蝶至今對他的那
一番說法仍是有所懷疑,不過她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她也挺喜歡裴穆
清的,同他拜堂也不算吃虧。
  當下,她便將一切原委告訴了繭兒,她還覺得挺奇怪的,何以她邊說,繭兒便
邊掩著嘴竊笑?笑到最後,竟一點也不顧淑女形象的捧腹大笑起來,連眼淚也給笑
了出來──弄蝶既奇怪又氣惱,她得了絕症也有這般好笑嗎?
  “你著了裴主子的道了──”繭兒快給笑死了。
  “著了他的道?你是說我讓他給騙了?”弄蝶可是震驚得很,一時半刻都說不
出話來。
  想她向來只有騙人的份,怎麼如今反倒讓人給騙了?
  “這裴主子也是一番苦心。你可知你到底是患了什麼病嗎?”
  “連你也知道?”弄蝶真是奇怪得很。“怎麼裴穆清和你都懂得替人診病?你
們學過醫術嗎?怎麼也不教教我?”
  繭兒笑了笑,道:
  “我不懂醫術,但你拿這病症去問誰,誰都能回答你……不!這倒也不能算是
病症──”
  “這不是病?”弄蝶十分疑惑。“可是,我渾身都難受得緊,這樣也沒有患病
嗎?”
  “那不是患病,是──你愛上了裴主子啦!”
  現在,就算有人說連鳥兒都能飛進弄蝶的嘴裡也不為過,實是因為她的嘴巴張
得有夠大,再也闔不起來了。
  “你是說──”她用力咽了咽口水,很恐慌很駭怕的問道:“我當真愛上了裴
穆清?”
  繭兒點點頭,笑道:
  “普天下大概也只有你會以為這是患了病,想我見了裴公子,不也──”一提
起裴格正,她便住了嘴,不願再說下去。
  但弄蝶沒聽進她後半段的話,只是呆呆的坐在那兒,將想著自己原來是愛上了
裴穆清──但怎麼她自個兒一點也不知情呢?
  想那裴穆清待她也不是挺好的,偶爾還會凶她一凶,她怎會愛上他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一時也沒心情去喝那補湯了,她干脆將補湯推到繭兒面前。
  “好繭兒!你可得幫幫忙,幫我喝了它。若是讓裴穆清知道我又罔顧他的命令
,沒喝掉這盅十全大補湯,我就有得受了!”另一個抵死不喝的原因是這味道難聞
得很,若是喝上一口,只怕會連膽法都葉了出來。
  “不!這是裴主子叫人端給你喝的,若是我喝了,只怕裴主子會不高興──”

  “這樣好了,你喝一半,我喝一半,這總成了吧?求求你就別再推辭了,要是
讓裴穆清知道我沒喝完這碗湯,非被他打死不可。”她故意將裴穆清說得十分惡劣

  這下,繭兒倒也不好推辭,端起來就嘴喝了幾口,立刻皺了皺鼻,那味道還真
是難聞得緊!弄蝶瞧她似乎咽不下口,越發覺得這補湯真是萬萬不可去輕易嘗試,
若屆時真將膽汁給吐了出來,那可怎麼得了?一時間,腦袋瓜子裡淨想著該如何將
這半盅補湯給“毀屍滅跡”的法子──倒在窗外嗎?不成!外頭站著十余個牧童,
若是他們去打小報告,那她可完了。若是倒在茶壺裡,認定會讓裴穆清嘗出來,正
在思考的當兒,忽地外頭傳來了一陣吵鬧聲──這下可有理由不喝了!弄蝶干脆跳
起來跑去關門──
  “外頭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般吵鬧?”她的意思是最好能去瞧瞧。
  牧童搖了搖頭,道:
  “小的不知。”
  “那就是去瞧啊──干脆我去看好了。”那吵鬧聲忽地停了。
  牧童仍是搖了搖頭。
  “少爺吩咐過,不可出門半步。”
  弄蝶氣得牙癢癢的,她不過是想出去瞧瞧而已,就得受諸多的限制,若是真的
成了他的妻子,那豈不是更慘?倒不如不當他的妻子來得快樂些。
  正想硬闖出去,但芯兒卻忽地叫疼起來。
  回頭一瞧,繭兒臉色發白,雙手捧腹,仿佛正遭遇了極大的痛苦似的,嚇壞了
弄蝶。
  “喂!你可別嚇我啊!──”弄蝶趕緊跑去扶住她,大叫:“來人啊!快去請
大夫來!裴穆清呢?怎麼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不需要他時卻偏偏在我面前晃?一
點也不可靠──”
  “下回再讓我聽見你這般沒規矩的話,就要小心挨揍了。”裴穆清忽地出現在
新房門口,語氣是既生氣又無奈的。
  弄蝶一瞧是他,如獲救星,忙不迭的喊道:
  “不得了了!繭兒她快死啦!”
  
                     
作者: 元靜    時間: 2007-9-18 02:17 AM

第十章之二


  這日,弄蝶興沖沖的捧著裴穆清的布衫跑出房裡去。

  離那洞房花燭夜已有月余的時日,殺人魔的同伙也讓白若亭給揪了出來。坦白

說,每回一想起那洞房花燭夜,她的臉蛋還是一如當初──差點沒燃燒起來。

  這月余的時間,裴穆清一有空便教她下棋、識字、彈琴、作畫。說來也挺奇怪

的,弄蝶彈琴如豬在哀嚎,一點天份也沒有。而那畫畫──更是令裴穆清搖頭吧息

,她花了好幾天工夫所畫出來的畫簡直就活像是鬼畫符。

  但下棋、念書就不同了。

  別瞧她彈琴作畫都不好,那是因為沒有天份所致,但她天生聰明得很,背書只

要背個兩回就差不多能熟了,而且還能舉一反三呢!至於那下棋──難得佩服他人

的裴穆清也不由得服了。

  想他第一次教她,本是為她排遣寂寞,但他沒料到自個兒只不過才教她怎麼走

棋,她就能舉一反十,第一盤棋只輸了三個子,而隔日再下,她竟能和他打成平手

,這倒讓裴穆清十分刮目相看。如今他每日定要抽空與她較量一番,但說來有些可

恥,他竟有大半時候都輸給了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

  不過,這還不打緊,更可怕的事還在後頭──

  自從有一日,她見他的袖子破了個小洞,就自告奮勇的為他縫補。這本是天經

地義之事,裴穆清二話不說就脫下布衫丟給她去縫──但他忘了當日一幅“鴛鴦戲

水”竟讓她給繡成了“鴨子溺水”,這縫補之術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當他換上經她縫補過的布前時,還真是令他啼笑皆非──袖口竟和袖頭縫在一

起,至於那小洞也成了個大洞!她還興致勃勃的追問他是否還有別的衣服需要縫補

?想當然耳,裴穆清自是搖頭苦笑,輕敲她的頭,道:“哪裡來得那麼多破衣讓你

補?”但她還是不死心,竟開始打起主意,想裴穆清縫制一件新衣!這下可讓他給

愣住了,若真讓她給做好了一件衣衫,到時不穿怕她難過,穿了豈不沒法見人?

  無奈之余,只好偶爾讓衣衫“不小心”扯開了線,丟給她去縫補,所以今兒個

她才補好了一件衣衫,正興匆匆的要拿去給裴穆清瞧瞧,讓他誇獎幾句──

  “裴夫人──”白若亭忽地叫住了弄蝶。

  “又是你!怎麼?又來找人信教了?我再一次聲明,我可是不信教的。”語畢

,也不想再理他,便想離開院子。

  白若亭苦笑道:

  “裴夫人,今兒個我不是來找人信教。坦白說,我已解散了拜火教,就要回關

內去了。”

  弄蝶眼珠子轉了轉,道:

  “那你來這兒干嘛?”

  “我曾說過,要給裴主子一個交代。今天本來是想向裴主子告辭,哪知聽富海

說裴主子因與人有約,已經外出了。想想,既然裴主子不在,不如向裴夫人告別也

是一樣,屆時還請你向裴主子說一聲,皋火教已經解散,不會再有殺人取血之事了

──”

  “裴穆清出去了?”弄蝶努力地想了想:昨兒個裴穆清不曾提起今日有什麼約

啊!難不成是急事?

  “裴夫人!”

  弄蝶扁了扁嘴,不耐道:

  “既然你已告別過了,那就請吧!我沒空理你──”

  白若亭搖了搖頭,無奈笑著:

  “但我還有一事要請裴夫人幫忙。”

  “幫忙?我?”弄蝶好奇起來。“我既沒錢,又沒念多少書,怎以幫你忙?你

應該去找裴穆清才是──”

  “本來是應該去找他的,但他現在不在,我又要走了,只好拜托裴夫人──”



  弄蝶想了想,點一下頭。“你倒是說說看。”

  白若亭猶豫了一會兒才說:

  “當年裴老爺子曾將一樣東西交由先父保管。如今我要回去了,這東西也不便

再擱在我那裡,本想請裴主子隨我回去拿,但他又不在,只有勞駕夫人──”

  “那東西很重要?”

  白若亭見四下無人,才點了點頭低聲道:

  “聽先父說,那東西關乎裴主子的身世。若不是這般要緊,我也不敢勞駕夫人

親自隨我回去拿了。”

  弄蝶偏著頭想了想,道:

  “也好。順便去瞧瞧拜火教到底是什麼模樣?你先等等,待我將衫子放回房裡

就跟你去。”

  “夫人!”白若亭皺起眉頭道:“請恕我唐突,我已與另一友人相約,眼見時

辰將到,若是有所延誤,只怕我再也沒法子跟他見面了。”他可是著急得很。

  “好吧,走就走。到底是什麼人這般重要?”

  白若亭松了口氣,下意識的轉動套在中指上的指環,笑道:

  “是一個洋人朋友。夫人,你拿著衫子也是麻煩,不如由在下我代你收著,待

回到裴家牧場時再還給你吧。”說著說著,竟伸出手要接那剛補好的衫子。

  本來弄蝶是想拒絕的。裴穆清的衣衫可寶貴得很,要是弄臟了怎麼得了!想了

想,正欲開口說聲:“心領了。”但白若亭的左手已碰到了衫子,連帶的不小心觸

到了她的手,她忽地覺得手掌一陣刺疼──

  “失禮了,夫人。”白若亭尷尬的急收回手──

  弄蝶正想數落他幾句,哪知一陣天旋地轉,接著便暈厥了過去。意識模糊中,

只覺得自個兒的身子正一直往上升去,然後又止不住地往下附,像是就要朝地上落

去似的──

  “不得了啦!”楊明連馬也來不及跨下,便沖進裴家大屋裡。

  正在前廳與賬房討論這半年來牧場盈虧的裴穆清,可是頭一次見到楊明這般驚

慌。他當下就遣開了賬房,走上前去蹙眉問道:

  “發生了何事?怎麼這般驚慌失措?”

  楊明急道:

  “那白若亭可曾來過這裡?”

  “不曾來過。”

  “大哥,你可記得月前所擒到的殺人魔?”

  裴穆清點了點頭,沉吟道:

  “那件事情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

  “我也是如此覺得。當天我隨著白若亭回去追查那殺人魔的同伙,誰知不到三

天,白若亭便揪出了同伙人。我前去瞧個究竟時,他早已服毒自盡了,我問白若亭

:‘當真確定死者便是殺人魔的同伙?’白若亭說:‘再確定也不過了!死者與高

寒情同手足。除了他,恐怕再也找不出其他涉嫌的人。’本來此事該就此作罷了,

但當時白若亭的語氣篤定得很,與他向來溫吞的個性相反,這反倒引起我的懷疑,

便趁著白若亭不注意時掀起死者的左袖,哪知那人的手臂上根本沒有當日我所留下

來的刀疤。這前後一推想,我便不動聲色,開始追查白若亭的行跡。後來他倒是十

分安份守已,不曾有什麼可疑之處,且聽說他打算在結束拜火教後南歸,以示負責

。我本以為自個兒當初是誤會他了,但今日一早,監視白若亭的家僕來報,說他親

眼瞧見白若亭前往裴家牧場。本想跟蹤前去,但行至中途時白若亭忽地就失去了蹤

影,正想來回報,就叫人給打昏了。經過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方才醒來,接著就趕來

通報。我怕大哥有事,急忙趕來──那白若亭當真沒來?”

  裴穆清沉了沉臉,忽地轉身趕往內院,楊明隨即跟著,卻叫慌慌張張的帳房給

撞上了。

  “不好了!少爺──”那賬房是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他眼露驚慌。“剛才我

經過旁院,瞧見四、五個家僕倒在地上──”

  裴穆清急忙朝旁院趕去,果真瞧見數名家僕躺在地上,已然沒了鼻息。他的心

一緊,轉而趕往裴園,所經之處均會瞧見幾名家僕被打昏在地,而富海也躺在裴園

拱門之外,他額上的血還汨汨的流著──

  楊明探他鼻息,道:

  “他還活著。大哥!嫂子她──”

  裴穆清心一沉,立刻沖進了裴園──

  “弄蝶!”靜悄悄的裴園中除了他的叫喊聲外,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闖進房裡,自然是沒看見半個人影。再從房裡沖出來時,忽地瞧見院子中央

掉落了一件衣衫。他趕緊前去拾起,發現竟是今兒個早上交給她去縫補的衣衫,上

頭還有那笨拙的縫痕,料想她當時正要將衣衫拿來給他瞧瞧,卻不料遇上了白若亭

──

  他的心像是給狠狠的抽了一鞭,腦子裡淨想著最惡劣的情況:若是弄蝶死了!

若是弄蝶死了──

  “大哥,別再胡思亂想了!嫂子福大命大,定能化險為夷的。唯今之計便是趁

早找出白若亭藏身之處。”以免弄蝶當真死於非命,不過這話楊明可不敢說出來,

免得白若亭尚未被擒住,自個兒就先叫裴穆清給五馬分屍了。

  裴穆清沉重的點了點頭,當下便急召手下四處去尋找弄蝶,自個兒也騎了匹千

裡名駒同楊明趕往拜火教,就盼能找出什麼線索來。

  若是上天憐他裴穆清,就讓白若亭依然還在教祠裡吧──裴穆清在心底祈禱。



  抬頭一望,可無巧不巧,老天爺竟下起綿綿雨來,像是哭訴著什麼。

  裴穆清的臉色白了白,一拉 繩,竟不顧性命和策馬狂奔起來,直朝教祠而去

……

  悠悠醒轉後,首入弄蝶眼簾的便是死氣沉沉的灰牆。她心想,在裴家牧場的這

數月來,可不曾見過這般難看的牆壁!待遇上裴穆清時定要好好的同他說一下──

這般難看的牆壁怎會出現在裴家大屋裡?不僅她見了覺得惡心,只怕是連飯也吃不

下了。

  當下,眼珠子費力的轉了轉,頗為困惑自個兒怎會睡得這般沉?連身子也挺沉

重的──思及此,這才發覺原來她的身子已沒了知覺,連一只手臂也抬不起來。自

個兒是怎麼?她挺努力的回想著,才想到她為裴穆清補好了衣衫,正想拿去讓他瞧

瞧她完美的手藝時,卻於半路遇上了白若亭……

  “裴夫人,你可醒來了。”白若亭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我的衣衫呢?”她指的是為裴穆清縫補的衣衫。她一醒來頭件事便是問這個

,由此可知她尚不知自個兒正身陷險境之中。

  不過,才一問完這話,她就大感不妙了──

  先前還沒注意到,如今這一望,才發覺自個兒正被捆綁在一個十字架上,難怪

手臂會重得抬不起來,原來是叫人給綁了起來。再一張望,可就更不妙了!在她左

邊供桌上竟有一尊古裡古怪的石像──那石像有一張凶惡至極的臉孔,和起碼十來

只以上的手臂。那些手或是合掌或做朝天狀,尤其頭頂還長了兩只奇怪的角,發亮

的眼珠正炯炯有神的凝視著前方──也就是弄蝶這兒。害得她連吞了數口口水。若

說這是神像,毋寧說是一尊魔像!若不是她天生膽子大,見過的世面也不算少,只

怕此刻早嚇得哇哇大哭,呼天喊娘去了。不過,當她瞧見白若亭手裡鋒利的匕首及

擱在下方的鐵盆時,這回想不哭也難。

  這擺明了就是那麼回事嘛──

  白若亭想置她於死地!

  “看來,是我麻藥放得太多了。”白若亭開口,轉動左手的指環。弄蝶一瞧,

這才發覺原來指環中還另有玄機:平日瞧這指環普普通通的,一點也不顯眼,但卻

無人料到只要轉動一下那指環,靠掌心的部分便會露出一細針來。那上頭塗滿了麻

藥,只要被此針扎到了,只怕非昏睡大半天不可。

  她瞪大眼。“你到底是何居心?我就說嘛!老早就看你不怎麼順眼,就是不知

你是怎麼當上教主的?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你若敢傷我半分,裴穆清可不曾饒

你!”這是她的自誇,誰不知她對裴穆清是否真有這般重要,但唬唬他也好,說不

定他一駭怕就會放了她也不一定。

  當然,那只是她的癡心妄想,眼前的白若亭根本沒被嚇著,反倒是一提起裴穆

清,他就一臉憤恨之色。

  看來,提到裴穆清只是加速了她了死亡。她早該想到裴穆清仇人多得數不清,

把他的名號抬出來只是自討苦吃罷了──她雖然在暗地裡咒罵裴穆清,但私底下可

是拚了命的打量周遭的情勢,就盼能有機會逃出這魔窟。

  “若不是因為裴穆清,此地又豈會無我立足之地?”白若亭殘酷的揚了揚嘴角

,掀起左臂衣袖,露出一道長及十來公分的刀疤。“這刀疤是在與楊明纏斗之時留

下來的,若不是他們二人,拜火教又豈會落到今日的下場?”他是愈說愈氣。

  弄蝶眼珠子一轉,大叫道:

  “原來你就是那殺人魔?”

  “裴夫人好聰明。”白若亭冷笑,用那刀鋒輕滑過弄蝶的臉蛋,嚇得她一身冷

汗──她沒被殺死之前,遲早會給活活嚇死。

  “高寒那個蠢才!本來囑咐他不要輕易妄動,偏偏他不聽命令,以為裴穆清大

喜之日是個下手的好機會。我就沒那麼蠢!想那裴穆清向來喜愛清靜,又豈會在婚

宴當日邀集眾牧場千金前來一展舞姿?這其中定有文章。幸而我機警,才沒跳進裴

穆清設下的天羅地網中。”說來倒是挺得意的。

  弄蝶氣呼呼地,也顧不得什麼生死關頭,破口就大罵道:

  “虧你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殺了那麼多的姑娘,難道你不怕下十八層地獄去受

苦?”

  白若亭冷哼一聲,道:

  “青春之泉能延年益壽,長生不死,既是如此,又怎會下地獄呢?你若死不瞑

目,倒可下去找那白老頭。當年若不是他殺了先父,使先母懸梁自盡,我和高寒怎

會在年紀小小時便無父無母?縱使他後來收留我為義子,但也彌補不了這殺父之仇

,所幸十年前有機會得以手刃仇人,否則我豈能成為拜火教的教主?”

  原來白若亭才是當年那個以人血制造青春之泉的教徒之子。白父當年以為白若

亭年紀尚小,應不記得此事,便收養了他,同時見高寒完全沒有其父的劣行敗跡,

於是便一同將他帶往關外生活。哪知這兩個孩子不但將血海深仇記在腦子裡,還承

襲了其父生前的作風。十年前,白父便發覺這尊魔像似乎正是當年白若亭生父所膜

拜之魔像,於是開始注意起白若亭的行蹤來,但也因此替自己惹來了橫禍──某日

,趁著白父身體微恙時,竟將毒藥混入藥中,白父也就此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之後,白若亭便接掌了教主之位。頭幾年,他還不敢太過張揚,生怕會引起裴

穆清的注意,只是專向關內女子下手。直至年前,那青春之血供不應求,才轉而找

上關外的女子──

  “你這惡魔!”弄蝶啐道。“遲早會有報應的!”從沒見過這般歹毒的人!相

較之下,她倒覺得自個兒比他好上千萬倍。

  白若亭笑了笑,道:

  “即便有報應,也是等我將這祭品奉獻出去之後了。待裴穆清發覺後,我早已

離開關外,搭船回到南洋。說實在的,我倒想瞧瞧裴穆清那痛不欲生的模樣──你

可知要如何制成青春之泉?”那刀鋒在她心口上微晃了兩下。“首先,將你開腸破

肚,讓那些污穢之物流盡,再趁著你猶有一口氣時,在你胸口畫上一刀,取下尚在

跳動的心臟。這痛苦自是不言而喻,你可得忍耐忍耐了。”他邪邪笑了數聲,似乎

以見她臉色發白為樂。

  “任憑你怎麼說,我也不會讓你給嚇住──”才怪!此刻胃裡的酸水幾乎湧上

了喉頭。

  瞧他拿著那把鋒利的匕首,似乎在打量該從何處下手──坦白說,她怕死得很

!倘若真死了,可就見不到裴穆清了!雖說有輪回來世之說,但來世沒有裴穆清相

伴,說什麼她也不要投胎。

  一想起裴穆清,那眼眶裡的淚珠便忍不住打轉了起來,想起自個兒還沒告訴他

有多愛他呢!!雖然有時挺惱他的,但一旦面臨這生死存亡之際,她才知自己有多

想見他一面,好把心底的話全都一古腦的兒告訴他──什麼百寶箱她也不要了,她

就是不能沒有裴穆清!雖知是在癡人說夢,但她只希望能見他一面,一面就夠了─



  白若亭似乎已決定了下手的部位,他那陰沉的笑容配上森冷的匕首,竟是她眼

裡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她不願再看下去了,只是用力的閉上了眼睛,腦子裡不

停地閃過裴穆清的樣貌……

  “颼!”的一聲,一陣冷風忽地掠過了她的臉頰──那一刀竟許久都沒有落下

來。

  白若亭呻吟一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悄悄睜開一只眸子,發覺白若亭手持匕

首的掌心竟穿過了一枝利箭。

  “你再怎麼料,也料不到咱們會發現你的藏身之處吧?”楊明冷然道。一把上

好的弓正握在手裡,另一枝箭正蓄勢待發的瞄准了他。

  白若亭愣了愣,本想拿弄蝶做人質,但裴穆清的身手比他還快。他躍下了台階

,一掌便擊向白若亭,同時一柄劍刺穿了他的肩胛,引起他的連聲哀嚎。白若亭眼

看著大勢已去,尤其瞧見裴穆清那殺人的神色,比起手持弓箭的楊明更讓人恐懼,

當下便放棄了抵抗,迅速的轉身按下一塊石磚,逃進密道去了。

  “你是逃不了了!”楊明早已勝券在握的追進了密道中。先前他們在路上遇到

了改邪歸正的教徒,已將地下室的位置圖畫給了他們,就連密道也都畫得十分詳細

,這回白若亭根本是插翅難飛。

  裴穆清則留下來替弄蝶解開繩索。

  “丫頭,可有受傷?”那聲音中竟帶著些許焦急,發白的臉色乍看之下竟比她

還蒼白,仿佛被捉來的人是他,而不她裴弄蝶。

  那是當然的!尤其當裴穆清一思及只差一步就將與這個丫頭陰陽相隔時,教他

怎能不怕,怎能不懼呢?

  “我好得很。”她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滑落了下來。待繩索一解開,也不等裴穆

清抱她下來,她就自個兒主動的投進了裴穆清的懷裡,並且用力的抱著他,抱得緊

緊的,還將臉兒塞進他懷裡,再也不肯離開了。

  “好了!沒事了!”裴穆清以為她受驚過度,直輕拍著她的背哄著。

  她胡亂地擤擤鼻涕──當然是用他的衣衫,而且還狠狠的擤了一堆。固然剛才

受到的驚嚇讓她流淚不止,但一瞧見了裴穆清,讓她更加喜極而泣的哭得一塌糊塗

了。

  想來,自個兒當初也不會料到會愛他這般深刻吧?

  她抬起臉,任裴穆清拿衣袖將她的淚跡擦去。

  “從今以後,沒人能傷你了──”

  “你先別說話。”她下了決心似的說道:“我要先說一句話。本來我是挺不好

意思說的,但先前我許下了一個願望,若是能再見到你,我一定要把這話說給你聽

。”原本已嚇白的臉蛋竟抹上了兩朵可愛的紅暈。

  裴穆清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

  她有些羞怯地主動勾住了他的頸子,將朱唇送上,輕輕觸了一下他的唇角,低

語道;“你可知,我愛上你了?”

  裴穆清愣了愣,似乎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

  她瞧他沒啥反應,於是鼓起雙頰,有些氣惱地道:

  “我可要事先聲明,我向來不吃虧的!今兒個既然很不幸的愛上了你,當然你

也必須愛我,要不然我可跟你沒完沒了!你是聽進去了沒?”她還來不及問他,便

叫他給深深的吻住了。當然啦!她是該抗議,起碼也得等她把話說完了再吻嘛!不

過,她實在是挺喜歡他的吻的──

  半晌後,弄蝶才臉頰紅撲撲的離開了他的唇,待喘了口氣後,才不好意思的低

語:

  “你可愛我?其實不一定要愛,有些喜歡也可以,一丁點就好……你倒是說話

嘛!”今兒個好歹也得問個清楚,若是他不愛她,她就要花時間來培養感情,就訂

一個月吧。

  在一個月之內,她定要他喜歡上她。

  裴穆清只是笑了笑,不再言語。

  “你倒是說話啊!”她怨艾似的瞪著他。

  裴穆清將她摟緊,說了一句:“你猜。”便又攫住她的朱唇,讓她臉紅得跟什

麼似的,一時間也沒法思考,忘了這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至於那楊明──

  早將白若亭給解決了,一出密道,發覺自個兒似乎太礙事了,但若是打擾了他

們也不好,干脆就坐在那兒,面帶賊笑的直觀望著這精彩的一幕。

  當然,天底下可沒這般便宜之事,沒多久他便叫人給踢了出來,外加附送兩只

熊貓眼。

  他聳了聳肩,瞧天氣還不錯,便一路哼唱著曲子騎馬回楊家牧場去了。

  

                     
作者: laney7332    時間: 2007-9-29 02:12 PM

謝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okadayu505    時間: 2007-9-29 03:35 PM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007n    時間: 2007-10-9 01:05 AM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tcjdy    時間: 2007-10-11 10:59 PM

感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tcjdy    時間: 2007-11-3 10:22 PM

謝謝大大的分享 於晴的書好看喔:03:
作者: lincat0619    時間: 2007-12-14 01:46 AM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妙妙貓    時間: 2007-12-17 11:17 AM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lan2211    時間: 2008-1-17 11:20 AM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cindia    時間: 2008-6-29 11:35 AM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40.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