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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牽手】
本帖最後由 紫色的水 於 2009-6-22 06:28 PM 編輯《牽手》
這是１６個小時以前發生的故事。
很簡單，卻很真實。
（一）
火車，向北飛馳著。
耳機裡的音樂，很清晰，掩蓋住了一切嘈雜。莒光號橘色的車身，少了速度，多了分樸實。
今天跟儀約好了，要去台中找她。我們的開始很奇特，是在網路上認識的。一個多月了，我們雖然很遠，但是熱度不減。
早起的清晨六點，兩輪，時速破百，六點二十分屏東市區出發，七點到高雄火車站，奇蹟。
為什麼不從屏東上車？因為我爽。
七點半往七堵的莒光號，有些擁擠；沿途的十八個停靠站，不一定知道。
各色各樣的人，有放假嘴裡問候他人父母的新兵，有窈窕淑女，也有中年大叔。
最吸引我的，是坐在我左前方的一對夫妻。
老先生看來八十多歲了，戴著國民黨鴨舌帽，依體型看來，年輕時當過兵，國共內戰那種；老太太行動不便，似乎患有小兒麻痺，七十多歲的樣子。
很正常的組合。
全程，我看的一清二楚，老先生緊緊的，握著老太太的手，老太太靠著老先生曾經結實的肩膀。兩人很甜蜜的，從新左營站上車。老先生一路噓寒問暖，老太太靦腆直笑，像是新婚的夫妻，恩愛。
我放下手中的書，觀察，微笑。
（二）
我家，也有個二戰退役的老兵。
他是我爺爺，有戰士授田證。
當時只有十八歲的他，國共內戰自願從軍，保家衛國。
「光復失土後，來台灣，桃園見。」曾祖父經商，對台灣瞭若指掌。這是唯一的字條，也是爺爺唯一的依靠。
戰役沒有成功。
爺爺總是敘述著當年。
「一個老大哥，端起當時的Ｍ１步槍，啪啪啪，幫我打退了追來的敵人，我連滾帶爬啊，上了船，就結拜了這位兄弟…」濃濃的鄉音帶領我穿越時空，他蒼老的手上長著歲月的繭，握著奶奶的手，嘴角有幸福的笑。「來台灣後，在宜蘭，認識了奶奶。她是我一生永遠的愛…」
奶奶微笑著，卻不言語。
正確而言，不能言語。
三年前，奶奶車禍，失去了行動與言語的能力。
以淚洗面，是我經常看到的爺爺。眼裡光采已不復見，常常看著癱瘓在床的奶奶，不語，淚縱橫。
他們相愛著，縱使無法言喻，洗不掉的，是五十年來外省腔與台語交織的血汗。
爺爺不學台語，奶奶只會幾句不標準的普通話，五十年來，出了三個警官，一個中校。
外帶三個大學生，一個研究生，未來還可能會有個國手。
愛，是他們的唯一，是維繫全部的唯一。
（三）
「爺爺奶奶好。」按耐不住好奇，我上前攀談。「你們好恩愛啊！」
老先生笑著，老太太則羞紅了臉。
一陣寒暄，老先生徵求太太的同意，說出了那段故事。
「她，行動不便，在我眼底，西施都比不上她…」
國共內戰，老先生也參加了。時年２２歲的他，在交戰中開了無數槍。
「那是同胞殺同胞的悲劇啊…」老先生感嘆著。「當時我看見一名弟兄負傷，後有追兵，啪啪啪，Ｍ１步槍三個點射，彈匣空啦，死了兩個紅軍，救了一個自己人，燒黃紙啊拜天地啊，就這麼來到了台灣。但最後一直沒能聯絡上。」
很熟悉的情節，當時我並未想起。
「後來我到了高雄，左營，好地方啊。眷村、平房，嘿！後面還一條小溪呢！我年輕時喜歡游泳，常常脫了個光不溜丟下水，說來丟人，被她給看見了。」說著，親暱的捏了捏老太太的手，他們像對小情人，甜甜蜜蜜。「敢情好，我肯做事，也有退休金，就到她家的輾米廠幫忙，幫著幫著也就提了親，說來也五十年了…」
他倆的甜蜜，像是青澀的初戀，又像刺眼的熱戀。
「呵呵。」老先生笑了，牽著老太太，起身。「該下車了，嘉義民雄，鬼屋和雞肉飯，咱夫妻好久沒來了，約個會，逛逛街。」
「那不耽誤了，慢走。」我起身，送別。老先生和老太太對我笑，我感到溫暖。
老先生臨別時轉頭，送我一句話，聽完，我笑了。
恩愛，原來是無悔的不離不棄。
（四）
出了台中火車站，看見了儀，今天的她，好美。
小別勝新婚，不無道理。
我牽起她的手，緊握著，想起老先生的話。
「牽手，就是一輩子的不放手。」
我們要一輩子的，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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